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县衙派的人就要到了，陈大富突然很想见一见柳燕儿。自上次和李封侯争执后已经有半年没有再去找过她了，几次在路上遇到时都是远远躲开，强迫自己忽略掉柳燕儿似乎有话要说的表情。
或许过不了多久燕儿就会和李家少爷大婚，而自己却要为一个自己都快忘了意义的目的去拼命时，陈大富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感了。他偷偷的穿好衣服，打开门，向柳燕儿家走去。
雪白的雪地上，陈大富慢慢的走着，时而带起一两声犬吠。他心中一遍一遍的计划着见到柳燕儿怎么开口，悲伤的，快乐的，平和的，几种不同的话让他难以抉择。当他习惯性的停住脚步时，已经到了柳燕儿家门口。他感到自己脸上凉凉的，原来自己居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抹去脸上几乎快结冰的痕迹，才发现柳燕儿家门紧闭。都这么晚了，陈大富自嘲的笑了笑，人家早就睡了吧，自己居然傻傻的走了过来。他对着柳燕儿的家，轻轻的说了声保重，转身准备回家。
“你干什么！”墙角处传来一声轻斥。是燕儿的声音！陈大富狂喜的转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燕儿，我让我爹都托了三次媒了，你怎么还不答应啊！”接着传来李封侯哀求的声音。陈大富轻轻的靠近墙角，全身冰凉的想听一听他们的对话。
“李少爷，你爹要给你找的是王妃贵妇人，我一个贫贱丫头怎么有那种命！”
“不，我给我爹说了我就要你。他不同意我就不去参加乡试！燕儿，我”
“李少爷！”柳燕儿的声音带了点愤怒。“你去参加你的乡试吧！为了我一个农家女子耽误了你的前途我都替你不值！”说完，一阵拉扯的响声。接着柳燕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李封侯！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燕儿，我要你答应我！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李封侯纠缠不舍，语气也有些激动了。“十里八乡不知道有多少好姑娘要争着嫁给我，为什么只有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呢？”
“滚开！”柳燕儿骂道，接着响起一声闷响似乎有谁倒在了地上。“去找你十里八乡的好姑娘吧！”声音渐渐的转了过来。
柳燕儿看见靠在墙边的陈大富，“呀”的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大富看着月夜雪地里的柳燕儿，白白的脸蛋衬着两弯蛾眉，心里一痛，轻呼道：“燕儿”鼻子一酸，赶紧转过头去。
“好你个不知羞耻的陈大富！上次的揍还没挨够吗？让你不准再找燕儿了你记不住吗！”李封侯拍着身上的雪渣，怒气冲天的转过来骂道。
“原来大富哥这半年见了我都远远的躲开是你干的好事！”柳燕儿转身骂了回去。李封侯装作没听到一般专心拍着身上的衣服。
“大富哥，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柳燕儿没好气的瞪了李封侯一眼，转向陈大富说道。
“能干什么？还不是出来偷鸡摸狗，见老相好！”李封侯阴阳怪气的说道。
柳燕儿不理他，看着陈大富等着他的回答。
“我”陈大富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看着柳燕儿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李封侯在旁边冷哼一声，见柳燕儿看过来，又把头扬在一边。
陈大富憋足勇气，开口说道：“燕儿，我要去参军了，就想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李封侯在旁边听了，又是一声冷哼。
柳燕儿不解的问道：“大富哥，你娘不是不让你去参军吗？”
“以前是的。”陈大富说道，“但是上次闹过之后我娘已经不再反对我去参军了。而且”
“而且，今年你就算不想参军都不行了！”李封侯在旁边得意洋洋的说道。
陈大富听了，只好叹了口气。柳燕儿听了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陈大富，只好说：“大富哥，参军也不错啊。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英雄不是很多都是战士吗？我相信你也会成为一个英雄的！”
李封侯在旁边冷嘲热讽道：“英雄？他这种人都能成为英雄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柳燕儿转头骂道：“大富哥就算当不了英雄，也比某些人靠自己父亲的原因逃避保家卫国的责任好一百倍！”
骂完后，她又对陈大富说道：“大富哥，你去参军吧。大娘我会帮你照顾的。”
正说着，柳燕儿的娘在屋里叫了几声。柳燕儿对大富吐了吐舌头，略带歉意的说道：“大富哥，我娘叫我呢。你参军那天我来送你哈。”说完，打开门跑了进去。
李封侯恶狠狠的瞪了陈大富一眼，也转身走了。陈大富呆着原地半响，也只好转身回家。
第二天县衙的恶衙役在村里折腾了半天。他们先跑去每家威逼利诱了一番，然后坐在村长家里等着大家来报名，坐了一阵见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又跑去每家强拖壮丁出来，当然顺带拿了许多其他的被美其名曰罚款的东西。把整个村搞得鸡飞狗跳的，村长李青山在跟在他们后面不停的对村民说：“叫你们不听话，叫你们不听话。”
接近傍晚时，衙役们累了，整个村才渐渐的安静下来，但是被抓了壮丁的家庭却只能默默的悲泣。
衙役们收队回到村长家中，带头的叫来村长，说：“李村长啊，其他村的征兵都是顺顺畅畅的，怎么到你这就卡起了呢？你看把兄弟些累得。”
村长哈着头说道：“官爷们快坐，我这就叫内人给官爷们弄酒来喝。”说着，叫李叔把桌子安排好。
众衙役听得有酒喝，哄一声坐了下来。这时一个人从外面之走进来站到衙役带头的面前大声说道：“我要参军！”
闹嚷嚷的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大家齐眼看向站在带头衙役面前的少年。李叔见了，赶紧跑过来把他往门外面推。一边推一边说道：“官爷们别管他啊，别看他穿的周正，却是我们村上有名的傻子。官爷们坐着，我把他送回去就给你们上酒。”被推的少年生气的说道：“李叔，我是李封侯啊，你怎么说我是傻子！你别推了，我要参军！”
这话说出来就像个晴天霹雳，把刚出厨房门的李青山吓傻了。
陈大富呆呆的往灶里放着木柴，今天参了军，明天就要随衙役们往县里报道。以前一直想着逃开这个家，突然要走了却又手足无措了起来。
陈大富抬头看见他娘走进厨房，知道他娘有话要说。
“大富，你爹的确是陈铁刀，我们村唯一的一个出海者。”陈大富他娘慢慢说道。
“我爹是出海者？！”陈大富几乎要发狂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出海者的孩子！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陈大富他娘叹了口气。“但你应该知道，你爹如果不是有无法明说的苦衷他也”
“不！”陈大富抱头痛苦的喊道！“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要去做一名出海者？为什么他会是出海者？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陈大富大喊着跑了出去。
陈大富他娘伸手想拉住他，手伸到半途却又放了下来，她也抱着头蹲在地上，哭着：“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是出海者？”
第二天，官差揪起了村中壮丁，开始往县城出发。村中老人围着道路两旁拉着自己的孩子痛哭。陈大富看了一圈，知道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母亲，低着头跟着官差往村外走。没走几步，一只柔软的手把他的衣角拉着。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柳燕儿。
柳燕儿把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手里说道：“大富哥，这是你娘叫我带给你的。她说他们对不起你，请你原谅他们。大富哥，你的父母再怎么错也是你的父母啊！你不要生你娘的气了好吗？”
陈大富捏着手里的东西，也不点头，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这时旁边响起李封侯的声音：“燕儿，你看这个呆子的傻样！燕儿，以后要是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英雄后，你会嫁给我吗？”
这时官差们赶开道旁的村民，柳燕儿看着官差走进对陈大富说道：“大富哥，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我和你娘都会等着你的！”说着，就被官差推开，李封侯想去帮柳燕儿，但看见柳燕儿看着陈大富的眼神就放弃了。他哼一声跟着官差往前走去，中间还狠狠的撞了陈大富一下。陈大富没理他，转头望向村子方向。
他看见村民们纷纷洒泪，也看见了村长铁青着脸拉着哭的快昏过去的妻子，看见了积满积雪的村中茅屋，但是就是没有看见自己的母亲。
那一天，他没有说再见，他脑中只留下了无边的痛苦：为什么我是出海者的儿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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