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遗憾了!”唐英看见她那有泪盈眶的神色,强忍下痛苦,挤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你最后还是来到了我的身边……”
吕漫会意的点了一下头,泪水马上哧溜地一下子滑落了脸颊……
唐英当初说过,他目的是想找一个人一辈子都待在他的身边,警惕他,支持他;如今,他能够死在她的怀里,她的及时出现已经满足了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他还有什么好贪慕的?
唐英转而对走过来的林歌一叹:“你,赢了……,你是天下间真正的英雄,也是天下最负责任的情人,接着下来,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吗?”
林歌刚才的疑虑在此时得到了他很好的解释,唐英果然是为了要成全他们而替他挡下了那些枪尖的!
“你真笨!凭你的才学武功,回去再找十个八个漫般的姑娘也不是难事,何必要为了我们而殉情呢?”
林歌悲痛的教训着他。心里也在悲叹:这个唐英,无论是英勇的成全,还是懦弱的退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惨烈的方法,用以化解一段感情的纠结,换取情人最后的半点怜悯!
他的声音洪亮宏远,震彻远处还在厮斗的军队。然而,无论多么惊雷万钧的声音,唐英已经因为心肺穿透,失血过多而听不见他的忠告,已经不再担惊受怕了。
“英,英……”吕漫忍不住第一次轻呼着他的名字,细嚼着他一路以来的深情,不知不觉地为他渐渐哭成了泪人。
林歌也神情肃穆,一把撩起战袍,“咚”地跪了下来,就凭唐英那为国着想,为他们着想的念头,仍然无比尊敬地朝唐英的尸身磕了三个响头!
后面有冒死逃过来的将士跑过来,见状也虎目含泪,此前不到半个时辰前,还看见他们急匆匆的唐将军,而此时,却已经阴阳分隔……,大伙儿不由大吼一声,回头再哀伤地杀向追来的强虏,以一当十地要强虏血债血偿!
后面的强虏也战到力疲,此番见他们血红着眼呼呼的杀来,心中大骇,连忙望风披靡,掩旗而逃到城下,求守城的强虏快些放下吊桥。
吊桥放了下来,他们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回,而此时,忽然听到两门前的山间,战鼓擂起,风驰电掣地闪出两队兵马,高举着有“唐”字号的大旗,飞奔而来。
那些知道唐英已死的强虏,回头一瞥,还以为是唐英重生,更是脸露骇色,争先恐后地分开人群地往城里挤。
然而,转瞬间,那两队人马冒着城上射下的箭雨也冲到了吊桥上,手起刀落,把吊桥上的大铁链斩为两断,引进了更多的士兵,把强虏们一应冲散落护城河里,斩了城门守卫,夺下了城门!
而血流成河的战野上,林歌和吕漫仍然伴随在唐英的身边,对着他的尸身,悼念着他平生给他们留下一连串的爱恨情仇,争风呷醋……,原来,生命一旦随风飞散,所有在人世间一切的争夺,一切的豪抢,也只是一场场自娱的游戏,自虐的梦!
半晌,焦城重新回到了皇朝人的手中,大伙儿都在城墙上欢呼雀跃,大肆庆祝!而吕漫这一由情殇引出的乱战,是他们决胜的重要关键。
不一会儿,有一队兵马从城中缓缓地赶出来,人人都臂挽着白布,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把唐英抬到担架上,蒙上洁白的白布,一并扶着疲累不堪的林歌和早已泣不成声的吕漫,蹒跚地向城内走去。
城门楼上,一个清瘦留须的中年将军此刻正向着他们,迎风含泪不已。
唐英,男,属蛇,行年二十一,彤云将军府人,奉国将军唐振之幺子。皇朝历二十三年秋,隶属唐振支援军总指挥,曾指挥三千余兵歼杀强虏一万二千多人,是罕有的以少胜多而不可多得的一支新崛起军队;为人大公无私,忠孝两全,后为免于两国纷争,保护翟国王子而阵亡在焦城北门外!英年早逝,临表涕零!
好不容易,一行人走过了吊桥,进入了焦城,焦城内还有士兵不时在追杀着强虏,清除余孽,安抚城民。
走进城门,一彪人马挡在官道上,神情悲伤地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当中走出一位清瘦留须的中年将军模样的人,走到唐英的担架旁,伸出颤抖的手,巍颤颤地要揭开那蒙着的白布。
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揭开了去。
“英儿……”将军看见了唐英那含笑九泉的脸庞,虎躯不由晃了晃,沙哑着喉咙,强忍着巨痛,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把尸身继续抬走。
他自己也由着后面上来的副将们搀扶着,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趋走,迈出苍老而硬朗的步伐。
这时候,有将领走过来,客气地把后面的林歌两人先安排在街边的客栈里休息一下,吩咐小二端来清水热面,暂时替他们为林歌两人接风洗尘。
林歌在桌旁坐下后,就趴着不想动了,他这辈子还没有一次像这样累到不像话的;吕漫则目送着唐英的担架越走越远,直尽消失在人群中,才呆滞地坐下,心里仍然不敢相信,刚才还在一起吵架的对头人,一眨眼间,就已经阴阳相隔,相对无期了,这是不是又是唐英和她玩的的爱情游戏,待一会儿,他会不会突然又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了呢?
时间在一刻刻地流逝,客栈外的街道上就像时光流转的一个窗格,跑过强虏,走过军士,押过强虏,越过兵马……所有还活着的人在这一格里,为活着而四散奔波,甚至为死去的人继续在忙活……似乎不去察觉生命就在那一奔一走之间,轻易地流走;如果你不去刻意拘留,它将把你的生命尽付在无情的秋风,把一切也磋砣掉。
“漫……”林歌想到这里,一把握过吕漫的柔荑,一手握住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再让它轻易地流走。
吕漫也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暖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这里,还有一个值得她去关心,值得她去关爱的人!于是,心情也慢慢地缓了过来,展颜一笑,与林歌轻轻地在桌边上互握着,彼此在消融刚才杀戮战场带来的惊惧和唐英早逝的阴霾。
中午过去,小二又端来了两大碗牛肉面,说什么是请他们吃的,感种,他应该呆在城里,将来进宫里编编史书什么的。这战场,根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林歌和吕漫不由一怔。他们想不到,唐振会如此的宽宏大量,原谅了他们,也原谅了唐英,把一切罪过都承担过去;并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唐英的底线,真是知子莫若父。
“我也听说一路以来,王子从旁帮了他不少的忙。”大家默然了一会儿,唐振又转头问他:“枪法如此厉害,又智勇双全的王子,实属是翟国之幸呀!”
林歌听了,轻吁了一口气,汗颜地谦说:“那只不过是晚辈学来防身的皮毛之术,让前辈笑话了。”
唐振星目一转,转而沉声地问:“目前皇朝四处兵荒马乱,极需要将才,不知道王子可否再逗留多数月,助皇朝攘外安内,清肃四野呢?”
“这事儿不好说,仅凭晚辈一己之力,又能够相助多少?”林歌和吕漫交换了一个汗颜的眼神后,再抱拳说:“要是晚辈回国,把一切禀告父王,相信痛恨强虏的父王,也会从政治上声讨强虏王,从军事上威胁他们,此围魏救赵之计,岂非釜底抽薪,让皇朝一劳永逸吗?”
众人听了,本来忧愁的脸色顿时堆起了一脸笑意。吕漫紧握着林歌的手也兴奋地颤抖起来,林歌的想法开始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开始从大的利益与大局上着眼看天下,看世事了,在吕漫看来,林歌已经颇有一国之君的气势了,她自然很高兴。
唐振更是愁云一展,开口大赞:“王子之策,当属上上之策,唐振愚昧,未能洞悉世情。但得王子教训,茅塞顿开,皇朝如有王子这番久治长安之计,强虏岂能不退?”
当下朝林歌再三揖拜,以示敬佩。
林歌也不阻拦,又说:“然则,晚辈此行还须得到王妃确认。”
“我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吕漫听了‘王妃’两字从林歌口中吐出,正要涌起幸福的感觉,却发觉林歌同时也塞了一个难题给她,不由一怔,“我这女流之辈什么也不懂,你拿主意吧。”
众人听了,都漾起了一丝笑意,感慨着他们两人的相敬如宾。总算为这惨淡的气氛扬起了一丝生气。
不料,探子这时飞马来报:“大利县已经被唐大公子夺回!”
大家不由得又是欢呼雀跃,用他们渴望以久的冲动,冲淡了眼前这一奠礼的愁哀,给死者们带去一个欣慰的消息。
探子却又报说:“但是,他们有一小股逃兵,却逃向了彤云府方向。”
“这还得了,彤云府离京城不到百里,那岂不是直插本朝的心脏?”有将领不由吃惊得冲口而出。
大家转而停止了欢呼,转眼看向唐英的脸上,等候着他下令。
唐振也喜颜转忧色,沉吟地分析说:“大利之后,再无援军!能守城的也只是衙差,只可惜,我们又要严守焦城,又要再去支援叶城,根本难以抽离!”
大家顿时又陷入了愁思之中。本来,强虏在入关后马上化整为零,改攻其他小城,他们这才收回了飞雁关,交付后来的将军把守;不料,此时焦城失守,叶城失利,大利失守,整条二线城市几乎都陷入了战火之中,他们这才转来攻打焦城,夺回大利的。然而,此时强虏的主力已经转移到叶城去了,他们已经相约了其他将军,准备合力把强虏再次赶出叶城。可这一小股漏网的强虏,却有如一根梗在喉咙的鱼刺似的,不吐不快。
林歌则也凝望着吕漫那蹙起的两道蛾眉,苦思不已。半晌,他朝唐振一抱拳,说:“如若他们跑的不远,晚辈斗胆请战,让晚辈前往追杀他们!”
“啊——”大伙儿不由微微一怔,又是惊讶,又是感了?心里也不再去深究,只想着这样更好,比以前那些更可爱,他更喜欢了。
不料,这时有一把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
“继续让唐振前去救叶城,咱们一个守焦城,一个守鹿城,小宝守大利,向上禀报,夺取两城,咱们也有功劳。”
“呵呵,果然有深得为师为官之精髓!他在前面去送死,咱们在后面立功?呵呵,咱这次,想不升官晋爵也难啊!”
说话的正是冯保唐和杨真师徒,他们此时正匆匆地要入城,没有察觉飞驰而过的林歌两人。
林歌听了,不由得心中一震,刚才满腔的热血顿时被凉去了半截,坚定的目标也有如旗帜般迷茫飘荡。
匆匆地和他们擦身而过,诈听不到后面被冯保唐发现的惊呼,与吕漫拍马飞驰出城,望荷花镇方向扬起一股尘土,像一朵洁白的浮云,在悲凉的苍穹下,快乐地追逐着,奔向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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