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大风歌
亘古洪荒,山川依旧。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天山脚下,戈壁荒野,白雪皑皑,山川寂寥。
在天山北麓的一个山凹里,却有一座小木屋。
木屋周围乱石嶙峋,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株草,木屋孤傲地坐落在山凹里,好像一个落魄的剑客。
木屋很结实,也很古朴,经得住塞外的风雪。
木屋里,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正在挖坑,他的双唇冻得皲裂,双手却一刻不停地挖着屋子的地板。他的身旁已挖好了一个小坑,小坑里有“水”,但已结成了冰。
少年的手里拿着一块黑粗粗的铁块,看上去又钝又笨拙,但是坚硬的地板一戳一个坑,仿佛挖的不是地板,而是豆腐乳。
十三年了,少年在这个小木屋已经住了十三年。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地方,“江南草长,落英缤纷,烟雨蒙蒙”的繁华之地也许下辈子才能看到了吧。他的父母把他生在这个小木屋,却从来没有抚养过他一天、没有多怀抱过一个时辰,只是把他交托给了一位年迈的放羊人。
少年的样子长得清秀,宽阔的额下有两道长长的眉,远看好像两条凤舞。
“犬八儿,铺草来!”少年突然喝叫一声。只见木屋的角落里,腾地跃出一只身材魁梧的狗儿,“犬八儿”就是它了。犬八儿抖了抖冻得僵硬的长毛,钻出房门,“刺啦啦”地在雪地飞也似地跑了。
少年抡起铁块,“嗖”地朝犬八儿扔过去,却将笨重的铁块嵌入了房门厚厚的木板中,口中嗔道:“改不了的德性!”
当少年用掌力发热将旁边的小坑中的冰刚划开,犬八儿破开冰雪冲进木屋带来一捆干枯的芦苇。
少年把芦苇铺进挖好的大坑中,抄起羊皮袄和衣躺了进去,当然,犬八儿也在里面找了个位置,蜷着身子。
少年尽量将自己弄的舒适些。天山下的寒冬太冷了,火盆的木碳早已烧完了,连灰烬都快被冻住了,木屋内没有一张桌子,没有一条椅子或板凳,甚至,木屋的主人连吃饭的锅碗瓢盆都省了,木屋内只有光光的地板,以及目前刚挖好的窝坑。
少年的一只手随意地伸到火盆下一摸,摸出一支狼腿骨做的笛子来。这笛子是老放羊人留给他的,拿在手中很有质感,少年忍不住吹了起来。
笛声悠悠,似乎有诉说不尽的忧愁。先是一首中原教坊所传唱的《阳关三叠》,紧接着,又是一首悲壮低沉的《塞外曲》。一支古朴的骨笛在少年的唇下,竟能吹出这般旋律来,不禁让人惊叹。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天山脚下,还有谁能够欣赏这动人的曲调呢?
犬八儿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在旋律中悠悠地似乎睡沉了。它的尖尖的一双大耳朵随着音乐的节拍时起时伏,好像正是解音律的“知音”。此刻,他们也许忘记了屋外的寒冷,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苦和落寞。
吹笛的少年,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以前,他还在襁褓中,老放羊人已曾呼他“木九儿”。木九儿本是独子,莫非长辈们真希望他有九条命?在这寒冷的大漠戈壁,要一生完好无缺地存活下来,总得多准备那么几条命吧。除非,多求真主保佑了。
站在远处仰望天山,那山峰一年四季总是白的,好像一位仙女披着面纱,穿着一袭长长的白裙,莞尔地看着你。她是在等待久久未归的夫婿,甘愿寂寞了千年、万年?
走进天山,山高谷深,幽深曲折,满目只是坚硬冰凉的石头,还有常常出没其间的狼群。它们占据着各自的领地,成群地行动,狡黠敏锐地出击,像是一名剑客,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
天山冬晚的月亮,皎洁无暇,照射雪地宛如白日。
在这寒冷的戈壁荒野之中,人和狗儿的气味,足以让任何食肉野兽心动、眼红。
月夜下,一小股狼群朝小木屋慢慢地围拢来了,像是一群恶魔正在实施着肮脏的计划。
小木屋仍是静悄悄的,静寂得如同襁褓中的婴儿睡着了的样子,也许,木屋的主人正在享受着静谧的月光之夜。
木屋中,没有灯光,也没有火炉,只有从门缝和屋顶的缝隙里,透射几束惨淡的月光,不,散发着杀气的月光。
犬八儿在黑暗中,警觉的双耳高高耸立,呲裂着硕大的尖牙淌下了清澈的液体,让任何食肉动物看见都惊魄悚然的尖牙。
它没有动一下身子,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静静地匍匐着,好像一名即将冲锋陷阵的战士,时刻准备着投入血拼肉搏的战斗。
大地在沉寂中,月光照耀着大千世界。
随着一声原始的、充满野性的狼嚎,一只大青狼呼啸着冲开木屋的门框。
然后,又是一声狼嚎,惨叫、痛苦着的狼嚎。
一团黑粗粗的铁块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野狼和铁块几乎同时摔在的雪地中,重重的两个雪坑。黑乎乎的铁块静静地躺在那里,这只野狼却伸动了下后腿,对这残酷、血腥的世界作最后的告别。
群狼,惊骇。
青狼们似乎得到什么命令,慢慢地开始后退。不一会儿,狼群撤远了。雪地上留下凌乱的似朵朵鲜花的脚印儿。
小木屋仍然静悄悄的。月华如水一般,泄满了天山。
目前的危机虽然已解除,但是,在天山的另一个山洼里,群狼们正谋划着复仇,为了死去的同类,也为了饥肠辘辘的肚腹,但这一切都源于它们祖宗所遗传的嗜血的本性。
天山的冬晚,很漫长。望一望屋外,静寂如同白昼,分不清是天亮了,还是深夜。
月儿渐渐移至中天,夜已更深了。
小木屋里却响起了一阵阵笛声,木屋的主人也许觉得这冬夜太漫长了,聊以笛声消磨时光。
笛声清越悠长,时而悲壮雄浑,时而凄凄凉凉,宛如千军万马驰骋战场,刀光血影惊人心魂;又如壮士扼腕,垂垂暮年,大志未酬,丝丝幽怨、难解心恨。
皎洁的月光下,群狼又朝小木屋围拢了,更多的大青狼狼加入其中。铺天盖地,黑越越地悄悄靠近了。
笛声仍在响起,犹如月华渗透了每个角落。
笛声千回百转,越发凄清了,高亢地划过夜空。
群狼已为笛声所动,忍不住凄惨地嚎叫起来。狼嚎阵阵,笛声高亢,似乎正在为一场血肉厮杀前奏着。
犬八儿跃身跳出木屋外,尖利硕大的牙齿被月光照得惨白,森森恐怖。
群狼为之动容,惊惧不已。
每一次高亢的笛声响起,就会有一头倒眉的青狼倒地。
群狼已对这笛声有了畏惧感。贪婪、嗜血的本性却让它们杀红了眼,三头、五头青狼同时攻击犬八儿,眼看它被困在垓心,只见犬八儿踊身一跃,跳出包围圈,冲上不远处的一块巨岩,占据制高点以居高临下,神气十足,抖动庞大的身躯咆哮不止。
一部分群狼已悄悄逼近了木屋的房檐下,獠牙垂涎,双眼布满红丝。
木屋内突然亮起两团熊熊火把,群狼始料未及,却丝毫没有退意。
其中一支火把已化作一柄利剑,刺穿了一头大公狼的左眼。另一支火把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着了群狼的长毛。
狼群发出悲戚的嚎叫声。
月华似水,天山复归沉寂。
天山早晨的阳光总是来得晚一些。
当木九儿烤熟好了一大块狼腿子肉,已经快接近午时一刻,天山雪地上一片金黄,灿烂烂的阳光洒满了雪山。
闻到狼肉的香味,犬八儿变得兴奋起来。分享狼肉的早晨美妙极了,谁能想到昨晚的一番厮杀呢。
老放羊人还没离开他们的时候,不论是羊肉还是狼肉,都会分作三份,而现在只需分作两份了。
“啐,看你总是吃不饱的样子,丢人不丢?”木九儿一脸鄙夷,将切开的一块熟狼肉,狠狠地抛在地板上。
犬八儿摇头摆尾,伏在屋角大口啃嚼了起来。
老放羊人曾告诉木九儿,犬八儿是他亲生父母在路过昆仑山下时,一位喇嘛教得道高僧将之赠送的。它属于獒犬,极通人性。少年与犬八儿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却都成了孤苦伶仃的弃儿,他们今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如果再遇到更凶猛、更多的野兽怎么办?
在以往的日子,老放羊人带着木九儿和犬八儿足迹遍布周围丛丛雪山、宽阔的沙漠戈壁和大草原,木九儿几乎没有与外人交流过,更不知道那凶险不测的江湖世界。
在小木屋一直等待吧,老放羊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回来照顾他们了。木九儿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将狼皮都烘干了晾好。制作皮革的手艺,是老放羊人教授他的,当然,还有老放羊人一身的好武艺。
那是七天前的早晨,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雪山顶,从远处遥望山峰,更加妩媚动人。
呼呼风啸,有如电驰一般,三道影子在雪地快速地移动着。老放羊人带着木九儿、犬八儿,前往天山深处打柴、捕猎。
穿过一堆堆散乱的岩石,山脚下出现一块草原,虽然是秋冬,草原却还是绿绿的一片。草儿在融化雪水的滋润下,肥美无比。瞧,山沟下,一道小溪“哗哗”地流淌下来。老放羊人说,那是雪山顶“天池”的水,天上的仙女们在上游头戏水呢。
木九儿和犬八儿侧着耳朵,仔细听,果不其然,耸入云端的雪山顶上真有一群仙女在嬉闹似地。
天山山高谷深,是碧意深浓的森林,满目青翠。站在雪山半山腰,放眼望去,天山北麓的风光旖旎多姿。
“快看,一朵雪莲花。”木九儿指着山岩边上,兴奋地跳了起来。天山的雪莲花生长在雪山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老放羊人忙拉住木九儿,说道,“别乱跳了,小心山上的积雪滚落下来。”木九儿立刻止住了,却仍然掩不住兴奋的表情。
老放羊人施展轻功,纵身一跃,眼看手快攀着长了雪莲花的巨岩,哪知一手抓了个空,手里握着一把积雪,顺着山崖滚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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