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想骗她。
原仪突然望着裴行简笑了,她尖叫着将身旁床头柜的东西扫下,又将枕头砸在裴行简身上,裴行简依然一动不动。
原仪崩溃地捂脸痛哭,她心脏狠狠抽痛,喉咙中已有血腥味,哭到哭不出声音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哭。
为因裴超早夭的无辜稚子;
为她这痛苦的十五年;
为欺瞒她十五年裴超父子;
……
裴行简双眼通红,他想帮原仪擦泪,原仪反手将他的手甩开:“别碰我,恶心。”
裴行简手背被她打得通红。
“你是怎么知道的?”原仪突然哑声质问,她目光一凛,不可置信地冷笑:“裴超死前给你打过电话,还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
原仪发疯似的翻身下床,她腿脚被早被冻麻,一下床,直直摔在裴行简面前。裴行简迅速要扶她,原仪通红的眼睛看向他:“别骗我,别骗妈妈好吗?”
原仪目光热切又温柔,这是他十五年都未曾见过的、少年时熟悉的母亲模样。裴行简痛苦的闭上眼,眼泪倏然滑落:“他只告诉我,你出轨了,他是为了救你才死,他死之前最后一句话让我记住,我是他的亲儿子。”
原仪几乎已经痛到麻木。这段话,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站在门口的俞箴也联系前因后果听懂了。
裴超之所以会在死前对各种信息进行封锁,真正目的并非要保护原仪,而是要以此绑架原仪,让她心怀愧疚照顾好“他们的儿子”。这个照顾,并不是在生活中细微的照顾,而是确保在裴行简重回裴超的位置时,原家要帮忙出力。
而他又怕自己死后原仪没有按照他预想行事,更怕她看裴行简年少不懂事,想要瓜分走裴家财产。于是他在临死前把能毁掉原仪的关键消息告诉了裴行简,他的后手绝对不止这一招,极有可能还留了关键证据。只要原仪不偏离他设想的轨道,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见天日。
裴行简还在继续说:“上高中第二年,你从来没出国看过我,同学说,裴行简,那不是你亲妈吧?我气不过想要证明给他们看,就让照顾你的保姆捡了你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我们确实不是母子关系。”
他说着,笑了笑,自己都觉得滑稽。谁会想到,一句“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居然一语成谶。
“我不想相信亲子鉴定的结果,每天自暴自弃地想,你是爱我的,所以后来我在家里堕落,每天不务正业,看尽闲书,我想,这样你总会来看我吧……”
“再后来我十八岁生日,爸生前一位经常来家里做客的律师叔叔到国外来找我,他给了我一个文件袋,所有证据都在里面。”
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年,收到来自过世父亲的未知遗物,里面是自己母亲的出轨证据,还有比这更加荒唐的生日礼物吗?裴行简终身难忘。
至于其他关于裴超的事,都是他私下回国,从原来裴超的贴身秘书入手、摸到他血缘上的“亲生母亲”,再查到他出生的医院和原仪生孩子的医院,一点一点将真相探清。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从未如此挫败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像被人玩弄在鼓掌中。
他的母亲,原来并非他的“母亲”,他知道她这些年不会比他好受,大家都在煎熬,他怎么忍心把真相告诉她,让她更加难受。
他的父亲,他从小仰慕的盖世英雄,他曾经甚至是裴超主义的忠实信徒。一夜间,信徒蒙骗,信仰大厦坍塌覆灭,至如今,精神之所已久飘零。
荒唐。
可笑。
他活得像一颗棋子。
可他不得不做一颗优秀的棋子。因为他爱那个曾经会叫他“宝贝”、会给他做他最爱的小笼包、会听他抱怨自己在学校的烦恼原仪,他只有不停努力,原仪才会减少对裴超的负罪感。
他想让她长长久久活着,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也想在风雨来临时有一处随时敞开等他的避雨之地,哪怕就让他在门口站站也好啊。
蓦地,裴行简胳膊一重,他低头,是原仪晕在他怀里了。
裴行简死死盯着原仪毫无生气的侧脸,一时间不敢动弹,他怕自己一动,就什么也没了。
俞箴赶紧把医生叫来,众人合力将原仪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嘭”一声关上,裴行简才如梦初醒,他往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俞箴静坐在裴行简身旁陪着他,没有说话,她想,他此刻更需要自己静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在动手术,护士在门前进进出出。
裴行简太累了,他甚至支不起身体,颓废地瘫软在椅子上。俞箴轻轻抱住他,他目光空洞的望着地下,她眼睛狠狠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俞箴止住没哭,她一下一下轻顺着裴行简的背,柔声说:“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她看到她说完这句话时,他眼角有泪滑出。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气氛越来越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