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顿豪港是位于s市临江区块的高层公寓住宅小区。在户型设计上,其高层大面积公寓除了日常居住功能外,还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沿江景观资源,使住户能居高临下地将美好的江景尽收眼底。
小区周边遍布富有异国情调的餐厅、各类展馆和美术馆、多家大型购物中心,而在住宅楼内部还有着许多划分细致、名目繁多的休闲会所。
有钱人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快乐,有钱人的快乐是你所无法想象的。
我一路跟着王坚深入小区里那栋顶部矗立着一座手握三叉戟的海皇波塞冬雕像的楼王,心中不禁觉得那样的说法可能是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连日凄风苦雨,小区又紧邻江边,阴湿之气在楼盘开出至今售出还不到三成的空旷小区里肆意泛滥,加之小区高楼建筑立面采用了天然石材配以大面积玻璃幕墙的设计,华丽之中透出过分的庄重感,无形中又把阴悚凄凉的气息放大了不止一倍。当然,还有不久前发生在江对面目所能及之处的那件事。在我看来,它该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笼罩在城市上空和人们心头的一切阴霾,负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王坚答应带我去见的美女病人,就是这样一个小区高层顶配户型的住户,而且还是单身一人。此等配置所引发的联想已经让我的心凉了半截……王坚应该知道,那种雍容华贵的女王系根本是我不感冒的类型吧。
来为我和王坚开门的,是一个体型发福的中间黑人男子。这名男子将我们引进屋后,简约明快的现代感,在我们眼前那裸露大块砖墙,弥漫着浓郁咖啡香气的宽敞空间铺陈开来。
一个穿着裤装的高挑身影,打着赤脚在石塑地板上来回踱步,两手捧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杯,里面的咖啡还升腾着热气,比那黑人男子的肤色还要黑。
同样是黑色的,还有女子露出宽额头的六四开及肩发,幽深眼眸前加粗的眼镜边框,白色长袖真丝衬衣外的修身马甲,还有将双腿凸显的格外修长的侧链哈伦西裤。
当我再走近约莫米的距离,看清了她那张鹰钩鼻和锥形下颚勾勒出的知性而不失魅惑感的容貌时,此前刻板联想所带来的兴味索然之感,转眼间消散了大半。
自从见到女主人那副职场丽人的装扮,我就开始猜测她的职业。编剧?设计师?模特?大企业的高级行政人员?都有可能吧。
不过稍后,在与我们的对谈中,从她那对薄唇所吐露的“正确答案”却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她说她是一名推销员。鞋子、衣服、化妆品、房产、保险还有各种金融产品她都推销过。大学毕业至今八年,那是她唯一从事过的职业,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好运气,赚得了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她所说的是真话,那她的运气一定是好到天上了。好吧,还有人一夜之间中了上亿的彩票呢,不是吗?
虽然我在心底里竭力为女主人的说辞寻找合理的解释,可从王坚向她出示社区心理咨询师的假证件时,我就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王坚向她阐明的来意是:由于众所周知的那件事的发生,而这个小区又恰好位于临近事发地点的滨江区块。根据有关方面为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而下达的紧急通知要求,对小区内拥有抑郁和精神病史的人员,进行一般自杀倾向的排查。
女主人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在谈话中不时地对着我们放肆地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真是被“自杀倾向排查”这类荒唐事戳中了笑点,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装成那个样子,意即“你们看我那么爱笑肯定不会自杀的”,好尽快把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打发走。不过,她曾一度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却是不真事实。
她招待我们喝的咖啡苦的无法入口,而那样浓的咖啡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她却像是白开水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掉了两杯半。而先前为我们开门的黑人,是她雇佣的爵士乐手,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也一刻不停地吹走着悠扬的萨克斯风,与不时自江面上传来的汽笛声交相辉映。
在可以眺望江景的落地窗一侧,是一面满是彩绘涂鸦的墙壁,墙壁前摆着八个女性假体,每个假体的胸部下以到小腿以上,都紧裹着一件纹有华美蕾丝花饰的塑形衣,分别为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却没有白色。
女主人说,她身为推销员第一件售出的商品,就是那个款式的塑形衣。不过后来,这款塑形衣因为过强的包附感和压迫力,长期穿着会对女性身体造成不同程度危害等原因而被迫停产。那也直接导致了女主人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因为事实上,除了那款塑形衣外,她在那家公司就职期间并没有成功地销售过任何其他商品,哪怕一条内裤也没有。
此后的她又先后做过房地产推销员和保险推销员,业绩依然惨淡的让人嗔目结舌。
“我发现了一个不知道是该称为规律还是现象的情形,”她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咖啡说到,“但凡我能推销出去的,都是我真心觉得好的东西,而且只要是我觉得好的东西,就一定能够销售出去……只可惜,我所推销的绝大多数商品,都有着这样那样不可原谅的缺陷,甚至是陷阱,我绝对没法做到把那些有着各式各样残缺的东西推销给客户。”
听到这里,我也能推想出女主人的房产和保险公司推销员生涯也绝对不会长久,事实上,只要还在从事销售这一行,她就别想有出头之日,陷入经济困境也是早晚的事,这恐怕就是她日后患上抑郁症的主要原因。
“要死的想法当时也不是没有过,后来还几乎死成功了,”女主人拿着重新倒满的咖啡杯坐回到了那个靠着裸露石砖墙壁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但当我即将从楼顶跳下前的那一刻,我多少还是感受到了恐惧的。当然,恐惧的强度还远不足以让我打消轻生的念头。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居然还能感受到恐惧。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值得我所留恋的美好的东西。尽管并不多。”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我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去取回那些散落在垃圾堆里的珍珠。后来,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公司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仅仅经销那些我个人觉得好的商品。既然只要是我觉得好的东西,就一定能卖出去的话……结果……”
“结果就真的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忍不住抢先说道。
“不然,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女主人说道,“正因如此,如今的我也绝对不会在有任何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
“等一下,陆文姿。”王坚的声音恍若隔世般地响了起来,他再不出声我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被对方突然没有礼貌地直呼其名,女主人陆文姿不禁为之一震,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办公分,薄唇微张轻抽了一口气。
“请问你喜欢喝这杯子里的咖啡吗?”王坚问。
“我……”陆文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会喝了。”
“那你端给我们的咖啡,和你自己喝的是不是一样的咖啡?”
陆文姿黑框镜片后的双眼又快速地眨了几下,才点头说:“是的呀。”
王坚二话不说,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嘬了一口,当即就淬了到了地上。正在落地窗前吹奏萨克斯风的黑人乐手把视线从船来人往的江面上转向了我们,两只眼睛瞪的老大,立志名曲《给十五岁自己》的旋律也也随之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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