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歌声里的刀光

歌声里的刀光第9部分阅读

    我告示你,你的表演,不管是今天的还以前的,都没有用。因为你的有用的部分,已经被我抽取出来了,现在的你,一点用也没有的!”东方飞刀说完,他指了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新小李一刀。

    小李一刀说:“是吗?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自从长胜大哥将他的心血输与我后,我已经超越了自我!以后我的犯病,我的昏迷,都是专门给你装的!”

    东方飞刀再次脸色微变,说:“那就看结果吧。啊,咱们说得太多了,以至于最后的时刻都延迟了——”这时他俩的手同时都朝怀里摸去,啊这个动作似乎非常漫长,漫长得就像他从俩从上学开始直到现在的时光,漫长得就像他俩一同渡过的日子,他俩一同经历的欢乐和痛苦。这是多么令人疼痛的漫长啊——!但事实上这个动作却非常快,比闪电还要快,除了他俩,外人无法看清、无法理解——两把手术刀,也就是两把飞刀同时激射而出。

    只有他俩明白,东方飞刀的刀慢了!因为小李一刀将盘子摞在桌子中央,正好挡在两人的中间,挡住了两人的胸口。东方飞刀向来先发制人,所以他略微站了起来才将飞刀出手,直射小李一刀的胸口。这略微一站,就给了小李一刀一二分的余地。小李一刀抱朴守拙,蓄势待发,飞刀后发而出,两人的飞刀在空中铮然相遇!

    小李一刀后发而出的刀卸去了东方飞刀势已使尽的刀势,两把刀在空中胶着片刻,然后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起来。两把刀,代表着两个人,代表着两种人,代表着两个阵营,在决一死战。但两把刀却打了个平手,谁也劈不开对方的刀锋,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良久,最后一同落下,落入桌上的盘子里。又听得铮然一声,一摞子盘子被两把刀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东方飞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想小李一刀居然跟自己打了个平手。啊,这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精神受到了重创;没想到小李一刀后发制人,一项项连续挫折着他的锐气。所以才出现了这个结果。但他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小李一刀惊恐地看到,东方飞刀身后新小李一刀的飞刀,已闪电般激射而来,小李一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刀,“吾命丧矣”这一念头闪电般划过了他的大脑。但小李一刀不敢相信的是,这把飞刀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胸口,却射入了东方飞刀的后心!

    东方飞刀艰难地转过了头,和小李一刀一同惊讶地望着新小李一刀。

    新小李一刀依然冷冷地望着他俩,他的目光犀利,冷酷而沉着。

    渐渐地,东方飞刀脸上惊讶退去,代之以欣赏的微笑。他说:“瞧,小李菲稻,”他声音已变得微弱,“这才是我克隆出的人,我养大的孩子!他会完成我的遗愿——杀了你的。你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呢!”他声音越来越弱,但突然他提高声音喊道:“我,东方菲稻,第一个克隆出人的人,我将名垂青史!”说完,他身子一歪,倒在桌子上,张着他的眼睛,死了。

    小李一刀仍张着绝难相信的眼睛,望着向这里走来的新小李一刀。

    新小李一刀走到他的跟前,沉声说:“还不快走!”说完他扶起东方飞刀,向楼下飘然而去。

    小李一刀醒过神来,快速跟了下去。这时楼外楼上已乱作一团,一片喊叫声,报警声。他们潜入湖边茂密的丛林之中,这里已十分僻背,悬崖峭壁下面依然是烟波浩渺的第三脑室大湖。

    新小李一刀放下东方飞刀,凝视良久,然后将东方飞刀的尸体放入身后的一条静脉小溪中,喃喃地说:“当兵的,这样来,这样走!你枭雄一世,亦足以瞑目。其实你克隆出我之日,就是你死亡之时。”

    小李一刀惊奇地望着新小李一刀,这个越来越高大、英俊、冷酷、果断、敏捷的人,就是自己心的一角吗?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眼睛!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认识别人容易,认识自己则很困难。当他真正看见自己时,会这般惊讶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方飞刀的尸体飘远后,新小李一刀转过身来,望着小李一刀。

    这目光冰冷、犀利、毫不留情。而且他的双眼也是越眯越细,就如刀锋越磨越快、越磨越利一般。

    小李一刀被这目光射得全身发冷。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对对方根本就不了解,所以他从来没有这样茫然失措过。

    “你为什么杀他?他不是你的主人吗?”小李一刀胡乱找着话说。

    新小李一刀冷冷说道:“他是我的主人,你学医的应该知道,所谓主人只是提供营养的培养基而已。而且他要杀你。”

    小李一刀惊奇地说:“你不要他杀我吗?为什么?”

    新小李一刀说:“因为我俩是一个人。谁要杀你,不论他是谁,我都要杀他。”

    小李一刀心里一阵释然,甚至有点感动,说:“原来如此。有你这么好的身手,从此再没人能杀我了。”

    新小李一刀说:“是这样。你只能由我来杀,就像自己的孩子只能由自己来打,别人动一根指头都不行。”

    小李一刀说:“你一定要杀我吗?”

    新小李一刀说:“你说呢?”然后他笑了笑——小李一刀从没见过他笑过,原来他的笑是如此灿烂动人,虽然一纵即逝——说:“因为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小李一刀!”

    小李一刀点点头,喃喃地说:“说得对,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小李一刀。”

    新小李一刀说:“我会让你体面地去死。你自己选择一种死法吧——自刎、自缢、饮弹、服毒等等,什么都行。然后我会体面地安葬你,将你埋葬在膀胱边的黑松林里,让你在地下和你的长胜大哥、单子将军、酿酒大师老杜头,还有那个老庞头——他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你们在地下喝喝酒,谈谈古今,切磋切磋武功,倒也不太寂寞。”

    小李一刀喃喃地说:“那个地方,如果不是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血,是进不去的。”

    新小李一刀没听清小李一刀说些什么,他说:“你如果对自己下不了手,我来帮你吧,其实这跟你自己了结有什么区别?”说完他突然双目一张,右手向怀中伸去。

    这时小李一刀的右手也向怀中伸去。他比新小李一刀慢了一秒,但他的手到了怀边时却先停了下来,这时他往后退了一两步。

    新小李一刀的手伸进了怀里。进去后他才省悟到他和小李一刀的飞刀都已出手而失去。他伸出双掌,向小李一刀击来。

    就在这一瞬间,小李一刀已退后了一两步,就这一两步,他将新小李一刀双掌力道的高峰卸空,他这才伸出双掌,接住了新小李一刀的双掌。

    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小李一刀心中吃惊,他没想到新小李一刀的内力达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刚才自己强行对接,必遭重创无疑!

    新小李一刀双臂催力,他的胳膊咯吧吧地响着缓缓向前推来,而小李一刀的双臂咯吧吧地响着缓缓向后退着。当新小李一刀的双掌快要推到小李一刀的胸前时,小李一刀的双掌中又产生了一股新的柔和的力量,将新小李一刀的双掌又缓缓地推了回去。新小李一刀“咦”了一声,大喝一声,双臂力量暴涨,又将小李一刀的双掌向前压了过去。但他快要到达小李一刀的胸口时,他的力似已使尽,而小李一刀的那股柔和的坚韧的力量再次出现,再将他的双掌缓缓推开。

    新小李一刀又“咦”了一声,说:“难怪你在江湖上享着这么大的名声,原来也有点道行!我这是第二次有点佩服你啦!但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我看你还能硬撑多久!”小李一刀说:“第二次?第一次怎么说?”新小李一刀不再说话,他“哼”了一声,双臂再次发力,咯吧吧地向前推去。小李一刀说:“我俩就非得这样性命相搏吗?我俩的仇恨就这么深吗?我俩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新小李一刀说:“别装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所谓‘好人’的虚伪!你不是也同意说世上只能有一个小李一刀吗?你自己睁眼看看,我们两个彼此之间的厌恶和仇恨有多深,又有多长!你也知道,在这个世上,如果同学之间、夫妻之间、兄弟之间有了仇恨,那仇恨要比外人强得多!你我是阴和阳,善和恶,本来是水火不融的!”小李一刀抵抗着新小李一刀的掌力,他心中暗暗地叹息着,因为四个如火如炉、如刀似剑的手掌不容置疑地表明,一个人自己对自己,或者他的两个方面,彼此的厌恶和仇恨竟然会这么深,这么长!

    两人就这样,站在荒凉的峭壁上,纠缠在一起,胶着在一起,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拚进全力,性命相搏。这善与恶的搏斗,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使人不禁联想到大侦探福尔摩斯与那个邪恶的教授,在悬崖边殊死相搏的情景。更使人联想到长胜与黑大帅朱军在膀胱的大坝上——世界的边缘殊死相搏的情景。这架好像是一个延续——是从远古洪荒就打起的,一直打到了今天,而且还要打下去,一直打到永远。

    两人这样的殊死相搏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渐渐地,小李一刀的力量渐弱,而新小李一刀的劲道却越来越强,他对小李一刀的压力越来越大,小李一刀只是凭着心底下最后一点力量抵抗着。新小李一刀虽然汗珠滚滚,却越来越斗志昂扬,他对小李一刀说:“看看吧,这就是我俩的差别——我讲给你听吧,你就可以死而瞑目了……”小李一刀汗珠满面,他知道已无计可施,难道自己大限真的到了吗?他长叹一声,说:“我俩的差别是什么,你说说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随风飘荡的吉它声和歌声,两个小李一刀都如遭电击,都不由得两手松了一松,小李一刀就在这一瞬间提起了一口气,气贯双臂,双掌向外推去,他推开了新小李一刀最后的致命一击。

    新小李一刀忙用力反击。但这时两人脚下的石头开始松动,向悬崖滚下,两个小李一刀不由得坠落而下。

    两人跌入第三脑室湖中。刚从水中冒出,新小李一刀的右掌已当头拍下,小李一刀左掌上举,接住了这一掌。接着新小李一刀的左掌又当头拍下,小李的一刀的右掌撑住了对方的第二击。新小李一刀双掌下压,小李一刀全力撑持。新小李一刀在水中借着掌力突然身子飘转,转到了小李一刀的身后,双臂从后面勒住了小李一刀的脖子。

    小李一刀躲避不及,只得双臂抱在自己的颈前,撑住新小李一刀绞杀的双臂。但新小李一刀这会儿已完全占据着主动,他的双臂硬如铁棍,韧如钢鞭,一点点往里勒进。小李一刀被越勒越紧,渐渐地呼吸越来越感困难。

    两人在湖中又这样纠缠着,拚搏着。两个人又在湖中随波逐流,沉浮起落。这时那使人如遭电击的吉它声和歌声又隐约飘来,新小李一刀的双臂又不由得松了一松,小李一刀乘势又吸起了一口气,双臂生出了一股柔和坚韧的力量,暂时又化解了新小李一刀双臂的绞杀。

    两人漂浮着,向湖水深处飘去。这时吉它声和歌声已是关山重重,几不可闻。小李一刀缓过一口气来,为了争取时间,他尽量找话说:“你说过你这是第二次佩服我,那么第一次佩服我是怎么回事?”

    新小李一刀说:“我就告诉你吧,让你死前也心中舒服些。以前我对你是连一眼也瞧不上的,刚才崖上崖下的交手我对你第二次产生了钦佩之心,觉得你还是有些道行,并不完全是浪得虚名。我告诉你,我第一次佩服你是你跟东方飞刀的交手。”

    小李一刀说:“我跟东方飞刀的交手,值得你佩服吗?”

    新小李一刀点头说:“是的。你跟东方飞刀的交手,使我对你的看法有了改变,觉得你并不完全是窝囊废一个!坦率地说,你跟东方飞刀的交手其实很精彩呢!”

    小李一刀说:“是吗?”

    新小李一刀说:“你一直在示弱——这很符合你一贯的性格,也很符合你近来的状态。东方飞刀也太显能了点,这也符合他一贯的性格——他一口气吃掉了一半的酒席,喝掉了一半的酒,其实他吃喝掉的是多一半。你接着吃完了剩下的菜,还把盘子用面包擦得干干净挣,这无形中给人的印象是比东方飞刀吃得多。尤其是你喝的剩下的酒,由于比卖油翁的手法倒掉了不少,三瓶中只剩下不足两瓶,你喝完后给人的印象却非同小可!这样使东方飞刀连连受挫,加上你又将盘子摞在桌子中间,他必须站起来飞刀才能出手,这样你赢得了时间和机会。因此以你的状态和武功,居然和东方飞刀打成了平手!你干得不错,这使我对你产生了一丝佩服,也使我心里舒服了不少——因为你毕竟也叫小李一刀,你毕竟也是我的一部分,虽然已是无用的我准备去掉的一部分,就像蝉蜕一样。”

    小李一刀说:“你对我了解一些,但不完全。比如说我与东方飞刀的交手过程,你说得没错。但你并不知道,我与东方飞刀的最后一战,注定我是赢家,这并不是侥幸或意外。”

    新小李一刀奇道:“为什么?”

    小李一刀说:“因为柔弱终胜刚强。”

    新小李一刀笑道:“柔弱能胜刚强?”

    小李一刀说:“这就是你不懂的至理。”

    新小李一刀说:“是吗?”他双臂加力,又向小李一刀勒来。小李一刀双臂力量连绵不绝,撑住新小李一刀的进攻。小李一刀一边听着远处的声音,一边继续问道:“你不是还要告诉我你我的差别吗?你说说看。”

    两个人就这样在茫茫无边的大湖中一边搏斗,扼杀,反扼杀,向湖水深处飘荡而去;一边做着最后的交流。

    新小李一刀说:“我是要告诉你的,就像你们医生术前的谈话,让你死也死个明白。你知道世界上的生物都处在一个食物链中,位置低的吃草,住置高的吃肉,是吧?”

    小李一刀说:“知道。”

    新小李一刀说:“你也知道人类处在这个食物链的最高端,是吧?”

    小李一刀说:“知道。”

    新小李一刀说:“但你却不知道人也分吃草的和吃肉的两部分。”

    小李一刀说:“我听说过这种话。”

    新小李一刀说:“吃草的是大多数,是底层。吃肉的少数,是精英,是人类的主宰。吃草的就是用来喂养吃肉的。但世人不察,把吃肉的叫做‘恶人’,把吃草的自己叫做‘好人’,真是可笑至极!”

    小李一刀说:“是吗?”

    新小李一刀说:“小李一刀本应该是吃肉的,但由于他心中还存在着吃草的部分——它们甚至占了一大半,多少年来将吃肉的部分压在牢底,不见天日,遂使小李一刀沉沦为一个吃草的懦夫,真是可悲啊,可恨!”

    小李一刀说:“是吗?”

    新小李一刀说:“我要感谢东方飞刀,是他将我从地牢里解放了出来。事实上自我从你那地牢里出来之日,就注定了东方飞刀的死亡,同样也注定了你的死亡。”

    小李一刀说:“是吗?”

    新小李一刀说:“事实上你才是我的培养基。现在你完全是个吃草的了,我在吃喝着你的血肉成长——这虽然是无形的,但却是千真万确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在一日日地衰弱,而我却在一日日地强壮。你就是我注定要弃去的蝉壳,退去的蛇皮。明白了吧?你现在可以死而无怨了。”

    小李一刀说:“其实你对我并不完全了解,我也不是单纯的我,在我心中,已经注入了长胜这样天下一等一的好汉的全部心血!所以,你是杀不死我的。”

    新小李一刀说:“是吗?那么咱们看一看究竟谁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说完,他双臂加劲,再一次咔吧吧地向里勒进,小李一刀又感到了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小李一刀一边尽力抵抗着,一边等待着远处的歌声,他口里漫然说道:“你先别急着下杀手,咱俩的话还没说完呢——我问你,杀死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话一出口,小李一刀就明白自己说了蠢话,犯了致命的错误!

    果然新小李一刀兴奋地说:“你这话问得不错!我杀死你后,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小李一刀!我可以继承你所有的资产——你有军中、在这个世界的名望和声誉!而且我又是白教授的关门弟子,是东方飞刀的师弟,我就能独家继承东方飞刀的一切——他的财产,他的人马,他的实验室!而且我又是长胜的结拜兄弟——光这个名头就值十万甲兵!想想看,所有这些合起来是一笔多大的遗产啊,一股多大的势力!我可以说是坐享其成,因为这些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已替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再也不需要从头一点一点地做起,再也不会出现‘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的悲叹!”

    小李一刀说:“啊,你也知道《离马蚤》吗?”

    但新小李一刀并不理会小李一刀的打岔,他愈加越兴奋地说:“回顾历代人物,他们都有着明显的不足,所以往往费尽移山心机,却功败垂成,另人扼腕叹息。比如说黑伯爵大帅朱军,他变成了癌细胞,他便成为体内世界的公敌!这是他最大的缺陷。而东方飞刀的最大缺陷就是他的科学狂人的偏执,他想通过科学来全取天下,但他最终会遭到这种科学的反噬!而我,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近乎完美,前途自不可限量!想想看,我坐拥百万资产,手握黑白两道,想想看,我会成为什么!”他兴奋到了极点,便狂兴大发,双臂继续咔吧吧地往里勒着,小李一刀的双臂被紧紧地勒在自己的颈前,他感到自己的双臂都快要被勒断了。这时他的双臂已发不出力量,或者说他的力量已消耗殆尽。他颈前的双臂现在只能稍稍延缓自己的死亡,或者倒成为扼死自己的两根夹棍!

    就在小李一刀还剩下心中最后一口气之际,似乎从天边,又似乎从耳旁,随风飘来了他苦盼已久的歌声,那歌声不啻是终于滴落的苦露或者醍醐,使他在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爱、甜蜜和感激!那殷切的执拗的宝石般纯净的撩人心弦的歌声唱道:

    把芦苇还给我

    我还你一村芦花般的大雪

    小李一刀不禁流出了眼泪!而新小李一刀却又如触电一般,双臂松了一松,小李一刀乘机喘出了气,他又获得了一次机会。新小李一刀对这歌声避之不及,他扼着小李一刀快速向前漂流而去,这时他俩被突然变得遄急的激流涌入到一个长长的峡谷之中。

    这便是号称大脑三峡的中脑导水管。峡谷中水流遄急,两岸连山,重岩叠嶂,隐天敝日,风光极其壮美。

    他俩在三峡中顺流而下,却依然紧紧地相扼着。小李一刀说:“你知道这首歌吗?还是我和歌歌初恋时,我们对着包围着我们的芦苇荡,包围着我们的漫天芦花,指誓说这就是我们的爱情,我们将用生命来守护它。如果那怕有一根芦苇一朵芦花般的丢失,我们都要把它找回来,那怕走遍天涯海角,那怕走到地老天荒。我们就写出了这首歌,这是我们新的《离马蚤》,《离马蚤》是痛苦的别离,而我们的《把芦苇还给我》是幸福的回归。”

    新小李一刀说:“别给我说这些!”他的双臂再次发力,再一次咯吧吧地往里勒进。但小李一刀能听出新小李一刀的声音已有些发涩,他吸了一口气,往下唱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发涩,像是他的歌声在磨擦着心中的伤口似的:

    把芦花还给我

    我还你一地苇席般的月光

    这歌声也使新小李一刀难以承受,他突然大声喊道:“够了!别再来这一套了!我不懂得这些,在我的记忆中,只有黑暗、压迫、摧残、不见天日、永无出头之日!在你的心中,我一直住在最下层的地牢里!我现在只有对你的仇恨,对你的蔑视!”

    说话间,他俩已飘入了一个更加浩瀚无边的大湖——第四脑室之中。新小李一刀说:“你还记得当年你受过多少东方飞刀的欺侮?”

    我又受过多少什么欺侮呢?我记不得了。

    新小李一刀说:“你记不得了?我可记得!当年你事事都受他的欺侮——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他都要占尽上风!你记不得了?”

    我记不得了,我从不愿记这些,我只记得爱。

    新小李一刀说:“我可在替你记着!他抢走了你的实验,抢走了你的手术,抢走了你的课题,抢走了你的奖金,抢走了你的第一,抢走了你的名誉地位!每次我都要拍案而起,但你的那懦弱的心——现在你心中的那一部分,都总要把我压下去,让我在地牢里从来不得翻身,让你在人世间苟且偷生!”

    我从没有苟且偷生,相反,心中只记得爱的人才活得最好。

    新小李一刀接着说:“那次‘酒囊’和‘饭袋’大赛,你本来还能喝,还能吃的,你本来可以争第一的,但你为什么就那样放弃了呢?”

    小李一刀回想起那两次大赛,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他竟然微微笑了。

    新小李一刀说:“我知道这又是你的什么‘不达高峰’,什么‘抱朴守拙’,什么忍让谦逊那些狗屁一套!我的天,这个世道你抢都来不及呢,还敢谦让?!”

    是啊,越是别人都往上抢时,我越是提醒自己后退一步。

    新小李一刀说:“而且那次你看见了,‘酒囊’大赛时,东方飞刀舌下含着葛根。‘饭袋’大赛时,他提前服用了吗丁啉!你为什么不揭露出来?或者你为什么也不效仿效仿呢?”

    我是看见了,我看见的是每个人都有弱点,当他竭尽全力要抵达某个高度时,他的弱点就会暴露无遗。这就是我和东方飞刀最后一战我并没有失败的原因。但这个道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新小李一刀说:“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离开这个窝囊废的躯体!”

    你是离开了,但到最后,绵羊归栏,山羊归厩,孩子回到母亲的怀里,一切都要回到母亲的家中。

    新小李一刀说:“啊,我今天说得太多了!现在到时候了,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到了!”说完他再一次双臂用力,这一次他的双臂如同致命的绞索,将小李一刀勒到了极限,小李一刀的双臂和脖子似乎就要断了。

    就在这时,从他们头顶上——从第四脑室大湖的悬崖峭壁上,又飘来了歌歌的歌声,这歌声就像从天堂里飘下来的,来抚慰这个苦难重重世界和伤痕累累的心:

    把苇席还给我

    我还你一座水一般的村庄

    小李一刀再一次热泪盈眶,而新小李一刀也再一次地双臂颤动,松动了一些。他听出歌歌是站在他俩下游的第四脑室的悬崖峭壁上唱的,为了躲避这个歌,他拖着小李一刀又往回游去,从第四脑室又上溯回游入大脑三峡。

    新小李一刀的内力极其充沛,他双臂继续扼勒着小李一刀,双腿踏波踩浪,逆流而上。不一会,他们来到了一处迥水绿潭处,他们在这里停住。潭水中绝峰倒影清晰可见,峭壁上怪树丛生,悬泉瀑布,飞漱其间。风光极其秀美。

    新小李一刀说:“这里怎么样?你死在这里,也不辱没了你名士的一生!”说完他的双臂的肌肉和力量再一次猛然暴涨,向小李一刀下了杀手。

    小李一刀也是用心中最后的一丝力量抵抗着。他的后背和新小李一刀的前胸紧紧地贴在一起,使两颗心好像只隔着一面窗户,能够彼此听见,两颗同样激烈跳动的心,是怎样要冲破牢笼,破壁而出!

    小李一刀顾不得生死,大声喊道:“你听见了没有?它们同一个节律,同一个声音!它们是同一颗心!它们要回家,它们要回到一起!”

    新小李一刀也大声喊道:“不!我永远也不要回到那个地牢,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狱!我在这个世界上纵横驰骋,无可阻挡!我马上就要拥有这个世界!我绝不回去!”他不顾两个心脏向一起的奔腾,他的双臂的绞杀更加凶狠……

    小李一刀无法抵挡,在这最后一刻,他用更加干涩更加酸楚的声音唱道:

    把水还给我

    我还你一首阿娇唱的歌

    这一次这歌声使新小李一刀颤栗不已,使他的双臂几乎完全松开。小李一刀一招得逞,再不犹豫,他双臂一落,双掌乘势以“鹞子扑翎”一招以全身之力向后拍击而去!

    但小李一刀对新小李一刀显然也是估计不足,小李一刀素来心智过人,但他没想到新小李一刀更是智计百端,刚才他的松手其实是将计就计,小李一刀的双臂由于被勒已入,血脉阻滞,肌肉僵硬,所以他的拍击被新小李一刀以“双鱼分水”一招向两旁一分,接着新小李一刀的双臂乘势又勒住了小李一刀的脖颈!

    这一次是直接勒了小李一刀的要害,小李一刀这才知道自己不但在武功、力量、速度上不如对方,就连在阴谋诡计上也不是新小李一刀的对手,他明白自己再无幸理,死在这样一个对手手里也是能够接受的。

    小李一刀感到了窒息,他的神志开始模糊,但两颗心由于靠得如此之近,几乎就要跳动着抱在一起,使小李一刀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是自从他患失心病以来,他的心一直渴望一直寻找的那种抚平伤口的感觉,那种家、归宿、团圆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宁静,感到了充实,感到了虽死而无憾。所以小李一刀停止了抵抗,他的神情变得宁静,他准备平静地接受死亡。

    但就在这时,从他们头顶上的悬崖上,传来了“小李一刀大哥——”的呼唤声,这声音底气十分充沛,洪亮而悠长,将小李一刀从神志模糊中唤醒,也使新小李一刀吃了一惊,他的双臂不由得暂停下来,小李一刀吸了一口气,他精神一振,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充满了心胸。

    “小李一刀大哥——”那呼唤声再次响起,小李一刀再一次吸了一口气,新小李一刀再一次感到了一惊,他问道:“这又是谁?”

    小李一刀说:“这是我的兄弟,小草!”

    “哈,原来是那个傻小子!”新小李一刀不禁哑然失笑,他摇着头说:“你看看你的出息!居然跟这样的人结拜兄弟,也不怕辱没了小李一刀的名头!我要是不杀你,不知道你还要干出什么蠢事来!”说完,他的双臂再次发力,向小李一刀扼杀而来。

    小李一刀一只手扳住新小李一刀的双臂,另一只手抓住前面峭壁上的一个岩缝,他咬紧牙关苦苦撑持着。这时,只见一个人影像一只大鸟般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他一边扑下一边喊道:“大哥我来啦——”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只见小草从半空中向新小李一刀扑来,新小李一刀身子一伏,一只腿向后撩起,这一脚正踢中小草的胸膛,将小草踢回到半空之中。但小草再一次从半空扑下,新小李一刀另一只腿再一次撩起,将小草再一次踢回到半空。但小草就像一只不屈不挠的鹞鹰,又一次凌空扑下!这一次他没等新小李一刀起腿,就扑到了新小李一刀的背上,他也用双臂从背后紧紧的扼住了新小李一刀的脖子。然后他大声喊道:“大哥你没事吧?”

    小李一刀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但新小李一刀的双臂仍像铁圈或钢鞭一样,自己无法解脱。他用手扣住的岩缝突然豁裂,一块岩石脱落,露出一个小小的岩洞来。小李一刀在岩洞的手碰见了一样东西,他吃了一惊,接着一道闪电划过了他的大脑,他明白了这是长胜大哥也来助他!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仍然一手扣住岩洞,一手扳住新小李一刀的双臂,对小草说:“好兄弟,我现在没事了!”

    小草双臂加力,但对方颈项又生出力量,对抗着他的双臂。小草大声喊道:“大哥,这个人力量非常大,我勒不断他的脖子!”新小李一刀说:“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你们兄弟死在一起,也算是好的,只是多费我一阵功夫!”小李一刀说:“兄弟,这人已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我俩和他拚到底才能见输赢!”小草说:“是,大哥!”

    三个人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奇异的扼杀链,在这里比拚着力量、耐心和毅力。他们的心又紧紧地贴在一起。

    小草突然喊道:“大哥,你俩的心是一样的节律,一样的声音!”

    小李一刀说;“你说得没错!”这时,心中的那种渴望和期盼已久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他的心中竟然涌出了一丝甜蜜;这时,那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歌声再次在头顶上响起:

    把阿娇还给我

    我还你一路滴血的我

    这时小李一刀已泪如雨下,他的心狂跳起来,而新小李一刀的心也狂跳起来,两颗心撞击着各自的胸腔,就是要冲破牢笼,要融合在一起。啊这是心要回家心要团圆,这种跳动这种渴望淹没了一切,甚至淹没了头顶的歌歌的歌声,淹没了身后小草的喊声。小李一刀这才明白,没在什么比一颗心的圆满更重要更幸福的了,它超出了爱情,超出了兄弟之情,它才是最后的归宿!

    小李一刀泪流满面,他心中涌出了巨大的幸福,深深的温柔,他喃喃地说:“歌歌,傻丫头呀,我对不起你了!”接着他对着两颗越来越激动而颤栗的心说:“时候到了,回家的时候到了,把你还给我,把我还给你的时候到了!让我们重新诞生——”这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把青光如水的宝刀,新小李一刀已明白了小李一刀的意思,他大声喊道:“不——”他想躲开,但他的颈项被小草紧紧地扼着,而他的双臂被小李一刀抓着,小李一刀又大声喊道:“小草兄弟闪开!”但小草不明原因,他唯恐自己一松手,自己的大哥为新小李一刀所伤,便也喊道:“不!”小李一刀无奈,只得又喊一声:“兄弟当心!”说完他手腕一转,宝刀朝自己的心口扎来。宝刀穿透了自己的心脏,接着又穿透了新小李一刀的心脏,将两颗心脏连在了一起。宝刀还穿透了新小李一刀的后背,扎进了小草的体内——随着宝刀的刺入,一股强大的气流和血流涌入了小草的体内,使他气血翻腾,胸腔如裂欲崩。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痛,他被他大哥的举动惊得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李一刀和新小李一刀几乎同时大喊了一声,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半壁的树上跳了下来,跳入水中。这个人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一把宝刀将两个小李一刀贯穿在一起,而后面的小草又紧紧地抱着二人。

    歌歌扑了上来,抱住已面无血色的小李一刀喊道:“不——!”

    小李一刀用微弱的声音说:“歌歌,对不起你了……”

    歌歌的泪水奔出了她美丽的眼眶,落在小李一刀的脸上,她说道:“小李依稻,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小李一刀转头对小草说:“兄弟,打他一拳,助我一臂之力!”

    小草明白小李一刀的意思,因为小李一刀已将身体变薄扩大,包埋起新小李一刀——这正是白细胞战士的绝技之一。他点点头,忍住体内的难受,一记崩拳朝新小李一刀打来,只听得轰然一声,新小李一刀完全进入了小李一刀的体内,两个小李一刀终于变成了一个人!

    小李一刀昏死过去。歌歌再次扑上去抱住了他,喊道:“小李依稻,小李依稻!”

    小草抱起小李一刀和歌歌,从水中跃出,沿着峭壁上的石块和怪树向上攀去。他本来就是个红细胞,脚力极好,不一会便攀到了悬崖顶上。

    歌歌依然抱着小李一刀,小草见宝刀依然插在小李一刀的体内,便拔出了刀,包扎了伤口。小李一刀体内却没有血液流出,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呼吸似乎都已停止。

    歌歌摸了摸小李一刀的心口,里面一片寂静,她不禁失声痛哭,喊道:“小李依稻,小李依稻,你不能死……”

    小草说:“我大哥不会死,他说了他要重新诞生!”说完他也用双手去摸小李一刀的前胸和后背。这时他胸中的气血翻滚得更加厉害,左冲右突,突然顺着他的双臂奔涌而下,两股热流穿过他的掌心,从前后两个方向冲击着小李一刀的心脏。小草突然感到小李一刀的心脏又跳了起来,他不禁大声喊道:“我大哥没有死,我大哥活啦!”他和歌歌朝小李一刀的脸上看去,却见小李一刀依然面色苍白,呼吸全无。

    小草从军期间学过简单的心肺复苏,他对歌歌说:“我给大哥做心脏按摩,你给他做人工呼吸!”

    歌歌点点头,她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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