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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漂亮的男人被发现时,他还没有死亡。
警方封锁了现场。
那现场就在城南的郊区,也就是在那个开了十几家葬仪社、火葬场之后的废弃工业区。三年前,县镇府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决定把这县工业区移到城北去,并扩大建设,所以这三年间,原本留在这里的公司与产业工厂全都移到城北区,直到事发的今日,也就是距离这儿发现那男子的今日,同时也是距离这地方正式拆除还有半月的今日,这里早已人去楼空,虽然建筑还在,多半是铁皮屋与没有美感的三层以下的水泥屋,但步论是哪种屋子,里头都积了半年的灰尘,平时又没有人走动,所以整个城区一下子便成了就是白日去也让人觉得怪异的安静之地,除了猫啊、狗的这类小畜牲愿意在里头栖息流浪收容所,因为没有食物,所以没有乌鸦,但若硬要问起有没有鸟儿在这里停栖,恐怕没有,就算这里杂生的小树,鸟儿也不会像害怕没有人气的人类似乎从此遗弃此地,但也仅仅是在白天会在此地逗留,到了夜晚,便成群而去。
或许是因为这个废弃城是在那一系列的火葬场与葬仪社之后,这地自从人去楼空之后,如果工业区废了,也没人愿意往这方向多踏一步,所以拆建筑的承包商为了节省经费,连隔离的铁皮都没搭,只用一条挂了无数个警铃灯围着,而这条警铃挂灯,说来也挺阳春的,虽然是警示的铃,但到晚上却也不亮,为得是省电。
然而,警方到达的时候那本来只有一条警铃灯围住的城区却不只一条警铃灯。
警铃灯的电线,在城里高密度的悬起,地上、天上、街边,交错地宛若挂了红铃的网。
那景象,白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却让警方毛骨悚然。
来到这第一现场的他们,站在男子被发现的地点,并看了那漫天不再发亮的『红铃』,他们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就算他们不知道事发的过程,却依旧能描绘出那样猩红的景象,一个男人,躺在那本来当作咨询台、雕琢并嵌了银丝图腾的桌柜上,桌柜上还铺了市价几乎要百万纯狐皮草,那皮草没有沾血,而一个漂亮的男人,就这么躺在那皮草上。
这景象……何其华丽,对任何人来说。
就是代表社会正义的警察,虽看了那被送到医院的被害者的脸看上一眼,也要为这仅靠想像就构织出来的景象吞口水。
警方在现场照相,并采集相关的线索。那时候,被害者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当那个漂亮的男人被送到医院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后背没有皮,他前胸、下腋的也都没有了。
身上的血几乎流尽,四肢与脸部肌肉都在抽搐,他应该要死,却像不甘心死,硬是抓着这最后的脑波,活不来,死不去。
医生与护士在这男人的身边周旋着,动作太专业,外人无法理解,抢头条的社会记者,此时有了地位高下之分,一部份的老记者,和少数的年轻记者被准许进入急救房,赶来的人于是有超过三分之二被留在外头,那手术房呢,最后被准许进入直播的人有只有三个。
媒体界掀起了腥风血雨,医学界与警界则战战兢兢。
这残忍、猎奇的案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就算是三天之后,那受害者依旧没有醒来的第三天,这案件依旧是沸沸扬扬,麻烦的是,这男人虽没死,但却似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身一人。
没有人出面相认这连张证件都没带的男人,就算他如此漂亮。
警方把所有采样的结果放在一起,却也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或显露男人身分的线索,那现场带回来的红铃灯与皮草没有留下任何可以采到dna的遗留物,就连最普通的指纹都没有,男子的照片在网路上公开了将近两个礼拜,竟也没半个人出面指认,整个猎奇事件的调查,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进展。
陷入胶着的案情让警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男人被治愈的可能性上,他们期待着这个突破口,比任何人都还期待。
但他们的期待是惘然的。
医生虽说这男的死不了,但不知怎地却也醒不来,这种情况简直与脑部受创的病人无异,但连医生也摸不透的是,这男人的脑袋并没有外伤,照核磁共振、x光,他的脑袋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不醒,就算对他的身体施予痛与压力,他的表现就像是真正的脑伤病患,毫无反应,就连说不了谎的脑波测试也显示了,这男人确实没有感觉。
男人因为不明理由,成为植物人,而且很可能永远不醒。
警方伤透了脑筋,催促着医生难道不能想个办法,但医生却无奈地双手一摊,说他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双方正语言拉扯的时候,那男子的脑波却出现了变化,医生瞥了那脑波仪,讶异地发现,那男人正在做梦!
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医生不该这么古怪的老姑婆,叫人笑话。
不过这事在他的眼里,倒也没什么,虽然心里对这事有些想法,但也没多大的想法,就是上段说得那些概念,其他的,则没多的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有段时间,下班的他,脑袋想得最多的就是『刚正不阿』四个字,如今,时随事转,新的事,对别人来说是大事,在他看来,似乎也不大不小,绝对足以影响他下班之后的思绪。
洗过澡后,他在客厅那张价值不匪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还开了一瓶年份久远的葡萄酒,替自己倒了半杯,坐下来,然后喝了一口。
闭上双眼的他把那捻了一颗肌肉松弛锭,吞了,然后闭上双眼。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放松,睡意开始袭来。
都过了半个月了……依旧没有半个人来看那家伙……
他忽然想到。虽然想到,睡意却更深更沉了。
……他,应该也会跟那家伙一样吧?
如果出事,大约也不会有人出面,恐怕连认他都觉得肮脏,是别人生命中的污点……
……说不定是同病相怜啊……
他想着,世界似乎更黑了。
就像普通的睡觉一样,他的身体,躯干与四肢都在下沉,就像陷入那泥淖一样。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要睡着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踏空了。
他还躺在沙发上,但他脑袋放出来的信息,却让他全身都像走了楼梯、但没走好,咯噔一下,掉了下去。
那感觉让他想起了爱丽丝梦游仙境。
少女爱丽丝追着兔子,任少女再怎么呼唤,兔子却只是一个劲儿的跑,然后消失,追逐的爱丽丝一时煞不住,踏了个空,便掉进了洞里。
只是这洞却没有想像中的黑,随着下坠的速度增加,洞穴口的四边显出了将近傍晚的紫色色彩,接着转红,然后转橙。
那速度,他意识到,要是用这种速度落地,他必会摔个稀巴烂,一意识到这件事,他骨子都冷了,他把四肢伸开,虽然头下脚上,他还是碰触到那两边的墙,血肉立时飞溅,因为皮肉摩擦在那粗糙的壁,然而,随着下坠的进程,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那就是他那两边的壁宽似乎还在增加,最后,令人厌恶的预测果然成真了,他的手掌磨烂了,速度却依旧没有停止,跟着,那壁大到离开了他张开的双手与双脚,风飞扬了他的头发,眼睛穿过了层层冰冷的湿气,他看见他的身下居然有世界,一片宛若从上升的飞机窗边俯瞰的世界,在他脚下展开……会死,他想着,哈,当然不会,这是梦吧?他继续想着,但就在此时,他身体非物理性的猛一翻,莫名奇妙地,头转上,脚转下,接着,不过两秒的时间,他落地了。
不痛。
怪异地……不痛。
他站着,脚踏实地,虽然从超乎常理的高空坠落,但却安全落地,就像电影里的超人一样,稳稳……落地。
他一愣,一时不知所措。
他的穿着不知发生什么事,居然也变了,浴袍消失无踪,他的衣着跟平时看诊的时候无异。
他回头,发现自己所站之处,似乎是个废弃城区。
时间是……傍晚。
他听见狗的叫声,也看见好几只猫在那似乎同样空无人居乱晃。
这是……哪里?
他自然而然地提出疑问。
但是他这一走,便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地方,他见过,只是那时候的此处,这里相当繁华,虽然氛围没有普通的商业城那样喧闹,但身为一个工业城,一天过万的人在这里上下班,也是相当喧哗的。
那……他什么时候来这里……?
他拧了眉,想起来了,喔……那事有十年了,而来到这儿的理由,走过一间又间房他也想起来的,十年前,他有个女人就在这里工作,那时候,他还是个实习医生,父母是老来得子,都七十岁了,他们希望他在当上正式医生以前结婚,并赶快生孩子,所以他们靠着一些关系,找到了在这个城区里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的长相相当的『灵』,不是绝顶的美,却很有气质,而且她的来头可不小,那很长的来头,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个富家千金。
不过虽然长得『灵』,他却也发现,那『灵』其实相当普通。
千金小姐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也就那样的气质,普通的女孩如果从小到大身活在富家,大多也都有那样的『灵气』,只是少见多怪的父母对那『不染风尘』很是著迷,说这样的女孩少见,硬要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所以在尽力交往不久后,他结束了与这女人的情感,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座城。
想起了这段往事,他笑了。毕竟也是断风花雪月的往事,在这个年龄的他看来,也是值得一笑。
然而,笑着的他,笑意却停了。
他在那栋三层的水泥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地方,他也认得。
那是那父母见了很喜欢的女人所开的公司。
他走着,四周的景象在变。
他曾经在电影中看过这种场景,穿越时空的场景,每走一步,周遭的景象就更新颖一些,所有的东西,曾经在此出现过的东西,包括人,在他的周遭迅速显现,然后,就在某个时刻,所有的物体停止移动,空间本蒙了薄雾,接着雾像冰一样破碎了,就在他的脚步抵达那柜台时,他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成新鲜的景象,然后那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那女人,他一愣,因为他认识那女人,就算几十年不见了,他依旧认识,那年轻、『充满灵气』的女人,正是那个十年前便分手的女友!
他很震惊,真地很震惊。
几十年不见了,还以为自己忘了,却没想到在这梦里居然又清晰地看见这女人的容貌,而且不只如此,那女人不只有形象,白得让人艳羡的皮肤、凤似上翘的眼睛、很适合涂膏的唇,还有又长又直的发,她对他微笑,橙橘玫瑰的香气迎面扑来,而她对他弯了腰,这一刻,她的唇就在他的颊畔,她说了话,用气音,所以听不到实际的音色,但却听得见那字:『我爱你。』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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