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嘉靖命令锦衣卫逮捕海瑞的同时,就有人将消息报告给了内阁首辅徐阶,顾不得天色已晚,徐阶赶紧派人将几位阁老叫到内阁商量对策。()
不多时,几位阁老就联袂而至。李春坊郭朴高拱都是一些年老成精的人物,在这官场浸淫了几十年,拔出来根头发丝都是空的。作为整个大明王朝最顶端的几位决策者,他们怎么可能不在宫中安排一些自己的耳目呢?所以就在徐阶叫去传唤的书吏刚到的时候,他们就立刻跟着出来到了内阁。
几位阁臣向徐阶行礼之后,李春芳首先问道:“不知宰辅深夜传唤所为何事?”徐阶心中不禁腹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大的事情,不想着同舟共济,竟然还不忘让老夫来顶缸,可恨!”面上却是严肃的对着李春芳道:“子实,你有所不知,今日,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上奏疏,有言曰: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圣上龙颜大怒,已命亲军将其锁拿诏狱了。事情传出,明日定会有一番大风波。深夜将诸位请来,就是为了尽快商量出来一个章程,省得明日内阁手忙脚乱。”
其实,早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几位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想救这海瑞,难,难如登天,万一皇帝盛怒之下要将其杖毙,内阁却也是束手无策,届时群臣愤怒,内阁必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大家都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每个人都清楚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营救海瑞,而是如何降低海瑞死后对内阁的影响,尽量维系内阁的权威。不过,不救海瑞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看到他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的模样,徐阶怒火心生,道:“诸位,我等皆是内阁同僚,上负皇恩,下体民情,荣辱已是一体,此时正是为君分忧的时候,内阁应是何种态度都说说吧。()”
高拱淡淡地抿了一口浓茶,放下茶盏,慢悠悠地道:“兹事体大,不知宰辅大人是何意见,若宰辅大人已有定论,我等自当为宰辅马首是瞻。”
李春芳也道:“自是为宰辅马首是瞻。”郭朴只是淡淡的点头没有说话。
徐阶道:“圣上乾纲独断,万事都是有自己的主张,我等身为臣子自当秉承圣上旨意。此次户部主事海瑞上疏冲撞陛下,罪不可赦,理当严惩,以正纲纪。只是海瑞生而为人,秉性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所以老夫的意见是海瑞罪不可赦,罪不至死。诸位以为如何。”
不愧是内阁首辅,混老了官场的人物,一番话语,句句上纲上线,可谓字字珠玑,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些话却是句句无用。皇上如何处理自有圣裁,内阁如何处理你得有个态度吧。事涉文官集团,尤其是户部主事这样的中央官员,身为文官集团的总代表,内阁不可能做皇上的应声虫,无论皇帝如何处罚,都应该争论一番才对。否则,你专为自己的圣眷不敢争持,百官会与内阁离心。
李春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道:“皇上如何处理自有圣裁,我等身为臣子不敢妄揣圣意。只是万一圣上一怒之下处罚过激,我等又该如何处理?到底如何才能让皇帝满意而不至军民失望呢?尺度如何还得宰辅定夺。”
徐阶道:“事发仓促,老夫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只是有一点,内阁必须保海瑞不死。严嵩一党方才除尽,朝堂之上一片清明。军民人等只盼吏治清明,宇内澄清,这个时节万不能有朝臣因言获罪。”
其他几位阁老也是点头称是。整个内阁必须在这件事上戮力同心,给首辅使绊子确实能保证自己往上爬,但是,这件事处理不好会是整个内阁的污点,内阁的衮衮诸公谁都跑不了。
张府内,张居正也是愁眉紧锁。高拱收到消息以后,也派人到张府向张居正通报了此事。张居正也在考虑如何才能让自己在这件事中获得一定的利益。
张远也还未安寝,刚想向父亲请示明日带着世子出城一事,不期听见高府下人向张居正通报说,海瑞上疏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圣上怒称“誓杀此獠”。
张远也想起了历史上有名的海瑞罢官。他知道,海瑞福大命大最后并没有丢掉性命。只是在历史上何人助海瑞脱难张远并不知道了,只是隐约记得有比干纣王之语。
比干……纣王……比干……纣王……
张远直挠头,只恨自己前世只顾专业,其余书籍涉猎太少。
比干和纣王到底有什么事来着??七窍玲珑心?皇帝炼药是不假,可还没有痴迷到连七窍玲珑心都相信的地步啊。
张远真想把自己的脑袋掏出来仔细检查每个疙疙瘩瘩。最后怎么样来着啊?张远不由在书房门口踱步思考。对了,比干青史留名了。名……名……名……
张远脑中闪现出一道亮光,瞬间捋出来了思绪。
这时,书房里传出来张居正威严的声音:“窗下何人,滚进来回话。”
张远稚嫩的声音响起:“允儿拜见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安好。”
张居正训斥道:“时辰已晚,为何还不安寝却跑到为父的书房!”
张远回道:“孩儿今日在裕王府中被小世子耍弄,还请父亲明日主持公道。只是刚才见父亲大人面色不豫,所以不敢进来。”张居正对张远在裕邸之事一向上心,因此即便心中有事,仍耐心问道:“何事?”张远答道:“小世子今日向裕王殿下报称孩儿已将《礼记》读完,实则孩儿从未读过此书,裕王考校,孩儿一字未曾答出。裕王生气说孩儿虚有其名,说谎骗取名声,孩儿不服。因此请父亲主持公道。”
张居正笑道:“小儿玩笑,为父明日便去向裕王说明,你先去就寝吧。”说罢,摆手让张远离开。“孩儿不认为这是玩笑,孩儿认为天下之重于公为天下百姓,于私,却是自己的名声了。孩儿读《论语》曾想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不可欺君,子不能骗父。现在小世子欺骗父亲,又坏我名声。孩儿希望父亲明日请裕王重责世子。”
张居正哈哈大笑:“我家允儿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好好好。”
张远继续提醒道:“孩儿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孩儿只知道像裕王殿下那般所言,骗取名声,孩儿不屑为之。”
张居正无奈:“好了,回去吧,为父明日就去向裕王殿下说明,什么劳什子骗取名声,回去睡觉吧。”
张远道:“是,孩儿回去了,父亲大人请记住,孩儿不是骗取名声的。”张居正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张远作揖之后就回去了。只留张居正继续在书房思考。
忽然间,张居正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吩咐道:“快,摆轿,送我去首辅徐大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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