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静静地落下,落在斗笠上又顺着斗笠落下,滴入浅浅的水洼。
横亘在冯墨身前的是一条河,雨水在河中荡不起一丝涟漪。冯墨抬头看向身边不漏一丝面孔的父亲,轻声问道:“这便是静水?”
父亲点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听闻静水有一传闻?”冯墨缓缓说道。
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传说静水流动的是生命。静水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它的水是静止的,但河却是移动的。”
冯墨沉默不语,他走近看看静水,一条河却如一潭水,毫无波澜,一尾白色的鱼静止在水中,似乎定格在那里,但它却在不断前进,冯墨探手捉住那尾鱼,拎出水面,鱼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忽然冯墨手中的鱼慢慢消散,变成一根淡蓝色的羽毛,羽毛上写着“程二”,冯墨松手,羽毛飘向空中,越飘越远。
“它要飘到哪里?”
“缥缈山。”
冯墨沉默不语,甩了甩头对父亲说:“继续赶路吧。”
风雨中,一大一小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向前方阴郁的树林走去。树林中不时传来几只青蛙的叫声,但却是来自树上。冯墨抬头看到前方的树上蹲着一只长着肉翅的青蛙。
“这就是所谓的树翳!”冯墨仔细观察着这只奇形怪状的青蛙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你最好离那东西远些。”父亲的声音毫无感情。
这丝毫不能浇灭冯墨心中的好奇。他从腰间解下一只竹子制成的粗制的横笛,凑到嘴边。一曲奇特的乐曲从横笛中飘出,在树林中显得有些孤独。
那只长着长着肉翅的青蛙慢慢飞起来,向着冯墨慢慢飞来。
“哼!”父亲轻哼一声,在曲中掺入了杂音,飞在半空中的树翳直直落下,落到地上化为一堆黑色的粉末。
冯墨惊讶的看着父亲,不明白父亲今日为何如此暴躁。父亲指了指地上的黑色粉末。冯墨顺着父亲的手指看去,一个黑色的虫子正从黑色粉末中蠕动。
“这是蛊。”父亲淡淡的说道,走到黑虫旁边,一点火从父亲手指射出,灼烧着黑虫,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冯墨看到留下的灰烬中有一根黑色的羽毛,其上写着一个奇怪的字符,就想先前的蓝色羽毛一样,黑色羽毛缓缓升起,飘向无边的天空,丝毫不受雨水的阻碍。
冯墨沉默着跟着父亲,失去了观察树林的好奇,只觉得今天有些沮丧。
两人很快就到了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屋顶上甚至长满了草,台阶缝间长了几朵无名的小白花,在雨水的击打下低垂着头。
父亲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一条缝,冯墨从缝间看到一颗巨大的眼睛。
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绿色皮肤的人,只不过它的眼睛竟然占了整张脸的四分之一。
“冯巫师,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已经很久了,快进屋看看我儿子吧!”
冯墨的父亲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入屋中冯墨紧随其后。屋内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两张床,靠在东边的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同样绿色皮肤的小孩,奇异的是他的额头竟然是红色的。
冯墨看到父亲轻皱着眉头,从身后取下一路背着的箱子,从中取出一根银针,不过银针上雕着奇怪的花纹。父亲将银针插在那个绿色孩子的印堂上,父亲又从箱子中取出一支黑色的香,从手指尖射出一星火点燃香,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缕烟冒出,父亲将香插在孩子的床头。
一旁的绿皮中年人有些焦急的看着这一幕,冯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的,相信我父亲。”中年人点了点头,但焦急之色丝毫未减。
很快孩子红色的额头上现出一条条黑色的纹理,父亲拔去银针,从箱子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碗倒扣在孩子的额头上,右手食指在碗底轻叩三下,接着将碗取下,碗壁上多出了一只红色的似鸟一样的物种,而且还在不断的移动,父亲一指点在了这只似鸟的生物身上,整只碗瞬间变为红色,待红色渐渐退去,碗中多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父亲打开窗,将羽毛扔到空中,黑色的羽毛缓缓飞起,越飞越高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此时再看躺在床上的孩子,额头上的红色已退去。
“谢谢冯巫师救了小儿的性命!”
父亲轻轻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说道:“我只要一根青藤。”
绿皮男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为何他只要如此不值钱的东西。接着转身从墙边得意对青藤中挑出最粗最长的一根拿给父亲。父亲接过青藤带着冯墨走出了破旧的小屋。
随着细雨二人再次走到静水旁,父亲停下脚步,从背后取下那根青藤,剥开外面绿色的树皮,露出里面的白色的一根根如线一般的茎。
父亲沉默的站立着,双手将那些茎编织成一朵白色的莲花,冯墨静静地看着,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喜欢在得到青藤时就把它编成一朵莲花,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父亲救人都只要一根青藤。
父亲俯身将莲花放入静水,莲花随着水飘向远方,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寂寞,就好像父亲一样。
冯墨细算了一下,今年自己已随父亲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八年,如今自己已是十八岁却从未明白父亲在自己的世界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亦不明白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回家吧。”父亲开口道。
冯墨默默的跟着,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恼怒些什么。冯墨忽然回头,再看一眼静水,一尾火红色的鱼从静水中跃起,消散在空中,不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包括一根羽毛。冯墨惊讶的摇了摇头,继续跟着父亲向远方走去。
不久,二人就到了一座山脚下,一座用翠竹搭成的屋子静静地伫立在风雨中,一股苍凉的气息就这样弥漫在冯墨的心中。
走进屋中,正堂中摆着一张黑色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根已枯萎的青藤,大概年代久远已显得有些黑,青藤前放着一个金制的香坛,冯墨点燃一根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坛,转身走入屋中。
冯墨拿起唯一的一本书,蓝色的书皮上写着一个大字“传”,冯墨翻开书,一股清香从书中飘出,令人一片安宁。书的第一页上画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不过老者头上长着两根像梅花鹿的角,不过要比鹿角小得多。
“小冯墨,刚回来啊。”书中的老者竟然开口说话了。
冯墨丝毫没觉得惊讶,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天又去哪了?”老者笑眯眯的问道。
“静水。”
老者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嬴爷爷,静水中的鱼是死的还是活的?”冯墨非常好奇,他不明白那些精致的静止的鱼为何会消散在空气中。
老者捋了捋胡须,笑了笑说道:“不是活物亦不是死物。”
“那它们为何会消散在空气中?”
“因为这是它们的果。”
“是不是所有的鱼消散后都会变成一根羽毛?”冯墨想到那飘向空中的羽毛,觉得无比的神秘。
“当然,它们飘向了缥缈山。”
“但我看到一尾火红色的鱼,它没有变成羽毛,这又何解?”冯墨清晰的记得那尾火红色的鱼跳出水面时分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他觉得异常熟悉,从灵魂处传出一股悲伤。
老者听到冯墨所言眼中先是惊讶继而被恐惧所代替。《传》忽然挣脱冯墨向屋外飞去,落在父亲手中。
冯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怕父亲发火,因为父亲正在赏雨。
不知道老者对父亲说了什么,父亲面色凝重的走入屋中。
“墨儿,如今你已十八岁了,可以独立行医了,明日我有事需离开一段时日,明日你便去山的另一边去吧,那里有一处人家需要救治。”
“可以把书带上吗?”冯墨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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