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嘴里却始终呢喃重复着一句话“不许你们侮辱我爹”……蜷缩在床上的身躯加上眼角明显的泪痕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为之动容。
夏季的黎明总是来的很早,黑暗的世界似乎承受不住光明的催促所以未曾做太多的驻留就悄悄的溜走了。当一抹鱼肚白自东方出现时,小张阳如往常一样就起床了,简单的洗漱完毕后就准备给爹娘做早饭,所谓的早饭不过是一碟咸菜和一碗稀粥而已。
刚刚走到厨房门口的张杨就听见了里面盆碗相碰的叮当声,知道是娘在里面。咦?娘的身体不太好怎么今早却来做饭了?心里想着脚上却没有慢上半分,反而加快步伐冲进了厨房。
娘,您怎么自己动手了,还是给我吧,说话的功夫便准备伸手接过娘盛粥的勺子。“不用了阳阳,娘的身子骨还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你回屋等着吧,今儿你爹打好招呼不上山了,一会……
看着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张阳知道爹娘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但还是很乖巧的帮忙接过稀粥和娘并肩往屋里走去。
吃过早饭,很利索的收拾完碗筷,然后就在爹娘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静等爹娘开口。果不其然,张峰招牌式的咳嗽几声后张了口:“阳阳,你虽然还不到九岁,但是爹娘知道你的心里有很多想法和压力,爹和你娘何尝会不知道呢!可恨的是我们明明知道却又无计可施。”
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无故说起这个呢?虽然心中有疑问,张阳还是懂事的没有打断爹的话。
“爹和你娘在四年前领你来到腾家时是打算在这里赞些钱,然后让你上学或者掌握一技之长,以便你今后能够自力更生,不用重复我的后路。谁曾想我和你娘的身体却不争气,不仅不能多做些活计,反而把咱家为数不多每个月月底所剩余的那点积蓄都花光了,这才导致你至今仍不能“堂堂正正”的去学堂念书……”说完这几句话的张峰无奈的低下了头,但是张杨还是敏锐的发现爹低头的一刹那眼角隐约有泪滴闪现。
爹娘,你们今天怎么了?说这些做什么,我每天在学堂外面不是一样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吗?而且外面的空气比室内的还要好的多啊,说完后还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阳阳,你不用刻意的伪装自己,爹娘都知道你是个懂事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可是爹娘不能再耽搁你了,我们是没有任何发展了,而你不同,人生对你来说只是刚刚开始,你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这些话早在几年前就该和你说的,可你太小了,现在要不是万不得已爹娘还是不会和你说的。”
爹娘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二老!听着儿子说的话,夫妻二人都不忍心的转过了头,最后还是张杨娘一咬牙说了出来:“阳阳,我和你爹决定把你送出腾家,去投奔沧远县你表叔家,我们知道你表婶的性格很让人接受不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在这样下去你依旧会重蹈覆辙,给人家做下人永无出头之日的。”
上一刻还处于思维短路的张阳在下一秒立即就跪在了爹娘面前:“爹,娘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让我走?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惹二老生气了你们说出来,我马上就改。娘,您最疼我了是不是,您告诉我刚才的话只是您随口之说的,我答应您明天开始不在去偷听讲课了,我会跟爹一起去山上砍柴,闲暇时间还可以帮您洗衣服……”
“不!不!不要说了,阳阳不是你想的那样,娘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呜呜~~~~此刻的王翠萍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转身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来到腾家的第二天起,四岁的小张阳就开始每天早上准时跑到学堂窗子下面偷听老师讲课,无数次天真的问自己“娘,阳阳也想念书,您让我也进里面听老师讲课好不好?”但是当看到娘亲失落的眼神时张杨又会懂事的说自己只是随便说说的。
可是自己心里怎能不清楚知识的海洋对于勤奋好学的儿子有多大的吸引力。时隔至今的4年时间里,儿子风雨不误寒暑不惧的坚持到现在,自己是多么多么希望能帮助儿子完成这个小心的心愿啊……
4个月前,王翠萍经不住儿子的央求,同意随他爹一起去山上打柴,自己又实在放心不下,在他们父子正常回来的前半个时辰赶去了山里,在路上看到了令所有母亲心酸至极的一幅画面——儿子弱小的身躯上背满了干柴,沉重的分量压的张杨有如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额前的汗水顺着发丝尖端一路挥洒,仿佛在见证着这个不屈少年的成长经历……
夜晚自己来到儿子的房间,站在门口静静的注视着,一向机警的儿子也许因为白天太累的缘故睡的很沉,刚要离去的王翠萍在转身的那刻,借助微弱月光看到了侧卧而眠的儿子背后的一道道猩红血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悄悄的推开房门,来到儿子床榻边,用颤抖的双手慢慢掀起儿子的衣衫,看到的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纵横交错的血痕。彻底失去水分的干柴是很尖锐的,而张阳又超负荷的背了那么多,所以背部不可避免的被刮伤。
任由泪水从她那已出现几道皱纹的眼角流出,划过嘴边最后慢慢打湿衣襟,王翠萍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来背负这些不应有的重任?夫妻二人无数次的责怪自己,最终定义为自身的无能,也更加坚定了把儿子送出去的想法,纵然这里有万般不忍与无奈。
刚才听到儿子的话让这位母亲霎时崩溃了,张峰一边轻轻拍打着妻子的后背,一边对张阳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你现在能否真正理解爹娘的苦心,但是我们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哪怕为此你会记恨我们一生,你不用多说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清早你便随隔壁街跑商的赵大伯出发。”
“不!这不是真的,爹、娘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哎~~阳阳,这也是爹娘经过多少次内心挣扎才做出的决定啊,希望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爹、娘、你们知道吗?我内心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穷富都无所谓,以后好能够在二老面前尽孝,就这么一个最普通的愿望你们也要把他打碎吗?你们能忍心吗?”双眼早已哭的又红又肿,跪在地上的双膝不断的往后倒退着,模糊的视线中感觉双亲似乎离自己愈来愈远……
呆滞的目光伴随着沉重的身体离开了爹娘的房间坐回自己破旧的床上,摩挲着自己的被褥,眼角一一环视过这个只有几平米的房间。目光在一样样小物件上驻留——那个陶瓷小人是五岁的时候在集市上看到的,当时自己还小,看着这个小手指大小的陶瓷小人感觉很喜欢,精细的制工使得上面有如流光一般光滑,雀跃着要求娘亲给自己买,虽然才几个铜板,但那毕竟是自己懂事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玩具……
这把精致的匕首是爹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吧,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礼物,今年无意中在一个旧货摊位前看到这个匕首就被深深的吸引了,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牵引似的,那深红的颜色仿佛是对一种未知的渴望,当时已懂事的自己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强忍着冲动转身离去。当事后爹爹将这把匕首交给自己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激动令自己几天没睡好觉。
直到过了几天才从娘的嘴里得知,当时爹知道自己很喜欢那把匕首,可是身上又没有那么多的钱,在和那个邋遢的摊主悄悄达成协议后,第二天开始爹就连续两天没有回家,他是昼夜在山上砍柴,为了能满足自己这个小小的心愿,第三天爹回来时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那是因为夜晚视线影响被一截枯死的树干所划破的。
也许爹娘还心存愧疚,感觉给予自己的太少了,可是自己真的十分满足了……看着这一切,眼泪又毫无觉察的充满了眼眶。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要如此对我的家人?张杨不断的一遍遍念叨着,现在要是有第二种选择,那么无论是什么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去选。偏偏爹说的已经很明了了。这里将是我的最后一晚吗?带着心酸、无奈、痛苦和挣扎,张杨歪着身子靠在被褥上睡着了……眼角流下的是泪,而手里握着的是那柄不起眼的匕首。
梦中的张阳很快乐的在帮着娘亲做家务,而爹就在不远处坐着,微笑的看着自己母子二人……此时床上的张杨嘴角毫无征兆的也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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