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叟十分得意,笑意甚奸地道:“姜云,怎么样?你是给还是不给?”姜云叹口气,自己被磁力网所缚,举手投足,皆为制约,否则也不会让这老小子在此猖狂。童叟爷孙连同墙上弓箭手一共二十四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十人,且在对方的围困之下,胜算已是十分微小。这一点,崔扬他们都很清楚。李长老低声道:“二少爷,我挡在你前面,你奋力冲出去。”崔扬摇摇头,道:“不可。静观其变。”童叟把手一挥,十八名魔龙教徒跳下围墙,将他们困在中心。
姜云道:“没有破刀,给你破刀诀也使不出它的威力,你要来何用?除非你有本事从独孤劫余那里抢到破刀,不过以你的本事还是有点困难。”童叟笑道:“错了,错了,老夫从来就不希罕你的破刀诀,本教教主是古往今来第一圣人,龙躯何等尊贵,却总想会一会你的破刀诀。你这雕虫小技在教主面前固然不足一提,但既然他老人家感兴趣,当属下的赴汤蹈火也得找来给他过目。”
姜云哈哈大笑,道:“你溜须拍马的功夫还差了点,你是想自己夺去勤修苦练,将来自立为王吧?”“胡说!”童叟眼里燃起怒火,道,“都给我绑了!”众教徒一拥而上,除了姜云人人均被五花大绑起来。李长老等想反抗,然而对方的箭头就抵在身旁,稍动一下便性命被取。
童叟吩咐手下:“把他们看管好,等教主圣驾亲征回来,必有重赏。”看样子有把水月庵作为抓捕破岛漏网之鱼的据点的意思。他的手下将姜云等押到庵堂里面去,把水月庵的所有尼姑召集前来,要她们准备吃喝。可怜水月庵乃佛门清静地,哪里可以为他们提供酒肉?从主持忘云师太开始,都坚决不肯服从,任由魔龙教的人打骂,就是不依!童叟见一群尼姑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只好让手下自己去准备,但庵的厨房的餐具染上血腥那又是不可避免。
忘云师太兀自在一旁数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童叟此举大获全胜,既然抓住姜云抢得破刀诀,又把破岛的漏网之鱼一网打尽,此功之大比不亚于随教主亲征破岛的公孙楚。想到公孙楚,他就咬牙切齿。魔龙教的等级设置之中,教主是至高无上的,其次便是使者,依次下去便是长老、堂主、舵主等,可公孙楚一来便当上了魔龙特使。魔龙特使的位置和权力都是很特殊的,它在教主之下,又在一般使者之上,可以独行独断,不受拘束。教主不在时,还可以代行教务,极其尊贵。历代以来十几任教主之中,就只设过四位魔龙特使。
公孙楚是第五位。
教主本来还想邀请独孤劫余成为旗下的魔龙特使,可惜独孤劫余不识抬举,不肯担任。没想到更为傲慢的公孙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确实出人意料。然而,虽然屈居人下,公孙楚的傲慢本性一点也没有改变,除了教主,他是任何人也不放在眼里。包括他这爷孙俩。每每言语相讽,虽心中大怒,却不敢明言,好生受气。
童叟顾盼自雄,立此奇功之后,不把公孙楚赶下台,至少也可以杀杀他的锐气。一会儿,酒席准备好,魔龙教的教徒在庵堂里面大吃大喝,将佛殿的宁静践踏得干干净净。童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他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心中一寒,一看却是原来是姜云。不禁冷冷地笑道:“怎么?破刀十三郎不服气吗?不错,制服你的是你的宝贝儿子,与老夫无关。可你便是力可扛鼎的楚霸王又如何,与魔龙教为敌的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姜云道:“我的潜儿呢?他在哪?”童叟道:“果然是个好父亲!放心,我还没有打算伤害你的儿子的意思。”把两名手下唤来,低语几句,那手下领命而去。一会儿,只见他们抬着姜潜进来,姜潜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童叟道:“他只是给我点了穴道,不会有事。唉,姜云呀姜云,你的这个大儿子可不如你的小儿子聪明。假以时日,你的小儿子必将成为武林中的一霸,说不定还是我们魔龙教的一大隐患。你知道你的小儿子把他老哥放在什么地方?猜不到吧?是在住持忘云师太的房间!也亏我细心,否则当真想不到啊。”
姜云沉默,的确,崔扬的聪明一直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他的性子像他娘亲,这本没错,可是将来他继承破岛之后,凭他的聪明才智当有一番作为,可是那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童叟见他不语,道:“我说对了?”
姜云忽然神秘地道:“破刀诀其实只是一篇气诀,语言苦涩难懂,你想不想我为你讲解一下?”童叟夺得破刀诀的时候,当着手下的面前,恐教主知道,不敢私阅,可也偷偷瞟了几眼,记下几句,发现的确深奥难解,不知所云。可他对教主实在非常畏惧,那是教主要得到的东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偷看。当下冷笑道:“这么高深的武功,我学不会,你留着告诉教主吧。不过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还用不用你说也不知晓。”
姜云“嘿嘿”冷笑,大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学的,因为你很想打败魔龙教主。只有学会破刀诀,才能打败魔龙教主!”众教徒一声轻讶,看着童叟。众教徒虽然是童叟的手下,可他知道他们是效忠于教主,任何对教主不忠的人和事,他们都不会放过。他知道,教主对于各堂各舵了如指掌,似乎无所不知,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恐怕便是他的线眼无处不在。童叟怒骂:“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这样想?”
姜云一字一字地道:“因为你、恨、他。”
童叟哈哈大笑,道:“教主对我们恩重如山,老夫鞍前马后,万死难报,哪有半点恨意?”他知道姜云要行里间计害自己,如果这些流言蜚语传到教主那儿便十分麻烦,可姜云虽在网里他也不敢上前塞住他的嘴巴,一则怕他有诈,二则怕欲盖弥彰,更显得自己有异心,当真又急又怒。
姜云继续道:“别人都以为魔龙双使练功不得要领,走错了门,使得爷孙俩的相貌变了模样。其实,我知道魔龙教发于苗疆,善于运用药物。你们之所以变成这个模样,恐怕便是你们教主所赐。以两位的武功才智,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自成一派,也不是不可能。可却被魔龙教主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使之如牛马,心中岂有不恨之理?”
童叟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脸色忽红忽白,他爷孙俩的确被教主惩罚,方才变得这个模样,只是这恨意只能深深埋藏,否则就有更惨的折磨,知道不能让他说下去。忽然一把揪着姜潜,道:“姜云,你再挑拨离间,是不是想无子送终?”姜云最疼的便是一对孩儿,眼里紧张的神色立现。童叟一声狞笑,道:“姜云,你想害我不成?没那么容易。”忽然又一手揪起崔扬,道,“我教你知道厉害!”
两兄弟都比他高大,可他却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他冷冷地道:“姜云,今日我要杀你一个儿子,你想我杀你的大儿子呢,还是小儿子?”姜云怒道:“你敢伤害他们,我非将你碎尸万断不可!”童叟冷笑地道:“你觉得我连杀个人也不敢吗?”肉在俎上,姜云只好闭上眼,道:“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童叟已经抓住姜云的弱点,道:“你求我?”
姜云声音已失去威严,道:“是的,我求你。”名动江湖的破刀十三郎为了自己的儿子,居然低声下气地求人!姜潜大叫:“爹,不要求他,我不怕他!”崔扬的嘴角和眉毛也不禁跳动了一下。
童叟哈哈大笑,道:“不行,求我也没用,必须杀一个!不然两个长得一个模子般,教人怎么辨认,杀掉一个好。哈哈!”姜云一脸怒容,可是困在铁笼里的的狮子再凶猛,也不会令人害怕,只会增加人鱼肉的快感。童叟道:“你如果不决定,我就两个一会儿杀,一个不剩!”
当真欺人太甚!李长老等人看到破刀传人姜云竟被人欺凌到了这个地步,既是悲伤,又是愤怒。如果要姜云挑一个,他会挑选?崔扬是他们的头领,固然希望他没事,可是心底善良的姜潜一直也甚得人欢喜,若作出选择确实千难万难。
姜云摇摇头,道:“你把我杀了吧。”
童叟怪笑连连,有如夜枭,道:“人云姜云怕死,我看未必。起码甘愿为自己的一对骨肉而死,了不起,了不起!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闪过狡猾的笑容,声音中带有杀气地道:“你不怕死不愿挑,就不见得你的两个儿子不怕死不会挑!”把姜潜和崔扬高举过头,大声叫道,“你这两个小乌龟王八蛋听着,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爷爷让你们自己选择,可以选择自己死,也可以选择对方死,谁说得快,我就依谁!”
他的用意最明白不过,就是让他们两兄弟自伤残杀,同根相煎。他们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还有漫漫人生要过,试问哪一位少年不爱惜生命?可是,如果他们选择对方去死的话,便是畜生也不如,从此身败名裂,永远生在不仁不义的影子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姜云大怒,欲放声长吼。童叟喝道:“不许叫!我知道你的‘虎啸功’的厉害,你一叫,我便要了他们的小命!”双手一移,使得两兄弟正好面对面着,目光相接。童叟一脸奸笑地道:“你们别无选择,只能从你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如果不选,不但你们两个要死,你们这里的人包括大大小小的尼姑都得死!”语气咄咄逼人,不容任何选择的余地。魔龙教众人齐声喝采,发出阵阵得意和痛快的笑声。
庵堂里面一片宁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两兄弟身上。姜云心中阵阵绞痛,只能闭上眼睛,盼望奇迹的出现,无论谁开口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绝对是个悲剧。李长老是性情中人,哭笑自如,此刻却是泪水涟涟。
到底谁会死?谁先开口?是自己死,还是让自己的兄弟去死?姜潜和崔扬毕竟是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虽然身经变故有点早熟,但要他们在片刻之间作出生死快择,别说是他们,便是饱经沧桑的长辈,也是万分艰难之事。
姜潜和崔扬两颗小心在“咚咚”地跳动,整个庵堂就只有这心跳声了!脸又红又热,且尽是紧张、恐惧、困惑的表情。忽然兄弟俩闭上眼睛,(是同时闭上的。)然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幅的画面,神奇的是,两兄弟脑海中出现的是同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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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破岛沙滩,兄弟俩和许多破岛的大小朋友在海边畅游。炎炎热浪,也被温凉的海水尽数吸取,人在水中游,真是无比爽快!
天高云淡,海鸥飞翔,浪花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两人挺着瘦小而结实的胸膛上,破浪嬉戏。二人还嫌不过瘾,捧着大朵大朵的浪花,伴着一串串笑声送给对方。“哥哥,你看好,这是娘亲教我的‘天女散花’!”一滩碎裂的浪花直盖向姜潜,姜潜笑道:“大侠饶命!”身中浪花,假装向后倒下,却也是一浪花打将过来,叫道:“这是爹爹教的,叫做‘暗渡陈仓’!”“啪!”,正中崔扬的脸蛋。
接着下来就是乱七八糟的一阵狂泼!引得附近的孩童纷纷加入,一时之间,海滩之上,乱浪穿空,惊涛拍岸,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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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们都没有睁开眼,然而仿佛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眉角在微微跳动。最令他们惊奇的是,两兄弟竟然在同一时间地渐渐地、渐渐地露出笑容,整个过程竟然不分任何先后!两人本就相貌一摸一样,这闭上眼睛之后的表情竟也做到一摸一样,那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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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鲨鱼,是鲨鱼!”小朋友们大声惊呼,纷纷往岸上逃跑。忽然有人大叫:“不好,小金花被鲨鱼咬走了!”只见海水上面浮现朵朵血花,一块鱼鳍露出水面,慢慢向远处划去。
两兄弟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对,小金花是他们的好朋友,不能让好朋友给鲨鱼叼去。抱着同一信念,口里含着匕首,纵身一跳,钻入浪中。两道水线顺速地向前划去,二人自小水性极佳,小小的身躯更显矫健。在岸上小朋友大呼小叫中,两道水线很快就靠近那鱼鳍。只见那里的海水成了一个漩涡,兄弟俩似乎在和鲨鱼恶斗!
二人是岛主之子,身份尊贵,更何况鲨鱼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庞然大物。早有小朋友吓得去告诉姜云和崔秀娥,夫妻俩自然吓得赶忙跑来。岸上已经围满人。却见一条巨大的鱼身跃出海面,那两兄弟的匕首死死地钉在鲨鱼的眼睛上,身体紧紧地伏在鲨鱼的背上。好聪明的孩子!居然第一时间就把鲨鱼的眼睛刺瞎,夫妻俩喜忧参半,连忙唤来两只扑天隼赶去助阵。那鲨鱼是一条虎鲨,是鲨鱼里面最凶猛的一种。这会儿眼睛瞎了,疯也似地到处乱撞,扭挪扑腾,要把两兄弟甩掉。兄弟俩一只手用匕首插着鱼身,一只手却紧紧地握着对方,就是不肯放开自己的兄弟。
扑天隼在空中一个回旋后急降,四只铁爪正好抓住跃上海面的鲨鱼。爪子直插入鲨鱼的身体,连带鱼背上的两位小孩一把拉出海面,缓缓地带回岸上。二人在空中不停地往鲨鱼身上插刀,一直到地上。其实,鲨鱼已经死去多时,只是他们不知道。姜云和崔秀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岸上人人为这一对小英雄叫天价般喝采!
两兄弟脸红气喘,都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却听见彼此的心都在“咚咚”地跳。小金花晕在海中,被救了回来。虽然断了一条腿,性命可是保住了。
那一年,他们才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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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畅快的海中猎杀啊!两兄弟的嘴角都笑得翘了起来,眼睛还是闭着。童叟叫道:“别给老夫装死,再不说,我就动手了!”
忽然之间,兄弟俩眼前的那个同一画面一分为二。在姜潜的脑海中是父亲姜云在默默无闻小渔村百无聊赖地批削竹片的情景,而浮现在崔扬眼里的却是母亲崔秀娥徘徊石阵前苦苦思索如何退敌的情形!兄弟俩的眉头渐渐紧皱,满是痛苦,扭曲得凹了下去。忽然之间,猛然间同时睁开眼,崔扬叫道:“杀他!”(姜潜叫道:“杀我!”)
同一时间,两个声音,一个答案,要死的是姜潜!
姜云整个人软瘫在地,如大堤溃散,他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开口了!童叟哈哈大笑,庵堂就他在笑,令这对兄弟自相残杀,在他眼里是就像完成了一件不世之作!李长老欲崩断身上绳索,却没有成功。伤心之下,一头撞在墙上,鲜血长流,只恨得咬牙切齿。
姜潜和崔扬互相对望着,脸上的不解,眼里的疑惑,都和对方一摸一样。只是哥哥不解的是,弟弟为什么要让自己死;弟弟不明白的是,哥哥为什么要替自己去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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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发生注:关于姜潜和崔扬为什么在同一瞬间会有相同的思想和动作,或者是巧合,或者是西方所说的双胞胎具有的心电感应。人体本来就有许多奥妙,不是现代科学所能完全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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