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洁这边撂下电话，瞪着陈祖安，“聪聪呢魏军说，房间里并没有人。”
“是么”陈祖安问，黑幽幽的眼光盯着她，“哪那么容易让你得偿所愿，这是你欠我的，我就连本带息的还给你。”烟雾窜起遮着他的眼光，使得他的神情中有种古怪，“开车，我带你去找儿子。”
沈洁并未动，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让我来送钱，让魏军去接人么为什么聪聪不在，还打电话让魏军过去”
陈祖安不断向后张望着，不断的抽着烟，藉此来稳定他的情绪，他答非所问地说“沈洁，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如果你不和魏军在一起，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们彼此互不打扰，皆大欢喜，可是，你仍然非要掺和进来，你非得要和魏军在一起，非得将我推到前台来，如果不是因为你，魏军他不会那么恨我，如果没有你，我绝不会走到今天。”
沈洁无言地转着方向盘，直直地望着车前窗，心里怆恻，即使陈祖安说的不无安全对，但至少他说对了一点，如果她没有和魏军在一起，魏军绝不会那么恨他。命运是什么她看着陈祖安的那一头的长发，满下巴的胡子，曾几何时，对方长身挺立在她面前，笑容都是温文尔雅的。时间好像没有过去多久，一切转眼之间，就像是一场梦。“很多事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我想不管他多恨你，他都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你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你不该杀了老覃，不该去借高利贷，不该绑架他爸爸，”她咽下了后面的话，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陈祖安激动地抬高了声调，“不管是人前人后，他只要有机会，有情绪就会奚落我，什么难听说什么，还有魏达成，无论我怎么做，我即使做成魏家的一条狗，他也绝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还有你，你什么人不好找，偏要和他纠缠到一起如果你不出现，魏军他即使再如何讨厌我，也绝不会这么对我，没有你，我在魏家的地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他彻底失去了平静，越说越恼，越说情绪越难控制，嚯的拔出了手枪，对准了沈洁的太阳穴，死死压着她的头。
汽车戛然而止，沈洁正对着前方，夜灯照着她惨白惨白的脸，她岿然未动，陈祖安死死顶着她的头，喉咙里低声咆哮着，“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害怕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你这一副道义岸然的模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及你清高，如果魏军是个穷光蛋，你还会跟他么你没看上他的钱，鬼才信呢”他蓦然转移了枪口，用枪对着沈洁的肚子，咬牙切齿，嫉妒，愤恨，种种情绪排山倒海般的涌过来，“你想母凭子贵，想都别想，我不好，就大家谁也别想好，一起抱着死。”
沈洁一动未动，她的脸都变成了灰色，“决定来见你，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我根本就没有奢望能够全身而退。你可以一枪打死我。”
“既然知道这样，”他狂叫着，“你为什么还有胆量来你别以为我会因为聪聪而不动你，”他疯狂地扣动了扳机，“幸福哪那么容易就过来找你，我让你们恩爱，我让你们恩爱，你做梦去吧，你们恩爱，那你们就到阴曹地府去相爱去吧”他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扯到近前，重新用枪口对着她的脸，“我就用枪打破你的脸，爱情，我看他有多爱你，你们的爱情到底有多坚贞。”
她的眼睛圆睁着，直直地注视着他，她的脸孔白的几乎是透明的，灰黑的瞳孔中侵染着属于遥远年代里的感情，“我没有想过要和你过不去，当初离婚的时候，我没有多说一句话，不是我不想挽留你，我如果给不了你的，我也希望你能够找到你的幸福，这是我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你没有杀老覃，没有绑架魏军爸爸，这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不论怎样，我都会帮你，可是，你杀了老覃，那就不一样了，你去付赎金的时候，我提醒过你，如果我知道你能够杀老覃，我一样会提醒你，我可以找到你的藏身地点，可是，我并没有去找你，你逃了，我潜意识里希望你能逃得远远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做警察的基本操守，你怎么还能说出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说的漂亮，我能够走到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这应该是你巴不得看到的。”
“你所选择的真的是一条捷径么如果没有后来的，就是没有我和魏军认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你就真的幸福么”
“为什么不幸福”枪把在他手里抖动着，他情绪激动的说“什么是幸福我过够每天算计的日子，我需要钱，只要我有了钱，我就能够拥有我要的富贵，所有人都要高看我一眼，这样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
“如果你想所有人都高看你一眼，你要付出的应该是自己的努力，而我，”她转头，直望着前方，不远的国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年轻的恋人，远远送来他们模糊的说笑声，“即使因为聪聪，”她恻声说“我也绝不会与你结仇，我不想结束我们的婚姻，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而且，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回头，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陈祖安拿着枪的手僵住了，他敏感地盯着沈洁的脸，“不，”他不信任的摇着头，“不用拿这些话来骗我，你是今天才这么说的，当初，你那么痛快的签了字，如果你不想结束我们的婚姻，你为什么不争取，如果你争取，或者我根本就不会离婚，我也根本不会有”
“没有如果，”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了解你，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如果我争取，哭天抹泪的祈求你，只会把你推得更远，我希望我能够表现的潇洒一些以使得你能够回心转意，可是，你仍然越走越远，连头都没回，祖安，”她悲伤沉痛地望着他，语气诚恳，情绪也有些激动，“你不用怀疑我，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今天，我刚刚说过，我当初没有挽留你，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感情，我今天嫁给了魏军，并不代表我就一定不希望你好，我们这段关系不会因为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它就不存在了。不是么你过够了苦日子，想要通过魏莹改变你的生活，这是你的权利，我不能阻止你，也无法挽留你，只能放你走，当初，我都没有为难你，现在，我仍然不会为难你。聪聪会成为了你我这一生一世都要联系的纽带，我们即使不再相爱，我仍然把你当作我的亲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咬咬牙，转头望向窗外，苍白的脸上有种凝肃的神色，“如果你能逃得掉，你就拿着这些钱，能走多远走多远，从此以后都不要回来了，我会把儿子带的好好的，你不要再回来找我们，我答应你，绝不会为难你。”
陈祖安没说话，他用审视警觉的目光看着她，他是了解她的，她说的是真的，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他是她第一个恋人，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就在站在那儿，用灿烂的微笑对着他脉脉含情的注视着，那目光那份深情绝不是可以做作出来的。曾几何时，那个翩跹的文雅青年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而她也换成了他人之妇，世事两隔，物是人非。一时间，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连日来的躲藏和惊弓之鸟的逃亡生活令他悲上心头，在这瞬间被释放出来，他终于收回枪，用双手捧住脸，情绪激动的痛哭失声，“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挽留我，为什么那么痛快的签了字，沈洁，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如果时间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选择这条路。”
沈洁仍旧望着前方，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如果，生活中没有如果，过去了，真的就永远过去了。
夜深了，浓重的夜空像是看不见底的深井，黑黝黝的乌云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沈洁把车停了下来，这是位处回龙观的一处公寓楼，临着大马路，高大的院墙围着一排排的高大树木。灯光暗淡，周围车水马龙，远远送来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8号楼2单元622室。”陈祖安说。“好好照顾他，如果我能离开中国，我就不再回来了。”沈洁伏着方向盘，下意识望着车窗外，不断有车辆从车边过去，有两辆私家车一前一后停下，两对年轻男女先后从车上下来，推推搡搡地在路边打闹着，留下嬉笑声。她有些犹豫，“我可以相信你么”她直言不讳地说“说实话，我并无把握。”
陈祖安向四周紧张地张望两眼，略一沉吟，把电话拨通，对着电话那端说了句“把孩子带到门口。”
夜风不动声色的掠过去，带着树的阴影来来回回的摆动着，路口，很快走来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看那身形，沈洁顿时松了口气，放开方向盘，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迎着那个小身影快步奔过去，带聪聪过来的男子和陈祖安打了个招呼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沈洁半蹲下来，欣喜若狂地手捧着聪聪的脸，“怎样儿子，你没有事吧告诉妈妈，你没有事吧说说话好么”
聪聪摇摇头，眼光透过她的肩头警觉地盯着从后面上前来的陈祖安。“别怪爸爸，”陈祖安说，摸摸他的脸，“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陈祖安的儿子。”他看了沈洁一眼，“带好他。”他转过身想要上车，沈洁突然站起了身，她神经里某根敏感的神经被扯动了一下，她揽住聪聪，“我很想知道，”她看着陈祖安的后背，大声说:“为什么你会引着魏军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你的目的是什么”
陈祖安没有回头，跳上车，他发动了车子，仰着头冲着窗外高声抛过来一句“这是他欠我的，与你们无关。”
这是什么意思沈洁飞快地转着思想，看到陈祖安要走，某种不安迅速抓住了她，她的手本能地摸向衣领后面的手枪，真的就这么放他走了会不会养虎为患她在几秒钟之内迅速判断着，可是，当着聪聪的面去杀他的父亲，这是万万不能的，也许这正是陈祖安并不顾忌她的地方，他到底还是了解她的。
她犹豫了一下，思想迅速地挣扎着，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无论如何，儿子回来了不是么她拉过聪聪，站在路边等车，必须带着聪聪尽快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才是真正安全的。
一辆出租车及时停在她面前，等到她上了车，突然自身后传来汽车急遽的刹车声，仿佛擦破了夜空一般此起彼伏，更有子弹上膛的声音，雷鸣般的声音如洪钟擂鼓。她迅速回头张望，身后，无数的车辆蓦然改道而行，迅速将她开来的那辆面包车围住，那在路边打闹的两对年轻男女，也陡然变了脸，齐齐拔出手枪对准车里面的陈祖安。
她脸色大变，示意出租车停车。开出租车的男子并没有停车的意思，而是将车开的更加快，“这是你爸的意思，”对方开口说“他说，你有妇人之仁，他却不能养虎为患，即使你儿子将来要恨，也只能恨到他头上。”
沈洁身体僵住，远远听到身后传来枪声，她一把搂住聪聪，将他牢牢抱在怀中，她的身体不断的颤抖惊鸾，喉咙无法控制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