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四月，草长莺飞。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小姑沈华站在我身侧不断的唠叨。从天文地理到炮兵车马，没有她不知道的，也没有她不能说的。晌午过后我带她从沈家出来，她嘴里的话就不曾停过。茶馆里评书先生情绪，她拉拉我的衣袖问说，“我感觉有些口渴，我们去茶馆坐坐，如何？”
“啊？”
我被沈华摧残的疲惫不堪，只想快些赶回家。见沈华提着裙子要带我往茶馆去，我吓的口齿不清：“小、小姑！你看时日已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了？再有个一时三刻，家里要开饭了！”
很显然，沈华并没有说尽兴。听我说完，她颇为惆怅的抬头看看天：“是吗？好像是……不还有一时三刻吗？我们喝杯茶水就走，好么？对了，嫂嫂你今日找我出来，不说是有事问我吗？到底是何事，还没听嫂嫂说起。”
得，被沈华绕的，我险些忘了大事儿。我今日找沈华出来，确实是有事儿问她，而且是非常大的，大事儿。
无奈之下，我只好继续忍受沈华的“魔音”折磨。进到茶馆里，说书先生正讲到“前朝雅妃已经是临盆在即，怎料城破后其从城楼跳下，腹中孩儿竟然不见踪迹”。茶香瓜子香中混杂着汗味儿，店小二拿着大铜壶在座椅间穿梭……我及时拉住想要靠前的沈华，笑道：“我们是女客，不宜抛头露面。小姑，不如我们到楼上雅间坐坐？”
这话由我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即便是我出嫁前，我来茶馆都没坐过雅间。不等小姑同意，我拉着她便往楼上走。店小二瞪大眼睛看我上楼，他吓的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
也不怪店小二惊讶，我苏皖在姑苏生活了十六年。整个姑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夫子有个作风豪放的女儿简直就是鬼见愁，从西南大街到城东柳桥，连山上的野鸡碰到了都要绕弯走。来茶馆会去坐雅间的事儿，跟苏皖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
估计是情绪太过震惊，店小二不自觉的把心里话嘟囔了出来：“连苏皖这样的女人都知道害羞害臊了，怪哉，怪哉。沈大才子不仅学问了得，想必床上的功夫也……”
店小二嘴里说的沈大才子便是我的夫君大人，沈言沈先生。
和我这个鬼见愁不同，沈言沈先生是姑苏的骄傲。不仅外貌出众，沈言沈先生的才华更是一等一的好。本朝建朝至今，沈言沈先生是唯一一个连中二元的大才。虽然殿试还未进行，但不出意外的话，状元也肯定是他的了。
在大街上，我不止一次听到大姑娘小媳妇议论什么当代奇才啦，什么连中三元啦，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啦，等等这些描述，全都是用来形容我的夫君沈言沈先生的……每次听到她们吹嘘，我都忍不住嗤之以鼻。
沈先生除了性格糟糕的前无古人外，我实在没觉得他是个如此之妙的人儿。
而她们似乎是忘了，本朝也不过才建成十六年而已。
我懒得搭理店小二的荤话，继续推着沈华往雅间去。走在我前面的沈华停了下来，她对自己不了解的知识从来是不耻下问的：“床上功夫？小二哥，你说的床上功夫是什么？我只晓得我大哥在校场武艺不同一般，你说的床上功夫可是……”
沈华跟我一般年纪，她虽知识渊博，但还未渊博到如此全面。店小二被她问的面红耳赤，她自己却瞪大着天真的眼睛浑然未觉。
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如此问题，要是让我的公婆知道，那肯定是大事不妙。为了避免殃及我这个无辜，我捂着沈华的嘴带她进雅间。
“嫂嫂！”到了雅间里，沈华奋力的挣脱开我，“我还没问完！你干嘛拉我进来？”
“我的小姑奶奶啊！”我扶额叹气，沈家的人我真是招惹不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啊？”
沈华满脸茫然：“我不知道啊！知道的话我又怎会询问？嫂嫂你知道吗？要不，你告诉我？我大哥的床上功夫是怎样的？”
“沈华！”我红着脸，瞪着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什么都打听！”
我挥挥手，不再继续纠缠刚才的问题。拉着沈华在椅子上坐下，我小声说道：“小姑，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和我年纪相仿，我也一直拿你当亲姐妹看待。小时候隔街那小子欺负你，都是我帮你的吧……有些话，我想问问你。”
“有什么问题，嫂嫂你直说就好了。”沈华笑的时候眉眼弯弯，那叫一明艳动人，“我知道的问题，我一定会告诉你。我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就去问我爹。要是我爹还不知道的话，我就……”
从我公婆到我相公，从我相公再到我小叔，沈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唯独我小姑这般能说。沈华说话神展开的本事，和我那个当夫子的爹可谓是不分仲伯。要不是清楚知道我爹不敢背着我娘做什么糊涂事儿，不然我真的怀疑小姑是我爹的私生女。
避免再度被小姑带跑偏，我还是尽快问我的大事儿。我要问的大事儿，是比小姑刚才还要让人尴尬的问题……我吞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小姑，你这几日，见到我相公了吗？”
“你相公？”沈华的眉头蹙起又展开，她猛的一拍额头，“你看我总忘……你说我大哥？”
“啊，”我略微羞赧，“是说你大哥。”
沈华不懂：“嫂嫂，上个月你不是和我大哥搬出去了吗？之后我大哥就没再回来过啊！而且我爹不是说了吗？三个月之内，不许你和大哥回来。”
得，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嫂嫂？”沈华凑近我，她的表情凝重，“你和我大哥成亲还不足半年，我大哥不会……现在就不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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