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夫人画风有毒

第76章 7.31

    者有话要说:  细如牛毛的雨冲刷着斑驳朱色的窗棱,而流经下的雨水就像是落下的血泪,娘宽大的袖摆从窗台上坠下,雨水洇痕不断往上攀沿|\ 章节更新最快

    娘嗤笑一声,“我原来也是有个孩子的”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腹处,脸上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怀他的时候我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动,他的心跳,可是——”她的脸上骤然滑过狠厉的神色,“都是那个人,他这个杀人凶手,是他亲手杀死了我们两个的孩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恨他一辈子”

    恐怕不仅仅是是恨吧

    孟湘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却没有多言

    娘收敛了神情,手掌支着脸颊,手指敲击在窗棱上,又低声笑了起来,“我昔年以腰舞冠绝青州教坊,九娘可想要见识见识?”

    孟湘眼睛里骤然一亮,她能够拒绝嬴景的示爱,却绝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你觉得我真就如她们所说,只是瞎了眼睛就是个废人了吗?”娘微微一笑,“你等着”

    雨还在下着,低沉的乌黑云彩渐渐迫近树尖,孟湘举着那把犹带着嬴景体温的伞,踩着积水朝院子当中走去,那棵合欢树下娘身着红色的舞衣,上衣短露出一截柔韧的白皙腰肢,明明娘早已经过了最容易保持身材的年纪,可她的腰肢上却没有一点赘肉,好像被人特意保持着,腰上用白绸系着一个鼓,鼓身上嵌着叶子,她手上则拿着两个精致的鼓槌从叶片间落下的雨打在她的身上,打在她的鼓上

    娘微微一笑,曲腿转身跳,青丝与红裙齐飞,鼓声与雨声共落,白腰肢与碎叶子同辉,孟湘这才晓得她为何被称娘,而她所跳的腰鼓舞被称为腰舞

    那既蛮又韧的腰肢如蛇一般扭动着,合乎鼓点,曼妙而诱人,渐渐的,鼓声越来越急促,她旋转的越来越快,红色的裙角旋开一朵花,整棵树在旋转,整个雨幕在旋转,整个天都在旋转

    孟湘猛然一阵晕眩,眨了一下眼睛,而鼓声却骤停,娘将鼓锤投掷到天上,猛地一个空翻而后稳稳停在原地,接到了落下的鼓锤,她仰着头,将两只鼓锤放在头顶敲击了两下,而后便停在了这个动上

    一阵风来,凝聚在叶片上雨露哗啦啦全都落了下来,孟湘走至她的面前,用手中的伞遮住她,娘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却因为方才剧烈的运动,她抬头的时候,眼睛上遮的白绸一松,滑落了下来

    看到她总是遮住的眼睛,孟湘强自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伸手接住那条湿漉漉又带着些温热的白绸

    “怎么样?”娘上挑着唇角大笑,那张扬的样子依稀可以看出她当初的美艳与狂傲,只可惜那双眼睛一个只留下空荡荡的洞,眼边还有些翻起的深红肉芽,另外一只眼睛倒是完好无损,只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神采

    “好”孟湘嗓子有些哑,顿了顿才继续若无其事道:“果然不愧为青州教坊的第一舞伎”

    内行人的夸奖自然与其他人的夸奖不一样,娘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大了,“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直努力保持着状态,不过……”她抿了抿唇,唇角不自觉地向下撇了一下,“青州教坊里比我厉害的还是有的,九娘你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吗?我可以将我所学尽数教给你,我也会为你引荐……我的好姐妹啊”她的尾音无端令人发冷,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

    孟湘对于别人的恶意是极为敏感的,毕竟她能一步步走到高处是避过无数暗箭明枪的,她一直心心再心,因为她曾亲眼看见过一个极具天赋、才华横溢的前辈是怎样被与舞蹈无关的迫害排挤,最终以一种不名誉的方式退出了这个她挚爱的领域

    然而,看着娘那双眼睛,孟湘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她,孟湘会联想到若是自己有一天也不心着了别人的道,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模样?现代人一直自信的以为自己比古代人要聪明,然而,无论什么环境唯有适者方能生存,若是自己一直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恐怕会被这种异常反噬自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她真是那样甘于混入这个时代,泯于众人之中,她也就不会拒绝那个人了

    无论考虑了多少,说到底,她心中唯一的声音便是答应娘,她也想去见识见识在这个时代舞蹈这一行当的环境,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

    孟湘伸出手,拉住了娘的袖子,轻轻提起了她的手,娘一脸的莫名

    “我也想去看看,若是娘你也要回去,不如我们一起?”她声音柔软,像是软绵的果肉,甜的让人心尖儿发颤

    然而,更让人心里发甜发酸的是她的动

    孟湘将手中的伞柄放进娘的手中,娘疑惑地接过来,纳闷道:“怎么了?这伞不是那人……”话还未说完,她便觉得眼睛上微热,而那触感已非她早已经习惯的

    娘脸色一白,迅速抬手想要去摸,孟湘却径直抱住了她,阻拦了她的动

    “不要动”孟湘的声音和动一样温柔,将自己袖子中干爽的帕子垫在娘的眼睛上,而后用娘原本的白绸系住,当孟湘双手环过她的头在她后系带的时候,娘全身都僵硬的厉害

    “好了”孟湘带着笑意收回手,接过她手中的伞,轻声道:“咱们两个还是早些进屋吧,春雨寒凉要是不心生了病,那就不妙了”

    娘咬着下唇,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白绸,又徒然地放下了手,语气尖刻道:“不要装出那副样子来了,要笑就笑,要惊讶就惊讶好了,也不缺你这一个”

    孟湘没有笑,也没有惊讶,只是用淡漠的近乎凉薄的语气道:“你怎么样和我无关,我不会随便分心给别的什么”

    娘偏头,出一副观察孟湘的样子,实际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可就因为孟湘这副凉薄的口吻,莫名让她松了一口气,直到两人一个进了东间,一个进了西间,孟湘也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假借关心,随意刺探她的

    门帘晃动一下,孟湘刚进门,就见孟子期正蹲在门口抬头盯着她

    “哟,吓我一跳!”孟湘拍着胸口道

    孟子期仍旧是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孟湘疑惑扭头朝正坐在炕沿边正读书的孟扶苏问,“期哥儿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不成?”

    孟扶苏笑眯眯地将书抵在嘴上,低声道:“许是被娘惊吓到了”

    孟湘一脸疑惑

    孟扶苏却自顾自地嗤嗤笑了起来,眉眼弯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狡猾的狐狸

    这苏哥儿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倒是越来越狡黠了

    孟湘摇了摇头,食指轻轻点住孟子期的额头,笑眯眯道:“乖,告诉娘,你在想些什么?”

    孟子期砸吧砸吧嘴,意味深长道:“娘你……你简直……”

    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孟子期竟然还有这么吞吞吐吐的时候,孟湘倒是稀奇的紧,“简直怎么了?”

    孟子期鼓了一下两颊,像只气鼓鼓的松鼠,“简直像是话本里说的……”

    “嗯?你居然还认字啊”

    孟湘那一脸惊讶的表情顿时,着实令人讨厌”孟扶苏软着声音,像是在向她撒娇

    孟子期越长开便越显得面貌清俊,笑起来像是个温润君子,而他此刻露出的软糯的神情让孟湘欢喜到心里

    “你娘我大概因为行事奇怪,才总是引得人用异样的表情看”

    “娘才不奇怪”孟子期撇开头,淡淡道:“奇怪的明明是他们”

    “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意思了”孟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可是喜欢才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与众不同产生的错觉,迟早都是会消散的,你不需要在意他们”

    孟扶苏看着有些时候过于精明敏感,有些时候又太过迟钝懵懂的娘亲,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可并不像娘说的那样,也罢,这些事情也用不着她来操心,还是让他来为她解决吧

    他暗暗下了决定后,朝孟湘露出无邪的笑容,“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烧水,喝点热水还能驱驱寒气”成功赚取娘感的挑开,孟子期顿时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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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微朦,窗上那层薄薄的白纸就像蒙在了夜明珠上,从稀疏纤维里溢出半丝半缕的微薄光线,就像老天都爱慕他的颜色,即便是那熹微的光亮也落在他的侧脸上

    孟湘微微一笑,伸出手,揪着他的脸颊狠狠一扭

    “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景郢皱了皱眉,像蒲公英冠毛似的睫毛微微扇动着,下一刻那双上挑的眼睛便睁开了,清凉如水的眼眸漂浮过藻荇,那清醒的神色一点都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

    孟湘笑得温柔,“你醒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手背搭在额头上,微微阖眸,“啊……”

    旁边传来孟扶苏切切索索爬起来叠被子的声响

    孟湘笑眯眯地朝他看了一眼,便背着手微微前倾身子,“那大官人你什么时候起来呢?”

    “唔……”景郢应了一声,却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快点醒来了,难道你想被发现吗?”孟湘慢吞吞道,却使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双清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却无神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久,他才皱着眉道:“你在做什么?”

    她笑了笑,退回原处,老老实实道:“没干什么啊,你快去吃饭,一会儿家里就要来人了”

    景郢紧锁眉头,孟湘摊手笑道:“这可没办法啊,我也是要挣钱的”

    他嗤笑一声,反问道:“难道我给你还不够吗?足够你将挣钱的活计停一停了吧”他的眼里似乎凝成了坚冰,冰面下冻住了翠绿的颜色

    孟湘没有被他的态度伤到,反倒好心地指了指他的衣领,原来他正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这亵衣也不知是用什么丝织就的,他虽然一晚上睡的老实,可一起身,这轻如云薄如雾的衣服便敞开了大半,以至于他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你这……”他得了她的提醒,忙去拉衣服,却见她一点害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眉宇间的不郁之色就更深了

    这时候孟扶苏已经收拾完了,刚迈进灶间又倒退了回来,“娘?”他有些不满道:“不是说好了我做饭吗?”

    孟湘笑眯眯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哪里说好了啊,我先起来就我做了”

    景郢看了两人一眼,低头仔细整理好领口,然后坐在炕上,抬起双手

    孟湘跟孟扶苏两人诧异地望着他的奇怪姿势

    “哈?你以为这里有什么使女来给你更衣吗?”孟扶苏的语气充斥着讽意

    景郢轻咳一声,双手缩了回来,嫌弃地看了一眼昨晚他脱下来,现在却不知为何在墙角卷成了球的褶儿,便看着孟湘好声好气道:“那我穿什么?”

    “呃……”被他那双幽暗中却含着一丝翠色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着,孟湘却不得不打破他的期望,“你知道的,我们家的情况,所以你要换的话只能穿我亡夫的衣服了”

    景郢轻声哼了一下,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带着软绵绵的不满,可是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在这里停留便已经知道了这座房子里居住之人的情况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孟湘给他找出一件白布袍,他拈着那件袍子,慢吞吞地往身上穿,明明是一副极为诱人的更衣图,她却头都没回,径直往灶间去了

    “娘”孟扶苏轻声唤了她一声,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虽然知道此人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爆开的炮竹,可毕竟他们有求于人,而且这人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江洋大盗,虽然孟湘并不迷信赌博,但是,真遇到了好机会,她却并不在意试一试,毕竟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若不是做些出格的事情那么便永远无法脱离这个阶级

    孟湘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有分寸,此人不凡,你也该好好学着些”

    孟扶苏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握住了她的手,沉沉地“嗯”了一声,“我不会再让娘吃苦的”

    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像是拂过花瓣的清风,没有留痕,却带走一片幽香

    “奇怪了,为何我会腰酸背痛的?”景郢一脸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肩膀,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孟扶苏马上侧过身子轻咳了几声,“我先去打几桶水”说罢,他便拎着木桶跑了,好在门口不远处便是一条水渠,往常用水都是从渠子里提的

    景郢看着他跑的飞快的身影,沉吟道:“该不会是这子使的坏吧”

    “胡说”孟湘侧着身子挎了一眼他,埋怨道:“我家大郎跟你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对你使坏?你可别没凭没据的冤枉人”

    她那一眼蓄满了风情,景郢却不满地撸起了袖子,将胳膊探到了她的眼皮底下,就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似的,“你看,你看,我这胳膊还有腿可都青了”

    可不是嘛,景郢自幼锦衣食供养着,多少婢子伺候着,一向身娇肉贵,可眼前那片白皙的胳膊上却青青紫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遭受了什么虐待了呢,而他望着她的眼睛水润清亮,眼中藏着的那枚翠也越发晶亮了

    说起来,他从到大不知道用了这招多少次,但凡是被他这样看着,无论男女无不对他退让,任他予取予求,他虽然厌恶过自己的面容,后来却也想开了,这也是老天赐予他的才能

    但是,孟湘却冷冷哼了一声,即便盯着他的眼睛看,也没有一丝退让和倾慕,她眼睛澄澈,倒映着他的影子

    “你可别信口开河了,说不定是你在林子里跋涉的时候磕在哪里了,啧啧,你这种人啊……”她轻轻摇了摇头,可她这未尽之语却比直接说他还令他恼火

    还没等他说什么,孟湘却直接转过身子,掀开锅盖准备盛粥了

    “你这个娘子还真是伶牙俐齿”

    “我的年纪比你大哟,景哥儿”

    景郢噎了一下,转过脸,盯着墙上一块黑乎乎的痕迹,语气却重归于平淡,“我知道你不愉,你也在怀疑,你不用用话冷性惯了的,甚至因为曾经发生的某事而厌恶这风月之事,故而,他倒是一贯踩着一地娘子们的破碎芳心往前走

    偏偏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冷情之人也有那无心之人来应付,孟湘理都没有理他,直把他当那些无理取闹的孩子了

    不大一会儿,孟扶苏也提着两个半桶水回来了,景郢探头过去似要取点水梳洗,可对着水面一照,这两颊红的实在吓人,像是被人掐过似的

    “照什么照啊,快来吃饭了”孟湘招呼着,景郢却猛地抬头,瞪着她道:“我这是怎么了?”那神情几乎就差明明白白告诉她“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得给我说真话”

    孟扶苏抱着碗低着头,记着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倒是不言不语了

    孟湘不耐烦道:“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你这人真奇怪,你的事来问我?我可是昨日才跟大官人你产生交集的啊”

    等她弄好,见景郢竟然还是一副颇为震惊又难以置信的模样,便轻声笑了起来,“可能是村子里晚上有虫子,不心叮了你,好啦,快来吃饭了,吃完了早上路啊”又在赶他走

    景郢眯起眼睛,语气严肃,“孟娘子——,咱们不都说好了吗?”

    他越生气,她越笑容满面,“好了好了,别说这个,现在不吃饭,一会儿你可要饿肚子了”

    景郢发现若论胡搅蛮缠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谁都赢不了这位孟娘子

    早饭也简单,三碗白粥,一碗用野菜腌的咸菜,家里的桌子早就劈了当柴火烧了,三个人只能挨挨挤挤的坐在一捆稻草上,对着锅台,一人捧着一碗

    等文虎娘着急忙慌跑进来的时候,就见着锅台上挨着三个碗,孟湘跟他家大郎正坐在一捆稻草上唠嗑

    “九娘,你说的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快点开始吧!”文虎娘也不管她吃没吃完饭,说没说完话,径直催促着,将臂弯上挎着的一个篮子死死地往她怀里塞

    孟湘抱住那个沉甸甸的柳枝儿编就的篮子,扫了一眼文虎娘和她身后跟着那两个尾巴,笑呵呵道:“好啊,咱们这就开始吧”

    裙子下,她的双脚早已经按耐不住了,舞蹈最初叫做傩,扮演神,展现神的威严,如今不正好用上了嘛,若论法,谁又能比得上神亲自来呢?正好她也要试验试验自己舞蹈对观众的代入感还剩了几成,还有……

    她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景郢藏身的夹墙,这堵墙正是她这具身体之前的夫君砌来躲避兵役的,结果他自己没有躲成,倒是便宜了这人

    景郢?呵,不是真名吧,可这人如何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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