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夙卿上了马车,就看到,女子霸占着他的位置,喝着他的茶,吃着他的糕点,毫无一点公主的模样
那吃相真是不敢恭维,狼吞虎咽,还不时用油腻腻的手蹭蹭脸
似是被她的热情感染,他有些好奇地选了一块,浅尝一口,皱皱眉,又重新放下,他并不喜欢吃甜食
终于,她从一堆糕点中抬起了头,眨了眨大眼睛:“你这么盯着本公主看干嘛?现在才发现本公主长得漂亮了吧”
黎夙卿清冷的眸中漾出点点暖意,他从车厢的夹层中拿出一块锦帕递给了她,“公主,点心可满意?”
西秦国居然有这样一位直率的公主,被保护得很好啊,可谁又知道这单纯直率,对她是福还是祸呢?
“那自然好得不是一点点,本公主跟你说……哎……你怎么在发呆啊?”她眉飞色舞地向他比画
黎夙卿闻言温和一笑,展颜间如春光四月,梨花荡漾,让人倍感舒心,“是本皇子失礼了”
她像是被惊到了,连手中糕点落地也未曾发觉,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最后,她感叹道
黎夙卿脸上并无半点不悦,因为她的目光极其纯粹,不杂半点
只是夸一个男人笑得美,总是不大好吧
“只有六皇兄可以比拟”她又补充道
黎夙卿勾起一抹浅笑,在沉默的瞬间,眸中精芒一闪而过
玄汣王兰臻?
早有耳闻,兰臻是西秦国最不受宠的皇子,却偏偏权倾朝野,统帅三军,连西秦皇也忌惮他三分
西秦国中,甚至有传过兰臻不是西秦皇子嗣的流言,但皆被他用血腥手段镇压下了
据说他残暴不仁,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更长了一副无比丑陋的罗刹脸
不过现在看来,传闻也不尽然啊
那么乱世之中,他是否是他一直渴望的对手?
但黎夙卿却未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因一个人的话,而对其感兴趣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谁与谁的劫,戏剧内外,棋逢对手
“老是公主,公主的叫,太过生疏,叫本公主青芙吧,兰青芙”
“公主,礼不可废”
“青芙”兰青芙打断了他的话
“是,青芙”他做无奈状,“黎夙卿”
闻言,她点头表示知道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兰青芙向窗外瞥了一眼,“怎么不是去皇宫?”
“见一个朋友”他顿了顿,悠然开口,“你可要与我同去?”
兰青芙摆摆手,含糊其辞地回答:“没兴趣,你走吧,把马车和糕点留给本公主就行”
他也不做勉强,吩咐道:“鬼奚,你在这守着”
黎夙卿轻巧熟路地走向后院,令人惊叹的是,外观如此平凡朴素的江宁侯府,里面居然别有洞天绕过迂回曲折的长廊,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而在其中,似乎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茶香,令人沉醉
黎夙卿缓缓踏入池心亭,一眼就望到了亭中央的石桌上,随意放置的两个青瓷杯
一杯清茶,一杯烈酒
显而易见的,此间主人早已知晓了有客临门,并且非常了解客人
只是此时客人到了,却还未见主人
但为客人的黎夙卿毫不在意,因为他的心思,早已被茶杯下压的纸张所吸引
看清上面的内容,黎夙卿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趣味
纸张在黎夙卿手中慢慢化为灰烬,但他的两眼中似有波澜暗暗起伏,深邃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似是自言自语:“消息准确吗?”
“从目前来看,应该是真的”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随之接口
黎夙卿闻声望去,池心亭旁的假山后闪出一个人影
是个少见的俊美青年,一身青衫,墨般流畅的长发被雪白的丝带所束,一半披散,一半束缚,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他就是江宁侯府的主人,北岳国广昌王之子沈怀枫
但黎夙卿很不满意这个结果,道:“什么叫应该?”
“属下失职,属下会继续查探”
如今的沈怀枫当然不是真正的沈怀枫,真正的沈怀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冒名顶替的是黎夙卿的属下鬼衣
“不用查了,这消息无论真假,都值得我们一探究竟”黎夙卿默然片刻,又问,“那些人呢?”
“一个月前有密探报告已出现在边城”
“逃出来几个人?”
“只剩两个人”
……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是猫捉老鼠还是鼠戏猫,就各凭各的本事了不过在此之前,寿宴的事决不允许出错
黎夙卿半倚着栏杆喂鱼,碧波开始起伏,皱起无数涟漪忽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目光所及之处也有圈圈圆晕荡漾开来,甚至有许多气泡冒出,紧挨着亭子,却与喂食处甚远
黎夙卿心中了然
良久,他又道:“这次寿宴各国来使的名单呢?”
“早就准备好了”鬼衣立马恭恭敬敬地奉上
北岳皇沈云轩,西秦玄汣王兰臻,东霖大皇女凤锦墨,楚国太子江隐初,燕国丞相,梁国太子及若干女眷
他一个个扫过其资料,指尖微颤,视线在一个人的名字上停留许久,向来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江隐初
“倒真是群英会聚”
鬼衣不解地望了望他家主子,果真——
黎夙卿缓缓吐出来后半句话:“鱼龙混杂,最适合浑水摸鱼”
“本皇子说得对吗,水下那位?”
闻言,宛如惊雷般,亭内水下之人皆一震
鬼衣立刻起身,握紧剑,朝池面望去
与此同时,水下之人一惊,池水泛起波纹,立马暴露了所处位置
找到了,鬼衣眼睛一亮,利剑脱手而出,刺入水中想来这水中之人也极为狡猾,定在第一时间移动了位置剑入水后,便没有了下文,池面逐渐恢复平静
鬼衣不敢松懈,因为人还藏在水下
“心!”伴随着黎夙卿的一声提醒,池水开始翻腾,水花四溅,冲天而起,遮住了鬼衣的视线此时,有一人从水中一跃而出,向鬼衣杀来,手中握的正是刚才刺入水中的那把剑
鬼衣一惊,却苦于没有兵器,只好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眼看那剑就要刺入鬼衣体内,黎夙卿皱了皱眉,目光微凛,手指轻挑,袖间银针带着一股寒气,化成一把利剑,擦过鬼衣的肩头,飞出
正中心脏,一击毙命那人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却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从半空中坠落,溅起了一池水
池中渐渐有鲜血漫开
不久,尸体也浮起来了,鬼衣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向黎夙卿报告:“是府里烧火的”
黎夙卿慢慢眯起眼,冷冷一笑,满是嘲弄:“怎么最近你府里这么松散?”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鬼衣“扑通”一声半跪与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头上有大滴汗水滚落:“鬼衣知错”
殿下虽然性子清冷,但对于下属也是极为宽厚的,可若是犯下大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黎夙卿转身逆着光,灿烂的阳光将他的身子衬得流光溢彩,一半又隐没在阴影中,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连自己府里的人都管不了,如此安逸,换做在战场上,刚才那一下,就足以取了你的命即然这样,本皇子要你何用?”
“殿下,鬼衣知错,请殿下收回成命”鬼衣惶恐道
“哼”黎夙卿一挥袖,再次恢复到云淡风轻的模样
压力一松,鬼衣几乎瘫倒在地,这才发现背后已湿了一片,此时传来更是一阵后怕
未等他松口气,黎夙卿冰冷的声音隔空传来:“规矩你懂得,自己下去领罚”
闻言,鬼衣的身体再次紧绷,苦笑连连
还好是几鞭子的事,自己还能扛得住
“那人是谁的眼线?”黎夙卿幽幽地问
鬼衣硬着头皮回答:“属下不知”
黎夙卿秀眉微皱,命令道:“去查”
“是”
黎夙卿继续翻看手中的资料,眯了眯眼
“这场寿宴到是有趣的紧,一场惊心动魄的赌局”
“殿下,有何高招”
“这次我们一定要钓一条大鱼”
“太子他们?”
“不,他们顶多算条鱼,本皇子要的是他们身后那只黄鹂不过你倒是提醒本皇子了,太子他们似乎也安稳太久了,一场大清洗再所难免”
“明白了”
“对了,此次寿宴,北岳皇亲临,定是要劝你回去,你的戏可要做足了”
“是”
“沈云轩是由广昌王沈恒辅佐继位的,且刚上任就以铁血的手段,近乎残暴地压下了那些对他不满的老臣一匹狼怎么甘心寄人篱下,而沈恒又怎么愿意看着手中的棋子脱离掌控?你广昌王之子的身份利用好了,就是一把双刃剑两败俱伤显然不可能,但看一场自家人打自家人的戏码,不是也很有趣吗?”
“可北岳皇不是殿下您……”同父异母的哥哥吗?
“那又如何?他身上还有一半血不同于我呢鬼衣,你多事了”
“鬼衣知错”
良久,黎夙卿又添一句:“另外,池塘里改养食人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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