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她大步往门外走。
古沉陆追了上去,他开了车,就停在楼下。
古渐尹仍在钟璇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分手,陈静也不用离开这里,我的确亏欠你们……这一下,就当我还给你……”
钟璇说:“你住口,别噜噜嗦嗦没完没了。”
古小姐一向有仇必报,天旋地转之余不忘恶劣地恐吓道:“不过要是我死了,陈静更不会原谅你,你就等着无伴终老,孤独一生吧。”
跟在他们身后的古沉陆:“……”
钟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先不说陈静,程丽丽就第一个不放过她。
在去医院的路上,古渐尹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古沉陆不断地透过后视镜看向女儿,一时间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在商界打滚了大半生,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当年古渐尹被人绑架,他尚且能做到从容不迫,当机立断地报了警,将一切交给警方处理,仍能心无旁骛地继续批阅文件,被张夫人痛骂冷血无情。
但现在,他能感到那双抓着方向盘的手正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古渐尹本不是他想要的孩子,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延续古家血脉的男孩,性格要像他一样果敢刚毅,一肩挑起繁荣家族的重担,将古氏集团打理得有声有色。
如果古渐尹不是女孩……
古渐尹除了不是女孩……
古沉陆沉痛地发现,古渐尹的性格的确像他,一样高傲自负,狠辣无情,对于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认定了方向就一意孤行,执迷不悔。古氏集团在她手上非但没有衰落,还蒸蒸日上,除了她不是男孩这点……其余地方还真满足了古沉陆的所有寄望。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太迫切有个儿子,对古渐尹用错了教育方式,所有才把古渐尹生生扭曲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以至于她寻找女性作为伴侣?
原来这竟是他一手造成的悲剧。
到达医院,古沉陆背着古渐尹去急救室,名贵的西装上沾满斑斑血迹。
钟璇在车上已经打电话通知了程丽丽,古渐尹被送进手术室不久,程丽丽便火急火燎地赶到。
“怎么样怎么样?”程丽丽一把抓住钟璇的手,仲夏季节,指尖竟冰凉得毫无温度。
钟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大门紧闭的手术室。
“是我不好,下手太重……”钟璇愧疚地垂下头。
程丽丽恶狠狠地瞪着钟璇痛骂:“你永远都那么冲动鲁莽,只会用拳头说话。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陈静就会回到你身边?一切就可以重来?”
靠在墙边的古沉陆:“……”
程丽丽一向重色轻友,此时此刻,更加没有什么旧情好念,谁伤了她的心上人她就跟谁急。
“难怪陈静会走,以你这样的性格,就算没有任何人挑拨离间,也早晚要出事,你只会说我小气、虚荣、贪心,你自己不也一样,还要加上没大脑没神经,你除了有一身蛮力还有什么优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到底有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
钟璇被程丽丽骂得狗血淋头,无话可说,抿着嘴一言不发。
是啊,她一无是处,陈静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真特么不值。
钟璇背靠着墙壁,闭上双眼,前所未有地难过与绝望。
第一百零七章
古沉陆终究还是报了警,钟璇被带走的时候,程丽丽余怒未消,硬着心肠没有看她一眼。钟璇也不指望有谁出面搭救她,错了就要认,她不会连这点骨气都没有。
古渐尹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程丽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到她恢复知觉,眼泪情不自禁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却又忍不住高兴地笑,表情实在不敢恭维。
古渐尹:“……”
程丽丽抹了把眼泪,俯□抱着古渐尹的脖子,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欢喜地道:“陛下,你总算醒了。”
古渐尹:“……”
程丽丽突然放开她,不安地瞪着她问:“陛下,你不记得臣妾了?”
古渐尹轻微地抽抽嘴角:“记得。”
“好讨厌哦,记得也不吭声。”
古渐尹:“……”
古渐尹摸摸被绷带绕了好几圈的脑袋,记忆慢慢回笼,于是问道:“钟璇呢?”
程丽丽恨恨地道:“还提她干嘛,那小蹄子已经被刑部拿下,现在关押大牢。”
“……”古渐尹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我没记错的话,是我被椅子砸了而不是你被砸吧?”
程丽丽深情地抚摸古小姐绑着白纱的脑袋:“你刚醒来,我不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程丽丽还真宁愿是自己被砸,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不像清醒的那个,担惊受怕,坐立不安。
医生进来替古小姐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暂时无碍,但建议多住两天医院观察情况。
古沉陆知道女儿苏醒后立刻赶来医院,不巧撞见古小姐和程小姐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一个苹果,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你……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吃苹果要怎么体统?放心,我们如果真想做不成体统的事,一定会记得先锁门。”古小姐趁机火上加油,竖起无名指给他看自己的新婚钻戒,得意洋洋地炫耀:“对了,都忘记跟你说了,这个戒指,看到了吗,谁说同性恋不受法律保护?古先生你头发短见识也短,以后不懂的事别乱发言。”
古沉陆当场气得脸容扭曲,再顾不得维持平日温文尔雅的假象,指着古渐尹气愤地怒骂:“你……你居然恬不知耻,想跟她结婚?简直不知所谓!你让古家颜面何存?!”
古渐尹故意装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歪着脑袋说道:“古家的颜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古家的人。我要纠正一下你的用词,不是想跟她结婚,而是我们已经在美国正式登记结婚,现在我生是程家的小媳妇,死是程家的小精灵。”
古沉陆被气得差点当场爆血管,抬手指着古渐尹半天说不出话,终是知道两父女再无转圜余地,一瞬间仿佛老去十岁,痛心疾首地转身,用力摔门离去。
程丽丽:“……”
古渐尹拿起吃到一半的苹果说:“我们继续。”
“毕竟是你父亲,何必这样气他?”程丽丽本以为经过这次之后,这两人或许能言归于好,谁料还是闹成这样。
古渐尹也没心思再吃,把苹果放到一边,抓起餐巾纸擦手。
“他收买林捷,让她故意挑拨陈静和钟璇之间的感情,你知道吗?”
“知道,钟璇跟我说了。”程丽丽点点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顺藤摸瓜而已,我查到林捷已经和别人登记结婚,就顺带连那人也查了,发现他目前正在住院,胃癌晚期。”
程丽丽听到这里便已经有点明白了。
“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林捷的收入不高,支付起来应该相当吃力。”程丽丽说,“古先生就是抓住这一点对林捷进行利诱的吧。”
古渐尹点点头:“老头子最善于抓对手的弱点,然后加以利用,林捷和钟璇算不上很好的朋友,但也不至于为了钱财就那样算计她。我初时还在想,林捷真是那种见利忘友的卑鄙小人的话,我肯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程丽丽原本也挺恨林捷,但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恨不起来。
归根到底,唯一可恨的果然还是只有古沉陆。
“那老头没对钟璇怎么样吧?”古渐尹突然想起程丽丽说的什么刑部大牢,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被警察叔叔拘留十五天,古先生没有起诉她,不会有案底。她也该受点教训,不然总是学不乖。”程丽丽知道古沉陆有意要放钟璇一马,为的就是缓和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古渐尹想了想,没说什么,依钟璇冲动的个性,若是不改,迟早有一天会闯祸,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在拘留所里好好冷静反省。
古小姐留院观察,公司的业务又再交到古小姐的心腹小刘手上。程丽丽一心一意在医院照顾古小姐,只抽一两个小时回公司看看运营情况,反正她在公司的职位不高,平时也只做一些协助性的工作,上不上班影响不算很大。
古小姐对下属信任,下属也替她卖力,可谓上下一心,虽然目前只是小公司,但人才济济,潜力无限,大有发展前途。员工们得知老板受伤,自发组团探望,古小姐收到不少鲜花水果,不禁眉开眼笑,忍不住向程丽丽炫耀自己多么深受下属喜爱。
“你看,你看,这么多。”
“……看到了,等一下我就给你弄个拼盘。”
“弄沙拉不好吗?”
“你的员工们没送沙拉酱过来啊。”
“……”
在住院的这几天里,古小姐又重新享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程丽丽奉茶倒水、鞍前马后,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妥妥帖帖。
古小姐觉得脑袋那一下总算没有白挨,最起码暌违多日的“陛下”尊称又回来了,她又能对程丽丽发号施令颐指气使了,再埋怨医院的饭菜有股药味时,程丽丽也愿意一日三餐都跑出去替她买“小肥猪”的蒸笼饭了。
程丽丽眼看着古小姐故态复萌,也不计较,并且乐意纵容。古小姐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呼呼喝喝,一副女霸王的样子,现在是耍赖撒娇,不知道有多可爱,程丽丽觉得像这样偶尔宠溺她一下也挺有乐趣。
这天中午程丽丽照例出去替古小姐买蒸笼饭,没几分钟又折了回来,古渐尹疑惑地抬头看她,发现她脸色有点苍白,并且神色复杂。
“怎么了?”古渐尹吓了一跳,以为程丽丽突然不舒服,赶紧跳下病床把人拉到椅子旁,倒了杯水给她。
程丽丽摇摇头,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我刚才看见张夫人了。”
古渐尹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只是张夫人要来,不禁笑她大惊小怪:“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紧张什么?一定是老头子告诉她我受伤的事吧,我其实不想让她知道,免得她对我啰啰嗦嗦。”
程丽丽摇摇头说:“不是。”神色更加凝重。
“什么不是?”古渐尹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张夫人不是来看你,”程丽丽顿了顿,有点欲言又止,“她……是来看病。”
古渐尹愣了愣,想起这家医院最出名的是妇科,便禁不住打趣道:“她不会是有了吧?”
程丽丽看着古渐尹脸上一无所知的微笑,心底愈加沉重。
“我看见她穿着病人服,在化疗科出来。”
古渐尹的笑容僵住了,然后迅速垮掉,表情茫然。
“什么?”她像是听不清楚那样侧头问道。
程丽丽拉着她往病房门外走:“我们去找她,我们去问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古渐尹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程丽丽怎么拉扯也不走。
“她能生什么病?她嫁的那个老头是教授,特别会养生,听说还会打太极……打太极,延年益寿,你懂不懂?”
程丽丽看着古渐尹满脸认真的表情,心里痛得揪成一团。她知道古渐尹是在逃避,不愿意追究真相。
程丽丽勉强笑笑,仍旧握着她的手,手指抓得更加牢:“也许我刚才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张夫人。”
古渐尹皱起双眉,突然有点烦躁地问:“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一会儿说看到了,一会儿又说看错了,你……啧!”
古渐尹甩开程丽丽的手,径自冲出门口。程丽丽只觉得掌心一空,心中怅然若失,连忙跟了出去。
古渐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走廊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天气炎热,一下子就大汗淋漓。
程丽丽记得张夫人从化疗科出来时走的方向,冲到古渐尹身边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转到走廊的另一边。
“也有可能是良性的,对不对?”古渐尹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问了一句。
程丽丽用力地点头,语气肯定地道:“是啊,如果是早期发现的话,动个小手术就能康复了。”
两人嘴里说着无比乐观的话,心里却空落落地没有底,越说越觉得是自欺欺人。
古渐尹掏出手机说:“这样找找不到,我打电话给她。”
程丽丽竟没想到这一招,于是停下脚步,看古渐尹低头拨号码。
须臾,一曲铃声从她们身后的病房门内传出。
古渐尹的身体顿时僵住了,机械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妈?你现在在哪里?”
第一把零八章
还能在哪里,就在她们身后的病房。古渐尹的音量太高,让张夫人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开门的是张先生,戴着金边眼镜,文质彬彬,英俊成熟,竟和古沉陆有几分相似。古渐尹和程丽丽还是头一次与他打照面,都是一怔。
张先生温文地笑笑说:“小渐是吧,你进去陪陪你妈,我出去买个饭,你妈说吃不惯医院饭堂的东西,总觉得有股药味。”
程丽丽:“……”
古渐尹点点头,拉着程丽丽的手走了进去,顺道把门合上。
张夫人靠坐在病床上,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虽然清减不少,但美人总归是美人,添了病态,更加我见犹怜。
“你怎么也住院?”张夫人瞥了眼古渐尹身上的衣服,随口问了一句,淡淡的语气,没多少关心的成分。现在她自顾不暇,没太多心思分给他人。
古渐尹说:“小事,准备出院了,你呢?怎么进来的?”
程丽丽挺自觉地替古渐尹搬了张椅子到床边,让她坐下来和张夫人慢慢聊,然后又去倒了两杯温开水,一杯放到床头柜上给张夫人,一杯直接递给古小姐。
张夫人看了眼程丽丽,眼神透着几分欣慰,当初默许这两人在一起也许是对的,最起码现在可以少替这缺心眼的女儿操心。
“年纪大了免不了病痛,不过就是脑袋里长了颗瘤。”张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颗瘤不是长在她的脑袋里。
“良性还是恶性?”古渐尹追问。
“阿智没有告诉我。”张夫人笑笑,“他说他看了片子,很小的一颗,就像朱砂痣,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痊愈。”
张智就是张先生的全名,和同样拥有温雅外形的古沉陆不同,他还拥有一颗温柔的内心。
古渐尹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夫人阻止:“行了,你又不是医生,知道再多也帮不了我。”
这话让古渐尹感到一阵憋屈,她古渐尹何曾同情心泛滥,有空担心别人?要不是对象是自己母亲,她才懒得开口过问半句。
好心没有得到好报,古渐尹也不愿意再呆下去,站起来拽拽程丽丽的衣袖说:“我们走吧,别打扰张夫人休息。”
“我想吃个苹果。”张夫人突然说道。
古渐尹瞪着她,这病房里根本没有苹果,想吃的话刚才为什么不叫张先生买?
程丽丽柔声对古渐尹说:“你房间不是有吗?我们去拿。”
张夫人说:“躺久了感觉肩膀酸痛,留一个人帮我揉揉。”
留下来的自然是程丽丽,古渐尹气鼓鼓地走了。
程丽丽知道张夫人肯定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她说,她也不急着问,含笑走过去替张夫人按摩起肩膀来。她看过林医生是怎么按摩的,偷师算不上,但找|岤位还是会一点,揉捏起来还真有模有样。
“你见过古沉陆了吧?”
没想到张夫人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程丽丽愣了愣才点头应道:“见过。”
“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张夫人接着问,语气平淡无奇,就像在聊天气。
程丽丽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也诚实地道:“古先生看起来和善,但有点难以亲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拐跑了他的女儿,所以他不喜欢我。”
张夫人笑了起来。
“他就是只老j巨猾的狐狸,外热内冷,对谁都防备猜疑。”张夫人的视线有点飘忽,像是在回忆往事,“我跟他是青梅竹马,认识了他几十年,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程丽丽不便多嘴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听着。
“但就算他是个混账东西……我也爱他。”张夫人的话语并没有半点感情起伏,哪怕在说出“爱”字的时候,也依旧淡漠。
张夫人抬手示意程丽丽停下来,不用再按摩,然后转头淡淡地问她:“这种感情,你懂不懂?”
程丽丽呆呆地点头:“懂。”
要是不懂,她不可能跟古渐尹一路纠结一路挣扎,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古渐尹很混账,但她投入了,就认了,混账就混账,反正她自己也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什么锅配什么盖,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算天生一对了。
张夫人看得出程丽丽是真懂,于是笑笑。
“得不到他,我真的很不甘心。那个女人的娘家有权势,我比不了,但只要我生下来的是儿子,他绝对会死心塌地对我。小渐为什么不是男孩?我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真的很恨。”
程丽丽对她的话无法苟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就因为对方替他生了个儿子?
但这样的话不能说。
张夫人再精明,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人。
“我对小渐疼爱不起来,她不是我期待中的孩子,她的出生甚至打破了我的希望,我都不想承认她是我的孩子。”张夫人神色平静地继续说,“小时候我很少抱她,都是保姆在带,听到她哭闹我觉得厌烦,听到她的笑声我也厌烦,小渐真可怜,连她的爸爸妈妈都不爱她。”
程丽丽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心如刀绞。
“知道小渐跟你好上的时候我真的很气,气她不争气,气她丢我的脸。她本来就不讨古沉陆喜爱,现在加上这么一条,就更讨他厌了。”张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变动,但很淡,仅仅是一丝惆怅,“我总是只想到我自己,从来没想过小渐,小渐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只是关心她会不会又替我招来麻烦。所以,生一场病也好,生一场病就让我看清了自己有多自私,报告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但阿智说,怕不怕都要继续过日子,他会陪着我,不离不弃,于是我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所以当我知道你们要在美国登记结婚时,我去参加了,我从来没有真心真意替小渐做过什么,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我应该祝福她。”张夫人看着程丽丽说,“不,是祝福你们。”
程丽丽咬着下唇,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谢谢。”
张夫人的目光又转向窗外,表情有点哀伤,动了动嘴唇,叹息般自言自语:“我还爱着那个混账东西,到死都爱。”
程丽丽讶异地瞪大眼,正要说什么,古渐尹已经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只红通通的大苹果。
“已经洗过几遍了,放心吃吧。”古渐尹将苹果递到张夫人手里。
张夫人神色淡然地接过,仿似漫不经心地对程丽丽说:“我家这小混账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古渐尹当场就怒了:“谁是小混账?”
程丽丽又想哭又想笑,拉着小混账的手很郑重地对张夫人点了点头。
程丽丽暗地里思索,到底要不要将张夫人的病情告诉古沉陆,也许在张夫人心底深处,最渴望陪伴在身边的人,还是那个混账的青梅竹马。
但天意难测,程丽丽都还没做好决定,张夫人就在当天深夜突然急性脑疝,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
古渐尹简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单是古渐尹,就是张智和程丽丽都没办法接受。昨天还会说话会指使人做这做那的人,不过一个晚上,怎么就没了呢?
古沉陆得到消息赶来医院的时候,张夫人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停尸床前,手指颤抖地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冬日早上,古沉陆照例背着书包跑到青梅竹马家里,叫她起床,然后一起上学。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她的房间,看到她将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像一头冬眠的小熊。他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走过去一下掀掉床上的被子,骤然失去温暖的女孩茫然地惊醒,然后勃然大怒,从床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追着他打。
古沉陆掀掉了白布,床上的人没有像当年那样被惊醒,而是神色安详地闭着双眼,沉睡千年。
“你不是很怕冷吗,这里那么冷,你怎么还睡得着?”
没有人回应他,这里是死寂的空间,停放的都是无知无觉的躯壳,那个爱着他的,他也爱着的人已经不在了,灵魂无处可寻,也许消散,也许轮回,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两只手如何握紧,也留不住任何东西。
直到那个人不在了,古沉陆才发现心里竟全空了。她在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她是他的一切。他爱她,但并非不能没有她,他娶了一个能在事业上助他一帆风顺的女子,这是他反复考量后才做出的决定,儿女情长算什么,时间久了,爱便成了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
本应平淡无味,但为何现在却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世界要灰飞烟灭了?自己坚守多年的梦想,那些功名利禄,荣誉地位,原不过是镜花水月,得到了是身外之物,得不到,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都不在了,自己再风光无限,又找谁去炫耀,找谁去分享?
古沉陆外热内冷,从来不哭,现在也依旧没有掉落半滴泪水,心都死了,还哪来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有种一泼狗血就停不下来的赶脚……
第一百零九章
程丽丽一直很想去一次古渐尹口中的玫瑰庄园,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不得不说,古家确实有钱,那么大一片地方,都快赶上一个小公园了,水榭亭台,草木扶疏,远离了都市喧嚣,很适宜避暑度假。
时值玫瑰花期,庄园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用来种植玫瑰,从三楼的阳台往下看,姹紫嫣红,鲜艳逼人,起风的时候更壮观,无数花瓣被吹向半空,再纷纷扬扬落下,浪漫得像在做梦。
古渐尹就坐在大红大紫的梦中。
“太阳快晒到这里了,我们挪一下位置?”程丽丽每天都陪她干坐在这里看风景,一陪就是一个礼拜,古渐尹除了吃喝睡觉,其余什么事都不做,连话都很少说。
程丽丽担心她会憋成哑巴,总千方百计找话题逗她说话。
古渐尹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过于刺眼,她微微眯起双目。
“要不我叫刘叔给我们搬一把遮阳伞过来?”玫瑰庄园一共雇了三个园丁和一个专门打理别墅的管家,刘叔就是其中一个园丁。
古渐尹神色懒散地道:“嗯,顺便叫陆姨泡壶茶。”
支开程丽丽后,古渐尹才真正觉得放松。
从小到大,但凡遇到不顺心或者烦恼的事时,古渐尹都喜欢一个人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静静独处。这和她平日讨厌孤单一人呆在屋子里的举动完全矛盾,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
而事实上,当她躲起来的时候,也不会有谁会刻意找她,她身边几乎都是猪朋狗友,要不就是点头之交,没有人会关心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难得的几分钟清静,手机铃声偏偏在这时响起,古渐尹不胜其烦,瞄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多日不见的林医生的号码。
“喂?”看在她是自己主治大夫的份上,古渐尹还是客气地接起。
“你很久没有来按摩了,公司很忙?”林医生是一贯的清淡语气,给人感觉就是在例行公事。
“嗯。”古渐尹根本不愿多说。
林医生没有因为她的不耐而不悦,还是维持着平淡的语气道:“那你记得至少每天做一次颈椎操,有空就来复诊。”
“嗯。”古渐尹懒洋洋地应道。
林医生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其实像林医生那样就很好,无需长篇累赘的语言,问一句好便挂断,不用花太多心思去应酬。
古渐尹闭上双眼大字型躺倒在草坪上,阳光真的刺眼,闭着眼睛也能感到一片血红。
刘叔的遮阳伞就在这时及时送到,是那种在海滩上经常能见到的巨大遮阳伞,另外还有一个精致的矮茶几,而程丽丽手里正拎着陆姨刚泡好的茉莉花茶。
刘叔整理好遮阳伞后就知趣地退下了,程丽丽继续漫无边际地找话题,古渐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里感到厌烦,却又不好发作。
换了是以前,古渐尹肯定就爆发了,哪有这么多顾忌,但现在不同,她知道程丽丽是真心关心她,尽管啰嗦了点,但对她全心全意,她如果把这人骂跑了,就再找不到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了。
所以古渐尹尽量脸色和缓地向她提议:“我们暂时别聊天,就看看风景,睡睡觉,或者喝喝茶,听听大自然的声音好不好?”
程丽丽:“……”古小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文艺?
程丽丽知道古渐尹心情不好,尽管张夫人没有给她多少母爱,但毕竟是她的母亲,对于这份亲情,古渐尹嘴里说不屑,但心里其实很在意。
这样的平静维持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古渐尹忍不住“啧”了一声,转头,瞪着程丽丽掏出手机,歉然地冲她笑笑,然后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古渐尹坐起来倒了杯茉莉花茶,却烫得难以下口,她重重地放下杯子站起来,往玫瑰花丛走去。
其实最伤心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张夫人葬礼当天,来了很多亲戚朋友,张智那边的,古沉陆那边的,还有张夫人自己这边的,场面热闹,气氛肃穆,古渐尹毫不避讳地搂着程丽丽的腰,冷漠地看着那些在眼前来来往往的宾客。
古沉陆已经放任古渐尹为所欲为,甚至在看见她和程丽丽相依相偎时流露出一点欣慰,这个女儿的脾性他相当清楚,只怕没哪个男人受得了她,即使逼着她嫁人,恐怕也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张夫人的突然离世让他顿悟到了些什么,为名为利奔波劳碌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什么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当初别那么贪心,一心一意对待喜欢的人,小有所成,三餐无忧,其乐融融。
他想将古氏交给古渐尹打理,但古渐尹不屑要他的,于是他便结束了名下的所有公司,将大部分资金捐献给慈善机构,然后带着夫人搬到云南的小庄园安享晚年。
古渐尹至今仍为自己的母亲输给了古夫人而耿耿于怀,但面对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总不能学她父亲那招棒打鸳鸯吧。而且这对老鸳鸯已经打算移居云南,不在她眼前恶心她。
古渐尹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仿佛突然之间失去很多,但又似乎并未失去什么,她只是暂时不想见人,不想做事,在山明水秀的地方过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
沿着小径走出很远之后,古渐尹听到了身后传来程丽丽的叫喊,她转过身,看见程丽丽张开双臂大篇幅地摆动着,很兴奋地道:
“我们的宝宝要来k市啦!”
古渐尹没有听清楚,侧头“啊?”了一声。
“我们的宝宝,双双,我妈带她来这里看我们。”
这次古渐尹听清楚了,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钟璇走出拘留所大门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就像只是到外地出了一趟差回来那样,很平静地打电话告诉家里人,她准备回去。
事实上钟璇的确告诉爸妈自己到外地出差,不然让两老知道真相,还不把他们活活气死。
在回家之前,她先去了俱乐部,俱乐部那边是瞒不过的,老板知道她因为故意伤人而被拘留之后,当即好言好语地劝她另谋高就,她这次回去主要是收拾东西。
大部分同事不知道她辞职的真实理由,都以为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纷纷起哄让她请客。钟璇点头一一应着,说改天一定会找个时间出来请大家海吃一顿。
储物柜里没多少东西,两套武术服还是俱乐部发的,梳子、头巾、保温瓶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就全扫进她的双肩帆布包里,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
另外一些巧克力、饼干、牛肉干等补充能量的小零食就不带走了,全分给同事们。大家欢呼着跑过来争抢,其中一个眼尖,在一堆包装袋里翻出了一个白玉小酒杯。
“这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询问,钟璇转过头看了一眼,耸耸肩说:“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同事啧啧称赞:“谁那么大方?应该很名贵吧?”
闻言,别的同事也马上凑过来瞧:“我看看,让我看看。”
“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其中一个看过之后,神色笃定地叫嚷。
钟璇整理好背包,把它甩到肩上,笑着摇头:“不是。”
“要不然怎么会送你杯子?”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抿着嘴笑道,“我猜你一定不知道送杯子的含义。”
“有什么含义?”钟璇奇道,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送杯子还有含义。
那人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道:“就是要跟你一辈子啊。”
钟璇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一道霹雳在她头上炸响,震得她心神俱痛。
——知道我的生日到时候可是要送生日礼物的。
——那当我没问。
会是……陈静送的吗?
钟璇冲过去一把将白玉酒杯抢了回来,牢牢握住,又担心太用力了会弄碎,简直宝贝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说是男朋友送的,你们这回信了?”
善意的哄笑声响了起来,都嚷着要看钟璇男朋友的照片,钟璇强笑着虚应了几句,急匆匆地离开。
手里的白玉杯子瞬间变得无比贵重,不再是价格上的价值,而是她失之交臂的一个承诺。
回到家,钟璇招呼都没打便冲回了自己房间,在灯下细细观赏她的白玉杯。
杯壁光洁细腻,真正白璧无瑕,指腹摸到了杯底有凹凸感,反过来,发现上面竟刻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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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和陈。
果真是陈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白玉杯,明明没多少重量,但捏在指间,却重若千钧。那个杯子哪里是捏在手上,分明是压在心头,压得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碎裂开,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非要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楚,痛得她不自觉地伸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巨大的哀伤犹如惊天骇浪扑面而来,将她湮没,令她无法呼吸,生生窒息至死。
当初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有多干脆,此刻便有多痛悔。
原来陈静已经对她动了真情,动了真心,原来陈静已经视她为托付终身之人,原来她距离幸福曾经那么接近,近得只要一伸手,便能触碰幸福的光环。
然而她竟那么愚蠢,蠢到一手将幸福推开,咫尺成天涯。
钟璇掏出手机,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单调的女声便在听筒内一遍遍地重复: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最心爱的人走掉了,再不回头,无处可寻,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虐小钟的亲们,有没有稍微爽到?
第一百一十章
钟璇无计可施,唯一想到的,便是到陈静的老家守株待兔。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吃过晚饭后帮忙刷碗拖地,然后沏了壶茶,分别替钟爸钟妈各倒一杯。
“我有事情想跟你们谈。”钟璇说。
钟爸钟妈早觉得她举动异常,猜到肯定有事发生,于是都坐直了身体等她开口。
钟璇担心父母只听了个开头就判她死刑,所有特地强调:“请你们耐心地听我把所有话说完。”
钟爸钟妈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点头。
于是钟璇开始讲述她和陈静之间的事,从相遇到相识,再从相爱到分手,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
钟妈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皱着眉头问:“你们到底分了没有?”
“分了。”钟璇难过地道。
钟爸很满意,点点头说:“那就好,我们前事不咎,就当从来没有陈静这个人。”
钟璇感到心头一痛,抬起头正色道:“陈静一直在我心里,到死都不会变。”
钟妈又急又怒,差点把茶杯打翻:“你是什么意思?”
钟璇已经下定决心,拼着和家人闹翻的最坏结局也要说出心底的想法:“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其他人,我要把她找回来……”
话还没说完,钟妈就气急败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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