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胥云城就在前面了！”年尧远远看到城门，惊喜地回头喊道。
墨延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无奈地回道，“我都说我不是什么公子了！”
这是墨延离开小河村的第三天，在清风寨的那晚，年尧背着墨延冲入迷雾洞以后，就进了所谓下山的暗道。但是这条暗道并非人力钻凿出的石道，而是山里自然形成的一条水渠，年尧身负伤势，墨延又昏迷不醒。所以一进暗道，两人就身不由己地被冲了下去。一路顺水直冲进山下的灵溪河，好在年尧水性甚好，一路抓着墨延尽力保持身形不坠。等到年尧好不容易拉着墨延从河道里爬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越过了稻河城，到了百余里之外的地方。年尧转念一想，稻河城距离迷雾山不远，慑于黑衣人和青衣人的恐怖，稻河城是去不得了。于是便背着墨延偷偷潜入了路过的商队拉干草的马车中，顺着商道向更北的地方行去。
墨延则是在第二天夜里从干草堆中清醒过来的，当睁开眼看到笑呵呵的年尧，墨延差点没吓哭出来。但是墨延眼中凶恶的土匪头子，却变得殷勤至极，不仅不听墨延解释，坚持喊着墨延“公子”，更是不负凶气，鞍前马后，变得像是一个身形粗壮的家丁护卫。
默默地摸着指上套着的游蛇戒，墨延心中充满了迷惑。自从自己两天前在清风寨被黑袍人的紫箭射中之后，后面发生的是好像变得模糊不堪。只记得自己好像承受了相当大的痛苦，眼前好像有灼目的紫光闪现过。之后等自己清醒过来，身边就多了个绑架过自己的土匪头子，手上也套着这个不知道从何出现的戒指。自从看到这个戒指，墨延就一直试图把它拔下来，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游蛇戒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而年尧每次看到墨延动戒指，就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躲到一边。所以几下试来，墨延就放弃了，好在游蛇戒看起来只是雕工不错的装饰品，本身没有什么金刻银饰，倒是不担心让人起意。
想着想着，墨延和年尧已经走到了胥云城城门口前，巨大石料垒砌的城墙，厚重的城门，鱼贯出入的各式商队和小贩，以及城中隐隐传来的喧嚣声，已经告诉墨延，这是个跟小河村不同，繁华的世界。
“公子，胥云城是南方最大的城市了，比之我们迷雾山不远的那个稻河城，大了不止一点两点啊。我落寇之前曾经来过，这里的最出名的是香料，不过要我看，还是酒和女人好的没话说啊！”年尧一边领着墨延混在商队中朝里走去，一边殷切地介绍道。
把守城门的两个守卫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商队，在他们身边一排排的通缉令贴在城墙上，但是从守卫散漫的态度上看得出，这些通缉令大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墨延小心翼翼地跟着年尧，一边不安地朝墙上的通缉令看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来到城里，但是偏偏身边又跟着个土匪头子，说不紧张是假的。
突然墨延心里一抽，一张通缉令上赫然写着“清风贼首年尧”，上面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凶恶大汉。“年大哥。”墨延小心地拽了拽还在兴致冲冲做着介绍的年尧，压低声音说道，“上面有你的通缉令！”说完朝看到的位置指了指。
年尧闻言不惊反喜，“哪了？”看到墨延所指，迫不及待地看去，边看还边咋舌，“想不到老子也能上通缉榜了。看来我清风寨还算创出了点名堂啊。”墨延看着年尧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惊奇地问道，“年大哥，你不怕吗？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两说不定还要坐牢的！”
年尧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怕？公子你太不了解这些通缉令了。你看看画上这个人，有哪里像我了。”
墨延闻言一呆，再朝通缉令看去，确实和年尧没有半点相像。年尧除了左眼横着一条细小的刀疤，面目中完全没有通常人们认为贼寇该有的凶恶之色，加上现在他一副对墨延马首是瞻的样子，活脱就是个大户人家的护卫。而画上简直就是妖魔在世，凶恶至极不说，光是那条几乎劈开半个脑袋的巨大刀疤就让人绝对无法想到眼前的护卫竟然就是年尧。
“所以说嘛，公子，你不了解官衙那些人，他们随手画个通缉令，根本就没想过真靠这张通缉令能逮到人，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南方这种祥和之地，哪有北方那么严格。”年尧不屑地又瞥了瞥通缉令。“还是抓紧进城吧，公子。”
墨延错愕地听着年尧的话，显然对小村子里官衙至高无上的印象产生了冲击。年尧看着墨延的表情，暗自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真以为官衙里那群吃干饭的人和你家的护卫能比啊。
不待墨延多想，混杂的人流已经一股脑涌进了城中。一瞬间，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石板铺就的街道，可供三驾马车并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连墨延村里过年最热闹的时候也不及十一；鳞次栉比的商店，各色招牌成列，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躺在墨延面前。墨延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街道，这是和小村完全不同的世界，就连他曾经去过的附近小镇也完全不能比之一二。
暗暗吞了吞喉咙，墨延压下心中的惊异，“林叔说过的，别表现出自己好像第一次进城一样。”想着不自觉绷紧了脸。
年尧也感叹地环视了一圈，“比我上次来更加繁华了啊。”说完就看到墨延一脸紧绷的表情，“是了，公子怕是觉得这地方差强人意吧，跟北方大城相比，南方确实贫瘠多了。”显然完全把墨延想成了没见过普通生活的大家公子。
“公子，从迷雾山下来，咱们就没吃过饱饭了。要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年尧突然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向墨延请示到。
墨延现在已经完全迷失在城市的繁华中找不着北了，听到年尧的说法也没什么表示，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突然又醒悟过来，“吃饭？”
“是啊，公子你不饿吗？”墨延一听，也觉得五脏庙一阵闹腾，“但是你有钱吗？”墨延的包裹早就在被掳上山的时候就不见了，就算它在也至多提供两张大饼，几套衣服而已。按照墨延本来的打算，到城以后是应该先找着任务，拿着报酬才有钱生活的。
“公子放心吧！这点小钱老年我还是有的。”年尧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离开清风寨之前，年尧就让军师收拾了点东西，但是后来军师身亡，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年尧还是在离开大寨的时候捎了一个钱袋在身上，想过个几天舒坦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几天之后，一直坚信着墨延是大家公子的年尧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是嘛，那就好。”墨延呼了口气，自己现在身负古怪的任务，信又不见了，想要送信赚钱一时半会儿是行不通的。必须想办法找到女贼，把信拿回来。墨延默默地想到。这也是他跟着年尧进城的原因，清风寨那晚，听见老管家口口声声喊她小姐，傻子也知道唐雯的身份不一般，进城才更有机会找到她。
正在墨延胡思乱想的时候，年尧也找准了目标。“就这家吧公子，居，口气倒是不小啊！”墨延顺着年尧的声音望去，一家不大的小店，居的招牌赫然挂着。
“一家小店居然敢称！合老子脾气！公子咱们进去吧。”说完也不待墨延反驳就率先走了进去。墨延看着光洁的店面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走了进去。
小店内，人头攒动，店小二看到墨延两人进来，把脏兮兮的抹布往肩上一搭，笑脸迎了上来。“二位？吃饭啊？”
“废话，进来你们这不吃饭干嘛？”年尧不耐地说到。
“是！是！不过二位来的有点晚了，小店今日客有点多，要不二位和角落那个人拼一桌？”小二一边赔笑，一边指着墨延背后的放向说到。
墨延回头望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在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在他面前放满了喝空的酒盅。年尧骂骂咧咧地说到，“拼一桌？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说着环视了左右，看到真的没有空余的桌子，才朝墨延望去。
“没关系，就那吧。”墨延看着年尧问询的表情，无奈地说到。小二显然没想到两人竟是以墨延为首，收拾了下看到墨延身上粗布麻衣的不屑心情，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坐在了白衣男子对面。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笑容满面地问道。
年尧又朝墨延看来，墨延反白了回去。我怎么会知道，墨延暗暗地想到，天知道城里的店都有什么菜。
年尧看到墨延白了回来，恍然大悟到，是了，公子吃惯山珍海味，怎么会知道这种寻常小店的菜色。冲墨延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年尧依着自己的记忆点了几道菜，又叫了一壶酒。
就在年尧点菜的时候，白衣男子又喝光了一壶酒，抖了抖酒盅就放在一边。墨延好奇地打量着他，欣长的身躯，额宽眉长，星眼含醉，虽然一副落寞的表情，但却不掩他一身独特的气质。真是个好看的人，墨延心道，小河村就没有这么俊朗的人物。
但是墨延眼中俊朗非凡的白衣男子，却只顾不停喝着酒。墨延看着他一杯一杯喝着，也不禁为之担心。老钟叔每次喝几杯就醉了，这白衣人至少喝了有几坛了，这样下去还了得。墨延心道。
“这位大哥，别喝这么多酒了，喝酒伤身啊。”墨延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劝解白衣人道。白衣人酒杯一顿，接着又装作没听见地举起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公子你理他干嘛？”年尧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白衣人，“这种地方酒鬼多了去了。”
这时小二也满脸笑意的端菜上来，一盘盘喷香的菜肴看得墨延食指打动，年尧则是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爽快！”喝了口酒，年尧叹到，“两天没喝酒淡死老子了。话说这店不大，酒倒是够烈啊。”说完怔怔地看了一眼白衣人面前四处倾倒的酒壶。乖乖，年尧惊愕道，这酒鬼的酒量怕是顶十个我了。
墨延吃了口菜，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白衣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到，“大哥，别喝了，吃点菜吧，这里的菜挺好吃的。喝多了伤身啊。”说完把菜往白衣人那挪了挪。
白衣人举杯的手停了一会，突然长叹一声放了下来。“小兄弟，谢谢你。不过喝酒只是伤身，不喝就是伤心了。”说着眼神更加寂落。
“可是，喝酒也没有用，该伤心的还是要伤心，如果再喝坏了就不换算了。”墨延看到白衣人搭理自己，先是一喜，接着焦急地劝道。
白衣人闻言怔了怔，“该伤心的还是要伤心吗？”
“是啊！而且大哥你有什么伤心的事非要喝这么多酒吗？”墨延看到白衣人被自己劝动，更加卖力地说到。白衣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我看他要么是老婆跟人跑了，要么是生意被人黄了。”年尧不屑地说到，“多大点事嘛，喝酒，喝酒，喝的就是开心，一副丧家犬的样子来喝什么酒嘛，暴殄天物。”说着又抱着酒壶抿了一大口。
“别多话！”墨延焦急地冲年尧说道，尧浑不在意地抖了抖肩。而白衣人听到年尧“丧家犬”三个字，却是怔在了一边。
“丧家犬……丧家犬……”白衣人痴痴地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朝着年尧问道，“这位兄台，你说一个人，有家的时候不归，想归的时候已经无家可归，那这个人叫的上丧家犬吗？”
“可不就是丧家犬嘛！”年尧又抿了一口酒。
“那要是这个人还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眼睁睁看着无家可归，却什么都做不到了？”白衣人神情更加寂寥地问道。
“那就连狗都不如了。”年尧把酒一抿而尽。
“好个丧家犬……好个狗都不如……”白衣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满脸泪痕，笑得如痴如醉。“为了这个，当敬一大杯。”说着端起一个酒坛，就对着年尧一敬，一饮而尽。年尧咋了咋舌，乖乖，好酒量。
墨延看到白衣人因为年尧几句话变得更加消沉，更加焦急。“我觉得这不能说是丧家犬，狗都不如的。”墨延又出言劝慰道。
“哦？”白衣人看向墨延，又举起一杯酒，神色黯淡地说，“眼看家破人亡却无计可施，不叫丧家犬那还能叫什么了？”
墨延紧急回想着小河村最喜欢掉书袋的郭老先生经常说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对！万紫千红总是春？也不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对！”墨延突然喊到，“无家可归并非你自愿，无法可施也不是你本意，丧家犬，狗都不如，言过其实！非要说的话，只是造化使然，充其量，不过是个天涯沦落人！”这句话墨延倾尽了自己的文化功底。
白衣人举杯的手定在了半空中，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说不清打不明的情绪。
“天涯沦落人？”喃喃低语。
“天涯沦落人。”剑眉微颤。
“天涯沦落人……”星眼婆娑。
“天涯……沦落人……”举起的酒杯高高掷下。
“伙计，麻烦来壶最好的茶！”白衣人突然神情释然地喊道，说完冲着墨延一笑，“这五字，当浮一大白！”
墨延愕然。
“公子，胥云城就在前面了！”年尧远远看到城门，惊喜地回头喊道。
墨延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无奈地回道，“我都说我不是什么公子了！”
这是墨延离开小河村的第三天，在清风寨的那晚，年尧背着墨延冲入迷雾洞以后，就进了所谓下山的暗道。但是这条暗道并非人力钻凿出的石道，而是山里自然形成的一条水渠，年尧身负伤势，墨延又昏迷不醒。所以一进暗道，两人就身不由己地被冲了下去。一路顺水直冲进山下的灵溪河，好在年尧水性甚好，一路抓着墨延尽力保持身形不坠。等到年尧好不容易拉着墨延从河道里爬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越过了稻河城，到了百余里之外的地方。年尧转念一想，稻河城距离迷雾山不远，慑于黑衣人和青衣人的恐怖，稻河城是去不得了。于是便背着墨延偷偷潜入了路过的商队拉干草的马车中，顺着商道向更北的地方行去。
墨延则是在第二天夜里从干草堆中清醒过来的，当睁开眼看到笑呵呵的年尧，墨延差点没吓哭出来。但是墨延眼中凶恶的土匪头子，却变得殷勤至极，不仅不听墨延解释，坚持喊着墨延“公子”，更是不负凶气，鞍前马后，变得像是一个身形粗壮的家丁护卫。
默默地摸着指上套着的游蛇戒，墨延心中充满了迷惑。自从自己两天前在清风寨被黑袍人的紫箭射中之后，后面发生的是好像变得模糊不堪。只记得自己好像承受了相当大的痛苦，眼前好像有灼目的紫光闪现过。之后等自己清醒过来，身边就多了个绑架过自己的土匪头子，手上也套着这个不知道从何出现的戒指。自从看到这个戒指，墨延就一直试图把它拔下来，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游蛇戒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而年尧每次看到墨延动戒指，就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躲到一边。所以几下试来，墨延就放弃了，好在游蛇戒看起来只是雕工不错的装饰品，本身没有什么金刻银饰，倒是不担心让人起意。
想着想着，墨延和年尧已经走到了胥云城城门口前，巨大石料垒砌的城墙，厚重的城门，鱼贯出入的各式商队和小贩，以及城中隐隐传来的喧嚣声，已经告诉墨延，这是个跟小河村不同，繁华的世界。
“公子，胥云城是南方最大的城市了，比之我们迷雾山不远的那个稻河城，大了不止一点两点啊。我落寇之前曾经来过，这里的最出名的是香料，不过要我看，还是酒和女人好的没话说啊！”年尧一边领着墨延混在商队中朝里走去，一边殷切地介绍道。
把守城门的两个守卫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商队，在他们身边一排排的通缉令贴在城墙上，但是从守卫散漫的态度上看得出，这些通缉令大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墨延小心翼翼地跟着年尧，一边不安地朝墙上的通缉令看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来到城里，但是偏偏身边又跟着个土匪头子，说不紧张是假的。
突然墨延心里一抽，一张通缉令上赫然写着“清风贼首年尧”，上面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凶恶大汉。“年大哥。”墨延小心地拽了拽还在兴致冲冲做着介绍的年尧，压低声音说道，“上面有你的通缉令！”说完朝看到的位置指了指。
年尧闻言不惊反喜，“哪了？”看到墨延所指，迫不及待地看去，边看还边咋舌，“想不到老子也能上通缉榜了。看来我清风寨还算创出了点名堂啊。”墨延看着年尧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惊奇地问道，“年大哥，你不怕吗？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两说不定还要坐牢的！”
年尧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怕？公子你太不了解这些通缉令了。你看看画上这个人，有哪里像我了。”
墨延闻言一呆，再朝通缉令看去，确实和年尧没有半点相像。年尧除了左眼横着一条细小的刀疤，面目中完全没有通常人们认为贼寇该有的凶恶之色，加上现在他一副对墨延马首是瞻的样子，活脱就是个大户人家的护卫。而画上简直就是妖魔在世，凶恶至极不说，光是那条几乎劈开半个脑袋的巨大刀疤就让人绝对无法想到眼前的护卫竟然就是年尧。
“所以说嘛，公子，你不了解官衙那些人，他们随手画个通缉令，根本就没想过真靠这张通缉令能逮到人，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南方这种祥和之地，哪有北方那么严格。”年尧不屑地又瞥了瞥通缉令。“还是抓紧进城吧，公子。”
墨延错愕地听着年尧的话，显然对小村子里官衙至高无上的印象产生了冲击。年尧看着墨延的表情，暗自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真以为官衙里那群吃干饭的人和你家的护卫能比啊。
不待墨延多想，混杂的人流已经一股脑涌进了城中。一瞬间，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石板铺就的街道，可供三驾马车并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连墨延村里过年最热闹的时候也不及十一；鳞次栉比的商店，各色招牌成列，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躺在墨延面前。墨延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街道，这是和小村完全不同的世界，就连他曾经去过的附近小镇也完全不能比之一二。
暗暗吞了吞喉咙，墨延压下心中的惊异，“林叔说过的，别表现出自己好像第一次进城一样。”想着不自觉绷紧了脸。
年尧也感叹地环视了一圈，“比我上次来更加繁华了啊。”说完就看到墨延一脸紧绷的表情，“是了，公子怕是觉得这地方差强人意吧，跟北方大城相比，南方确实贫瘠多了。”显然完全把墨延想成了没见过普通生活的大家公子。
“公子，从迷雾山下来，咱们就没吃过饱饭了。要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年尧突然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向墨延请示到。
墨延现在已经完全迷失在城市的繁华中找不着北了，听到年尧的说法也没什么表示，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突然又醒悟过来，“吃饭？”
“是啊，公子你不饿吗？”墨延一听，也觉得五脏庙一阵闹腾，“但是你有钱吗？”墨延的包裹早就在被掳上山的时候就不见了，就算它在也至多提供两张大饼，几套衣服而已。按照墨延本来的打算，到城以后是应该先找着任务，拿着报酬才有钱生活的。
“公子放心吧！这点小钱老年我还是有的。”年尧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离开清风寨之前，年尧就让军师收拾了点东西，但是后来军师身亡，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年尧还是在离开大寨的时候捎了一个钱袋在身上，想过个几天舒坦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几天之后，一直坚信着墨延是大家公子的年尧根本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是嘛，那就好。”墨延呼了口气，自己现在身负古怪的任务，信又不见了，想要送信赚钱一时半会儿是行不通的。必须想办法找到女贼，把信拿回来。墨延默默地想到。这也是他跟着年尧进城的原因，清风寨那晚，听见老管家口口声声喊她小姐，傻子也知道唐雯的身份不一般，进城才更有机会找到她。
正在墨延胡思乱想的时候，年尧也找准了目标。“就这家吧公子，居，口气倒是不小啊！”墨延顺着年尧的声音望去，一家不大的小店，居的招牌赫然挂着。
“一家小店居然敢称！合老子脾气！公子咱们进去吧。”说完也不待墨延反驳就率先走了进去。墨延看着光洁的店面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走了进去。
小店内，人头攒动，店小二看到墨延两人进来，把脏兮兮的抹布往肩上一搭，笑脸迎了上来。“二位？吃饭啊？”
“废话，进来你们这不吃饭干嘛？”年尧不耐地说到。
“是！是！不过二位来的有点晚了，小店今日客有点多，要不二位和角落那个人拼一桌？”小二一边赔笑，一边指着墨延背后的放向说到。
墨延回头望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在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在他面前放满了喝空的酒盅。年尧骂骂咧咧地说到，“拼一桌？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说着环视了左右，看到真的没有空余的桌子，才朝墨延望去。
“没关系，就那吧。”墨延看着年尧问询的表情，无奈地说到。小二显然没想到两人竟是以墨延为首，收拾了下看到墨延身上粗布麻衣的不屑心情，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坐在了白衣男子对面。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笑容满面地问道。
年尧又朝墨延看来，墨延反白了回去。我怎么会知道，墨延暗暗地想到，天知道城里的店都有什么菜。
年尧看到墨延白了回来，恍然大悟到，是了，公子吃惯山珍海味，怎么会知道这种寻常小店的菜色。冲墨延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年尧依着自己的记忆点了几道菜，又叫了一壶酒。
就在年尧点菜的时候，白衣男子又喝光了一壶酒，抖了抖酒盅就放在一边。墨延好奇地打量着他，欣长的身躯，额宽眉长，星眼含醉，虽然一副落寞的表情，但却不掩他一身独特的气质。真是个好看的人，墨延心道，小河村就没有这么俊朗的人物。
但是墨延眼中俊朗非凡的白衣男子，却只顾不停喝着酒。墨延看着他一杯一杯喝着，也不禁为之担心。老钟叔每次喝几杯就醉了，这白衣人至少喝了有几坛了，这样下去还了得。墨延心道。
“这位大哥，别喝这么多酒了，喝酒伤身啊。”墨延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劝解白衣人道。白衣人酒杯一顿，接着又装作没听见地举起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公子你理他干嘛？”年尧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白衣人，“这种地方酒鬼多了去了。”
这时小二也满脸笑意的端菜上来，一盘盘喷香的菜肴看得墨延食指打动，年尧则是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爽快！”喝了口酒，年尧叹到，“两天没喝酒淡死老子了。话说这店不大，酒倒是够烈啊。”说完怔怔地看了一眼白衣人面前四处倾倒的酒壶。乖乖，年尧惊愕道，这酒鬼的酒量怕是顶十个我了。
墨延吃了口菜，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白衣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到，“大哥，别喝了，吃点菜吧，这里的菜挺好吃的。喝多了伤身啊。”说完把菜往白衣人那挪了挪。
白衣人举杯的手停了一会，突然长叹一声放了下来。“小兄弟，谢谢你。不过喝酒只是伤身，不喝就是伤心了。”说着眼神更加寂落。
“可是，喝酒也没有用，该伤心的还是要伤心，如果再喝坏了就不换算了。”墨延看到白衣人搭理自己，先是一喜，接着焦急地劝道。
白衣人闻言怔了怔，“该伤心的还是要伤心吗？”
“是啊！而且大哥你有什么伤心的事非要喝这么多酒吗？”墨延看到白衣人被自己劝动，更加卖力地说到。白衣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我看他要么是老婆跟人跑了，要么是生意被人黄了。”年尧不屑地说到，“多大点事嘛，喝酒，喝酒，喝的就是开心，一副丧家犬的样子来喝什么酒嘛，暴殄天物。”说着又抱着酒壶抿了一大口。
“别多话！”墨延焦急地冲年尧说道，尧浑不在意地抖了抖肩。而白衣人听到年尧“丧家犬”三个字，却是怔在了一边。
“丧家犬……丧家犬……”白衣人痴痴地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朝着年尧问道，“这位兄台，你说一个人，有家的时候不归，想归的时候已经无家可归，那这个人叫的上丧家犬吗？”
“可不就是丧家犬嘛！”年尧又抿了一口酒。
“那要是这个人还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眼睁睁看着无家可归，却什么都做不到了？”白衣人神情更加寂寥地问道。
“那就连狗都不如了。”年尧把酒一抿而尽。
“好个丧家犬……好个狗都不如……”白衣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满脸泪痕，笑得如痴如醉。“为了这个，当敬一大杯。”说着端起一个酒坛，就对着年尧一敬，一饮而尽。年尧咋了咋舌，乖乖，好酒量。
墨延看到白衣人因为年尧几句话变得更加消沉，更加焦急。“我觉得这不能说是丧家犬，狗都不如的。”墨延又出言劝慰道。
“哦？”白衣人看向墨延，又举起一杯酒，神色黯淡地说，“眼看家破人亡却无计可施，不叫丧家犬那还能叫什么了？”
墨延紧急回想着小河村最喜欢掉书袋的郭老先生经常说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对！万紫千红总是春？也不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对！”墨延突然喊到，“无家可归并非你自愿，无法可施也不是你本意，丧家犬，狗都不如，言过其实！非要说的话，只是造化使然，充其量，不过是个天涯沦落人！”这句话墨延倾尽了自己的文化功底。
白衣人举杯的手定在了半空中，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说不清打不明的情绪。
“天涯沦落人？”喃喃低语。
“天涯沦落人。”剑眉微颤。
“天涯沦落人……”星眼婆娑。
“天涯……沦落人……”举起的酒杯高高掷下。
“伙计，麻烦来壶最好的茶！”白衣人突然神情释然地喊道，说完冲着墨延一笑，“这五字，当浮一大白！”
墨延愕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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