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宣布的捷报让众臣吃了第一惊,几个原本吵成一团大臣也纷纷住了嘴,早朝中的大臣们也各有心思,捷报虽然是大喜事,可究竟是趁热打铁接着打下去,还是趁机占便宜让准葛尔部割地赔款签条约,圣上的意思并不明了。
于是,昨夜值夜的南书房大臣张廷玉一下子成了个香饽饽,这个皇帝的近臣,被不少大臣围在中间,有人旁敲侧击,有人语带试探,常寿怕是主着礼部,手中还有个麻烦的副使,对此事倒是十分积极,直接大大咧咧的问,圣上究竟是个怎样的章程。
张廷玉那细细的一道眼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今日这家伙在朝上可只顾着煽风点火了,明明是个硕大的棒槌,愣是当自己是根绣花针,那明目张胆的,就差直接伸手挠着人们给四阿哥泼墨了。
他并未多说,反而抱拳道,“各位大人,不管怎样,总是喜事,喜事还不好办吗?”
这话倒是正理,一群人算是得了个大致的意思,也不纠缠,纷纷散了。张廷玉这才回了南书房,还未坐下,那边苏培盛已然来请他。进了养心殿西暖阁,便瞧见林瑛玉从中刚刚出来,脸上倒是表情正常,看不出什么。两人相互照了个面,便错开了。
别人不知道,张廷玉却知道林瑛玉手中有着怎样的权力,此时让他来,又想着胤禛今日捷报秘而不发,当庭看吵架的举动,他心中隐隐知道,八成有人要倒霉了。想到这里,已经进了西暖阁,胤禛此时脸色倒是缓和了过来,仿若早朝的事情不曾发生,瞧着便是美滋滋的,看见他来,便道,“怕是围了一群人。”
张廷玉微微笑了笑,“没见过压着捷报不宣的,他们有些晕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还请圣上示下。”
胤禛摸了摸下巴,心中早已有数,吩咐道,“四阿哥有大功,他又是长子,早该封爵,趁此机会,不如一并封了吧。”
张廷玉心中动了动,问道,“不知道拟封什么爵位?”
“和硕亲王。”胤禛给了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答案。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圣上,还在潜邸之时,第一次受封,也不过是个贝勒爵位。一下子提到和硕亲王,四阿哥的圣眷却是出乎人的意料啊。他不由道,“圣上,四阿哥如今还在与准葛尔部对抗,怕是捷报连连,若是如今便封了和硕亲王,怕是日后却难再封赏。”
这本是个简单至极的道理,胤禛自然也想得到,他点点头并未解释,“你拟几个字来,朕选一个。”
张廷玉立时应了,这才退了下去。
这事儿显然是件让胤禛上心的事儿,张廷玉下去仔细琢磨了一番,定了康、敏、勇三个字,呈上去让胤禛选择。他进西暖阁的时候,没想到有一次碰到了林瑛玉,他似是刚汇报完什么,脸上的,张廷玉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一直等在一旁,只当一点都没看见,过了许久,胤禛才让他将拟定的字呈上来,他坐在榻上,就着白蜡的光亮,眼睛从三个字之间不停地巡视,许久之后,才放了下来,然后提笔,想了想后,写了个宝字,道,“便是这个吧。”
宝亲王?这算是什么?四阿哥可是因为军功而受封,但这个宝字却有一股子宠溺的感觉,何况,四阿哥的名讳弘历二字,在满文中,本就是宝贝的意思。倾向性这般明显吗?纵然聪明如张廷玉,早就知道正大光明匾后面写的是六阿哥弘嘉的名字,这一刻,他也不禁动摇了。
让他动摇的事儿还有很多,譬如说最近礼部尚书常寿被罢官免职,当然,同样遭此待遇的还有不少京官,职位有高有低,有世家勋贵,也有贫民子弟,张廷玉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对其中的人际关系网心中自是有个谱,这一瞧,便知道,是皇后娘娘的母族,乌拉那拉氏有关的出事儿了。
果不其然,他身为保和殿大学士,时而会替皇子上课,这几日再去上书房,六阿哥弘嘉变得没精打采起来,连课业也不好好听。他不由摇头,皇后这招却是庸招,只瞧见了四阿哥带兵,害怕四阿哥取而代之,却忘了,六阿哥占据了中宫嫡子的位置,以不变应万变,蛇打七寸才是应该的制敌之道啊。如今,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兄弟两个有番热斗。
当然,没人会想到,这番热斗来的这么快。在第一次捷报传来没多久,西路军竟是出了件大事,副将纪成斌病重昏迷不醒,被死阿哥身边的侍卫吴义劫持,要求立刻对四阿哥进行补给和接应。但问题是,一是吴义劫持的时候,发现纪成斌根本没病,只是躲在帐中对他避而不见,二是当纪成斌无奈带人赶到四阿哥的驻地时,已然是一片狼藉,据打探来的消息称,噶尔丹策零领六千骑兵,分两路包抄弘历大军,弘历大败而逃,损伤无数。
朝野轩然大波。
有人在如此关键时刻,不顾情势,要置四阿哥于死地。刚刚得来的,还未捂热的捷报如今则变成了大败的消息,清军与准葛尔部之间的力量对比在一次发生变化,西路军接令迅速寻找弘历。
胤禛摸着那张他亲自写好的圣旨,上面写着因军功册封弘历为和硕宝亲王,可一切都作废了。这世界上最没有底的,便是人的底线,有些东西,在他做出来之前,你永远不会想到竟有人会如此愚蠢,所以你无法防备。但当发生了,再去顺藤摸瓜,却容易多了。
苏培盛站在一旁看着脸色阴沉的胤禛,提醒道,“圣上,皇后娘娘等了许久了。”
胤禛这才回了神,将那张圣旨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放在了一个盒子里,这才由着苏培盛替自己整理了衣服,披上了大氅,带着人去了皇后住的永寿宫。
如今已是雍正七年的腊月,宫中四处有腊梅盛开,倒是添了些喜庆。可惜永寿宫的人,怕是已经知道主子的心情,敛气屏声,倒是安静得很。皇后乌拉那拉氏前几日突然病了,如今却是日日吃药,躺在床上起不来身,自是没法在正殿迎了他。
胤禛由一个小宫女引着,进了皇后平日的起居室,这里面倒是充斥着一股子中药味,怕是刚刚喝了药。瞧见他来了,一群人连忙跪下,便是连躺在床上的皇后,也试图滚落下来给他行礼,胤禛瞧着不由皱了皱眉,免了礼后,便让人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太监鱼贯而出,两人要说说话。
只是,先开口的却是乌拉那拉氏,这个当初弘历印象中冷静端庄的女子,此时已经病得厉害,脸色蜡黄,嘴唇发紫,稍微懂点医理的人也知道,她这是真病了。果不其然,乌拉那拉氏开口道,“您定是怨我的,觉得我不识大体,竟是为了一己之私,令朝廷损失严重。”
他既然这般说了,胤禛总不能再说难听,不由叹道,“你何苦如此?”
“即便不是现在,将来也定会有这么一日的。”乌拉那拉氏确实十分平静,一点都不忌讳这事儿有多么不能够摆在台面上,她嗤笑道,“从您将弘历养在身边,而我却怀孕生了嫡子后,这事儿便是肯定会出现的。您也知道,所以疏远了弘历四年,勉强让他泯然众人,这本已经解决了,可臣妾不知,为何您会再次像原先一般宠爱弘历?”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攀住了胤禛的胳膊,“是六阿哥不好吗?还是四阿哥真的好到如此?圣上,不过一场胜仗,宝亲王的册封圣旨已然摆在了您的案台上,若是他在赢了,您让弘嘉如何退?我不能不做,不能不防备。”
这话听着诛心,宫中之事哪里来的谁对谁错?他接过弘历到身边抚养时,弘嘉并未出生,那时候,弘历是府中身份最尊贵的阿哥,他养在身边没有半点错误。弘嘉出世,他重视异常,并么有因为弘历的亲近而剥夺弘嘉作为嫡子的继承权,甚至冷落了弘历四年,给他成长机会。
但这并不代表他永远不能去亲近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天底下没有这般的道理。胤禛冷笑道,“他无须退。如若他聪明,这样的兄弟,他应是求之不得。只可惜,你们都想不到朕的用意。”
这话已然说得够明白,皇后听了忍不住的一阵失神,她竟是把到手的东西推出去了吗?可惜此时,胤禛又道,“可你竟然为了一自私利而动用国之大器,实乃不能忍。但你我夫妻几十年,日后你便在这里养伤吧,会有人替你主持宫务的。”
说罢,胤禛便向着殿外走去,却听见后面的女人喊道,“弘晖,弘晖,若是你在,额娘何至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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