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并不大,也没有陈晓生想象的那样威严肃穆,前堂里此时只有几个人,‘明镜高悬’四字匾额正下方,一个头发渐白的中年男子腆着肚子不耐烦的坐着。
其左手旁,一名蓄着一小撮胡子的男子正和他说着什么,脸色显然有些不快,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正垂着手椅子后面静静地听着话。
陈晓生不慌不忙的走进前堂,看到正前方坐着的有些胖的中年男子,陈晓生暗道‘这就是干爹说的王县令了!’
王县令正听到林县丞和他抱怨,忽然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来到前堂,青年很奇怪,一头短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愧对父母之情,反而在这里好奇的东张西望。
王县令暗自思忖,正要苛责几句。一旁正同他讲话的林县丞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屋里多出来一个人,抢先喝道:“你怎么闯进来的,不知道本官同县令大人正说着话了么,快滚出去!”
王县令见林县丞抢在他前面说话,微微不悦,便对陈晓生问道:“你是谁,如何进来的,又所为何事?”
陈晓生看了一眼对自己大喝的林县丞,心道‘干爹说的没错,林县丞果然这般德性’,便无视他的话,对着王县令鞠了一躬回道:“县令大人,在下陈晓生,是应干爹话来上任县尉的。”
“哦?”王县令一听眼里多了些许好奇,细细地打量起陈晓生,而林县丞却沉声道:“你就是老顾的义子?”
陈晓生应声望去,发现王县令和后面垂首站立的青年都死死盯着自己,眼神里有些敌视。
看来这官也不是那般容易就能当上的啊
叹了一口气,陈晓生点了点头道:“干爹正是前前任县尉。”
却听林县丞又道:“怎么将头发剪了,不知‘身体发肤受于父母’的道理吗,你这是不孝啊,如何能担任县尉一职,传出去县尉是个不孝之人还如何让让人相信衙门会禀公办案呢”,说着林县丞朝自己身后的青年指了指对王县令道:“与其让这个不孝之人担任县尉毁了衙门的声名,还不如让我这侄儿担任,这也是之前也说好的,只是没料到老顾突然冒出来一个义子”
陈晓生看这情形,心里恍然,原来自己抢了别人的位置啊,难怪这么不待见自己这样想着,陈晓生想了想回道:“林大人此话可就说错了,在下与父母于南方逃难过来,投奔干爹,无奈途中与父母失散,在下害怕将来父母找不到自己,因此特将头发剪去大家都是长发,突然多了个短发的县尉谁人不暗地里议论?那么在下父母想必也能听到这个消息,为了能早日寻到父母,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哪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好!哪会是不孝,这分明是孝啊!”一直不说话的王县令终于大手拍着大肚子说道,“林大人你以为如何?”
林县丞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不就怕我侄儿当上县尉,一族两官威胁到你么,脸上却皮肉不笑的回道:“县令大人说的是,这倒是我唐突了,不过”
“不过什么?”王县令斜眼看着林县丞,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
“不过朝廷如今以文治国,身为一县之尉不能胸中无货,让同僚笑话以为本县无人,他虽是老顾义子名正言顺,但没有一点才华也行不通的啊,县尉掌管一县治安捕盗之事,最重要的是推理,而推理也是需要一定的学识的,县令大人你看我侄儿虽说只是个秀才,但至少也是个读书人,不会坠了本县的名头”
“林大人这话又说错了!”陈晓生摇着头说道,“在下虽没有入过学,但曾经在学堂做过伴读,也听了不少,想来胸中也有点笔墨!”
林县丞听到这话笑了,一手抚须道:“哦?是吗?这么说你对自己的才华很有自信喽?”
“不错!”
一听陈晓生这话,林县令心里一喜,之前他就打听到陈晓生只是做过伴读不曾真正读过书,因此他故意拿文采说事,结果陈晓生果然上当,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林县丞对王县令拱了拱手道:“县令大人,既然他对自己文采有自信,不如让他与小侄比一比,谁赢了上任县尉,如何?”
陈晓生心里一凛,暗忖道‘好重的心机,一开始我明明是名正言顺的,被他这么一绕,他侄儿也能插上一脚,我反而成了候补者之一了。果然官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王县令手指在桌子上很有规律的敲着,慢吞吞道:“这本是他的事,与本官又有何干?”
林县丞一听转过头看着陈晓生道:“你觉得如何?”
陈晓生点了点头,作为穿越者,他还真不怕什么斗文!
“既然你也同意,那么就现场比作诗吧,一人作一首,考虑到你没上过学,主题不定吧!”林县令一看陈晓生同意忙说道:“川儿啊,你先作一首诗,让县令大人瞧瞧”
“是!”
身后一直垂首站立的青年答应了声走了出来,对着王县令行了一礼便开始苦思起来,片刻之后脸上一喜:“有了!”
少年道心愁,
文不成,武不就,
举杯对夕阳,
借酒解烦忧。
华灯上晚楼,
今日思,明日思,
花前月下迷,
无名也风流!
说完,林川忐忑的看着上首坐着的二人。
王县令思索片刻,皱眉问道:“不是让作诗吗,怎么是词?”
林川一听忙小心地答道:“回大人,最近词逐渐兴盛开,我颇为喜欢,刚才急着想诗,不想却想到一首词,县令大人若觉得不妥,我再作一首诗?”
林县丞见着情形忙插嘴道:“如今词逐步兴盛自有它的道理,况且向来诗词不分家,我看就如此也罢,县令大人觉得呢?”
王县令想了想,指了指陈晓生若有所思道:“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要问他的”
“我没意见!”
陈晓生耸了耸肩,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区别,他的词库里太多经典了,照搬的话,完全是小菜一碟啊。
只是听着林川的词,陈晓生笑了笑道:“花前月下迷,无名也风流。没想到林兄是性情中人啊”
林川一听红着脸忙说不敢,林县丞略微思量,别过头冷哼一声。
装模作样的踱了几步,略一思考,陈晓生吟道:
“钩帘归乳燕,
穴牖出痴蝇。
爱鼠常留饭,
怜蛾不点灯。”
说完陈晓生得意的扬了扬头,心道‘苏东坡的诗拿出来看你们识不识货’。
过了老半天。林县丞不耐烦的说道:“到底行不行啊,快作啊!”
陈晓生纳闷道:“我不是早就作出一首了吗?”
结果三人想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林县令嗤笑道:“就看你嘴巴动了半天,结果却不说话”
听到这话,陈晓生心里翻起惊天巨浪,自己明明说的很大声,为什么他们听不到?难道是因为苏轼现在还没出生自己便作不得他的诗词?可是连穿越这种荒唐的事都发生了,怎么历史却无法改变?这么说我在北宋唯一的认识上的优势也没了?
想到这里,陈晓生苦涩一笑,穿越到千年之前,本以为可以凭借现代的知识混得风生水起,结果连名人的诗词都抄袭不了,贼老天,我穿越本身就是改变历史,为什么却不让我改变历史呢?
“还作不作了?不作就当你弃权了啊!”林县丞可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陈晓生收了收心神,忙想着自己原创一首,只是匆忙之中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现代人,纵然是文科生,作一首诗也是相当有难度的,好在陈晓生以前上大学谈恋爱期间,多愁善感的他写了几首不拘格式的‘诗词’,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陈晓生咳嗽两声道:“之前我见林兄所作词讲的是官场失意流连红楼的落魄士子形象,那我便也想一个沉迷于情感的少年形象吧,献丑了!”
若是能得情长处,
灯下盲,
两人双,
一人支吾不语,
一人笑靥如花。
“若是能得情长处一人支吾不语,一人笑靥如花!”王县令独自又轻吟了一遍,眼前一亮道:“不错,不错!虽说格式有些迥异,但此句一出,顿时脑海里出现一幅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羞涩约会的场景,实在难得”
陈晓生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着‘这是老子的亲身经历,当然会身临其境栩栩如生啊’。
林县丞听到王县令对陈晓生词的赞赏,忙说:“写的的确很传神,不过格式太不伦不类了吧!倒是川儿写的格式中规中矩,内容也不错,依我看,川儿技高一筹!”
陈晓生一听,暗道‘这厮好生不要脸,尽帮着自家人说话’,嘴上却不含糊:“林大人这话又错了!格式不伦不类?若是在唐朝,词也会被视作不伦不类,但现在诗逐渐衰败,词反而逐渐盛行,既然诗词发展如此,为什么我所作的不伦不类的词以后就不会成为主流呢?斗胆冒昧一句,林大人既然能成为一县之丞,想必也是位举人,那就该知道朝廷是提倡文学上的大胆创新的,所以说,不伦不类这种话万万不可说”
“你!”林县丞气的胡子直翘,脸色铁青。
“哎,县丞大人消消气,年轻人是莽撞了些,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林川的词讲才子官场失意坠入红尘,这立意着实有些不适,而陈”
“陈晓生!”陈晓生忙说了句。
“恩陈晓生的词虽说风格迥异,但也算的是创新,而且只谈情感也避免了林川所作词避世的念头恩,就算陈晓生赢吧!如何!”
林县丞听到王县令说到最后加重的语气,苦笑道:“依县令大人所言!”
“好,那陈晓生等会领一套官服,就先回去吧,明早来衙门上任,本官要把此事依例上报到朝廷”
“是!”陈晓生拱着手目送王县令腆着大肚子踱着小碎步悠悠的离开。
“哼!”林县丞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林川瞪了陈晓生一眼也急急地追了上去。
陈晓生看着空荡荡的前堂,松了一口气:“总算能给干爹一个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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