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晨风掠过耳际,金色的日光被马蹄踏碎。
吴毅的嘶吼还在身后,“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来不及了!卓翊的嘴角微微上扬。
城门处的军士表情错愕,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关城门?痴人说梦。
卓翊与苏宣骑着白马倏的穿门而过,留下一阵轻笑。
赵琪正从城楼上赶下来,却只见烟尘。吴毅也将将赶到,有些懊恼,只是卓翊的白马马速太快,再多追赶也于事无补。
“他妈的,谁让你开城门的?的不会是同党吧!”吴毅眼见着抓不到刺客,颇为恼火,只好向着赵琪撒气。
其实他也明白,鸡鸣开门,赵琪的行为也是挺合规矩的。只是如今御史被刺,又伤了不少弟兄,他怕是很难向褚卫长交代。
不对!却忘了一件物什!
吴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的往曹缜的宅邸赶去。
赵琪被喝骂了两声,正有些无辜,却见那吴统领回马便走,倒是颇有些无奈。
苏宣仰倒在一棵老黥树下,望着远处与一群浣衣的村女谈笑甚欢的卓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还正在逃亡呢!能不能有点作为逃犯的觉悟啊?
岂料那卓翊忽然向他一指,笑道:“看,那就是我兄长,几位姐姐都还未婚配,不知在下的兄长是不是有这个福分呢?”
靠!敢情是在给我说媒?我他妈同意了么?
苏宣几乎想拔剑砍死那个满嘴胡话的二公子,这与菻山的烨少主全无一点相似,哪里像是亲兄弟。
那边村女也是一阵娇笑,倒有不少胆大的向着苏宣偷瞄,惹得苏宣一阵脸红,他翻身而起,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卓翊的手腕走往系马处,口中轻喝:“公子,莫要荒谬行事。”
卓翊也不挣扎,翻身上马,向着浣衣的村女挥手,“姐姐们,后会有期。”
苏宣只是沉着脸一拱手,打马便走。
两人一路行来,沉默好久,卓翊忽然问道:“苏大哥,我们今晚宿在何处?”
苏宣四处寻望,并不见人烟,想是已错过了先才村女的村落,便道:“再往前走走吧,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座古寺,倒是可以落脚。”
“古寺里有人么?”卓翊又问。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几年前倒是去过,都是些破落的流民。”苏宣也有些迟疑,“太元教立教已有十余年,其他宗教都被劝散或归并,如此般古寺都作了往来客商的歇脚之所。”
“那我们便去那落脚。”
苏宣想了想,应该并无大碍,便道:“也好。”
清泉寺坐落在京都南向的莲叶山,寺里的教众早在十余年前便被遣散,如今早已破败。寺的北厢有一处泉水,水色清冽,取即能饮,历数旱而不涸,也因此得名。
如今的清泉寺因久无人修缮,已然破败,寺门只剩下一扇,朱色蒙尘,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埋藏了多少白骨。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也不知数百年以后,菻山会是什么模样。
卓翊坐马观寺,心中颇多感慨。
六年前父亲暴毙,七位副堂主逼位,诸长老作壁上观,两堂刺客待命不发,菻山危在旦夕。
自己身为幼子,年岁十二,人情世故丝毫不知,只能藏在帷幔的阴影里,暗自颤抖。
局势千钧一发,兄长灵前拔剑,怒杀一十八人,更斩断三长老左臂以儆人,一举夺位,众人凛然。
他于是仰着脸问兄长:“哥哥为什么要杀人?”
兄长面色清冷,眉目间尽是消散不去的戾气,“剑,是我们保护自己最后的武器。剑一旦出鞘,敌我只能活下一个,哥哥不想死,那他们就必须死。”
“可是……”他嗫嚅,血色像是魔障一样纠缠不去,“我怕,好多血,我怕。”
“血是生之始,也是命之终。总有一天你需要面对这一切,没人帮得了你。”兄长却没有如以前一般抱住他,只是言语冷冷,那把杀人的剑就在一旁,剑声清鸣。“哥哥以后可以教你学剑,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阿翊学了剑,能保护哥哥吗?”
“自然。”兄长忽然一笑,眼眸里有碎金样的阳光在跳动,竟惹得他一阵痴迷,“那阿翊要认真的学呀。”
“好啊,阿翊一定好好学。”他忍不住点头,“那哥哥就不用再拔剑杀人了吧?”
兄长沉默不语,只是望着他,眼神飘迷,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道:“阿翊若是能保护哥哥,哥哥就不再杀人了,哥哥就躲在阿翊身后,好不好?”
他笑着点头,兄长取下项间的月牙吊坠,望着他眸光一闪,轻轻系在他的胸前。
“别忘了答应哥哥的话。”兄长却起身,卷起烟熏的淡香,飘然而去。
兄长已是菻山的少主,太多的事太多的人需要兄长。
他在亭里苦思,终于明白兄长不会再来见他。
那些琐事,真的比他还让兄长看重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剑,眼里一阵闪光。
剑名,南梓。
南乡之梓,望君回盼。
他亲自在剑冢里选了这柄剑,想着兄长问起时好说与兄长听,以为兄长会明白。
可是,没有人会明白了。
那是挽救菻山的英雄,却再难是他的兄长。
“公子,想什么呢,还是早些进寺休息吧。”苏宣在一旁轻搡卓翊一把,他才醒过神来,望望眼前破败的寺门,点了点头。
苏宣于是下马,便要上前将寺门清理一番,忽听得一声尖啸,从寺门后逃出一人,满身脏垢,脚步踉跄,冲到苏宣身前,乞道:“公子,两位公子,救我,救我啊!”
苏宣伸手扶住那人,见了这般模样,便道:“这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卓翊却早从身后下马上前,摩挲着削尖的下颔,道:“我看这是位姑娘嘛,苏大哥,你这样牵着人家的手不太好吧。”
啊?是位女子么?苏宣吃了一惊,“公子如何得知?”
“这……”卓翊不免气结,这使他如何解释。
那姑娘却先挣开了手,伏在地上,道:“奴家名唤岚衣,寺内有强人,还望公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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