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计无心和暮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名鸡皮鹤发的老人。
暮夜打量许久，仍是一脸惊诧：“眉宇间依稀相似。他若是卫凤谷，那我们见到的那个卫凤谷又是谁？他又为何会与你妹妹一同被关入万年牢中？”
楚狂道：“此事要从头说起了……越姑娘为何还没醒来？”
暮夜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她的脉象平稳，身体应是无碍。也许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吧。”
楚狂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越姑娘的灵识带着我，穿过一片非常奇怪的地方，没有天，没有地，整个就像是……像是一团很大很大的酒曲，之后才进入到我妹妹的灵识空间。”楚狂慢慢的叙述自己的奇特经历，很多地方用词并不准确，因为他从未见过，也无从描述。
越凌霄拉住楚狂，来到一处灵山雅水之间。空气中飘荡着片片白雪，却感觉不到半点寒意。清泉石上流，叮咚之声伴随着上游远处传来的悠扬琴音，分外宁静。清澈见底的泉水中，漂浮着几片花瓣，又杂着几丝竹叶，红香绿翠，分外动人。两人循着琴声，逆流而行，来到一处奇异的竹林之中。
碧绿翠竹之上，绽放着朵朵红梅，更兼雪落其间，点缀得花瓣晶莹剔透。一名老者端坐其间，焚香抚琴。不远处是一位赤着双足的红衣女子，在雪地之上翩翩起舞。琴音优雅，舞姿翩跹，犹如人入画中。
越凌霄放开楚狂的手，抚琴老者和红衣舞者刹那间满脸惊惧，同时停下动作，向他们站立之处望来！
楚狂看见那红衣舞者，不由得欣喜若狂，向她奔去：“妹妹！”他的脚刚刚迈出，身旁落下一片竹叶，瞬间便大如卷席，将他紧紧裹住！霎时老者和女子已到身前！
楚狂抬眼望去，女子肤白胜雪，明眸善睐，鬓边一道云纹印痕，不是聆语，还有何人？
“妹妹！我是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自十五年前，兄妹二人在祀奉之礼上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之后不久聆语便被擒入万年牢，再也未能碰面。妹妹仍是容貌如昔，哥哥却已苍老了许多。
红衣女子站在楚狂面前，拨开他额上乱发，只看一眼，泪珠便簌簌落下：“哥哥，果真是你。”裹住楚狂的竹叶随即展开，变为原来大小，落在雪地中。兄妹二人抱头痛哭，诉说离思。
老者站在一旁，眼神游离，不知所措。忽然他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越凌霄身上，面上现出讶异的神情，转瞬又变成惊恐。
越凌霄走上前，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我知道，我的消无声息让你们害怕了。但我只是带楚大哥来见他的妹妹，不会做其他的事。”
楚狂止住哭声，转过身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人家……你又是谁？”他虽然知道那老人实际上是一个中了术法的年轻人，面对面时，“老人家”三字却是脱口而出。
聆语幽幽一叹，道：“哥哥，他是凤谷啊，与我们一起长大的卫凤谷，你都认不出来了？！”
楚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是小卫？！怎么可能？！我前几日还见过他！”他再细细观示，许久才长舒一口气：“真的是小卫……难怪我之前在万年牢中看见你就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遍所有可能，却没想到居然是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聆语走到卫凤谷身边，两人相互依偎着，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任谁看了，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聆语忽然低下头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我和凤谷已经决定，永远留在这里，相伴一生，再不分离。”
楚狂又是一惊：“你？！你们？！”
聆语看了看卫凤谷，道：“我与凤谷情投意合，他为了我，放弃阁主之位，我为了他，连巫女也不做，我们原本就打算浪迹天涯，相守一生。”她望着苍老的卫凤谷时，眼神就好似他仍旧面似冠玉，风度翩翩。
楚狂满脸疑惑：“妹妹……你不是与影魂私奔，被卫凤谷擒回的么？”
卫凤谷无奈一笑：“原来这便是‘官方’的说辞……”
楚狂道：“难道事实并非如此？你们……把我弄得糊涂了。”
卫凤谷指了指他们身后：“你们且坐下歇息，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
楚狂回身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把椅子，他与越凌霄坐定之后，周围环境瞬间变化，却是一间布置雅致的竹屋，身前桌上，四杯香茗，氤氲着淡淡茶香。
聆语微笑着说：“在这里，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生活得很幸福。”
楚狂大声的说：“可这一切都是虚幻！并非真实，何来幸福？！”
聆语紧紧抓住卫凤谷枯老的手，脸上一直挂着恬淡的笑容：“幸福不过是心里的感觉罢了，你觉得幸福，那便幸福，是虚幻还是真实，并不重要。”
楚狂语塞，转向卫凤谷：“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卫凤谷道：“我和聆语早已两情相悦，我们相约离开之时，聆语被一个神秘女子袭击，身体迅速衰老，我尝试使用凌云石壁上的禁术李代桃僵，不想竟然功成，将衰老之态引渡到我的身上，后来那名女子用一种奇异术法将我们封印……当我们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已到了这里。”
聆语接着说道：“这里的一切，都可以随着我们的心意变化。我原本以为，后半生会在逃离追杀之中度过，却不想龙神赐给我如此的慈悲。”
楚狂打断她的话：“不！不是龙神！这里是你们两人被封印而产生的灵识空间，在我找到你们之前，你们两人的身体一直被囚禁在万年牢中！布满毒物的万年牢深处！而青冥族中，仍然有一位卫凤谷阁主掌管着青冥殿和凌云阁！我几日前才见过他，还被他关入万年牢！”
卫凤谷略一沉吟，道：“难怪那女子会向聆语下手，还编造出聆语与影魂之事，原来是要冒充我来获得权势。她之行事作风，完全不似青冥族之人。”
楚狂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待他放下时，杯中又已茶香满溢。尽管是回想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他的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万年牢深处，已然变成一个毒物的豢养场，龙神绝不会、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聆语缓缓摇头：“只怕龙神自己，也遇上麻烦了。”
楚狂和卫凤谷俱是一惊，一起问道：“为何？！”
聆语道：“在我逃离龙神塔之前，整整一年，龙神也没有降下训示，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我为了安定族中众人，假传龙神意旨，也未见龙神震怒……”
楚狂和卫凤谷又是一惊：“你居然敢假传龙神意旨？！”
聆语笑了笑：“我从小就胆大包天，你们两个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
楚狂放声大笑：“说得也对，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之事……我和小卫从来就拿你没辙，每次闯下祸事，都有我们替你善后。”笑容之中，满是宠溺的神色。旋即又想到如今的状况，不由得收起笑容，满脸严肃：“如今我在越姑娘和她的朋友帮助下，已将你二人救出万年牢。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脱离结界封印，苏醒过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揪出那个假冒的卫凤谷，寻回龙神。”
聆语听完，沉默不语。许久，才站起身来，走到楚狂面前，盈盈下拜。楚狂一惊，起身扶住她：“妹妹，你这是为何？！”
聆语垂着头，低低的说：“还请哥哥原谅我的自私。我与凤谷，历尽艰难才能在一起，却是不愿再离开此地。况且，封印若是解除，以凤谷的身体，只怕活不过十年便会死去……我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楚狂道：“我们可以设法令他恢复啊！越姑娘，你可以的，对不对？！”
越凌霄避开他满怀期望的眼神，垂下头去：“青丝暮雪之招，卷宗上虽有记载，却未言及破解之法……”
聆语看着楚狂，目光恳切：“即使凤谷能恢复原样，我们离开结界之后，我是仍要去做那巫女，还是与他逃避追杀，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在这里，我们已寻得永恒的幸福。不会再有其他选择，比这更好了。”
楚狂抓住她的肩膀吼道：“永恒的幸福？！红颜伴白发，便是你所谓永恒的幸福么？！”
聆语轻轻的笑着，仿佛鲜花绽放：“哥哥，外表怎样都好，对我来说，他是卫凤谷，不是旁人，那就足够了。”
楚狂无法说服她，便又转向卫凤谷：“小卫！你便甘心以这个样子在这里生活么？！”卫凤谷年轻之时，容貌俊雅秀丽，乃是凌云幽谷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是以楚狂见着他老态之相，却怎么也没联想起来。
卫凤谷坦然一笑：“只要能与聆语相伴，便是要我抽筋剥皮、千刀万剐，也甘之如饴。区区容貌皮相，算得了什么？”
楚狂一声长叹：“是了。你们两人连龙神也不惧，又怎会在意这些……只是从此之后，我们三人再要聚首，却是难如登天了。”
越凌霄忽然道：“你们要再聚，却是不难。只需我留下部分灵识，为你搭出通路，之后你只需与你妹妹血脉联结，灵识便能来到此地。”
楚狂大喜：“果真如此？！却不知如此施为，会不会伤害到越姑娘你？”
越凌霄摇摇头：“无妨。我休息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受损灵识。”
听至此处，暮夜打断楚狂的话，面色凝重：“凌霄为你搭建了灵识空间的通路？！”
楚狂点点头：“越姑娘说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所以我就……”
暮夜摇头道：“灵识损伤，岂是轻易便可恢复？！那些成年之人如孩童般行为的病症，大部分都是灵识受损的缘故。”
计无心也紧张起来：“你是说凌霄会变成痴呆？！”
楚狂一惊：“越姑娘并未说有这么严重……否则我也不可能接受！”
计无心道：“可她至今未醒……安全起见，我要带她回去，请宗主医治。暮夜，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暮夜急道：“我与你同去！”
计无心摇摇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楚大哥一人在这里太过危险。”
暮夜沉吟半晌，道：“那你带小黑一起去吧。”
计无心点点头，抱起越凌霄向屋外走去。小黑跟在他们身后，却不住回头望向暮夜。
楚狂正待送他们一程，却被暮夜拦住：“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楚狂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还没请教几位的来历？越姑娘精通奇诡术法，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吧！凌云之地，从未听闻有如此神奇的术法。”
暮夜笑了笑：“你就当我们是龙神派来帮助你的吧……”
楚狂知道他在说笑，却又不好再继续追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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