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纯儿,过来……”女子纤细的身影被勾勒出来,她穿着一件真红大袖衣,领子上绣着红生色花,着红罗长裙,脸虽然模糊一团,但不知为何,薛纯却很肯定,那女子有张极美的脸,美到鲜艳夺目的红裙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不知从哪里又飘来一句话,“两个孩子还小……”
随着这一句半含糊的话语,薛纯的脑袋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痛到这个曾经被杀僧戒空砍过五刀都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泣似的低吟。
纤弱的手指紧紧抓着那张鬼面具,带着点挑衅的倔强,你不让我想起来,我就偏要想起来!
原本挺直地跪坐变成了跪趴,弯曲的背脊此刻正细细地颤抖着,像一根绷紧了的弓弦,承受着常人难以言喻的压力,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痛到极致,她反倒有了一丝清明,飘飘忽忽地从肉体中挣脱出来,踏入了一片虚无。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迷雾般的幻境里追寻着什么,可是却一无所获。正当她打算放弃时,脚下却传来一阵哭喊声。
低头望去,那是一间大的可怕的府邸,四四方方地占去了大半个街道。许多人在里头慌乱地逃窜,男女老少都在拼命地哭泣、尖叫,躲避着身后随时可能砍来的刀剑。
不知为何,薛纯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她遵循着心意迈出步伐——
天旋地转。
她从高高在上的俯视变成了身临其境。那些哭喊着的人一个个从她身边跑过,她能感受到他们掠过时带起的那阵风,能闻到风中刺鼻的血腥味,能听到有人不屈地叫喊,“赵濂畜生,罔顾人伦,就算一时坐稳了皇位,也迟早有被人推翻的一天!”这声音分明是刚才让她头疼的那道女声!薛纯循着声音跑过去。不动则已,一动她便觉出不对来。
那是一只小到稚气的手,大约是三四岁孩童的样子,脚也是小小巧巧的样子,穿着软底绸面鞋,脚趾头一挪一挪地,还能从绸面上顶出形状。这样的鞋,只有那些被人抱在怀里不需要走动的孩子才会穿的。来不及思考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跑进了一个院子,撞上了一群穿着玄色衣裳的人。
“这是谁?”
“不用管,反正上头下令,所有人都杀无赦。”说话间那人已经挥刀砍过来,刀上的银光晃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的功夫,薛纯看清了他袖口处纹的东西,那是一只活灵活现的——
麒麟。
她猛然惊醒,看向躺在地上的鬼面人,想起了边秋村中那一句:“赵家麒麟卫,不过如此。”
所以方才她看到的那些人,是麒麟卫?他们在杀的又是谁,她为什么能看到这些,和她小时候有关吗?纷至沓来的问题几乎要挤爆她的昏沉沉的脑袋。
她甩了甩头,看向那张让她莫名熟悉的脸,他的眉目轮廓很深,鼻子高挺,微薄的唇角逸着一丝血迹。那是一张俊朗挺秀的脸,让人见之不忘。
可——
她确实没有见过这张脸,却也确实觉得这张脸熟悉。
这才是真正困扰她的地方。
我们曾经认识吗,所以,你才会把清心丸给我,所以,我才会觉得你熟悉……小风,是你的名字吗?
眼泪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悄然落下来,一滴、两滴……
她茫然地拿指尖去接那小小的水珠,心中涌起一股近乎失措的感觉,她哭了吗?为了公子以外,她哭了?
……
“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只在意一个人的想法。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抱着那张猛鬼面具哽咽,我明白了,可是我的朋友永远都回不来了……
原本空寂的天剑派此刻更显得寂静起来。
刚刚出关没多久的天剑派掌门此刻正被人五花大绑在炕上,原本精神十足的脸染上了一层阴翳,看上去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紧紧盯着眼前穿着男装的王落萧,还没开口就被她打断了,“萧云盟,我劝你别惹我生气,比忘了,你的徒弟们还在我手上呢。”她手里把玩着一根玉簪,簪子是莲花样式的,中间垂了几根鹅黄丝绦,看上去清新雅致,别有一番春意盎然的味道。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丝绦的边缘已经磨了丝,纵使保存得再完好,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陈年的旧物。
“这么些年,我一直留着这根簪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王落萧站起来,男装洒脱,更给她添了几分雌雄莫辩的美。
王落萧很幸运,她人近中年,却依旧窈窕如小姑娘,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更显风情。岁月对她是宽容的,她美如秋月的脸上连一丁点儿皱纹都没有;王落萧也很不幸,在她最如花般炙热绽放的韶华里,她遇到的是一个懦弱的负心汉,是一个连和心爱女人厮守终生都做不到的胆小鬼。
“我要用这根簪子在你脸上刺上三个字,”她边说边将锋利的簪子尾端在他脸上游走,享受式地看着他脸上那一阵阵细微的抽动,甚至不禁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