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校门口熟悉的马路上,只是熟悉。至于它的名字,我居然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此时的天空有没有飞鸟划过,但我知道一定没有云朵,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的晒烫了我乌黑的头发,手指插入发丝,手指也觉得热。
右手边的街道有一整排的店铺,它们统一挂着象征生意红火的灯笼,即使其中主打酸菜鱼的那家小店紧闭的大门上早已挂着转让通知。
左手边的路崖子上会有两个老头下棋,这是我不用费力去看就能知道的。他们总会坐在那里,一整天都坐在那里。除非某只流浪狗无聊到上前蹭蹭他们,诱使他们给自己一记老寒腿,否则其他的时光里他们是不怎么活动的。他们手抬起的次数很少,棋子落得很慢,他们一天能来上几盘呢?
我努力想抬起头来看看身边的人们。我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害怕孤单。可脑袋就像灌了浆糊似得沉重,让头埋的更低。不抬起头来走路是很危险的,这个我知道。万一遇到一个没盖的下水道井,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于是我放慢脚步,仔细看清眼前的每一寸见方。
嘿,运气还真挺好。果真遇到一个没井盖的下水道,多亏我及早发现。我腾地一下跃起,希望从井口上方跳过去。我在空中,我感到脚下的井口半径很大,似乎大过了我的跳跃能力,而且它还在慢慢变得更大。糟糕了!我扑腾着双手,盼望借助风的力量。可我忘了那是手臂而不是翅膀。
我掉落在了下水道井里。没来得及“啊”的喊出声惨叫。因为这下水道居然仅仅没过了我的胸膛。脚下不知垫了什么很结实。我试着用力去蹬,发现并没有往下掉落的意思。我很安全。
现在,我能不抬头的看见路上的每一个人。我只有胸口以上的部位露在地面上。我尽力的去看他们。我分的清是男是女,是胖是瘦,甚至能分辨他们挎着的是公文包还是单肩包。只不过这该死的烈日久久没能放过我。它融化了我的眼睫毛,它让我视线中的每一个人的脸都是毛茸茸闪着金光的。
我好想和他们说话,我好像有一肚子的话需要找人来倾诉。可他们都离我好远,我挥舞起双手。我是这样打算的,一个下水道里的人,在挥舞双手,即使他们不想和我说话,不愿意来救我,那么总会有点好奇心吧!只要他们靠近,我给他们讲笑话,唱歌,要不用仅露出上半部分的身体跳舞也行啊!
可终究没人过来,我放弃了。我索性蹲在下水道里,幻想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
忽然,我感觉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回头,我又回到了大街上,叶大伟和狗头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听不见他们两个家伙叽叽呱呱的说什么,我居然也没有要开口提问的意思。他们拉着我,我就紧跟着他们走。我们来到“小梅园”门口,学校周边唯一一家上星级的酒店。
进入大厅的回廊里有张铺着红布的桌子,上面摆了只红色的箱子。有两位中年妇女坐在旁边望着我们笑,可我还是看不清她们的脸。我看见叶大伟和狗头双双拿出红包投入那只箱子里。这是有人结婚吗?,可我没准备红包啊!窘迫之际,眼前的两位妇女居然都消失了。我长嘘一口气,偷偷跟着他两进去,想着红包下次再补。
大厅里坐满了人。满眼都是红色的。除了叶大伟和狗头,还有好些人我看着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我更好奇了,这到底是谁要结婚?
在场的人我统统扫视一遍。没人穿婚纱。每个人都穿的很随意,甚至在那几个面熟的人当中,还有人穿着校服就来了。太可乐了吧!我独自捂着嘴巴笑当然不过瘾,回头想和叶大伟分享这出笑料的时候,我才惊奇的发现,全场唯一正装的人是我。木质高背靠椅的后边有面大镜子,镜子里的我西装革履,胸前还别着一朵红花。
原来是我要当新郎啊!我竟没有大惊大喜。
一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整间大厅的中央有一间玫瑰花房。我的新娘可能就在里面等我吧!我满心期待。
婚礼主持人大声地讲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我发现在他讲完以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望向我,然后开始节奏统一的鼓掌。我猜,这是要让我走进花房里迎接出我美丽的新娘吧!
我靠近花房,四周的每一个人都加快了鼓掌的频率。可我只能看见他们的动作,却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我开始莫名的害怕。我得快一点带上我的新娘一起离开这里,今天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掀开花房的帷帐,一位脱俗的女子身着华美的婚纱强占了我全部的目光。她身形高挑,皮肤白皙,风情万种。她螓首蛾眉,齿如编贝,宛若画中仙。她是蔚雨,我的新娘居然是蔚雨。无声的世界忽然欢呼雷动,都是在为我庆祝吗?
不对!原本看向我的人们,此刻目光却都投向了我的身后。
我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梳着油腻发亮的头发,穿着与婚纱相配的白色礼服从我身后款款走来。他越过了我,牵起蔚雨的手。我看见蔚雨在笑,我看见老罗在笑。这不是老罗吗?我全场能认出的第四个人。
他不由分说的夺过我手中的帷帐,然后放下,任它波浪似得滑落。蔚雨和他手牵着手又走回了玫瑰花房里,头也不回。
人群骚动了,他们围着花房都在欢呼,都在笑。只有我在哭。我疯狂的钻进哪怕一点点的缝隙,可更疯狂的人群让我的一切努力化为徒劳。我离花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体力不支重重的摔在红地毯上。那艳丽的红,那炽热的红,那血色的红……我看到世界沦陷,不断向深处坠落,永世不得超生。
我张开眼睛,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七点。我终究没能战胜习惯了两个月的生物钟。我坐起身,支撑身体的右手手掌无意间觉得湿漉漉的。枕边有好大一块水渍。
老罗还在打着呼噜,他昨晚几点回来的,我不知道。
我回忆着刚才的梦,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很脆弱,我不知道这醒来后的泪水是为了梦中的我,还是为了现实中的我。
我甚至不知道,此刻,是梦的结束,还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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