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第7部分阅读

    场所绝迹了。这让他又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如果真的再遇见她楚楚可怜地坐在一个男人身边说着自己是第一次出来做,要多少多少钱,他只会为自己的上当受骗而气急败坏。

    转眼五年过去了。日月如梭,昔日的岁月被织成了过往之锦。很多往事褪了色,但有些往事依然色彩斑斓。那晚从一个酒会出来,章铭远按计划去了附近天都国际的办公室。等在公司迎接他的不是霍玫,而是另一个眉目细致的秘书小姐。这位秘书小姐他以前来公司从没留意过,算是陌生人。但此刻面对面地一打量,却感觉依稀仿佛有几分面熟。

    斑斓往事在昔日之锦上闪着暗哑微光,他看着她想啊想,突然想起来了——白露,就是五年前的霜霜。

    当他脱口说出来五年前在希尔顿酒店见过她时,她吓得脸色瞬间苍白,很快又强自镇定着声称他认错人了。她不承认他也不坚持:“是吗?看来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他能猜出她不敢承认的原因,除了怕他追究外,她曾经在酒店找客人凭色牟利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是绝对不能张扬的。尤其是,有天他在机场看见她亲密地搂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时,更加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她有男朋友了,如果让男朋友知道她以前做过的事,这份感情只怕无法维持下去。

    他知道君子有成丨人之美,没打算说破她的前尘种种,更没想过去破坏她和男朋友的感情。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时喜欢去公司逗逗她,看着她害怕又强自镇定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玩。

    一开始她畏他如蛇蝎,避他如豺狼,后来可能渐渐察觉他没打算翻旧帐,方放松了几分。多接触几回后,他发现她和男朋友感情很好,至少她是很爱她男朋友的。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接到男朋友的短信或电话,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老实说,她这种表情真让他有几分不爽,虽然自己也觉得不爽得很没道理。

    欧宇驰对此笑道:“能理解,想当初你想拈这朵花没拈上,倒让花拐走你一万块。现在看到这朵好花娇艳艳地拈在别人手里,你想想自己白当了一回冤大头却啥也没捞着,心里当然不爽了。”

    是不是这个原因?章铭远还在琢磨呢,白露却突然疯子似的跑来扇了他一巴掌,骂他卑鄙。他活了二十八年还是头一回挨打,几乎都要气疯了。这女人简直蹬鼻子上脸,他都没有追究她五年前骗钱的事,她倒还敢来安一堆罪名给他。没几天还让霍玫转交给他一袋钱,里面附一张纸条,写明一万块是五年前的那笔钱,两万块是他送那个钻戒的折价,就此两清,再不想看见他这个卑鄙的家伙云云。看过纸条后,他当着霍玫的面就怒不可遏地把那袋钱扔到墙角去了。

    他真是被这个女人气坏了,但一肚子气又没地方撒出去。直到王海腾给他打电话,有意无意地提及白露的男朋友因交通肇事罪被拘留,她正急得四处找人帮忙的事。

    “她还来公司求我帮忙,可我实在有心无力呀!我让她试试去求你,可能这几天她会来找你。”

    他一听就知道解气的时候到了。果然,白露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他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颊上那火辣辣的一巴掌感觉犹存。他给了她一堆难听的话后就挂断电话,并关机拒绝再接。他才不会帮她救男朋友,她男朋友出事关他什么事?说老实话他还很是有点幸灾乐祸。

    没想到她还真有办法,居然找到他打牌的地方来了。几天不见,她消瘦憔悴了很多。尖尖下颔更尖了,两只大眼睛深陷进去,显得格外黑格外深邃。他吃过一次心软的亏,以致上了她一大当。这回便毫不心软也毫不客气地轰她出去。

    她倒也真是执拗,一直守在门口不走。他和欧宇驰离开房间去酒吧喝点东西,她也一路尾随着。走近大堂酒吧时,她才犹犹豫豫地却步不前。

    他注意到她犹豫的神色,猜出几分缘故。突然心念一动,他想他还可以更解气。果不出其然,当她发现他只是如猫捉耗子般地耍弄她时,她气得像那晚的他一样,几乎都快疯了。抄起桌上的橙汁就朝他泼过来,咬牙切齿:“章铭远,你去死。”

    他早有防备,白露这样的女孩,平时看起来像颗小小的无害的露珠,但一旦被触怒,马上就会变成一阵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冰雹,能砸得人头破血流。

    他迅速一个旋身躲过那杯橙汁,姿态还很优雅,唇角是一抹快意地笑:“干吗这么生气?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会勉强你。我对逼良为娼不感兴趣。”

    他当然不会勉强她。事实上,即使她肯勉强自己来陪他上床,他还不愿意呢。他一直觉得两性关系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像白露这样只是为了要救自己的男朋友才不甘不愿答应和他□,身体和他亲热、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那有什么意思呢?他又不是找不到女人陪。

    出了一口恶气,章铭远心里舒坦多了。一高兴就和欧宇驰多喝了两杯。快十二点时欧宇驰接到一个电话,他新泡的一个小明星撒娇让他过去片场探班:“今晚的戏要拍到后半夜去了,好困又好饿,你也不来看看人家。”

    欧宇驰问章铭远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他想也不想地摇头:“没意思,不去。喝得有点高了,上楼睡觉去。”

    章铭远有些晕乎乎地独自回到房间,准备洗个澡就去睡觉。刚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就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欧宇驰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过去打开门一看,却是白露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来陪你上床。”

    他愣了愣,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是吗?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陪,你走吧。”

    话一说完他就想关门,她却硬挤进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说过,只要我陪得让你满意,你会考虑救我男朋友的。”

    她刚才已经明白他只是在耍她,都骨气铮铮地泼他橙汁骂他去死了,这会却又回头送上门来。看来真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抓住不放了,有一线机会都不肯放弃。

    他懒得跟她纠缠,有意拿话激她:“我现在要洗澡,你真的要陪我?那好,脱光衣服一起进来洗鸳鸯浴吧。”

    她表情一僵,什么话也不说了。他就知道她只是一时钻牛角尖,怀着一种牺牲的悲壮感跑来献身。如果不是他,是别的男人,可能会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但是他,对这碗心不甘情不愿的肥肉没兴趣。

    也不再跟她废话,他径直进了浴室脱衣服洗澡。洗完后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她还站在客厅里发呆。

    “你还不走?”

    她沉默不语,他也就任凭她呆站着,只是在关上卧室门时冷淡地交代一句:“走时记得替我锁门,谢谢。”

    第四章6

    6、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整个人软绵绵地放松后,再加上白兰地的后劲一波波袭来,章铭远很快就睡熟了。

    醉梦沉酣中,他依稀感觉有人钻进被窝在身旁躺下。下意识地摸过去,触手一片丝缎般柔滑细腻的肌肤,鼻端还嗅到一缕幽幽暗香,是茉莉花的芬芳。他迷迷糊糊地继续摸索,手指在柔滑肌肤上一路滑行,掌心突然触到一只小小的却结实的(|乳|-房),玲珑如蜜桃。一瞬间,血管中饱含酒精的血液仿佛像遇上火星的干柴,在皮肤下不可遏止地燃烧起来。被(情)欲触动的身体,迅速燃成一团熊熊烈焰……

    章铭远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旖旎的春梦。但是当他迷糊醒来后,却发现事情并非一场春梦了无痕,白露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出神。

    她的衣服已经穿得很整齐,表情也很平静。看起来她似乎一整晚都坐在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他知道,他很清楚地知道,昨晚她上了他的床,趁他酒醉后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居然会这样做,他完全意想不到。

    又惊又愕后,他蓦然坐直身子,恼羞成怒:“谁让你进来的?我都说过不要你陪,你还死皮赖脸地非要送上门来,没见过你这么贱的女人。我告诉你白露,就算你陪我睡了我也不会救你男朋友,你就等着给他送牢饭吧。”

    他一番毫无转圜余地的狠话,白露听了却一点都不激动,表情依然平静,声音也如古井水般波澜不兴:“章铭远,我现在不是求你,而是告诉你,你必须帮我把男朋友救出来。”

    他气得冷笑:“我为什么必须要帮你?凭什么?就凭你献了一次身吗?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c女呀!都破铜烂铁不值钱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去报警告你(强)暴我。”

    白露双唇中吐出的这句话,轻如一羽。落在章铭远耳中却重似千斤,砸得他浑身一震。他这才忽然间明白过来,昨晚她为什么明明都怒冲冲地走了,却又低声下声地回来,她根本就是设计了一个圈套来套他。难怪他昨晚说让她脱光了衣服一起洗澡她不肯进浴室,他还以为她又反悔了,其实她是怕洗鸳鸯浴时发生关系留不下证据。

    她居然想要挟他,他铁青着一张脸不甘示弱:“你要告我(强)暴——好,有本事你去告,看你能不能告赢。昨晚这里很多朋友都可以证明我根本不想理你,又怎么会(强)暴你呢?而且你信不信,我有办法让公安局以证据不足的理由不受理你的案子。”

    “公安局不受理我去公安部,公安部不受理我去国务院门口喊冤。我还要在网上四处发帖,控诉你这个官二代仗势欺人(强)暴了我。现在这种帖子在网上点击率很高,很容易引起社会关注。就算最后我告不赢你,别人也不会认为你是清白的,只会认定是你借助家庭势力摆平了这桩麻烦事。而且,这事弄得满城风雨你会很丢脸。你们这种人家应该丢不起这个脸吧?我反正是豁出去了,清白名誉都可以不要。章铭远,你想清楚,要不要和我玉石俱焚。”

    白露平平板板的声音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但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决心——一种逼到绝处不得不狠的决心。章铭远再一次几乎要被她气疯了,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烧得他没办法再维持镇定。气急败坏地一掀被子跳下床,他冲过去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白露,算你狠。”

    他的力气很大,一巴掌扇下去,扇得她整个人都歪倒在椅子扶手上。

    这是章铭远第一次动手打女人,以前他一直很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觉得仗着先天的体格优势去欺凌一个弱女子简直耻为七尺男儿身。可是他这会实在是太生气了,怒火烧光了他的理智,他连自己没穿衣服都忘了,就那样(赤)身(裸)体地从床上跳下去扇了她一耳光。扇过后才惊觉自己犹是裸身,匆忙转身去找衣服。

    他记得昨晚自己洗过澡后是穿着内裤上床睡觉的,那条内裤现在扔哪了?他本能地先在床上找,掀开被子一看,他蓦然一呆。床单上竟然有血,新鲜的殷红颜色,斑斑点点撒得到处都是,像满池红莲。

    这——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没想到她竟然是第一次,他还以为她有如斯深爱的男朋友,不可能仍是c女呢。

    内裤仓促间没有找到,长裤倒是就搁在床头柜上,章铭远便胡乱地先套上长裤,再穿上衬衫。穿好衣服后,他找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大口。心里乱得很厉害,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纠纠结结地缠在一起。

    挨了他那一巴掌后,白露单薄的身体伏在椅子扶手上半天都没有直起身来,如一支被折断的纤细芦苇。章铭远知道自己盛怒之下出手重了点,想过去看看她怎么样,却又有些踌躇。

    五年前,就是在这家酒店,他曾经被她骗过一次,五年后,他却又一次在这里栽给了她。她为了救男朋友竟然设下这么一个圈套来套他,他气得都有几分恨了。

    静静伏了半晌,白露终于慢慢地坐直身体抬起头。半边脸已经肿了,左唇角还带一缕殷红血迹。挂在苍白的脸庞上,像雪白宣纸上一笔写意描绘的朱砂梅。她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雾霭般苍凉的颜色,声音也变得极其萧瑟,像月夜下的凄清萧声。

    “章铭远,你别怪我,是你逼得我这么做的。我知道这种威胁要挟的办法很不好,但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都看到了,我虽然不再是十八岁,但我还是c女,不是什么破铜烂铁。说起来我其实挺后悔的,后悔当初和杨光谈恋爱时没及时把自己给他。如果给了他,现在拿身体来套你我也不至于牺牲太大。不过再想一想,这可能也是命。五年前我就把自己的第一次卖给了你,却又因为害怕逃掉了。还以为运气好逃过了一劫呢,却终究又还是要自动送上门来再给你。章铭远,这回我真的不欠你什么了。所以你也不要太生气,帮我把杨光救出来,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来烦你。”

    章铭远闷声不响,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吸烟。烟圈一个接一个吐出来,如蚕一缕缕吐着丝,淡青色的烟雾丝丝缭绕着他,像一个无形的茧。

    他的沉默,让她的声音又变得冰冷:“章铭远,你知道你的内裤哪去了吗?”

    他一怔,刚才找不到内裤他顾不上细想,听她这么一说方知有异:“是你藏起来了?”

    “当然,那是我告你(强)暴最有力的证物不是吗?不过你别费事在我身上搜,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敢留在身边。你是男人,力气比我大,强横起来我打不过你。所以半个钟头前,我让我朋友过来带走了你那条内裤。章铭远,你留在我身体里的证据保存不了多久,为了防止你使缓兵之计,所以我不得不留一手。你放心,只要杨光没事,我马上把它还给你,绝对不会用它一再勒索你。我对天发誓。”

    白露一番心思缜密的话说完,章铭远半晌无声。眼前这个纤细如芦苇的女孩子,娇怯怯得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逼急了她狠起来却几乎不给人留一丝退路和余地。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仿佛咸酸涩苦都倒在一起,五味陈杂。

    深深吸上最后一口烟,他终于做出决定:“好,我可以答应你帮忙救你男朋友出来,不过我也有条件的。”

    白露的表情有些愕然,应该是想不到他还会提条件,她一定自以为逼得他走投无路了吧?他可不甘心就此被她将死,绝境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岂不是输得太惨了。

    “我的条件很简单,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那去住,直到我让你搬走为止。”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章铭远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用力在烟灰缸里捺熄烟头,他用一种又狠又无所谓的语气道:“什么意思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白露,这可是你自己来招惹我的,现在就算你说不想再来烦我了,我却想烦烦你呢。你别想得美,以为我帮你把男朋友救出来后你们就能双宿双飞地去过幸福生活。想让我救人可以,你必须先搬过来做我的同居情人。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会让你鱼与熊掌两者兼得。你如果不愿意就去告我吧,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也豁出去奉陪到底,大不了不要面子了。不过我提醒你,我们这边可以慢慢地打马拉松桃色官司,你男朋友那边恐怕拖不起。他这种案子不去疏通坐牢坐定了,听说刚进牢房的犯人都会被打得很惨,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没准会打成一个残废也难说。怎么样?答不答应你快点拿主意,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他一番话说完,白露半晌都不吱声,一张脸苍白得不能再苍白,像帕米尔高原千年不化的寒冰积雪。

    章铭远也不再说话,径自又燃起一支烟。烟头一点猩红在他指间闪了又暗,暗了又闪,焚尽一段沉默时光。

    第四章7

    7、

    泼了那杯橙汁后,白露气冲冲地从希尔顿酒店离开。她发誓再不会去求章铭远,因为她知道求是没有用的,不过是浪费时间还要被他任意奚落轻贱,这个人看起来根本没有同情心。

    雷声阵阵,在天上滚过来又滚过去,雨却迟迟落不下来。空气格外闷热。她没走几步汗就出来了,衣裳濡湿地粘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回到家她先洗了一个澡,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尚芸的电话,问她求了章铭远帮忙没有?

    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支吾应对了几句,电话那头的声音就很忿然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杨光的事放在心上?不要忘了他都是因为你才弄到这个地步,尽快想办法救他出来是你的责任。”

    电话挂断了,但尚芸尖锐的声音仿佛还一直回旋在白露脑子里。颓然地捧着头倒在床上,她不知怎么办才好。胃隐隐抽搐作痛,她忽然想起自己一晚上还什么也没吃。虽然没有胃口但胃终究需要食物,否则就痛给她看。她不得不爬起来找东西吃,在屋子里转一圈什么吃的都没找到,只得打起精神下楼去楼下的小超市买方便面。

    超市里,老板娘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电视,电视中正播着山木集团总裁宋山木因涉嫌(强)暴女员工被刑拘的新闻。有几个顾客也在一旁看,边看边啧啧有声地发表着意见。

    “何苦来着,一个总裁还要(强)暴女员工。”

    “是呀,有钱还怕找不到女人嘛,何必还要霸王硬上弓。这下好了,事情闹大了被抓了。”

    “抓得好,活该!这种人仗着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现在被告(强)暴罪,等着坐牢吧。”

    起初因为事不关已,白露没怎么留意电视上的新闻。拿了几袋方便面去收银台付账时,听到旁人的议论纷纷,她突然心中一动。一个隐约模糊的想法,像土壤中的种子一点点往外探出芽头,逐渐生出清晰轮廓——心扑通扑通地在胸腔里乱跳一气,她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一道蓝色闪电无声掠过,一声巨大雷声轰隆滚过,闪电惊雷齐鸣后,蓄了良久的雨终于唰唰地落下来,千条万条晶莹雨线,像无数伤心的泪水急淌在苍茫夜色中。

    雨势最急的时候,白露冒着大雨出了门。她下定决心又一次去了希尔顿酒店。她一定要救杨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她唯一惋惜的是没有早点把自己的身体给杨光。

    只因白露曾经尝试过走那条路,总自觉人生中有污点。矫枉过正,便得她更加自重自爱。她轻易不肯让杨光逾越禁区,就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女孩。如果她随随便便就能跟他上床,那他可能会觉得她对别人亦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日后前尘旧事若是万一被人翻出来,他更会认定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轻浮女子。

    可是,饶是她这般自重自爱,这一夜,终究还是要走一条自轻自贱的路,自己把自己送上章铭远的床。

    再一次踏进希尔顿酒店时,白露眼中满是苍凉无奈。五年前,她在这里试着找客人贩卖自己,章铭远就是那个购买者。当时她收了钱却没有兑现那笔“交易”。还以为逃过了一劫,谁知漫漫人生路却像一个转盘,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大圈后又把她送回原地——这是命运的捉弄吗?

    敲开房门时,章铭远显然没想到她又会回来,一脸明显的讶异。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我来陪你(上)床。”

    她已经豁出去了,没想到他却一脸不感兴趣:“是吗?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陪,你走吧。”

    话一说完他就想关门,她急了,不管不顾地硬挤进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看着她没有再拒绝,一派轻浮口气:“我现在要洗澡,你真的要陪我?那好,脱光衣服一起进来洗鸳鸯浴吧。”

    她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顿时愣住。如果在浴缸泡鸳鸯浴,她还能留下身体证据吗?那岂不是白白地来这一趟。见她咬牙不语,他也不再理她。自己进去洗澡,洗完澡后径自睡觉,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走时记得替我锁门,谢谢。”

    看着紧闭的卧室门,白露心中满是苦涩。没想到章铭远关键时刻充起了柳下惠,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对她完全不感兴趣,那她的计划该如何实行?她又不懂得怎么对付男人,尤其是诱惑一个男人,一丝经验都无。

    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客厅里,白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开,便在客厅的沙发下坐下来,捧着头苦恼地思索着。

    她枯坐半天也没想出办法,最后只得打电话请教邵蓉。邵蓉听了她的计划,沉默良久方道:“你真打算这么做?想清楚了没有?”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蓉蓉姐,这是唯一的办法。求他是没有用的,只能用这个办法逼他,他才会不得不答应帮我救出杨光。”

    邵蓉有些气恼:“为了救杨光这样牺牲自己,真的值得吗?他那对势利父母平时那么看不起你,关键时刻倒来逼你想办法救人。他们的儿子他们不会自己想办法去救哇。”

    “蓉蓉姐,无论杨光父母怎么不好,他对我是好的。我不能看着他因为我而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就是因为你了,他自己酒后驾驶才惹出这么天大的麻烦来。”

    “不,我相信杨光是被冤枉的。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到底也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救他。”

    邵蓉深深叹口气:“露露,你也是成年人了,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好,我告诉你怎么对付章铭远。”

    邵蓉告诉白露,等章铭远睡熟后再进他的房间:“你不是说他之前在酒吧喝酒了吗?酒是色媒人,最容易乱性。他保持清醒时虽然拒绝了你,但他睡得迷迷糊糊时你躺到他身边去撩拨他,只要他是个男人,很容易就会兴奋冲动起来的。”

    卧室的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旋就开了。走进房门时,白露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越跳越快,像戏台上又急又密的鼓点声声,在催着演员上场——是呀,上场,该是她上场的时候了。这一夜,她将扮演一个羊脂球般的角色。

    脱去身上所有的衣服,白露用发抖的手掀开一角被子钻进去。被窝里很热,全是章铭远的体温,像五月的阳光那么温暖。她却止不住地哆哆嗦嗦,似是冷,其实是紧张与恐惧。

    章铭远虽然睡着了,但意识朦胧间或许感觉到有人钻进了被子,嘴里无意识地唔了一声,一只手摸索地朝她伸过来。宽大的手掌热烘烘地落在她身上时,她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那只手像蛇一样游走在她光裸的肌肤上,最终停留在她的胸前。很快,醉梦沉酣中的男人迷迷糊糊地亢奋起来,一个翻身,整个人伏在她身上……

    当那一记尖锐的痛楚,从身体最隐秘的地方迸射出来时,白露哭了。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得满枕都是。

    屋里完全恢复平静后,白露悄悄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找到章铭远的内裤擦拭一下弄脏的床单,再用塑料袋细致地包好,打电话叫邵蓉过来先把这包证物带走。她再独自留下等他醒后和他谈判。

    邵蓉想留下陪她一起谈:“章铭远这种人被人捧惯了,你这样设计他让他吃上一个大闷亏,我怕他恼羞成怒起来会动手打人。你一个人和他谈我实在不放心。”

    她坚持不用陪:“有外人在他面子上更过不去,只会更恼火。没事的,蓉蓉姐,他总不至于会气得杀人,只是让他打几下不要紧。如果他不合作,我带一身伤去报案更加可信。”

    章铭远果然盛怒之下动了手,一个巴掌抡过来,她整个人歪在椅子上,脸颊又麻又痛,嘴里满是鲜血的咸腥。

    男人的力气真是可怕,但她一点不害怕,她最害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她牺牲那么大,付出那么多,现在到了逼宫的时候,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胆怯退缩。他还意有迟疑不愿合作,她便把杀手锏拿出来,提醒他,他的内裤在她手里。这是她跟莱温斯基学的,白宫女实习生凭借一条染有精斑的裙子让美国总统陷入拉链门的性丑闻。她想,章铭远也不是笨人,应该不至于想让事情闹到那一步。

    他思索半晌,给出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好,我可以答应救你男朋友出来,不过我有条件。”

    顿了顿,他开出了他的条件:“我的条件很简单,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那去住,直到我让你搬走为止。”

    她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一五一十地对她说得清清楚楚,又狠又无所谓的口气。她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他其实就是不服气被她摆了一道,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舒坦,所以也下定决心不让她过得舒坦。他这么做,目的就是要堵了她继续和杨光在一起的路。他不甘心就此被她要胁,乖乖听她摆布,便出奇不意地反将她一军:人救出来了又怎么样,你别想再和他继续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你只能委曲求全地跟着我做同居情人。如果不愿意,那你就撕破脸皮闹吧,我奉陪到底。不过我拖得起,你男朋友那案子未必拖得起。

    白露自以为设计周全,万万没有想到章铭远还有反戈一击的余地,而这一击又犹如击蛇七寸,拿住了她的软肋与要害。他脸上也带着一种不甘不忿豁出去的狠劲,让她明白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而杨光的案子也的确不宜久拖,他关在拘留所里是怎样度日如年的滋味她完全可以想像,更遑论一旦正式判刑关进正式的监狱去任老犯人殴打欺负。光是假想一下,她就心里难受到极点。她的杨光,一直如阳光般耀眼明亮的大男孩,怎么可以被关进那种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呢?

    而她,其实也没有理由再和杨光继续走下去了吧?之前她原本打算还了章铭远的钱后就把所有前尘旧事都对杨光解释清楚,并相信他到时一定会理解信任她。

    谁料到命运如此无常,平地起风波,杨光会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也因此恨她怨她,那日在交警大队他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至少他不会恨一个陌生人。

    况且现在的她,也已不再是杨光曾经喜欢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她再去对他解释什么都苍白无力,他会相信她只是因为他才和章铭远上了床吗?还是更愿意相信她其实早就和章铭远有不正当关系?她都没有把握了——既然如此,她还坚持什么呢?

    思来想来,白露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暗如乌贼喷过的墨水海,没有一丝光明。黑暗中,她听见自己轻如游丝的声音响起:“好,我答应。”

    第四章8

    8、

    次日,白露就收拾简单的行李搬去了章铭远独居的公寓。章铭远也履行承诺,马上就着手疏通杨光的交通肇事案。

    欧宇驰对此有些不解:“铭远,你不是斩钉截铁地说过绝不会管这件事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白露给你下了蛊吗?”

    章铭远面无表情地吸着一支香烟,声音平平板板:“就当我中了她的蛊吧。”

    彼此都是很熟的老朋友了,欧宇驰推心置腹地劝道:“铭远,其实这种事你真不应该出面管的。酒驾引发的交通肇事案,公众关注度已经越来越高,在网络上很容易成为热点话题。如果你想办法帮杨光疏通脱罪,没准会引起受害者家属的气愤不满,他们要是四处去闹去告,怎么都会给你惹来一些麻烦的。倘若事情传到你家老爷子耳朵里,你没好果子吃。他一向不准你们姐弟几个仗着他的关系在外头乱插手什么事情。尤其是这种群情激愤的敏感事件。”

    章铭远何尝不明白这类事情最好以不插手为妙,可是他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管。

    “先别说那么多了,你先陪我去见一下杨光的辩护律师吧。据白露说这个倒霉的家伙是被冤枉的,如果真是被冤枉,那我插手管了也就没什么麻烦了。”

    在约好的一家茶楼,律师把案情的一大疑点详细地对章铭远说了一遍,他听得若有所思:“如果杨光没有说谎,记忆力也没有出错,当时真有这么一个女人开车带着他离开酒吧,那撞人的就百分百不是他而是那个女人了。”

    律师一边点头一边无奈地一摊手:“我相信我的当事人没有说谎,但问题是现在找不出这个女人。”

    欧宇驰更是泼了一盆冷水:“即使找到了这个女人,没有证据证明的话,她也可以坚决不承认自己撞过人的。”

    章铭远沉吟半晌,突然间灵光一闪:“现在要找这个女人的确难度太大,想让她承认是自己撞的人更加不可能。不过,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找找当时是否有人看见这样一个穿紫衣服的女人驾驶着一辆白色捷达经过。从酒吧出发直到肇事地点,这段路程总共有几条路线可以抵达,我们先一一列出路线图,然后再顺着路线图挨个盘查,看是否有线索。你们觉得呢?”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虽然希望渺茫,但好歹胜过毫无希望。章铭远马上亲自出面找了市里一位主管公安部门的主要领导,慎重其事地提出请求:“原本这事我还真不好开口,毕竟是我这位哥们自己不小心闯了祸。我爸平时也反复交代过,没什么事千万别给你们找麻烦。不过我这两天才得知这案子其实还另有隐情,我哥们可能是被冤枉的。所以,能不能请田叔叔您发句话,再让下头办案的人再仔细查一查?”

    章铭远的父亲曾经是这位领导的领导。老领导的儿子亲自找上门来开口求帮忙,他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满口答应。

    上级领导亲自打电话来过问这桩案子,指出有可疑点必须细究详查,交警大队的头头们也就不敢掉以轻心,把杨光的案子翻出来再一次调查。按章铭远的思路将从酒吧到肇事地点的途经路线一一标注出来,总共有三条路线可以抵达。这三条路线都派了警察去走访查问,案发当时是否有人看见过一位穿紫色衣裳的女人驾车经过?重点询问对象自然是沿途的店面。

    在一家药店,警察问到了一条重要线索。一位收银员在反复询问下想起来一件事,说那晚大概11点钟的时候,有个穿紫色衣裳的女人来店里买过一盒避孕套。来去匆匆,付了钱就马上离开了。因为她买的是性生活用品,而且还是拿的最贵的一盒,收银员就不免好奇地目送她离开,看见她上了停在店门口的一辆白色捷达车,然后驱车远去。

    警察立即追问:“她上的是不是驾驶座?”

    “是呀。”

    “那当时你有没有看到副驾驶座上有人?”

    “她拉开车门时,我是看见副驾驶座上躺着一个人。”收银员可能怕警察没听明白,还用手比划一下。“座位放平了,整个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我猜他可能是喝醉了。”

    药店收银员的话让那位紫衣女郎不再是杨光的一面之辞。她说出的白色捷达车以及副驾驶座上躺着的男人等细节,都从侧面印证了杨光的话。为了正面确认,警方还根据收银员的口供,调阅了药店前方几百米处一个路口的监控录像。录相带也证明,在那晚11点过1分时,杨光的白色捷达车经过了这个路口。这个时间非常吻合收银员所说的紫衣女郎购买避孕套后离开的时间。这样也就可以确定,事发当晚,驾驶捷达车的司机确实不是杨光,而是那个紫衣女郎。11点28分发生的那桩交通肇事案,她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警方趁热打铁,又把杨光连人带车被发现的护城河畔那条小街重点盘查了一遍。因为这个紫衣女郎驾车撞人仓惶逃离现场后,她必得在这里离开车子并嫁祸给杨光。那一晚,这里会不会也有人无意中看见过她呢?

    在这条街的查询工作起初有些不太顺利,问了不少人都问不出头绪。后来警方改变思路,晚上十一点半后再派人过来找途经的路人盘问,结果问到一个下夜班的中年女人时,她点头道:“一辆白色小汽车吗?我前不久有一晚下夜班是看见过。”

    这个女人说,那晚她下夜班后正骑着自行车回家时,一辆白色小汽车慌慌张张地从后面开过来,差一点撞到她了。她当时还骂了一句:“开这么快有钱捡啊!”

    后来她继续骑车,拐个弯拐进她住的那条小街时,又看见一辆白色小汽车远远停在前方的树影里。后座上并排放着的一对鲜红心形靠枕,让她认出那就是刚才差点撞了她的那辆车。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大敞着,有个女人站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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