蓦地推开怀中的少年,倾身向前,“怎么?鬼门关走了一遭,记不得老朋友了?还是……花未若,你这次来是专程让我再送你一程?”
确定是花未若记忆中那如蛇蝎般狠辣的女人,风冥缓缓收起伞。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伞柄,脑海中再次浮起宴十二温和关切的眼。
“我来收债。”她说,没有看冷千里。“当初碰过这具身体的人,一个也不留。”而后缓缓地扫过全场,目光过处,人人胆寒。
冷千里闻言,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顿时笑不可遏,“好狂的口气,就让本殿看看你是否有那个本事吧!”
风冥没有理她,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滴,目光又扫过在场诸人一遍,而后低低道:“还差一个……”音未落,体内灵力倏动,一股强大无匹的邪恶力量突然脱离人体温和内力的包裹,如怒涛一般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狂涌而去。
谁也想不到,她在不动声色间会突然发动攻击,多数人连反应也不及,身体已被高速而至的灵力刺入,转眼化成一篷血雾。
如果说还有人能够思索的话,那么在他的眼中,那只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没有反抗,连逃逸也不能,仿佛所有人就只是为了站在那个位置等着被宰杀一样。
“鬼……”武功最高反应最快的冷千里,只来得及恐惧地发出这样一个字,便被一股尖锐阴冷的灵力刺透心脏,而后灵力突然膨胀,将她的身体炸成难以辨别的肉屑。
“是妖。”解决了场上最后一个,低头看着满地的血肉被雨水冲得四处横流,风冥转过身,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而后撑开伞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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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门前,风冥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水月笙站在雨中默默地看着她,没拿伞,浑身上下都sh透了,显然是在雨中站了很长的时间。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陷害过花未若的人,风冥不自觉抚了下疼痛的额角,她感觉到花未若的矛盾。即恨不得杀之食之血肉,却在见到他狼狈的样子时又压制不住心疼。人类的感情真是让人伤脑筋!
“进来吧。”她无奈地叹气,推开了大门。
水月笙脸上浮起狂喜的表情,忙紧随其后,生怕慢一点她又会改变主意。
看到他们一起回来,宴十二即使心中诧异,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为风冥收好伞,给水月笙拿来自己未穿过的衣服,让他换下sh衣,又去熬了姜汤给两人去寒。
“何事?”风冥目光落在自己打sh了的衣摆上,漫不经心地问。她还没去找他算帐,他自己倒先跑了过来,这算是有恃无恐吗?
顺着她的目光,宴十二蓦然发现她的鞋帮上沾有些许暗红色的泥泞,眉不自觉皱了皱,先一步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回九天阁?”水月笙将碗放在身旁的几上,缓缓问。
风冥目光从门口收回,落在他的身上,“九天阁与我何干?”她问。她附身为人后,也并没想过再去争夺巫帝之位,小小的九天阁就更加不被她放在眼里。
水月笙失望地发现,她的眼中再没了以往深沉的痴迷。
“未若,难道你连我也不要了?”他低声喟叹,眼神凄迷,似三月的烟雨。
风冥感到心口重重地一撞,竟无法说出无情的话。当真是祸水,明明知道他曾那样陷害自己,花未若竟然仍对他无法忘情。可惜她不是花未若,否则真有可能被迷惑。
“我并不是花……”她的申明被水月笙打断。
“你是在怪我昨天没有在众人面前承认你的身份吗?”他幽幽问,“你可知,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突然跑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来,就算我说是,他们就不会怀疑吗?何况现在九天阁内斗厉害,各座明争暗斗,企图让自己一阁独大,无论你是真是假,他们都一定会一致否认你……”
风冥没有让他继续解释下去,有的事他显然并不知道她已明了在胸,因此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简直像一个笑话。
“一男不侍二妻。这个道理,水月笙你应该明白吧。”她唇角噙起一抹淡笑,意有所指。
正拿着一双干净的鞋和外袍走进来的宴十二听到这一句话,神色微僵,心脏仿佛被什么掐了一下,他垂下头,来到风冥面前,单膝跪下开始为她换鞋。
水月笙闻言微怔,片刻后浮起一抹苦笑,“原来你已知道……如果我说,那次我们是被人下了药,你恐怕不会信……”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仍然要告诉你,这天下除了你花未若,我水月笙从未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过。”
这样的话,由天下第一美人说出来,想来没有哪个女人能不心动吧。然而风冥的目光却落在了低着头的宴十二身上,发觉自回来以后,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所以当他为她换好鞋,站起身要帮她换衣的时候,她却故着不知,动也未动。
“水月笙,你走吧。”她叹气,在雨中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无论他是否说的是谎话,花未若都无法真正狠下心对他下杀手。既然这样,她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宴十二见她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大小姐,请先换衣。”
风冥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张开手臂。
没想到她打算就在这里换,连避也不避一下人,更没想到她会让自己为她脱衣。宴十二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才去解她的腰带。
“你不高兴。”在换好干衣,宴十二的手伸到她身后去整理腰带,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风冥突然低语。早上还好好的,不是吗?
宴十二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没……”他神色平静,然而眼睛始终低垂,没去看风冥。
他确实没有不高兴,只是心里堵得难受。一男不侍二妻。原来她是这样看的,难怪再三申明不会娶他。
风冥突然觉得一股怒气倏地由心底窜上来,又疾又猛,把她自己狠吓了一跳。在有所反应之前,手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一把抓住拿着脏衣脏鞋准备离开的宴十二。
“你们人总是爱说谎话!”
宴十二诧异地抬起眼,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指责。
“时候不早了,我拿伞去接阿大他们。”然而自得知她是那样看待自己的过去之后,他暂时还无法扯出敷衍的笑。
紧盯着那双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风冥仿佛想从里面找出些什么来,半晌,缓缓松开。“去吧。”她失常了。她很清楚,这次的情绪显然不是来原于花未若,而是她自己。
冥十二默然退出。
“你是为了他才一直没回九天阁?”一直沉默的水月笙开口,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他一滴不漏地看在眼里,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风冥收敛情绪,冷漠地看向他。
“你走吧。花未若已经死了。我是风冥。”
第七章(下)
水月笙来此不外乎是有两个目的,一是确定她是一时意气否认身份,还是真的忘记了;其次便是弄清她对他和花未央共谋背叛她的事知道多少。那些挖衝ai臀的话,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她完全不怀疑,如果有能力,他还会再杀她一次。
风冥坐在花厅里,单手支额,闭目养神。要知她和风离斗了数千年,又处在危机四伏强者为尊的巫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踢下帝位,似此次般死无全尸,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识过,人类的小小伎俩怎么能逃过她的眼。
让她头疼的是宴十二。她可以客观精准地分析人类的心理,却无法把握住人类复杂百变的情绪以及那让她极其陌生的感情。相较下,性格平和欲求极少的宴十二要比水月笙更难以捉摸许多。
屋外响起开门声和说话声,风冥收敛思绪,起身。
天色已暗,雨不知在何时停了,狐小红与阿大正穿过院子走过来,两人一边走一边打闹,却不见宴十二。
“没见十二爷啊。”被问起,狐小红张大了眼。
“爹爹今天没去医馆。”阿大说,宴十二极少去医馆,他早已习惯了,但是听到风冥的话,却紧张起来。“他没来送伞,我们是等雨停了才回来的……风姨,爹爹……”
风冥目光微沉,“没事,可能错过了。”语罢,示意狐小红将阿大带到内院去。
狐小红知道错过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只因从此处到医馆惯走的就是一条街,以宴十二沉稳的性格,就算有事,也必然会先将伞送到打声招呼,像这样突然无踪,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阿大,十二爷到医馆见不到人就会回来,我们先去洗洗手脸,等他回来就可以吃饭了。”说着,已半拖着阿大往后院走去。她知道风冥会去找,所以并不是很担心。
风冥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内进,脸色立时变得冷寒如冰。难道说这小小的辛城竟无法安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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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十二靠墙坐在黑暗潮sh的牢房内,鼻腔吸入的尽是霉烂腐败混杂着屎尿骚味的污浊空气,但是他神色安详,并不见一丝惊慌焦躁。伞还在手边,不知道雨停没有,阿大他们应该到家了吧。
想到开始的事,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被官差拦下,他并不惊讶,这世上,有的事是躲不过的。好在阿大有风冥和小狐狸照看着,让他没了牵挂。
铁锁打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细微的脚步声,桐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几条被拉长的人影投射到牢房墙上。
宴十二抬眼,看到了久违的江久竟。她穿着一袭月白色右衽曲裾深衣,外罩紫红色长袍,发饰彩羽,风华绝代如初见,只是眉眼间再无娇媚之态,唯剩高傲。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品官打扮的女子和四个身材丰满妖娆的女人。
“宴十二,没想到你竟是鼎鼎大名的玄武大将军之子,凤舞将军之弟,久竟真是失敬了!”她站在门口,冷笑。
宴十二平静地看着她,无怒无怨。他原就不认为以她的地位和性格会善罢甘休,原来隐忍了一个多月,却是去摸他们的底细。而此次敢拿他下手,必然已做好应付风冥和小狐狸的充足准备。她们……不会有事吧。
没有预见的愤怒和咆哮,亦没有求饶谄媚,江久竟被宴十二异乎寻常的平静弄得有些许狼狈,一丝狠戾不由浮上眉宇。
她不带笑意地哈哈笑了两声,恶毒地继续道:“可叹啊可叹,两位将军受圣宠甚隆,却不思竭力报效国家,反勾结敌国意图谋反,尽毁一世英名,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宴十二依然毫无反应,在经历过十年前那段最难熬的时期之后,这世上已鲜少有能让他动容之事。于无关紧要之人,他自也无须做任何解释,真也罢,假也罢,有的事并非口中说说就能解决。
任是江久竟的城府亦不由色变,当初看上宴十二就是因为他平和却难以见底的眼,此时却也因为这双眼而无法享受到胜利的快乐。
“宴十二,你现在若求饶,本主或可放你一马,让你得个好死,否则……”知道无法在言语上讨到任何便宜,她也懒得再转弯抹角。
宴十二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却始终没说一个字。他知道江久竟不过是想让他失去平素的从容,就为了这个原因,竟然如此大费周章,意图致人于死地,可见也不过是一个心胸狭隘之徒。落到这样的人手中,他并不认为求饶就能安然脱身,所以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被那一抹淡笑惹怒,江久竟不再废话,蓦然转身,牢房外已有人布好了桌椅,端上茶点,她和那县官模样的人相对而坐,一副准备观赏好戏的样子。
宴十二心中一沉,看着那几个原本跟在江久竟身后的女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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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冥尚未走出大门,立时察觉到整座宅子都被一股念力封印起来。她眉一皱,若无其事地推门走了出去。想要封印住她,除非巫神亲临。
屋外,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女子手执桃木剑正在设坛作法,一男一女两个童子分立其身后,一个捧九节杖,一个捧印。除此之外,街上寥无人迹,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空城一般。
看得出,于人类来说,这个女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道姑。如果没有她和狐小妖的话,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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