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春天里

第一章 西园茶楼

    四月,清明刚过,杨柳已渐渐抽出了新绿,梨花已然静静的绽放,清风偶或旋过,荡起着枝条微微的摇曳,也裹漾着梨花旋舞长空。清风吹弄起了梨花雨舞,也吹散了冬季最后的沉郁。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在这春天里,一切都看起来和谐安详,一切都似乎沐浴在了春天的安适萌动中。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这座小城,这座北方的小城,这座有些古旧的小城。

    这是座小城,坐落在东北偏北之地,小城不是很大,有些古旧,伴随着青壮年的不断出走,小城的生活节奏也渐渐的变得慢了起来。陈叔说,这里是个很适合养老的地方。

    陈叔是我父母的朋友,可以生死相托的那种。我的父母在我高中时相继故去,我那时懵懂而又少不更事,看似坚强的回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倔强而固执的独自的完成了高中学业,之后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去了远方的大城市,去上了我的大学。我以为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我以为只要走出了这里,这座小城,这座带给我希望、绝望、孤寂、重塑的小城,我从此就可以仗剑天涯,从此就可以浪迹天下了,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我内心深处从没忘记过这里。从来没忘记过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那曾经的喜怒哀乐,曾经的悲恐忧惊。

    在我大二的那年,由于经济问题我不得不在学校附近的一所网吧做兼职,这一做就是四年,由兼职变全职,由学生变成员工。在那里我褪去了我的青涩,也褪去了我那自以为是的豪情。我本以为我会在那家网吧一直做下去的,直到网吧关门的那一天,可现实却总是在你好无准备的情况下不留情指出你想要逃避的东西,那些你想尽力瞒骗过去的事实。在经过现实无情的鞭挞后我决定再回到家乡,再回到这座小城。也许当初的想法只不过是想回来看看,或许还有对现实的厌倦和疲惫。

    网吧的世界光怪陆离、纷扰喧嚣,而我却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做着近乎程序化的工,亦如我的生活。其实我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不去打扰别人,不被别人打扰,在网吧里,你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背景。

    在网吧里,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本以为我是不同的,但其实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如果有那就是我更固执,更偏执。自从大学选修了心理学后,我自以为看透世事,自以为只要把一切问题公式化就不会有困扰,但这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我从没走出过父母突然离世的阴影,我以为只要把自己隐去了阴影就不存在了,但可笑的是,阴影根本不会消除,而我却险些让自己迷失在了其中。

    再后来我辞去了网吧的工,重又回到了这座小城。当我背着行囊打开尘封了六年的房门时,那动是那么的流畅自然,就像我离开的不是六年,而不过是六分钟。看着尘蒙的房间,我想也许我真的从没离开过。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人总得要面对自己的。

    陈叔是我父母的故交,老伴儿已经故去,儿子去了大城市里打拼,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座小城里开了家茶馆,带有休闲娱乐低价位的那种。用他的话说,这座小城适合养老,开家茶馆还能有人说说话,挺好的!之后却又会带着落寞的神情低叹的再重复一遍,挺好的

    当初我回到小城,陈叔不知怎么竟找了来,一脸讨好的笑着对我说,当初他开这家茶馆前,跟我父母借过钱的,后来他的生活好了些想要还钱时,我又去了外地上大学,现在我回来了,是该算算的会时候了。

    对于陈叔的话我是不信的,当年父亲为了看病花了很多钱,据我所知陈叔当时家里很拮据,但就算这样仍是挪借了很多钱。我记得曾在病房外偷听到陈叔和我父亲的谈话,他说,老赵啊,这钱你拿着用,你的钱省着点,留给孩子上学用

    对于陈叔我是感,他又说,他现在开了家茶馆,也没什么闲钱,但要是不还钱这心里还总是个事儿,要不这样吧,他说他想把茶馆的两成股份转给我,就算是还了钱。说完还一脸忐忑的看着我,生怕我拒绝似得。

    对于陈叔我是感激的,也是敬重的。我为我的父母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庆幸。我想陈叔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照顾故人之后,再就是和故人之子在一起能让他多回想起一些那已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的朋友间的过往。

    就这样,我从网吧管理员变成了茶馆掌柜。

    忙碌起来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算起来我如今在这茶馆掌柜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三年有余,自从我从陈叔的手中接过了这个位置,陈叔彻底的变成了甩手掌柜,对茶馆的生意不闻不问,活的那个轻松惬意。陈叔上午是不会来茶馆的,上午是他和他那老哥儿几个磨棋的时间,他那几个老朋友和他一样,棋下的臭这呢!往往一盘棋就能磨上一上午,常常是几方争论不休,待争的面红耳赤时,便会一摸棋盘,负起手潇洒的远去。

    陈叔午饭后会来茶馆讨上一杯茶喝,如果是上午输了棋,便会顺带着训上我几句,待到水喝足又满足了做长辈的虚荣后,便又会拂衣而去,回家去睡他的午觉了。

    我想陈叔之所以想着法儿的让我接手茶馆,也许还有他是真的想和他那老哥儿几个多磨磨棋,多说说话,也许人老了念想就多了吧。

    自从我接手茶馆后,就对茶馆做了个全面整修。原来的茶馆带有休闲娱乐的性质,这也使得茶馆看起来很不专业,陈叔又总是选一些上等茶,所以账面上常常是入不敷出。于是我决定对茶馆做次彻底的整修,去除那些娱乐的性质,让茶馆重新恢复到只为顾客提供休憩闲谈的场所。

    一楼我决定只摆散台,这样客人喝茶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感受安适和慵懒,间或的还可以瞥一眼窗外的阳光和路过的行人;二楼则是用屏风隔成各个隔间,辅于复古装饰,给人以私密、淡雅之感,另外我还在茶楼里开设了茶叶的出售。我觉得一般来茶馆的人并不只是为了喝茶,更多的是想和朋友们聊聊天,我觉得茶馆更多的是应该展现出一个让人可以放松交谈的环境。

    对于我的提议,陈叔非常霸气的一挥手,就按我说的整!

    茶馆重新整修后,我又觉得应该重新取个名字,陈叔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又是霸气的一挥手,就又把这问题推给了我。

    起名似乎永远都是个难题,人们对于可以赋予别人或别物与其名总是格外的郑重,似乎所有的赋予人都想要把自己的期盼和梦想加注在其上,用自己侵染了沧桑的过往去幻想别人或别物会有个全新的不一样的旅程。

    西园茶楼,这便是我起的名字,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当我看着整修一新的茶楼时,突然想起《子不语》中的一篇叫做《西园》的文章,我记得那文章中有着这样的一首诗:

    春花成往事,

    秋月又今宵。

    回首巫山远,

    风将两鬓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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