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被那裂隙吸进去的时候,心中除了恐惧就是害怕。最后,在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无论遇到的多么恐怖的事情都不会再怕了。这也许要称为觉悟——身临绝境时产生的觉悟。之后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一切都停顿了。
当她恢复知觉的时候,正从高空坠下。
“啊……”月雨想大叫,但才一张开口,便有一股强风贯入嘴里,不只声音被咽了回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眨眼之间,她与其他人一起,下落了百多米。越来越快的速度,让人看不清楚东西。月雨只觉得身体里空空荡荡的,极度的失重感让她禁不住想要呕吐。她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她的身边一直都有着两个温暖的身体紧挨着她。
或许是早前的觉悟真的发挥了作用,又或是因为与凌海峰和琳娜在一起,也可能是心灵真有预知的能力,月雨非常清晰的知道一件事——她不会死。不论是不计生死,或者出于对凌海峰的盲目信任,还是源自精神异力的奇妙感应,月雨就是这种信心。
与她的仿如幻觉般的信心不同,其他人是看到沙橇的帆鼓荡起来,才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沙橇在空中稍稍顿了顿,显然是因为帆的阻力而速度大减。然而这远远不够,从这么高的地方落到地上,仍是必死无疑。
离地面只有不到百米高的时候,一大片绿色清楚地映入众人的眼帘,那是好大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救了他们。如果是单个单个地落下,存活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但是六人被沙橇连在了一起就导致完全不同的结局。
沙橇有着非常结实的合金骨架,当这副骨架撞上树枝后,它并没有散开,而是保持着完整。六人与沙橇贴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块有点变形的超级大饼,一飘一晃地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地往下落。
仿佛软饼似的庞然大物自然没什么穿透力,撞断了无数的树枝树杈之后,速度十分明显地变慢。
当六人着落地面时,冲劲又被地上厚厚的落叶缓了一缓。
这几次缓冲创造了奇迹。从几百米高空掉下来的人们竟然只受了些擦伤,而被凌海峰和琳娜夹在中间的月雨更是毫发无损。
人人大叫侥幸,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伊茨哈克,刚才他眼睁睁便要撞上树干的时候,桅杆忽然翘了起来。这全赖沙橇的平衡被打乱。因为底部和桅杆两羰的冲力不相同,力道较大的底端受树枝阻力的影响要小得多,所以率先向下坠去,以至于桅杆部分被掩护在后面,最危险的伊茨哈克和简舒反而受伤最轻。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月雨他们仍然晕了好一阵子。
凌海峰和琳娜的体质最佳也最先清醒过来。他们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月雨有没有受伤。
琳娜急切地问道:“月雨,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快让姐姐看看!”
月雨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事,琳娜姐你的手却划伤了。”她心疼地抚着琳娜的手臂。
琳娜洒然一笑,“没什么,小事情。”随后望向凌海峰,两人都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大难不死后的喜悦。却没注意到月雨的一双眼睛更加清澈明亮,脸上不见半点惊容。
杰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了望天空,又看看脚下的实地,喃喃道:“上帝啊!我竟然没死?感谢上帝,多谢上帝。”
不信上帝的科学家,在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磨难之后,有些语无伦次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呻吟声,“喂!你们别发呆了,快过来帮帮我。”
如在梦中的几人转头看去,只见伊茨哈克被桅杆压在地上,而且被缆绳乱七八糟地困着,显然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来。在他旁边的简舒则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杰克和凌海峰连忙跑了过去,好不容易才解开了缠住两人的缆绳,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绑的。
伊茨哈克看起来好像全身都散了架,虽然他的身上并无大伤,但走路的样子十分怪异,而且脸色发青,眼睛里满是红红的血丝。
凌海峰把他掺到一棵在树旁边,问道:“还好吧?”
伊茨哈克痛苦地摇摇头,“我……皮外伤没什么……不过……我有惧高症啊!”
“……”凌海峰想不到会得来这样的答案,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关系吧,他真的很想笑出来。不过看到人家痛苦的模样,大笑实在不礼貌,只好努力忍着。
不过伊茨哈克反倒大笑起来,“哈哈……咳咳……虽然很难受……咳咳……不过这经历真他妈的少有,哈哈…哈哈哈…咳咳……我们竟然一个都没死,说出去也没人信。”
这几声大笑,将众人犹自紧绷的神经缓解开来,但随之而来的酸痛也好过不到哪去。
杰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简舒的状况不太好,海峰你会处理外伤吧?”
“嗯!我帮他接上断臂。”凌海峰找了几根树枝,又撕下几片衣襟,麻利地包扎好了简舒的右臂,“表面上看他只是手臂骨折,可是现昏迷不醒的样子……很可是因为大脑受到了震荡,得感快送去医院才行。”
“医院?”琳娜皱了皱眉,“这里到处都是树木,说明我们一定不在罗布泊了。就算营地的人发觉我们失踪了,只怕也找不到这来。”
杰克望了望头上面,苦笑道:“抬头不见蓝天,低头满眼苔藓,大树把这里遮掩得密不透风。很明显我们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面,而且很可能是热带雨林。”
伊茨哈克接口道:“不错,据我的观察,这里应该正处在春天。先不管在什么季节,我们竟然到了原始森林?老天!从中国北方的沙漠突然跑到了热带雨林?”
听到他这位生物学家的见解,众人的心情又从喜悦变成担忧。“未知”实在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伊茨哈克话峰一转,又道:“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定位器,我们一定可以离开。”他望向琳娜,脸上露出希冀的神情。在这样荒芜的环境里想要求救,只能依靠琳娜身上那个无线电定位器了。
琳娜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还没开口,月雨已经替她答了,“刚才那么慌乱,定位器早就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伊茨哈克有些不满,不过随即想到就算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也不会想到带上什么定位器。忽然又想起月雨的起能力,眼睛比先前成倍地亮了起来。
“月雨,在这里你全心神投入地话,能感应到多远?”杰克显然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这里全都是植物,也许还有许多动物,比沙漠复杂多了,不过我想十公里范围是可以的。”月雨满有自信的答道。
他们这边在考虑着如何走出森林,另一边的凌海峰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热带雨林有什么,随便一种食肉动物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杰克和伊茨哈克显然还没有适应眼下的环境,依然在同月雨商量着该用她的感应力搜索什么地方。但是远处一声暴戾的叫着把他们思路彻底打断。
月雨起强的精神力已经让她对“恐惧”这种情绪产生了麻木感,现在倒没觉得怎样,甚至生出一窥究竟的想法。其他人却不然。琳娜满脸戒备地盯着四周,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明显增强。
杰克呆了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恐怕是一只很大的动物。”
伊茨哈克脸色骤变,虽然对野生动物极有研究,但他从没听过这种叫声,如果是一只熟悉的动物,他还可以想办法对付,但现在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那叫声巨大、沉哑而暴躁,摧得树叶“哗哗”作响,听起来很不舒服。
凌海峰也变得颜色,因为那声音离他们还不到一百米。
这一刻疲累充斥着每个人的身体,没有人还有力气逃跑,除了面对,他们没有其它选择。
虽然知道躲不过去,可是众人心中仍存着一点侥幸,希望那野兽是被别的目标所吸引。
琳娜从小腿旁抽出一柄短匕,现在它成为六人所拥有的唯一的武器。
六个人一把刀,对上一只凶猛的野兽,后果会怎样?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众人心中只闪过一个字——逃。没有人会蠢到用一把小刀,去攻击两米高的庞然巨兽。
那是一只长得像熊的怪物,与熊不同的是嘴上还长着两只野猪般的獠牙,一对呈血红色的眼睛射出凶残噬血的目光。此刻它人立而起,喷着白气的大嘴让人毫不怀疑它有能力一口将人咬成两断。
众人心中虽不情愿,但毫无疑问的,又是一场逃亡将要开始了。但琳娜却是不情愿的一个,她实在已经受够了逃亡的气,要不是凌海峰硬拖着她的手,她一定会凭着自己的身手去和那怪兽单挑。不过现在的她非常感,就算再怎么自信的人也难免变得软弱。
不过凌海峰就是凌海峰,颓丧的情绪在他的脑里只停留了百分之一秒,之后他凝起了更强大的斗志,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刀柄箭一般飞射向怪兽的左眼。
“噗”的一声轻响,射中了!
凌海峰几乎要欢呼出声,可是接下来的事又让他从天堂跌回了地狱。刀柄好像射中了一层弹性软罩,还没贯穿巨兽的眼睛,就被弹了回来。巨兽没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过它还是晃了晃大脑袋,暂时停止了攻击。
就在凌海峰想着该继续缠住它,还是立即逃走的时候,空中响起几下十分轻细的“哧哧”声。随着这几下轻响,怪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吼。它显然疼极了,前爪不由自主地向头上抱去,巨大的躯体晃了晃,然后轰然倒地,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谁也没料到局势突然变成这样。
众人惊魂甫定,无论杰克、伊茨哈克还是琳娜、月雨,都以为凌海峰使出了什么不知明的武器,一瞬间击毙了那头巨兽。然而只有凌海峰自己清楚,刚才那堪堪听到的“哧哧”声才是关键。
良久,呆望着凌海峰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月雨刚被琳娜放到地上,就哽咽着朝凌海峰跑去,“爸……呜呜……呜呜……”她也许真的不再害怕任何危险了,但她真的好怕,怕凌海峰离开她。
凌海峰抱着月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却不知发出那致命一击的人是谁。
“咳咳……咳咳”
众人朝声音来处望去,原来简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简舒一边小心的触摸着受伤的手,一边问道:“各位,发生了什么事?唔……好痛!”
杰克心道:“这人的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总是错过最关键的部分。”他才要回答,那头怪兽躺倒的地方突生异变。
它的身体突然亮了起来,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幕。彩光流溢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光幕只存留了极短的时间,继而碎裂成无数的五颜六色的光点,正是先前让众人吃尽苦头的鬼东西,一大蓬光点离开了怪兽的身体后向空中飘去,越飘越远,终于消逝在视线里。怪兽的身体则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
这一幕虽然显得诡异,但与之前的危险状况相比,实是微不足道。众人想不明白也就干脆不去想他,都聚到凌海峰这里,想瞧睢他用什么武器杀死那头巨兽的。
凌海峰没时间理会别人疑惑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警戒地环顾四周一边说道:“刚才从空中落下的时候,我看到一座小山,也许可以做为我们今晚的栖身之所。”
连商议都不必,众人此刻皆以他马首是瞻,而且谁也不想在耽搁在这地方了,于是一行人趁着天还没黑,收拾好一切可用物品之后,依照凌海峰的记忆向西行去。他们自不会忘掉那头怪兽,在临行前将其身上可用的东西全都弄了下来,尤其是那些长近半尺、锋利更胜刀刃的爪。
路上,伊茨哈克走在最前面开道,他一边挥舞着用利爪制成了长柄大刀,一边赞道:“这东西太好用了,即像镰刀又像斧头,用来开路最好不过。”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简舒笑道:“可惜我的全身没力,不然一定要试试这种刀的威力。”他一路行来,已听杰克讲了前后种种事情,大叹自己运气不好,未能亲眼目睹那些惊心动魄的景像,却不知别人更羡慕他,谁愿意面对如此多的恐怖场面?
杰克则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海峰,你用的是什么武器呀?我看那怪兽的头上有几个小孔,直穿后脑而出,简直比枪还厉害!”
“我都说了,不知道谁发出的攻击,其实我当时还以为必死无疑呢!”凌海峰心中暗自苦笑,他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厉害武器,要不然也不用抢来琳娜的匕首啊!可惜这理由是没有人相信的。在这群人里面,就数他凌海峰最神通广大,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轻易地杀死一头巨兽?
“好了,我不问啦!”杰克瞄了一眼琳娜,心道,“我不问就没有别人问了?”
琳娜却一直都没说话,只是偶尔瞪一眼凌海峰,他明明有那么先进的武器,却不但不取出来用,还抢人家的匕首,害得她担心了好半天,实在是可恶!
凌海峰自然知她心中所想,却百口莫辩,只好由她去了。
只有月雨什么也不管,径自挂在父亲的脖子上不肯下来,却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情,而是因为凌海峰在她耳边轻轻说出的一句话。
“月雨,现在大家要靠你了,你感应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好能找到一条大河,那我们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此时的月雨已经进入冥想状态,就算有人在她耳边大喊大叫,她也未必听得到。
六人拖着疲劳至极的身体,无惊无险地走了大约一公里,终于看到一座小山。山上也生长着很多大树,但不像平地上那么密集,刚好可以设立营地。
凌海峰审视过地形之后,决定在半山腰上一处较平坦的地方扎营。
在他的指挥之下,树上垂下的长藤被充分利用起来,众人收集了几十根细藤,在凌海峰的指导下编成一张张坚韧的大网,然后又把它们高高地吊在树杆之间,作成了几个简单的空中营地。
营地初建成后,六人分工合作。杰克去寻找直而光滑的树木以便作帐篷;凌海峰去找可驱蚊虫的植物;琳娜负责找来干树枝生火;伊茨哈克在营地看顾简舒和月雨;月雨则做最重要的事,凭她的感应能力找到较大的水源。
天色将黑时,营地才布置妥当。众人顺着用缆绳制成的软梯爬到空中的大吊床上之后,才都舒了一口气。
“海峰,你……你的这些布置真是可怕,我想就算是来了一支军队也不容易冲过它们。”
杰克望着远近各处的种种布置,犹自咋舌不已。别说是他,换作曾与凌海峰一起探险的同伴看来,一定也会大吃一惊。象那种级数的防御措施,已不能算是单纯的防御了,随便一种都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其中任意两三种加在一起都可让人高枕无忧了,凌海峰竟然布置了七种。
营地周围设了二十几个陷阱,五道地刺,在靠近营地的地上则铺了一层及膝高的荆棘网,空中吊着八排木刺、十五个重木桩,还有一堆堆随时可以点燃的干树枝和围绕着营地的带刺的大网。就连受过特种训练的琳娜,也不得不承认,在森林里凌海峰的求生能力是无人能及的,以他的布置来看,就算是遭到军队的突袭,也可以抵挡一段时间,惶论一般的野兽。
然而凌海峰还嫌不够,因为白天吃了没有武器的亏,在布置完各种机关陷阱之后,他还人手配备一张强弩,以及几十支木箭。弩全部是用强韧的藤木做成,箭则是用硬木削成,有着很大的穿透力,如果先前有这种武器,那只巨兽根本构不成威胁。
如果有一个居住在城市里的人见到他们布设的机关、陷阱还有弓箭、吊网,一定不会相信这是六个人完成的,先不说其工序的复杂程序,没有人有那么多的力气。凌海峰他们能顺利完成,全靠那怪兽锋利无匹的利爪,用它来切割硬木便如切豆腐一般容易,这使得所有工作都变得简单起来。
众人坐在十几米的高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闲聊时的话题不由多了起来。
说道了水的问题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琳娜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各位,这里可是热带雨林,还缺水吗?”她的工作环境主要是在城市,对于野外自是不如这些科学一样的熟悉。
凌海峰抓住这个机会,小心地答道:“热带雨林虽被叫做“雨林”,却并不是因为常常下雨,而是因为层层叠叠的热带植物,在不同的空间高度分布,使得落雨并不是一下降落到地面。雨水在高层的树叶上聚集到一定份量,便滴落到下一层植物的叶面,如此层层滴落,雨林里便永远有滴雨的感觉。其实在这种地方寻找可饮用的水并不容易,所以我才让月雨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河流之类的水源。”
琳娜奇怪于他眼中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歉意,心中暗想,难道那怪兽真的不是他杀的?不由沉默下来。
凌海峰见她露出思索的表情,便不再说话了,转而望向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的月雨,如果她都找不到水源,那么他们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虽然当初因为身处沙漠的关系,每个人都穿了一件带有含水层的特制马甲,但里面的水只够他们喝五天,五天之后就要为水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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