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后宫新旧录

第168章 帝王业,千秋名(三)

    蔺识与沁柔的亲事正式定下来l是周君清带人去长公主府向蔺桢提亲的她之所以敢上门提亲,亦是打探过,知晓蔺桢态度已经松动

    因宗室闹得太厉害,由康不得不从东宫搬出太子之位眼看是保不住了蔺桢当初取中由康不过是取中其太子之位如今既然太子之位不保,沁柔又心有所属,到底是自己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女儿,不舍得让她伤心,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蔺识与沁柔的婚事

    两家议定之后才向宋扬灵禀报为锦上添花,宋扬灵下了道指婚的圣旨,又赏赐了许多绫罗珍宝,金银钱财

    蔺桢一贯挑剔且讲究,又是嫁女,自然对仪式诸多意见幸而周君清只求顺顺利利结亲,诸事不在意,双方倒也和乐

    说周君清无心,倒也有心婚礼事无巨细皆向宋扬灵禀报例如二皇子母妃令人从宫中送出来一副吴道子的真迹给蔺识又带话给周君清多进宫走走据说还有珍玩给沁柔为陪嫁,则是别话了

    宋扬灵笑了笑,对周君清道:“朕知你向来不喜惹事,也就不说让你多去朱贤妃处了反正由你心意而定,你若与她谈得来,自去无妨;若谈不来,不愿去也由你”

    周君清抿嘴淡淡笑道:“朱贤妃地位尊贵,臣妾自然不敢高攀况且她性喜热闹,臣妾向来寡言,只怕扰了她的兴致,反讨没趣”

    朱贤妃年纪比她们好些,出了名的话多

    宋扬灵听周君清这样说,不由冲她一笑周君清会意,也低头一笑

    二人又坐了会儿,聊了聊近期瓦子里最热门的戏文周君清见宋扬灵兴致不高,思索许是有政务亟待处理,便告退了

    宋扬灵与她无需需客气,便道:“我这里事多,就不虚留你婚礼事多繁琐,蔺桢性子又急,你多包容再则,有空还是来看看我”说完一笑

    周君清也笑道:“与陛下闲谈,如品细茗,如享华乐,臣妾自然要常来”

    宋扬灵也知周君清是在讨她欢喜,不过讨得巧妙,不由笑得更加开怀:“高山遇流水,彼此彼此”

    说话间,二人已到殿门口周君清忙道:“陛下再送,臣妾就受不起了”

    宋扬灵一笑,才令人接着往外送

    她转身朝殿内走,神色渐渐沉下来槐庄去了有大半日了,也不知情况怎样

    昨晚一得知孟昱就京城,想想这一方天幕下,近在咫尺的距离,心就禁不住咚咚咚直跳

    她想着,怎么也得见上一面罢若是不见,就跟抱憾终身似的可是又不敢贸贸然前去,万一他避而不见,颜面扫地还在其次,关键是那就见不着了辗转了一夜,又是期许,又是害怕

    后来才决定让槐庄先走一趟

    槐庄是自己的近侍他见到槐庄必然猜出自己已知晓他的行踪两人皆心知肚明,难道还要装聋哑

    也许,他会主动进宫

    槐庄在锦屏山整待了一日,只初到时向孟昱请了安那以后,孟昱便一头扎入寻找的人群中,成为漫山遍野中的一个黑点

    槐庄在宫中时日已久,且向来不做粗重活,自然不惯山中行走本有心同孟昱答话,熟料连他的人影都没摸着

    那日日头又晒,她实在走不动,靠树一站,拿手帕一擦,一脑门的汗珠茶水也不是她惯常喝的味重又苦,还回甘慢

    跑了一日,眼看天色已晚,她还四处找孟昱,不妨有黄门来报说:“孟将军先回去了,说整一日辛苦夫人明日就不劳烦夫人亲自来了”

    槐庄气得双眼圆睁亏她一门心思为将军陛下二人谋划,真是天地良心都过了多少年了再有多大的气不能消的况且孟夫人业已去世难道过了这些年,孟将军心里没有陛下了不成

    等回到宫里,槐庄就有些提不起精神打听得知陛下已经用过晚膳,又赏了菜,便赶紧吃了用过饭来到勤政殿,一则谢赏,二则禀报白日之事虽难开口,也不得不开口

    “孟将军因着急找墓一事,一日都在山上,奴婢只请了安,并未有机会同将军攀谈”

    宋扬灵一听就明白了槐庄怕是在孟昱那里碰了钉子此时若再细问简直自取其辱当年是自己对不起他,可是后宫争权乃生死之事,这世上她不奢望任何人的体谅,唯有他,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值得原谅

    她垂下眼睛,故轻松:“你奔忙一日也累了,不必在此服侍,先去歇着罢”

    槐庄见宋扬灵神色冷峻,显是不愿再细说,正欲告退,想了又想陛下和孟将军皆在斗气,自己一个中间人若不说几句软话,叫他们上哪里找台阶下因此停下来,大着胆子劝一句:“奴婢幼时在家常听我娘说,夫妻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最怕就是非得争个高下对错”

    宋扬灵一愣,眼中更见疲惫,末了叹口气,幽幽道:“你娘说的是夫妻”语气空落得叫人心疼她和孟昱从来都是夫妻也许,过了这些年,他倦了,累了,又也许自己以为刻骨铭心的情愫已被时间风化

    她抬起头,无力地摇摇手,示意槐庄退下

    槐庄只得屈身一行礼,转身走向殿外

    时日弹指而过

    孟昱并未上奏请入宫面圣

    宋扬灵也未下旨宣他入宫

    锦屏山距宫城最近处不到一里站在山腰上,能将整个宫城收入眼底尤其是近处的端华门、瑶阆宫只不过瑶阆宫是冷宫,当年还曾幽禁过米黛筠宋扬灵是绝不会踏足此地的

    因此尽管孟昱站在山,娘子家有祖传的忘忧酿,乃太祖皇帝喝过亲自赐名京中多少权贵求一壶而不得难道就是奴婢喝的这个”

    朱贤妃听提起自家祖上事迹,自觉面上有光,笑着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个”

    槐庄细细唱了一口,又连着和了一盏,道:“如此稀罕物儿,倒折煞奴婢了”

    “不值什么,夫人喜欢,本宫叫人送你一坛”

    “娘子厚爱,奴婢受之有愧”

    一顿饭直吃到掌灯时分槐庄从长乐宫出来时,不仅双颊绯红,连眼圈都通红她酒量实在好,尽管脚步有些虚浮,神智却还清楚

    回到勤政殿,先问陛下问过饭不曾

    碧檀悄声告诉她:“陛下在殿后露台上坐了半日,饭也不曾吃,像是有心事”

    “陛下现在在哪儿呢”

    “回寝殿歇息了”

    “你没叫人预备点清粥菜万一夜里要吃”

    “早预备下了”

    “我进去看看”

    碧檀忙拉她:“你一身酒气的,换了衣裳再去罢”

    槐庄抬手闻了闻:“味道很大我自己倒不觉得还是换了号”说着便先去换了身衣裳

    宋扬灵斜靠在榻上,将服侍的宫女都打发出去,只望着烫金的蜡烛发呆

    明日明日一早么若是辰时走,还有五个时辰

    当年眼睁睁看着他骑马出京城如今,又要无奈地失之交臂么

    她知道,他就住在相国寺御街往南走一里,再往东,过了洗心桥就是

    相国寺里热闹白日有挑担卖吃食的,也有卖胭脂水粉领抹鲜花的她还做女官时,曾邀过他,得空了要去相国寺逛逛

    他满口答应,说要买花给她戴

    究竟是一次也不曾去过

    “吱呀”门突然开了

    宋扬灵抬眼望去,见到熟悉的身形:“怎的又来了”

    “奴婢不放心,来瞧瞧陛下”

    宋扬灵侧了侧身:“朕还能想不开不成”

    槐庄却突然笑了,嘴角向上,开心得不得了似的,浑不似平常模样脑子里像有烟花燃放,一阵一阵地涌上喜悦之情:“奴婢日日跟在陛下身边,陛下哪里都好,就是笑得太少陛下常说江山社稷,奴婢是蠢笨之人,不知道江山有多广袤,也不知道社稷有多重要,只知道江山无边,千钧重担奴婢记得先帝、先先帝在时,后宫佳丽无数,宫廷歌舞不休治国虽累,也有温柔乡然而陛下半生,只为治国而苦,全无享乐欢愉”

    “奴婢替陛下不值”

    “不对,奴婢也好生羡慕陛下陛下可能不知,魏松,他,他是愿意为陛下而死的他待奴婢也好,却不会这般好”

    “嗝”一股浓重酒气四散逸开连榻上的宋扬灵都闻到了她轻轻皱眉,嘀咕一句:“这丫头,今日喝了多少酒”

    原来那忘忧酿虽是米酒,入口甘甜,却后劲十足

    槐庄伸手煽了煽,眯着眼笑道:“喝酒也是开心的事情奴婢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是有人也愿意将奴婢放在心里一辈子,奴婢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他”

    宋扬灵见槐庄还要絮絮叨叨说下去,忙高声道:“碧檀,快进来”

    碧檀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酒气,紧张地望了槐庄一眼

    “你姐姐喝多了,带她去睡罢”

    碧檀应了是,正要扶槐庄出去

    宋扬灵又嘱咐:“别忘了给她和醒酒汤,省得夜里睡不安生”

    “是,还要不要叫人进来服侍”

    “不用了,朕就歇了”

    子时已过,突然打起雷来轰隆隆的声音在窗外咋响睡不稳的人惊坐而起

    宋扬灵本就未曾睡着,眼看着雪白闪电划过她突然高声道:“来人,备车马,朕要出宫”

    守夜的黄门都被雷声惊醒,骤然听见陛下吩咐还当是雷声太大,起来幻听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拿不住该不该进寝殿

    “来人”

    两人这才忙不迭跑进去

    “朕要即刻出宫”

    一个黄门结结巴巴指着窗外天际:“回禀陛下,好大的雷,怕是要下大雨”

    宋扬灵一瞪,黄门自是不敢再多言,忙出去预备

    不过一时半刻,车架侍卫都已准备好

    瓢泼似的大雨倾盆而下青绸打伞也护不了周全雨点打在脸上、手上,瞬间湿了一片

    宋扬灵上车以后,只说一句:“去相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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