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了。”忍了好久,在温暖就要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御凌夜终于开了口。
笑着对周旁的人点了点头,温暖起身走到酒楼的隔断后,她没有回应御凌夜的话,而是微微眯起眼睛就要把这杯酒喝下。
刚才就随着温暖一起走来的薛怀亦见状,动作极为轻巧的拦下了温暖的手臂,他将酒盏轻轻拿过,笑着对温暖道:“就算今日高兴,可也不宜饮酒过量,两杯对你来说,足矣了。”
温暖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看着薛怀亦的眼神里冒出了点点寒光:“薛公子,你派人调查我,跟踪我,往我铺子里面塞钉子,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见薛怀亦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温暖继续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何情况,我也不想知道,想来你也有你的主子,奉主之命,我也怪不得你什么,但是……”
她将身子微微往后倾了倾,将薛怀亦手中拿着的酒盏夺了过来,轻声道:“但是我从来没允许你过问我的私事,既然是有企图的接近我,在无人的时候,就不必再假惺惺的这般做,你我表面维持的一直很好,这样就足够。”
见薛怀亦愣着神,温暖缓缓的转过身,刚抬头,便见竹幻儿一脸莫测的表情盯着自己,温暖抬起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只听对面的竹幻儿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认识御凌夜?”
这句问话让薛怀亦回过了神,他转头看向温暖,只见温暖轻笑着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抬手抹了抹嘴角,对竹幻儿笑道:“竹小姐这问题问得当真好笑,安亲王世子的大名如雷贯耳,翡祥国谁人不识他?”
竹幻儿咬了咬唇,她没有顾得上一旁的薛怀亦,咬牙低声道:“你解石的方法,分明是他的技艺!他的技艺怎么可能外传?!你若与他毫无干系……”
竹幻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温暖便抬手摆了摆,她的头已经有些晕了,说话的语气更是恣意的很:“竹小姐可别抬举我,小女子之前的那些事迹,恐怕竹小姐也都听到了吧。”
虽然请来的大部分都是点石坊的人,可这边开业,总会有陆续赶来套近乎的,其中免不了一些嘴碎的,她之前的那些种种“传奇事迹”,就算隔着几张桌子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从刚开始便她分外留心的竹幻儿。
“我就是一个被亲爹赶出府的庶女罢了,要说身份,从前还能算是苏记钱庄的苏家二小姐,可就算如此,也没有那等福气能与世子大人沾上关系。况且现如今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掌柜,又哪有那个资本去结识堂堂世子大人?”
见竹幻儿还要追问,温暖扯了扯嘴角漫笑道:“要说我这手艺,也的确是有个奇人传授,不过那个奇人嘛……”
她微微眯起眼,好似想起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整个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实了:“他长得一脸络腮胡子,身高不过几尺,浑身横肉不说,性子也极为古怪,见面的时候话多不过三句,问得多了还会非常不耐的发火,脾气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至于行踪……除非他主动找我,我还真联系不上他,如果竹小姐……”
说到此处,她微微侧过头瞥了薛怀亦一眼,果然,薛怀亦的脸色颇为难看,温暖笑着意味深长道:“如果竹小姐或者其他人非想要见他一面,别的办法怕是行不通,也就只能跟紧我了,不然,这辈子恐怕都没希望了呢……”
薛怀亦听温暖这般说,眼神深了深,竹幻儿则是一脸不信地看着温暖,但温暖只是轻轻的把玩着手里的空酒盏,并没有再看她,想着温暖的最后几句话,竹幻儿看了薛怀亦一眼。
温暖可不想管这两人之间接下来想说什么事儿,刚抬脚往隔断外面走,只听竹幻儿出声道:“温小姐,不知今年的赌石大赛,我可否邀请你一同参加?”
薛怀亦微微皱起了眉,竹幻儿这话说的虽然好听,可这明摆着是在向温暖下挑战,她赢了一届赌石大赛,若没有御凌夜,恐怕她甚至能连赢两届。
温暖就算再怎么是后起新秀,与竹幻儿这样从小就在翡翠矿边玩耍的人相比,实在是……
温暖扫了一眼薛怀亦微微皱着眉的面孔,她微微垂下眸子,静默了半晌,而后微笑着点头道:“好,有翡翠公主的邀请,小女子荣幸之至。”
竹幻儿深深地看了温暖一眼,瞥了眼一旁脸色不大好的薛怀亦,只是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外走去。
温暖刚想跟着往外走,胳膊却被薛怀亦一把拉住。
“你怎么能答应她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是西凉竹家的嫡长女!竹家可是连皇上都要给几分颜面的!你应了她的邀请,若让她败了,你日后会有麻烦的!”
温暖皱着眉将胳膊从薛怀亦的手中扯出来,叹了口气无奈道:“薛公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私下里,你大可不必这般……”
“温暖!不论如何,我个人对你是没有恶意的,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温暖嗤笑了一声,抬头看着薛怀亦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极为好笑的东西,她开口道:“薛公子,你怀着目的的接近我,甚至三番两次的调查跟踪我,我没有跟你撕破脸皮,平日里仍是笑脸待你,我觉得,这绝对不算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见薛怀亦被她的话噎住,温暖看着他又笑了笑,而后转过身缓缓往外走去。
温暖正要往酒盏里再倒第四杯酒,御凌夜突然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温暖缓缓坐在凳子上,伸出右手支着脸颊,她漫然地在脑中回应着:“我只是高兴罢了,你凶个什么劲儿。”
高兴?御凌夜皱起了眉头,他一点都没感觉出来温暖的高兴……
可是……让她不高兴的人中,或许也有着他一个吧……
他无法否认,当见到竹幻儿的那一刻,他是希望温暖能够引起竹幻儿的注意的……
其实那块料子,他当时让温暖去买的时候,她就没有出声了,她,应该是明白的吧……
那里面固然有翡翠,可是与她要面临的事情相比,那块仅有巴掌大小种头还不是极好的翡翠实在是不值一提。
竹幻儿邀请温暖参加赌石大赛,也仅仅是加快了他计划的步伐,就算没有竹幻儿,他也会想办法让温暖参加的……
所以,他没有在竹幻儿提出邀请的时候出声,他感觉得到,温暖的心情,在那一刻,非常的低落。
但是,只有参加了赌石大赛,她才真正算得上是赌石界里的人了,他要让温暖彻彻底底的站在这个圈子里,他要让她……无法走出去。
翡祥国的官商从来都是不分家的,只有当她完全属于这个圈子了以后,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才能慢慢的浮出水面,他无法让温暖走官道,于是,他只能让她走商道。
但是……他这般默认似的推波助澜,也同时让她没有了后路……
只是可笑的是,当发觉温暖心情低落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有了那么一丝隐隐的不忍和期待,而这丝期待,与他的初衷几乎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御青璃透过温暖的眼睛看着外面的路,温暖在往家走,她这是要丢下所有的客人,自己一个人回家么……
他的期待,是因为这样的温暖,而被改变了么?
温暖刚走进内院,便见温婉凝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暖儿,坚强刚才跟我说苏府……”温婉凝话还没有说完,她仔细地看了看温暖,疑声道:“你这是,喝酒了?”
温暖定了定神,笑着对温婉凝道:“娘亲别担心,今天铺子开张,请点石坊的众人用了顿午膳,敬酒总是难免的,刚才娘亲说,苏府怎么了?”
温婉凝的情绪一下子又被拉了回来,她实在太过紧张,见温暖没有大碍,她便焦急继续道:“苏府……苏府出事了……”
坚强听着外面的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见母女二人正站在那儿说话,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刚想说什么,仔细瞧了瞧温暖的脸,便回头朗声道:“映月,帮温暖熬一碗醒酒汤。”
映月从小厅里出来,瞧了瞧这边也没走过来,只是高声回道:“知道了坚强姐。”
这些日子她们几人在温暖的宅子里已经完全融成一团了,映月与映雪也几乎就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虽然有时候真的不像下人该有的样子了,可温暖见温婉凝也只是笑着没发话,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种情况直接导致原本性子还有些沉静的映月,也因此而慢慢开朗了起来。
温暖抓着温婉凝的手柔声道:“娘,您先别担心,您身子刚好些,咱们回屋子里再说,好不好?”
温婉凝闭上眼点了点头,温暖侧过头对花坚强使了个眼色,花坚强暗地里回了个口型,温暖心里大概有了谱,对花坚强点点头后,就扶着温婉凝往屋里走去。
走在温婉凝身旁,温暖狠狠地闭上眼后再睁开,花坚强刚才对她表达的意思让她酒意退了大半,戴家果然出事了,苏府,也要完了。
扶着温婉凝坐在椅子上,温暖倒了杯茶递到温婉凝手里,轻声道:“娘,您别担心,女儿不是早先就跟您打好了招呼吗,咱们现在已经脱离苏府了,他们如何都……”
温婉凝猛地抬起头,看向温暖的眼神里带着连她都没有发觉的脆弱:“暖儿……”
温暖叹了口气,想了想,她缓缓将椅子移至温婉凝的身旁,拉着温婉凝的手,低声道:“娘,我知道您现在心里定是不好受,那些事情您没经历过,冷不丁让您这般一下子恨他们,的确是强人所难的……但是我并不是想让您恨他们,就连我自己,都已经不愿意去恨他们了,女儿只希望能陪着您好好的过完这下半辈子,女儿不恨他们了,自然也不是希望您去恨他们。女儿只是希望您能把他们当成不想干的人就好……娘,女儿实在不希望您在这个时候还徒增烦恼,您的身子才刚刚有了起色……娘……”
温暖一声声地喊着娘,温婉凝的心都被喊化了,所有人都以为温暖从小就是个折腾人的孩子,可只有她知道,温暖是一个多么贴心的女儿……
她心疼温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也相信温暖绝对不会用那样的话骗她,她知道温暖一定是被伤得狠了,才会以现在这般的态度对苏家。
可是……温暖那句话说的没有错,她自己,并没有经历过啊……
就算那些话是从温暖的嘴里说出来的,但苏靖毅不论如何都是她的夫君,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要让她全盘感同身受的接受,她实在是……
看着温暖略带祈求的眼神,温婉凝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微微扯起嘴角,对温暖道:“娘亲知道了,暖儿放心吧。”
敲门声轻轻响起,映月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温暖接过汤碗,垂下眸子吹了吹,大口大口喝着醒酒汤的同时,将温婉凝那一脸难以掩饰的忧心表情全部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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