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七年,七年间石洋在江湖中闯出了偌大名声,人称
“鬼影子”石大侠,他与张敬则、陈友谅一起将杨幺赶出了两湖,然后聚在吴云儒大侠和欧阳英大侠的身边倾力辅佐,办过许多大案要案,刺杀了无数蒙古高官,张敬则也大露锋芒,人称
“威震江南”张大侠,但是三人中名气最大的,却是陈友谅,此人武功并没有长足进展,但他曾指挥三千爱国志士大破七千蒙古军队,是一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人称
“决胜千里”陈大侠。这三人的光辉事迹在千万百姓口中争相传唱,名气早已超过了江湖六公子。
而另一边甘肃一带的范钟,因其根深蒂固行动及时,陈友谅最终也没能将他赶下台去,而且阳碧泉再次出世主持大局,功力既高,手段也辣,与数年前判若两人,就在他的领导下,魔教竟然重新恢复元气,不但三教合一,更是新增了无数高手,其麾下五行旗更是军中好手,北抵元兵,南挡汉众,竟是威立西陲,实力雄厚。
少林寺后山的玉璧之处,罡风呼啸,满天飞霜,就在这鹅毛大雪中,一高一矮两个灰色身影盘膝巍坐,黄昏天暗,远看二人如同石像一般。
寺中
“咚咚”的随风传来两声鼓响,那身形较小的一个睁开眼来,这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就如遥遥峨眉山上风陵师太的眸子那样,又亮又暖,洞穿世事,但他只是一个少年,他扭头道:“爹爹,鼓声响了,娘亲该等急了。”那身形较大的一个也睁开了眼,他的眸子,静若秋水,凝若深渊,他看着眼前,你却感觉他根本就没有看着眼前,而是看向了天涯海角,看向了浩瀚星河。
这二人便是铁幽郎与铁心寒,七年过去,铁幽郎显得老了一些,铁心寒却长大了。
铁幽郎轻轻
“恩”了一声,道:“走吧,回去吧。”铁心寒将他扶了起来,埋怨道:“爹爹,你明知今天是新年,还要来这里做什么,石师兄可是大忙人,每年过年都要回来,你也就一年见他一面,就不想着多与他说说话么。”铁幽郎呵呵笑道:“只是心中有个谜团,唯恐有生之年不能将它悟透,哪敢浪费时间呢。”铁心寒撇撇嘴,道:“是了是了,你整天就想着达摩祖师的四句偈语嘛,天德沦丧,人心难测,当有天眼,鉴善去恶,我都能倒背如流了。”铁幽郎呵呵笑道:“你这孩子。”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渐渐在风雪中隐去不见了。
松居正房之中,窗上贴着红色剪纸,门上粘着崭新春联,房中生着暖暖炉火,桌上摆着满满荤素,此情此景与屋外的寒风呼啸大不相同,桌旁一人端着海碗大吃大嚼,看他穿着僧袍,想来是个和尚,但却一没剃度,更没点疤,这也罢了,那碗里盛的却又是丸子大肉,更不是青菜豆腐。
一个妇人在桌灶只见忙碌,屋中飘着浓浓菜香。这时房门
“吱呀”一开,铁幽郎和心寒走了进来,看见这和尚,心寒顿时叫道:“枯情师叔,你怎么又在偷吃。”说着气哼哼上去夺碗,枯情却嘻嘻一笑,道:“过年过年,一家团圆,满手肥油,摸你一脸。”说着左手将海碗一抬,右手手指已经在心寒脸上抓了一把,果然摸了他一脸肥油。
心寒气的哇哇大叫,登时和枯情满屋乱转,打闹起来。铁幽郎走到灶旁,道:“洋儿还没回来?”果儿将发梢挽在耳后,一边炒菜一边道:“没有,可能是风雪太大,耽搁了吧。”铁幽郎望了望门口,眉头却轻轻皱了一皱。
饭菜上齐,石洋还没有回来,心寒捂着肚子嘟囔:“石大哥往年这时候都回来好久了,今年怎么还没到。”果儿站起身道:“菜都凉了,我拿去再热一下。”铁幽郎点点头,也站起身来道:“我下山去找找。”心寒顿时站起来道:“那我也去。”铁幽郎打开房门,淡淡道:“你留下。”说完关上房门去了。
不一阵饭菜热好,房门也
“吱呀”打开了,铁幽郎一个人走了进来,又将房门关上了,道:“都先吃吧,他今晚赶不回来了。”心寒奇道:“爹爹怎么知道?”铁幽郎道:“山下都不见他,那自然是赶不回来了。”枯情摇头晃脑的道:“上山下山百里路,师弟一身好功夫,轻功当世第一人,饿坏贫僧将军肚。”心寒瞅瞅他,气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白天偷吃,晚上偷吃,中秋也偷吃,过年也偷吃,唉,除了吃还是吃,奈何奈何呀。”说着还两手一拍,作无可奈何状,只是他还没演完,已见枯情将他最爱吃的蜜汁鸡腿抓在了手里,登时大叫一声:“嘴下留鸡!”二人打打闹闹又乱作一团。
果儿看着一脸微笑,铁幽郎却只当不见,拿起筷子杯箸不停。石洋这一年过年没有回来,直到十五元宵也没见他回来,更没有口信传来,少林弟子连番打探,只能探到他腊月间尚在宝鸡附近与元军作战,之后说要回家过年,就此不见了踪迹。
松居正房中,一家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果儿一边啜泣,一边道:“相公,你下山去找找洋儿,他…他会不会…”她本想问会不会出了什么不测,但先前有方不同和陈崇星的事,这最后几字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了。
铁幽郎默默点头,忽然抬头道:“心寒,下山查找之事,你去办吧。”铁心寒一怔,道:“我?”铁幽郎点点头,道:“近几日我常感到心绪忽静忽动,前几日请教枯叶师兄才知,已到了参悟修行的最紧要关头,这次时机一过,终生再难悟道,我铁剑一脉上承天残杀劫,若不能悟透,这个劫数终究化解不去,杀劫不去,本门弟子便要常常夭亡,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所以权衡轻重,我不能下山,只有靠你了。”果儿急道:“相公,他还小,他怎么能去呢。”铁幽郎看看果儿,又看看心寒,道:“如何?”铁心寒从未想过下山之事,这时忽然感觉肩上多了一分责任,肃容站起身来道:“孩儿知道了。”铁幽郎道:“吃罢中午饭,你便下山吧,洋儿在宝鸡失踪,你可到秦岭一带打探。”铁心寒点头答应,便转身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崇山少室,后峰巍巍,白雪皑皑的古道上,一个少年背了包袱昂首阔步的往山下赶来,他自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但更难得的是一脸和善,望之心安。
这正是铁心寒,他这几年跟随枯情禅师日日诵经,加上其父也一心向道,故而沾了些佛气,与祖上气质大不相同。
他从后山一直转到前山,一路担心暗想:爹爹叫我到宝鸡去寻石师兄,可只说宝鸡在西,如此糊里糊涂的走,一定会走错道路,还是问人打听打听妥当,只不知这刚过年,家家户户有没有出门活动。
他这一路不停,还没到前山已经听见远远的人声鼎沸,原来,这几日不但是元宵节后的热闹时分,也是入寺还愿的大好良机,所以少林寺前山处那是人山人海,又是庙会,又是香客,车马来去,棚铺林立。
铁心寒常住山上不谙世情,什么时候见过这番光景,真个欢呼喜乐,目不暇接,左边一眼花碗茶布,右边一眼棋画诗书,一路行来看了大戏,听了鼓书,眼前又围着一大圈人,人人呼和叫好,不知又是什么花样。
铁心寒走出数步,一跺脚又走了回来,只听圈里
“当”一声锣响,有人道:“各位看官,各位朋友,多谢大家捧场,今日我林家班初到贵地,又是在天下武学圣地少林寺前卖艺,敢不拿出压箱底的功夫给各位朋友开眼,请看下个口吐飞芒、铜钱钉瓜。”众人轰然叫好,一时人声鼎沸。
铁心寒大惊暗道:口吐飞芒,爹爹说只有御物高手才能从口中射出剑气精芒,想不到刚一下山就碰上如此高手。
他急着见识这传说中的绝技,可惜人群密集,根本就挤不进去,不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立时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谁把银锭子掉地上了!”此时正逢乱世,众人过节也是苦中作乐,家家户户都紧巴巴的,一听有人掉了银锭子,那还不赶紧低头查看。
人群一矮铁心寒便得了空,暗道一声:“鬼影。”一个虚晃已经落进了场子最前面,围观众人见地上没有银子,也都知道是有人捣乱,纷纷喝骂反身找人,可哪里还能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已经站在了人群最前面呢。
场中一共是有五个汉子,如此大冷的天,这五个汉子竟然全身赤膊,满身大汗,可见是真的卖了力的。
就见一个壮汉四顾抱拳,道:“下面请看,铜钱钉瓜。”话音落下三个汉子各自抱了一个黑皮南瓜上来,又从旁边拖过来一个凳子,将南瓜放在了凳子上。
另有一个汉子取出大鼓
“咚咚”的敲了起来,先前抱拳的那壮汉走到人群边上,道:“哪位大爷借我几文铜钱,这铜钱钉瓜少了铜钱那可就钉不成了。”众人都支着脖子心急火燎等着看戏呢,他这么说,立时有人递上来一枚两枚的铜钱,汉子笑哈哈的尽数收了,道:“多谢各位大爷,请看好了。”说着转身面对南瓜,手指一弹大喝声:“着!”一枚铜钱
“扑”的就钉在了南瓜上,大半截都插在瓜里只冒出一个小尖,众人大声叫好,鼓掌如雷。
那汉子一枚打完又接一枚,连着将铜钱打完,那三个南瓜也已经钉满了。
众人齐声叫好,汉子摆摆手叫人把南瓜抬下去了,忽然有人道:“卖艺的,你用完了倒是把铜钱还给我来。”之前借钱之人纷纷吆喝,那汉子道:“谁在说话,请到前来。”人群涌动间,一个小青年挤了进来,道:“还钱。”卖艺汉子笑嘻嘻的招招手,叫人托了一个南瓜过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眼下有桩难事,须要与你讲明白了。”小青年道:“什么事。”汉子道:“这南瓜可不是普通南瓜,它是专治肚子疼的良药,价值一两银,你要拿铜钱便拿铜钱,我们走江湖的绝不耍赖,但是你要坏了南瓜,我可就要索赔了。”小青年道:“赔多少?”汉子伸出一只手指,道:“一两银。”小青年怒哼一声,道:“这分明是普通南瓜,你分明想讹我。”汉子道:“那你还取不取铜钱?”小青年道:“取,怎么不取。”于是走到瓜前,捏着铜钱往出抽,但铜钱只露个小角,捏都捏不住,况且如今天冷,早就与南瓜冻在了一起,任凭他使尽浑身力气也没拿出来,只又气又累呼呼喘气。
最后实在无法,狠狠撂下一句:“算你狠。”挤开人群走远了,卖艺汉子等他走了,团团抱拳道:“各位老爷,赶逢乱世,在下不是欺诈,只是混口饭吃,请多担待,下面就请看我林家班镇门绝技:口吐飞芒。”铁心寒暗暗发笑:人若饿了肚子就疼,这般收钱办法全靠南瓜,可不就是专治肚子疼的良药么。
他这边想罢,身旁忽有人也喃喃道:“有钱相借,却想白看人家表演,真是为富不仁。”铁心寒扭脸看了看,这人与自己差不多高,头上戴了一个大绒帽看不清楚面容,刚才借钱时此人便出手大方,这时说出这番话,心寒顿时好感大增。
场中卖艺的汉子又提上来一个南瓜,这次换了一个汉子走上前来,道:“各位,人之内气,练到深处便能口吐精芒,在下不才,今日表演这般功夫请各位鉴赏。”众人闻言大是欢腾,那汉子呼呼喝喝蹲个马步,作出运气的模样,好像真是一个武功高手。
铁心寒眉头一皱,暗道:此人脚步虚浮,全没内力,怎么会使这般妙法呢?
他心思想完,那汉子忽然开口一吹,果然有一道精芒
“嗖”的扎进了南瓜深处,紧接着又是两口吹出,倒也神异,围观众人大声喝彩,都以为见识到了绝技。
铁心寒却大失所望,那汉子的把戏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那分明是绣花针,虽说不凡,却终究是下乘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面。
铁心寒看清了口吐飞芒大感无趣,转身便要出去赶路,旁边那戴了大绒帽的人也正转身,二人登时撞到了一处,铁心寒
“啊哟”一声赶忙停步,就见帽子下面闪过一双柔盈盈的眸子,这人点了点头算是道歉,当先挤出去了,铁心寒鼻尖掠过一抹香风,心中顿时一跳,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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