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灵先回到娥香坊找怀香去了,望归带着玉竹回到虚烟堂,小狐狸正捧着老鼠干和蝙蝠爪吃的正开心,看到他们二人,连忙扑上来迎接,他一头扎进玉竹怀里,大呼“玉竹你可算回来了!”
一旁的望归翻了个白眼,“好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就不担心我吗?”
小狐狸连忙讨好,“主人你英明神武,盛名万事,天下能伤到你的人还没出生,我当然不担心啦,嘿嘿嘿。”
玉竹摸了摸小狐狸头上的绒毛,笑道:“金锁找回来啦。”
小狐狸抬起头,一黑一白的两个瞳仁里散出疑惑的光芒,“真是在阎王手里?!”
“你怎么知道?”
小狐狸跳下玉竹怀中,捧起方才吃剩下的蝙蝠爪边啃边说道:“你们走了以后,我和小主人思前想后,推算了半天,觉得只可能在阎王手中。”
玉竹直夸赞他聪明伶俐,美的小狐狸又多吃了两只蝙蝠爪,撑得直打嗝。
第二日一大早就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无声地滋润着酆都城的千花百草。玉竹打着伞与望归走在忘川河边,去给闻人鸢送找回的金锁。
玉竹还在纠结着金锁的事情,忍不住问望归:“先生,这金锁怎么会被阎王偷走的呢?他好好地偷闻人姑娘的金锁做什么?”
望归道:“玉竹可还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娥灵两次将原本应该去往幽府的魂魄夺了下来,才炼出了那支为荣贵妃重塑肌肤的靛翠香?”
玉竹点头:“记得。”
“阎王是个十足十的小心眼,最大的特点就是睚眦必报,娥灵两次从他手中抢人,他不得不重新为那两人改变命数,为此他便一直怀恨在心。”
“可是当时阎王不是已经派了八舞送来请帖,我还记得先生同娥灵姐姐一起去了趟幽府,难道还没解决那件事吗?”
“阎王狂爱下棋,当时我同娥灵一起去,跟他定下了赌约,以一盘棋局定胜负,若是我赢了,则那件事情一笔勾销,若是他赢了,我便在幽府住上一个月,日日陪他下棋。”
“然后呢?”
望归转了转手中的紫竹伞,笑道:“然后当然是我赢了,不过阎王那个老头也真是小心眼,从那以后就一直惦记着要扳回一局。结果那日我寄给团团的信笺途径布信司的时候被鬼差看到呈了上去,他发现了我们之间的赌局,便起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偷换了金锁,想要我输给墟君,以报他输棋之恨。”
玉竹闻言,不禁忿忿地说道:“这个阎王,怎么如此小孩子心性!”
望归笑道:“谁说不是呢。”
玉竹忽然担忧起来,“可是阎王这回连输两次,万一他又怀恨在心,变着法地报复我们,怎么办?”
“有我在,玉竹你怕什么?”
玉竹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先生他虽是区区一个古玩店的掌柜,而且行事诡秘,影踪飘忽不定,但关键时刻总是十分可靠的。
说话间就到了闻人府上,门口的两位侍女早就得了吩咐守在门外,见到望归与玉竹,连忙俯身行礼。
望归掏出金锁递了过去,笑道:“麻烦两位姑娘转告闻人姑娘,就说金锁我送到,就不进去叨扰了。”
侍女面面相觑,还欲挽留,望归却笑着摆了摆手,打着竹伞转身走远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凉爽的春日就过去了,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夏天的味道,鬼城中的树木更加苍翠碧绿起来,忘川河水有如一块无瑕平整的翡玉,在垂柳掩映之间缓缓流动着。
这一日傍晚,吃过晚饭后,几人都不愿意洗碗,望团团便提议玩骨牌来决定胜负,输的最多的人去洗碗,剩下几人都十分赞同。于是玉竹便取来骨牌,在后院的凉亭里支起桌子,几人打起了牌。
一局下来,居然是望归输了,他却嚷嚷着不肯去洗碗,一口认定方才是眼睛花了,没看清楚,剩下三人赖不过,只好又玩了一局。
这一次是望团团输的最大,他学着望归的样子,说是天色太暗,翘角亭中又没有点灯,看不清楚牌才出错了。于是玉竹又跑到回廊下取来一盏琉璃灯,挂在亭柱上。
第三次轮到小狐狸,它正想学望归与望团团的样子找借口再打一局,谁知剩下三人还没等他开口,便起身的起身,摘灯的摘灯,一口气作鸟兽散了。小狐狸坐在方几前,看着满桌的骨牌,又气又笑,只好去洗碗了。
弦月升起,灯火如豆,初夏的夜空中风清月朗,望团团早早地就回房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就回百花山的府邸去了。望归沏了香茶,坐在回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玉竹看着夜空中明亮的弦月,想起那与传说中大相径庭的幽府与阎王,十分感慨。
望归摇着蒲扇,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美丑,更没有绝对的恶鬼与恶人,人类对鬼界所传的一切丑恶与恐惧皆是源自内心的无知。世界永远是这个世界,天地六道更不会因为千百年的误传而改变,人类内心里每一份怀疑和曲折,都是对这个世间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误解罢了。你说,这不是无知,是什么?”
玉竹冷汗,“先生,别忘了我也是人类。”
“玉竹想当人类吗?”
“当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人类无知、愚昧、又没有法术,不能长生,性命脆弱,动不动就会死掉,在这样担惊受怕之中度过短暂的一生,玉竹觉得很开心吗?”
玉竹低头沉吟片刻,却笑了,“我的命数不是我自己决定的,但是开心不开心我却可以自己做主。”
望归睁开笑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若是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改变身份,不再当一个弱小的人类,你愿意吗?”
玉竹想了想,道:“不知道。”
“哈哈,玉竹真有趣。”望归笑道。
玉竹却不答话,她双手托腮,愣愣地看着天空中无瑕的弦月,心中五味杂陈,不禁脱口问道:“先生,你觉得人类,真的有这么不好吗?”
望归扇着蒲扇,端起一旁的香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也不能说不好。人类存在存在即有它存在的道理,同其他生灵一样,人类从天地初始就存在这世间,虽然弱小,却勇于反抗,所以这千千万万年下来也一直在大地上繁衍生息,一定有他们强大的理由。”
说话间,小狐狸洗完了碗筷,叼了一本书从小院中走了过来。
待它走近了,玉竹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本佛经。
“十三郎,你要信佛了?”玉竹笑着问道。
小狐狸装模作样地翻开佛经,蹲坐在地上,边读边说,“嗯,这几个月会信一信。”
玉竹疑惑不解,“为什么是这几个月?”
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串佛珠,一边捻着佛珠,一边答道:“因为今年八月初九,就是小爷我五百岁的生日了。”
“那跟信佛有什么关系?”
望归笑了,“他怕遭雷劈。”
“遭雷劈?!”玉竹惊讶地问道。
“是啊,他已经修成狐妖之身,每过一百年就要渡一次天界的雷罚之劫,过了劫就能长一条尾巴,法力也能更上一层。”
“那若是不能渡过去那劫难呢?”
“法力尽失,打回原型重新修炼。”
一旁的小狐狸听了,不由得更加专心地念经,枯燥的佛经听得玉竹十分困倦,没过一会儿便回房睡觉去了。
望归听了一会儿也受不了,打着呵欠就走了,边走便说道:“若是日日有人这样念经,那可再也不会失眠了……”
第二日一大早,玉竹走到小院中,却看到小狐狸捧着佛经与佛珠睡倒在回廊下,口水流了满地。
玉竹笑着将它抱到摇椅上,又从房中取来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便去做早饭了。
一阵风吹来,卷来一阵杏花花瓣,落花成泥。桌上的佛经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翻了开来,小狐狸翻了个身,爪子刚好压在了佛经上,只见那翻开的一页上用工整的笔法写道: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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