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风声正紧,深渊底部不时有阵阵阴风席卷而上,在拱桥上打着旋儿。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炽热,但庞统一点不觉得热。
从昨天正午浮上海滩,又在山洞里艰难地度过了一夜,除了闻了闻烤鱼的香味,尝了口哪吒给他的山果,涩得快连胃液都吐了出来,直到今天,他一滴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过。怀里的鹰弑变得越来越重,每走一步,体内残存的力气就像抽丝一样缓缓离去。没有食物,就没有热量,他在逆风而行,深渊浮上的阴风吹得庞统直打冷颤。那些打着旋儿的龙卷风,拂面而过,就像是鞭子一下下抽打着庞统单薄的身体,每一下都吹进了骨子里。他变得脚步蹒跚,向前一步,被吹得倒退三步,这不是前进,这是后退。
抬头看去,离对面桥头至少还有一百步的距离。
一百步。身后的虚拟拱桥还在渐次消失,恐怕不出三步,就要退入深渊。
庞统本不想泄露武功,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在这三个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但是性命要紧,无法藏私了。他暗暗运气,发现功力仍未恢复,心下微微一惊,也无法他想,只好轻轻放下鹰弑,竟然就在这深渊之上盘腿而坐,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双眼微闭,运起功来,他一心想重新凝聚罡气临时应付,过了这座桥再说。
刚一凝神,水镜先生当初的教诲之声便渐渐进入脑海。
“首先,要找个宁静清新之地,保持身体中正放松,呼吸自然,无需另假外力。”
这是飞仙无疆罡气凝聚的最低级的要诀。
宁静清新之地?耳边狂风呼啸,脚下仿佛有波涛浪滚,对面有三双虎视眈眈的审视目光,身后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庞统心里暗暗苦笑,此时的他又去哪里找个宁静清新之地。
“心神顺自然之气机而凝之,澄之,切不可注意鼻中之息,否则,意念一动则识神用事而落于下乘,坠入后天。唯似有若无,守于身中之气机便可。久之,身中之先天元阳祖气自然发动,鼻中之息受此气机之窜引自然寻着先天之机,犹如天地间气机之氤氲往来,不调而自调,此时心神亦随先天气机之安定,不清而自清。”
只运功片刻,庞统便觉得气息氤氲,雾气弥漫,布满周身亿万细胞,所有的毛孔关窍仿佛依次打开,四周的阴冷的空气此时仿佛化作无数的灵气窜入体内,只觉得气血和畅,其暖融融,酥软如醉,仿佛躺在蒸笼之上但又觉得无比舒泰,力气渐渐从丹田之处涌向四肢百骸,爽得庞统立时快要叫出声来。
庞统明白,飞仙无疆的第一层功力已经恢复。
飞仙无疆共分六个层次,分别为:气血融合,初阳乍吐;起动橐龠,息息归元;物我两忘,开合俱止;大死方生,八脉震动;万神复活,群魔苏醒;天人合一,刹那成丹。从此,修炼者继续前行可以进入成仙的境界。
水镜先生当初教完庞统修炼的方法便飘然而去,行踪飘忽不定,从此再无踪迹,听说他归隐了山林,但也不过是谣言传说罢了。临走之时,不传功法,不传秘诀,却神秘地告诉他,南海有不死血族的传说,如果想要长生不老,倒是可以前往一试。庞统到底修炼到哪一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记得每次觉得功力大进,便跟诸葛亮斗法,总是功亏一篑,差之毫厘,逼得他不得不勤加练习,不断追逐诸葛亮的幻影。
此时的庞统,看上去周身雾气弥漫,已完全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对四周呼啸的狂风充耳不闻,对自己身处的险境视而不见。身后的拱桥,因为庞统没有前进半分,也就没有继续消失。只要庞统再恢复一成功力,就可以起身离开这个可恶的地方了。
杨戬三人看着庞统旁若无人的做法,倒是有些惊讶。
哪吒吹灭了风火轮上的火焰,把耳环戴在耳朵上:“这家伙竟然就这样盘腿打坐,胆子倒是不小,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他了。”
杨戬脸上似笑非笑:“他是饿坏的,你没有给他吃的吗?”
哪吒耸耸肩膀,调皮地笑:“给了,但他觉得难吃,吐了。”
雷震子:“笨蛋。”
杨戬拔起一束草根掏着耳屎:“良药总是苦口些的。那山果吃了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至少也会增长些力气,真是可惜了。不过他虽是个笨蛋,却有些骨气,如果开口求救,难道我会见死不救么。”
哪吒:“对了,那个叫诸葛亮的家伙很重要吗?就算他有点本事,跟我们相比恐怕也稀松平常,难道要用他来对付大魔头,简直是送死嘛。太公为何对他如此紧张?”
杨戬忽然手指庞统,斜眼问道:“那小子,他叫什么?”
哪吒:“他说自己叫庞统。”
“庞统?没听过。”杨戬从耳朵里拿出草根,把耳屎用手指弹出,倒转草根放进了嘴里,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太公行事一向匪夷所思,但从未算错过。否则,我们跟大魔头这上千年来大战不下数百次,怎会百战百胜,全身而退。”
“百战百胜?全身而退?”哪吒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别忘了,太公就是在上次大战中负伤的。”
雷震子忽然插口:“是为了救你。”
哪吒握紧拳头朝着雷震子挥舞:“拜托,太公是因为大战正酣之际,突然童心忽起跑出去尿尿,被大魔头偷袭受伤的,好不好?”
雷震子立即闭嘴,再不说话。
“上次大战,好像很久远的事情了。”杨戬仰望着头顶蓝天,嘴里的草根忽上忽下,“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吧?一百年,啧啧,要不是太公,我们也活不到今日。”
哪吒伸了个懒腰,边打着哈欠:“真想结束这种无休止的战争啊,简直跟当年跟随太公征讨纣王一样累。”
雷震子:“更累。”
“想起那些总是死而复生无穷无尽的不死血族,我的头就会变成四个大。”哪吒抱着脑袋一脸烦恼。
“怕是不远了。太公闭关之时曾说,这场历经上千年的斗法,会在今年结束。当然,他每次闭关都这么说,你们完全可以……”杨戬看着二人微笑眨眼。
哪吒做了个鬼脸,这次连雷震子也笑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无视!”
“嗯?”杨戬突然收敛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庞统。
“有什么不妥吗?”哪吒察觉到了杨戬的异常。
杨戬瞳孔缩小:“那小子,你是如何认识的?”
哪吒摸着脑袋纳闷:“他说,自己和朋友在大海之上碰到了大魔头的不死血族,几乎同归于尽,最后死里逃生飘到岛上的。”
“可恶!”杨戬目光如电,似要喷出火来,额头正中的第三只眼睛忽然显出,释放出恐怖的杀气,“三弟,你怎会如此疏忽?那个家伙的脖子上,有不死血族咬过的痕迹!”
“什么?也,也就是说……”哪吒张口结舌,被彻底震惊了,“他随时会变成——不死血族?”
咔嚓!轰隆隆!天空突然传来连声炸雷。
哪吒三人吓了一跳,杨戬口中咬着的草根也险些脱落。
刚才还照耀着大地的炽热阳光忽然缓缓退却,地上多了少许黑点,这黑点越来越大,竟像块黑色的染料渐渐把大地浸染。又是一道旱天雷,炸得山峰晃动,一些碎石从山峰上滚落。三人抬头看天,见不知何时飘来漫天的乌云牢牢把阳光遮蔽,在炸雷的开道下,紧接着就是数道闪电从云层中当头劈下。
“没记错的话,灵虚峰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乌云。”杨戬吐掉了口中的草根,缓缓从怀中拿起了三尖两刃刀,一股杀气从刀身蔓延到刀尖,变成一抹亮光一闪而过。
“不错,太公早就在灵虚峰四周下了结界,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哪吒活动着四肢,双手互握嘎巴巴作响。
“是山门。”雷震子紧握着手中的黄金大棍,双翅蓄势待发。
“山……山门?”哪吒摸着脑袋还没明白。
“太公本来在虚灵岛方圆数百米的地方布满了结界,大魔头进攻了上千年也无法逃离,但此刻因为……”杨戬盯着庞统,眼中射出寒光,“就因为那个家伙,跟血族一场大战攻破了结界,又误打误撞逃入了岛内,说明结界已出现了漏洞。”
“出现了漏洞?”哪吒双拳紧紧握在了一起,“怎么会?怎么会因为一个如此无能的家伙,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轻而易举就毁掉我们上千年的心血。”
“没时间愤怒了。”杨戬一手提着三尖两刃刀,一手合并食指中指在额前轻轻一抹,第三只眼瞬间出现,“如果没猜错的话,大魔头的人马一定偷偷跟在你们身后,马上就要闯入灵虚峰了。”
“什么?!”雷震子和哪吒齐声惊呼,忙掉转头四处张望,“在哪里?”
“不用找了,我们在这!哦哈哈哈哈……”数声狂笑声中,两个看门的小道童冲破古铜色的大门,重重摔在拱桥对面的悬崖边,人还未落地,已经鲜血狂喷,眼见是不行了。
古铜色的大门破碎成渣,散落在悬崖四周,山壁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洞口,在那洞口四周弥漫着大团的雾气,雾气里竟有光芒隐隐闪烁,雾气散处,四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昂然出现。
“哟,各位,一向可好啊?”
杨戬三人紧握着兵器,怒视着那四道身影:“别来无恙,魔家四丑!”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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