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见闻说给待在洛阳的常昀听。
常昀也会将自己积攒了一年的牢骚吐出——比如说某某臣子难以管束、哪里的堤坝又需重修、今年的税收比往年要迟、东赫兰那群混账玩意总算退兵可是国库里的粮草消耗太多他这几年恐怕要穷死。
褚谧君心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我手头的钱不少。”
常昀捂脸。
元光六年,北境总算恢复太平。臣子们开始操心皇帝婚事。这时却有方士跳出来,说皇帝命格特异,三十之前娶妻,不利于国。
常昀于是心安理得的仍掖庭继续空置。
臣子们纷纷表示皇帝虽然是个明君,只可惜太过迷信鬼神,方士误国、方士误国哟——
元光七年,常昀接来了一个宗室入宫。
这个少年是故济南王弟弟的儿子,聪慧而仁慈,常昀很喜爱他,将他留在身边抚养。
元光十年,册那名宗室为太子。
元光十四年,天子退位。
这年常昀三十三岁,正当盛年。但是天下既然已经太平,他的职责也已经完成,也就没必要再为常氏卖命。
当然,没有多少臣子能够接受皇帝乍然换人,奈何常昀根本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他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悄悄出宫,收拾好了行李,一路摸黑翻墙。规规矩矩活了近十年,可有多少人还记得昔日的他,是个最不讲礼数的荒唐人呢?
出了最后一道宫门,他听见一声嗤笑。抬眸,一身黑衣的女子依靠着一棵大树,正戏谑的望着他。马匹和行李都已经准备好,就在她身后。
恍然间好像时光逆流,很多年前,褚谧君偷偷溜出褚家,而他也是这样在外头等着他。
“来。”她向他伸出了手。
184、番外:谧昀夫妇(一)
秋天, 差不多大雁往南飞的时候, 褚谧君会动身从西域返回洛阳。
自从东赫兰退兵不再侵扰大宣边境之后, 从西域至洛阳的这条路好走了许多。只是褚谧君依然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在路上,往往到达洛阳时,就已是冬天了。
到洛阳后照例先去西市存放货物,然后……然后她不需要做什么, 得到消息的常昀就会命宦官将她接入宫内。
而今大宣的臣民都知道,皇帝善于纳谏、皇帝勤政爱民,可皇帝唯独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常听信方士之言,以及过分喜欢西域来的新奇物件。
因为方士钟长生说他三十之前不宜娶妻,他就真的舍下了佳丽三千,至今仍不肯册后纳妃。
因为喜欢西域物件, 所以每年年末都要召见西市的胡商。
只有包括褚谧君在内的少数人才知道,皇帝之所以会有这两个毛病, 都是因为她。以命格不好为借口不娶妻,那是为了将正妻之位留给这些年四处飘荡的褚谧君;每年召见胡商, 见得其实也都是褚谧君。
马车直接驶入禁中,停在了太和殿偏殿。
褚谧君从车上下来,无需人引路,径自走入殿内。还未见到常昀, 首先听见一阵哀嚎。
褚谧君脚步略停,侧首看了眼一旁的宦官。
“陛下近来为国事操劳过度,大概是有些头疼。”宦官小声说。
“我是问, 他平日里也这般……”哭天喊地的么?
宦官声音压得更小,“没有。”
哦,原来是看她回来了所以在这撒娇呢。
褚谧君绕过屏风,走到了内殿,然后便看见了常昀躺在榻上哼哼唧唧,一旁宦官端着碗给他喂药,却又因为害怕常昀而不敢动弹。
褚谧君接过宦官手里的药碗,摆手示意宦官退下。
常昀立刻坐了起来,等着褚谧君来喂他喝药。
然而褚谧君却是将碗端到了自己面前,低头嗅了嗅,接着眉目舒展,“这分明只普通的补药,看样子你身体也不算糟。”这家伙,装病卖可怜糊弄她呢。
“胡说,”常昀将自己的脸埋进丝衾之中,“我这些日子就是浑身上下不舒服,头疼脑热眼花手酸,结果你还迟迟不从西域回来,皇宫上下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褚谧君品味了一下这微妙的语气,揉了揉眉心,“我怎么觉着我像是那负心薄情郎,你是被我抛下,独守空闺的美娇娘?”
常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见过哪个养在高墙之中的小娘子需要像我一样劳累,每日天不亮就需早起,三更还未入睡,一天不是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就是在同那些狡猾刁钻的臣子们斗智斗勇。哎哟喂,你快看看我鬓边有白头发没,可怜我还未满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