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我即将翻身跌下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伸向前方的左腕,并用力拽住。身体翻滚下落的势头立减,直接横拍在了甲板上,发出一记闷响。这一下把我摔得七荤八素,内脏都差点喷了出来。我忍住疼痛勉强抬眼,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这关键的时刻抓住了我。
此时,海水已将我的眼脸打湿,湿漉漉的头发也糊盖在眼皮上,使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可是那人下巴上的一撮黑色的羊角胡却成为分辨他的最好标志。是索德!他从船舱里探出了半个身子,用左手勉勉强强的抓住了我,右半身子则似乎被什么固定住,很是稳健。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可他那微微颤抖的手说明他正在拼尽全力。
我用右手努力的去抓甲板,怎奈甲板湿滑,根本没有下手点,我试了好几次都未成功,只是毫无意义的蹬踏抓挠。哎?不对啊。我现在的姿势明明是横摔在甲板上了,按理说和躺在这里没什么区别,怎么会有一种下坠的感觉?
我疑惑着再次仰望,想问问索德究竟怎么了。可这次抬头让我彻底看清了,也彻底震惊了。因为头顶的护栏那头根本不是大海,而是蔚蓝的天空!我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船体已不再是正常的航行在海上,它竟被巨浪拍打的整个侧倾过来,整个甲板也跟着竖起,而我的脚下就是大海!
眼看着索德那副费劲拖拽的神情以及飘摇竖立的芭丽娜号,我知道船体倾覆的灭顶之灾顷刻之间就会降临,此时的片刻平衡就像是一支立在桌面上的钢笔,只需稍加用力就能将其打破。更令我揪心的是自己的重力正试图打破这平衡,而且是让事态朝坏的方向发展,如果我再这么僵持下去必然会连累整艘船,到时候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可我心里还是存有一丝侥幸:自己的这点重量或许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吧。
但是就在我安慰自己的片刻,船体树立的角度又大了一些,已接近九十度,倾覆的大戏眼看就要上演。霎时间我明白了:要么自己死,要么抱着全船的人一起死,必须立刻做出决断了!
我大喊一声:“放开我,索德,要不大家都要完蛋!”索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颤抖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我已开始用右手逐一掰开索德的手指,他大惊失色,不知我要做什么,只得狂吼道:“老师!您做什么?!您再等一下,等这波风浪过去我一定能把您拉上来!”
可他哪里知道我的所作一切都是为了救这整条船,很快,我就掰开了他的三根手指,他那两根手指又哪里抓的住我?只觉腕部一滑,身体骤然向下坠去。几乎是在同时,我将双手双脚全部按上甲板,用尽全力,猛向前推,希望能借这微薄之力在延缓船体的倾覆。
身体在巨大反推力的作用下轰然飞出,我借这力量舒展开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往水中跃去。
可姿势再优美,动作再潇洒,也不能改变我不熟水性的事实。刚落水的刹那,我就有些后悔了,作出大义凌然的决断容易,可直面死亡却是另一回事了。飞下之前我就看到海面被搅的风浪波动,很是让人胆颤,谁曾想潜藏其下的暗流更是翻涌奔腾,混乱异常。
我一头扎进海里,尖利的风浪声立刻不见,海水暗中激流的“咕嘟”声在那一刻淹没了我。我拼命用不太成熟的游泳技术挣扎上浮,可海里的乱流瞬间就把我包裹严实,翻滚撕扯,根本不能动弹分毫,只能随这浊流左忽右晃,既控制不住方向,也制止不住下沉的势头。
只片刻功夫,接近了闭气极限的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双手双脚开始拼尽全力的挥舞,蹬踏,力求能浮住身体。不敢奢望能浮出水面,但只是暂缓沉降也好,也能让我燃起求生的欲望!
可事与愿违,身体竟像灌了铅一样,下沉的速度不降反升。眼看着被太阳晒得波光粼粼的海面飞速远离,我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停止了挣扎,轻闭双眼,静待死亡的降临。
恍惚中,海水悠远绵长的流动声在耳边渐渐变淡,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我将要昏厥的瞬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扶住了我,将我整个往上托起。
希望之火一下在我心中灼烧起来。我努力抖擞精神,不让自己昏死过去,同时打开因为缺氧而一片漆黑的视线,黑暗中,海面上闪闪的磷光就像是来自天堂,美丽,充满希望!而且这天堂之光不断的变大,变亮……
“噗!”一声出水的巨响将我彻底惊醒,周遭竟不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温润的空气。我蓦然感觉自己的肺因为积水而疼痛难当,随即猛咳几下,腥咸的海水被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空气立刻趁虚而入,重新占领了肺部这块制高点,真是说不出的受用。我一抹脸,向旁边看去,是索德!他正用一只手扶住我的臂弯,另一只手有节奏的划着水,以保持漂浮,而那双褐色的眼睛正关切的看着我。
“我没事,索德,真的谢谢你。不过你怎么也跳下来了?!”不等他开口,我就先问开了。毕竟作为芭丽娜号的船长,连他都下了海,那是不是说明船已经翻了?
索德没说话,只是向后一指,我赶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芭丽娜号已经驶出去一段距离,并且是在海上平平稳稳的航行,并没有发生翻侧。我长出一口气,可旁边几个游动的身影也立刻引起我的注意,他们竟然全都跳下了海!
“嗯,老师,您真是聪明啊,竟然能想起这个法子来阻止翻船。可是您都不会游泳,这样以身犯险不好吧。”
我苦笑一声:你哪里知道当时是多么危险。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也会效仿我,一个个的全蹬船跳海了。
“现在船上还有人没?要是再有这般的巨浪可是抵挡不住啦!”我焦急的问出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您放心吧,布里和安德鲁还在船上,我已命他们将船头调转过来,船尾对着巨浪打来的方向,绝对不会再被打翻了。”
我听完他的话,再定睛去看芭丽娜号,果然船头的方向已经调转了九十度,准备用船尾迎接接踵而来的巨浪。可讽刺的是,之后再也没有了滔天的巨浪,只有零星的小浪花漂漂打打,不痛不痒的扑过来。
见已经没有了大浪,我们便陆陆续续的都上了船。可回想起被巨浪拍打的瞬间,我仍是心有余悸,便语带惊惧的问:“刚刚那几近海啸的巨浪是什么引起的?天空可是连片乌云都没有,风小的近乎都可以忽略了,海面何以会有这么大的波动?”
众人被我问的面面相觑,就连航海经验及其老辣的索德都皱眉思考起来。
见他们都没一个答案,我不禁有些着急。正待要再次询问,忽听安德鲁大喊了一声:“大家都快过来,快来看看!”声音急促响亮,更像是在命令,显然是有刻不容缓的事。
我们赶忙循着声音跑去船上的甲板,见安德鲁正在凭栏眺望,一脸的专注。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震惊和诧异瞬间填满了我的大脑:在距离船体五六海里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升起了一片青绿惨然的浓雾。这雾气宽约十几海里,高大概五十多米,在这平静安然的海面上显得庞大无比。而最让人胆寒的是在雾气正中央的最高处,似乎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物体,忽明忽暗的泛着七彩斑斓的光芒,像是地狱的指路灯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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