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变身

第 10 部分阅读

    子在晃,嘴唇在颤抖:“不是的你听我说,这里面有原因。”

    我压着她的身子,双手挪到她的脖子:“你说吧,俄狄浦斯最后也被他母亲骗了吗?”

    “求求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她开始哭。

    我脑中火花四射。爱——她不该用这个词。这只能践踏我的精神。

    我掐她的脖子,手指抠入皮肤,柔软中带着坚硬。她的脸因惊恐而变形,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过了会儿,她的眼球变得白多黑少了,现出无数血管,脸上的皮肤变成青色,口水从没了血色的脸边流了下来。

    她不动了,我没离开她的身体。肌肤还有体温。她发呆似的看着空中,那虚空的表情和活着的时候相比有种不同的美。

    我站起身,抬起她的双腿细看。她失禁了,恶臭刺鼻,我却简直觉得甜美。

    我离开她,赤裸着站起来,从流理台下拿出瓶白兰地打开,独特的香味飘散开来。

    我没找酒杯,对着瓶子就喝。久违的酒精毫无抵触地被全身吸收,就像往干枯的沙漠洒水。

    我看着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但,不过如此,我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当然,也没有后悔。

    我站在床边拉开窗帘。今晚真安静,幸好杀了那条狗,看着如墨的夜色,我的心沉静了下来。

    我猛喝口白兰地,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我的视线没有穿过玻璃,看着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那张脸毫无生气,没有丝感情。以前我见过这张脸。

    是那个有着死鱼样眼睛的男人。

    【叶村惠日记5】

    八月二十日,星期二(晴)

    不详的预感。那条电视新闻。

    看到杀狗事件,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那是阿纯公寓后面人家的狗。阿纯讨厌它,也说过杀死就好了。

    难道是他?这不可能。他连虫子都杀不了。

    假如是他干的呢?怪我吗?知道他痛苦却逃走,我错了吗?

    35

    杀死橘直子已过了三天。这天,我吃完午饭回到车间看见留言条上写着有人在等我。看那笨拙的字迹,定是那个轻狂的事务员留的字条。最近不管什么事她都用纸片传送,这种方式我也求之不得。

    近来我尽量避免和别人接触,在周围全是机器的空间默默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只在开工前和收工后与班长商量时不得不和他对话,那时我也很少主动开口,只是听他的指示,被问到什么也尽可能简短作答。

    班长觉得我是个怪人,不好沟通,但我在工作上没出过差错,效率也远远超过以往的工人,他对我无可挑剔。

    工厂正门入口有个简易大厅,可以在那里和来访的同行交谈。正值午休时间,二十多张桌子空空如也,我眼就看到了我的客人——当然,即使在人群中我也不会认错——仓田警官。

    “希望没打扰你吃饭。”他看着我的脸。

    “像是有急事呀,”我边用猎犬般的眼神回视他,边在他面前坐下,“特意跑到这么臭烘烘的地方。”

    “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本来想晚上去找你,又想看看你在哪种地方工作,就上这儿来了。”

    “哦?”我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他拿出笔记本打开,盯着我看了会儿说,“身件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有。”

    “哦,那就好好像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干活累的,最近有点忙。”

    “最好悠着点。”他的目光回到笔记本,“你知道橘直子吧,在东和大学医学部堂元研究室当助手的那个。”

    我点点头。这是预料中的问题,我丝毫不觉意外:“她怎么了?”

    “两三天前失踪了。”

    “失踪”我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很奇怪,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在哪儿才这么觉得,“下落下明?”

    “对。两天前她在老家的父母报了案。她母亲说,两天前的中午,堂元教授给她打电话,说她女儿没去大学,往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问她知不知道情况。她母亲慌忙去了她公寓,果然没人。以为是出去旅行了,可没有准备过的迹象,跟谁都没打招呼就走了也很奇怪。她母亲给能想到的人打了圈电话,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听说本来她母亲想再等晚上再报警,可担心得坐不住了,深夜跑到了警察局。”

    “这样,”我说,“也不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不能不管。可能是卷进了什么事件。特别是她和那个意义重大的手术有关,现在下落不明,必须考虑到那个方面。有关情况相当麻烦。我负责这件事,也是因为我多少对情况有所了解。”

    他没说她可能被杀了。

    “你想问我什么?”我歪着头,微微扬扬起下巴。

    “首先是线索。关于她的失踪,你能想到什么吗?”

    我慢慢转过脸去:“我不可能知道她的去向,对吧?”

    “即使不知道,我想你也许从她那里听说了什么。听说你住院期间直是她在照顾,出院后你们也多次在研究室之类的地方见过面,不是吗?”

    我轻轻点头,他的话让我捉摸不透。他肯定问过堂元了,那些家伙应该知道直子经常单独和我见面。但从他刚才的话来看。他似乎还毫不知情。是明明知道却装傻呢,还是没从堂元那儿听说?如果是后者,堂元为什么不说?

    “你最后次见到她是”他换了个提问方式。我说是去嵯峨家那天,已经很久了。他记录下来,说:“能回忆下除了你的治疗之外,她还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然后问:“关于她最近的情况,你没去问堂元博士吗?”

    “当然问了。可他没有任何线索,说是只知道她前天还和往常样来大学,照常工作到傍晚六点左右回家,然后就消失了。”

    原来是堂元在装傻。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如果说出真相,我定会被怀疑。他为什么要遮掩?

    “很抱歉,我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是吗?”他似乎也没怎么怀疑,略显遗憾地把笔记本放进西装内袋,“那我再问问别人。”

    “你觉得她会出事吗?”

    “怎么说呢?”他挠挠头,“觉得她可能会突然出现,也觉得可能会有最坏的结果。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着点点头,知道已被他的后个猜测所言中。

    【仓田谦三笔记2】

    八月二十四日,为东和大学医学部研究人员橘直子失踪事件,去见了她曾照顾过的患者成濑纯。每次见面,这人给我的印象都有些不同。第次见面时,觉得他特别认真,现在已经没这感觉了。

    没有要特别记录的事项。

    36

    下午,我边干活,边回想那天晚上的事。那情景已经在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次,大概这辈子也甩不掉了——假如我还有所谓“辈子”的话。

    我在狭小的浴室里肢解了真子的尸体,整个拖走太麻烦,前两天用来割过狗头的锯子生了锈,用起来很钝。

    切割完毕,我把尸块个个装进黑色塑料袋。以前我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现在却了无惧意。大概也不能这么说,现在的我以及不是原来的成濑纯了。

    连亲手杀了她的我,都难以辨认她的头颅,原来人死后变化会如此之大,这是因为在锯的过程中变形了?我最后亲了下,把她的头放进塑料袋。

    第二天晚上,向隔壁的臼井悠纪夫借了车出去处埋。最近,臼井见到我总像见到了什么不明真相的东西似的,借车时他好像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钥匙给了我,大概是迫于我体内散发的异常压力。他见我把塑料袋搬上车,便问:“装的是什么?”我说,“别担心,不是垃圾。”他喃喃自语:“我不是担心那个。”你这种不知天高地的公子哥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惹了我小心把你也剁成这样——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坐进车,发动引擎。

    我先去了工厂,从仓库偷了把铁锹,冬天能用来铲雪那种,少了把大概谁也不会在意。

    我已经想好了要把尸体扔住哪儿了。我想起了以前也是向臼井借了车,和阿惠去秩父那边兜风的情景。我们把车开进谁也不会进入的树林,生平第次在车里做嗳。在狭窄的车里相拥比想像的困难得多,做是做了,却光顾着担心会不会有人来。

    阿惠

    想起她,我胸口发疼。她现在怎样了呢?我曾经把让她幸福视为梦想,现在,那段时光好像已是遥远的过去。

    我把车停在和阿惠有过回忆的地方,拿着铁锹往树林里走了十多米,选了块泥土松软的地方开始挖。我不指望能永远不被发现,只是想争取点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挖了米深,我拿过塑料袋,把里头的东西倒进坑里。周围片漆黑,只有手电筒发出微光,因此,我并没觉得自己正埋着橘直子的身体。

    我埴上土,整理了下表面,那块突起明显不自然,白天看土概会更显突兀。但这儿人迹罕至,即使有人觉得奇怪,大概也不会想到居然有尸体埋在下面。就这样吧,我满意了。要是马上被发现,那就是命该如此了。

    塑料袋被我在回家途中扔进了某个公园的垃圾袋,铁锹扔进废品回收点。大概不会有人怀疑这些东西。

    我把车停进臼井的停车位,钥匙扔进他的信箱。结束这切到家,闹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就算逃不了也没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我对自己说。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自己犯了好几个般罪犯绝对不会犯的危险错误。比如塑料袋,如果有人拾到,大概会注意到里面残留的血和体液,于是报警,警察会视为和某项犯罪有关而进行搜查。假如下久之后秩父山里的碎尸被发现,这其中的联系就会被确定。血型致,那么塑料袋上残留的指纹就会受到重视。还有,寻找橘直子行踪的人们会怀疑死者是不是她。即使尸已经腐烂,光从外观无法判断,也许还可以对照指纹,或者从牙齿治疗痕迹来判断。总之,依靠科学调查,死者会被认定是橘直子。那么,寻找塑料袋上的指纹来源就将成为调查焦点,所有直子周围的人都将会接受指纹调查。警察旦发现塑料袋上的指纹和我的致,就会把我当成重大嫌疑人来传讯。

    即使事态果真发展成这样也无可奈何,对于被捕事,我全无恐惧。只是进监狱罢了,就算被判处死刑也无所谓,反正人总会死,只不过或早或晚。生命也不是什么值得绞尽脑汁去延长的东西,何况我正在变成京极。

    只是,我还在珍惜所剩无几的成濑纯的意识,想尽可能长久地保持纯的感情,直到失去自由。如果不能阻止人格变化的脚步,至少我想让它慢慢。

    昨晚,我直在看相册,直到深夜。照片中的父母还那么年轻健康。我有很多婴儿时的照片,说明我是在祝福中降临人世的。然后是小学中学别代,我长得很小,照相时总是低着头。

    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过去。我努力去回想童年高中时都做了什么,是什么感觉。这些记忆仿佛从前读过的故事中的节,虽没什么真实感,但还想得起来。

    我不停地翻着相册,看累了就拿出通讯录,上面写着过去见过的人的名字,按字母顺序排列着。我从头翻起,回忆同他们的相遇和来往。我在心里说,记忆中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对现在的我来说难以置信,但的确系我所为,正如相册里贴的照片无疑是我自己样。

    前阵子也试过,今天我又决定在回家的路上去音像店,去借曾看过的喜剧片。也许不会觉得有趣,但看到该笑的地方我要笑,即使是强迫自己,这样也许就会觉得真的可笑。

    这计划被稍稍打乱了。下班后,我刚出工厂大门就被人叫住了。声音来自停在身旁的车子里。

    “能打搅会儿?”是若生。

    看到和那手术有关的人,憎恶涌上心头,我简直要呕吐。本想说没工夫跟你这种人说话,但略思索后我说:“我只有三十分钟。”反正是关于直子的事,我也正想问他呢。

    他说:“上车吧。”我坐进后座。

    他沉默着开车,好像已经想好了目的地。我任由他往前开。

    车停在个大楼工地附近,周围停着卡车和推土机,没有人影,今天像是停工了。难怪,这儿不会被人看见,密谈再合适不过了。

    “堂元在哪儿?”我边问边看看车四周。定是那家他让若生把我带到这儿的。

    可他说:“别误会,没想让你见老师,找你的只是我。堂元教授他们告诫过我,近期不要靠近你。”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不能大意”。他的话真可笑。

    “找我什么事?”我摆好架势。

    他脸上神经质般地现出凶相:“你把她怎么了?”

    “她?”

    “别装蒜了,我说的是小橘,她三天前去你那儿了吧?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她去过我哪儿?”我歪歪嘴,“去干吗?”

    他不耐烦地摇摇头:“别浪费时间了,省省无聊的废话吧。她为了收集有关你的资料而接近你,甚至不惜以身体为诱饵。我说的是这个。”

    “我承认直在和她见面,她可没说什么收集资料,说是担心我常来看看。”

    听到这儿,他摆摆手:“你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吧?总之,我们知道你和她见面的事,也知道三天前你们见过面,之后她就消失了。我当然怀疑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我往车座里深深靠去:“不知道。”

    “这不可能,你老实说!”

    “不知道。”我说,“要是警察这么问,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是你?要是知道那女人去过我家,跟警察说不就行了?那样不就是警察来问你刚才的问题了?”

    “不能那么做,为此我们也很辛苦!”他的太阳岤在动,“大概你也听堂元教授说了,脑移植研究所有强大的后台,根据他们的要求,研究必须在不引发冲突的前提下顺利进行,不允许有事故。倘若首例脑移植患者居然在术后发疯,这是最要命的。你明白了吧?你今后也必须是个善良的好青年,所以关于小橘的事我们也决定最近不和你接触,弄不好让警察盯上你就麻烦了。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对小橘前段跟你见面的事也保密。”

    “也就是说切都得看你们的安排。”

    “要是你能老实点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这么跑来跟我见面,不惜辛苦岂不有泡汤的危险?你为什么违背堂元的命令?”听我这么问,他立刻躲开视线,又重新对我怒目而视。“哦,”我点点头,“你迷恋那个女人。”

    “你这种人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好了,说吧,你把她怎么了。弄哪儿去了?”

    “喜欢的女人,自己找去。”我慢悠悠地说。

    他的脸绷紧了:“你杀了她?”

    我沉默着迎上他的目光。他似乎得到了确认,脸涨得通红,面部肌肉也颤抖起来:“果然杀了她。”他的表情不同寻常,大概已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才能极力控制住自己。

    “这种对话没劲无聊。我走了。”我拉开门下车。

    这时他在背后说:“我定要杀了你。”

    我回头扔下句:“你来吧。”

    37

    在电视上看到发现尸体的新闻是第二天,星期六晚上。

    这天晚上,我从音像店借了两卷外国片录像带,都是以前看得捧腹大笑的喜剧片,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只能从演员们卖力的表演中感站到空虚。我还是笑了,看到该笑的场面就放声笑给自己听,这比画面中的演员更加滑稽和空虚。看了三十分钟,我开始强烈地厌恶自己,把录像带停了。刚想把遥控器扔向画面,电视上插播了新闻。

    “今天中午,在琦玉县秩父市的深山里,发现了像是女子的碎尸”

    我拿着遥控器的手停住了。

    脸若无其事的播音员说,发现尸体的是现场附近的本地人,他隔几天便去山里转转,看到树林里有汽车闯入的痕迹,觉得奇怪,巡视圈后发现有个可疑的土堆,在下面挖出了尸体。电视画面上还有幅显示事发地点的简易图,无疑就是我埋了直子的地方。

    尸体身份尚未辨明,但死亡日期居然已经确定,身份识别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我觉得来得有些快,但并没失望,甚至还有些放心下来的感觉——不用再为尸体的下落伤脑筋了。

    单纯的好奇心冒了出来:堂元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怀疑是我杀了橘直子,但若尸体不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想象,现在他们不能不采取措施了吧,假如撒手不管,警察定会找上我。

    我暗笑,事情变得好玩了,世界首倒脑移植患者因脑袋发疯杀了人——媒体要是知道了岂不蜂拥而至?我倒要看看堂元他们怎么收场。

    星期中午,有人往车间打电话找我。上班时间没有特殊情况是不给转电话的,对方像是说有急事。我停住机器站起来。会儿等我回来时,货盘大概要堆积如山了。

    我拿起听筒,传来个低低的声音:“干得真好。”我马上明白是若生,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尸体的身份。他呻吟似的接着说:“我要杀了你!”

    “不是说让你放马过来吗?”

    他听像野兽般咆哮起来:“啊,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你等着!”

    放下电话,我跟正在旁算加班时间的业事务员打了声招呼。她放下圆珠笔,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说:‘给我张辞职表。”

    笨头笨脑的她好像听不懂似的,“啊”地半张着嘴没有反应。

    “辞职表。要辞职总得写点什么吧?”

    “哦知道了。”她终于站起来。

    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班长走了过来:“喂,你想干吗?”

    我觉得麻烦,就没理他。可他不依不饶:“你说话啊!”我用拳头顶着他的胸口:“不想干就不干了,少啰嗦。”

    当个班长就得意忘形的中年男人明白过来,他那点小权力在我这儿已行不通,下子气短了,不再开口。

    我从事务员那儿拿过辞职表,当场就在“必要事项”栏写上“出于个人原因”,再交给她:“这样行了吧?”

    “你还得去底下拦的部门,分别盖上章”

    辞职表下面有几个隔开的栏目,要盖所属部门主管健康保险部门福利科之类的章。真是无聊。我推给事务员:“我没工夫去转,你替我办吧。”

    “啊?这我可办不了。”

    “那就这样直接送到人事部去,过两天我会把保险证工作证寄过来。”说完,我快步离开。

    旦尸体身份被辩明,就远走高飞——我从昨天开始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不是被警察抓走,就是完全发狂。既然如此,我想在合适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光,在那儿像过去的成濑纯那样画画,不管多痛苦都要画到了无论如何也画不了的时候,只好自行了断——这是成濑纯对京极的最后抵抗。

    我换上便装,赶紧回家。其实行李早已准备好,我想过大概离真相大白已经不远,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走到门前,拧开锁,刚跨进步,就“啊”了声。

    阿惠坐在屋里。

    “啊回来啦。”她像是也有些吃惊,“怎么了?回来得这么早?”

    “你在干吗?”我问,“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回来了,就刚才。在这儿等你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该说些什么,摇摇晃晃地进屋,坐在她对面。我无法和她对视,脑子陷入停滞。

    “你准备去旅行?”她看着背包,“去哪儿?山里?”

    “不是旅行。”我用虚无的眼神看着她的脸。还是样的雀斑。“是消失。”

    “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大叫。

    她身子颤。沉默如围墙般把两个人挡开片刻。“这是为什么?”她眼中满是悲伤,“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吧,不是说好有天会告诉我的吗?”

    看着她的表情,我开始头痛,坐着不动也变得很艰难。“我杀了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像坏了的布娃娃似的全身僵硬,表情凝固。过了会儿,她的表情依然呆滞,只有脖子像上了发条般开始摇动:“你骗我!”

    “没骗你。还记得那个叫橘直子的女人吧?我杀了她,杀了之后用锯子锯开,埋到山里了。你没听新闻吗,在秩父发现了碎尸,尸体的身份今天弄清了,警察也会到这儿来。我不想给你惹麻烦,赶紧离开这儿。”

    她堵上耳朵,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听!阿纯阿纯你不可能干那种事!”

    我把她的双手从耳边拽开:“你听着,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以前的阿纯!站在这儿的人只有成濑纯的外壳,里面已经变成别人了!”

    “你胡说,胡说!我不信!”她拼命摇头,头发乱成团。

    “你必须信!我的脑正在被移植的京极的脑取代!”

    “京极?”她看着我,满眼惊恐。

    “堂元他们骗了我,移植给我的脑来自京极,那个杀人狂。我的脑也开始发狂了,杀人就是证据。明白了吧?!”我把她推到边,她双手撑在地板上。

    我站起来,从壁拒里拿出锯子,上面沾着的看便知是人血。“看看这个!”我把它放在她面前,“就是用它割的那女人,在浴室!”

    看到锯齿,她痛苦地皱紧眉头,右手捂住了嘴,全身痉挛,像是在忍住呕吐。

    “你信了?”我平静地说,“明白了就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她垂着头,摇了摇。我问“为什么”,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我:“因为我喜欢你,爱着你。是病总能治,我治给你看,我会把你变回原来的阿纯。”

    “已经回不去了,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反正我已经没有未来,不久警察就会来抓我。你不走我走,本来我也要走。”

    我伸手去拿背包,阿惠抱住我的腿:“你去哪儿?带我走吧。”

    别说蠢话,我想个人度过自己的最后时光,不想被女人打搅。”

    我扯她的头发,他不松手。我受不了,开始踢她。她边抽泣,边抱住我的腰,不管我踢她还是打她的脸都不撒手。

    大概因为动作太过剧烈,我的意识迷糊起来,于是放下全身力气,长长叹了口气。她的背起伏着。

    “为什么?”我说,“为什么不让我个人走?”

    她抬起头,脸已变得红肿,大概是被我刚才打的。

    “你要死的话死在我面前吧。”

    “你说什么?”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的爱。要死的话就死给我看,求你了。”她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已经疯了,跟着我很危险。”

    “可能会杀了我?”她说着点点头,“想杀你就杀吧。我要跟你起走。”

    我看着她的脖子。我会不会像掐死直子样去掐她的脖子?

    刚想象去杀阿惠的瞬间,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从内到外被挤压。我抱着头蹲下。

    “怎么啦?没事吧?”她俯身看我。

    我动不动地等着头痛离开,过了会儿,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站起来看着她:“就算要走,今晚进不知道住哪儿,你跟着我只会添乱。”

    “去我那儿吧。我租了短期公寓,谁也不会找到那儿,可以随便住。”

    我警惕地去读她的表情,但有种预感:要是进步去猜疑她,刚才那种头痛会再次发生。

    “离这儿近吗?”我问。

    “坐电车会儿就到。”

    “好,你带路。你绝不要出卖我。”

    她垂下眉梢,摇摇头:“刚才说过了,要是我出卖你,就杀了我好了。”

    头隐隐作痛。“好了,不说了。”

    我背上背包,她拿起她那点行李走出房门。如果警察来了发现我已出逃,就会确定我是杀死橘直子的凶手。这些都无所谓了,我只需要不被任何事打扰的自由时间,哪怕只是短暂的点点。

    我们朝着车站默默前行,只要到了车站坐上电车,就赢了。

    走了会儿,刚到走路上,我发觉背后有汽车声逼近。回头辆白色箱式货车朝我们直冲过来。

    “危险!”阿惠扑向我,我俩倒在路边。货车开过去十米左右停了下,司机没有下车,扬长而去。

    “怎么开的车,也不道个歉。”她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嘟嚷道。

    “这会儿他大概正懊丧不已吧。”我也站起来,“就差点没得手。”

    “得手?”

    “刚才是想撞死我。开车的大概是若生。”

    “他为什么要杀你?”

    “想报仇。”我说着继续向车站走去。

    她租了居室,卧室还算大,从阳台看出去全是建筑物。我已经没有能力判断在这儿画画是否理想,暂且把风景写生当成第目标吧。

    “这个房间我用,不要随便进来,明白了?”我把行李放进卧室吩咐她。

    “明白了。”她回答。

    电话安在卧室,正合我意。我马上拿起电话,打给东和大学找若生。等了会儿,他接听了电话。

    “真可惜呀。”我径直这么说。

    他立刻意识到是我。“你在哪儿?”

    “我倒是想告诉你,但不想被打搅。给不了你来杀我的机会,真是遗憾。”

    他挤出声怪笑:“别得意得太早。我这边不是个人,而且都是专业的。”

    “专业?”

    “具体消息我还不知道,好像已经有人下令杀你了,要布置成意外事故。试验失败的怪物得在失败暴露之前暗地里灭掉。警察也已经插手,切会以场事故来结束,就算情形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但定会找到!”

    “但愿你还赶得上。”

    “赶得上什么?”

    “我的消失。”

    “别想逃走,逃到哪儿我都会去追。”

    “我等着。”我挂上电话。

    【叶村惠日记6】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晴)

    终于回到了阿纯身边。啊!神没有听见我的祈祷,他正在往地域的路上滚落。今天见到久别的他,怎么看都不像过去的阿纯。

    但我必须保护他,从京极的亡灵那儿保护我爱的阿纯。我害怕,但不能逃。我已经逃过次,不允许有第二次。

    可他居然会杀人,能战胜那么厉害的亡灵吗

    【堂元笔记9】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那家伙在行动,要杀成濑纯?要抹杀那样的研究材料?真不是正常人所为。

    该早点抓住他关起来。那家伙完全不知道情况。

    今天去见了京极亮子,问了她和成濑纯之间产生的第六感,心有灵犀这观点和我达成致。真想把两人叫在起进行试验。

    我动员亮子配合研究,她说如果能见到他就可以配合。成濑纯——所有的关键都捏在他手上。

    38

    “喂,妈妈,是我。嗯,现在在东京。你那儿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啊?警察?为什么警察会来我这儿?找谁,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没关系了,你就跟他们这么说。什么?我这儿的电话号码?不行,警察来了多讨厌,你就编个理由嘛。妈妈不用给我打电话,有事我会打过去的,再说白天我也总在外面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出来就定好什么时候回击呢?好了,挂了啊,明天再打。”挂上电话,她回过头,“听见了吧?”

    “好像是警察来过了。”我放下画笔,躺在床上。

    尸体身份被弄清已经两天了,警方从什么线索入手盯上了我也并不奇怪。就算没有线索,我下落不明也很可疑,警方定在四处找我,这样来,最先被怀疑的就是阿惠周围的人了。

    “你在这儿没事的,我跟谁也没说。”

    “你有钱吗?”我问。

    “别担心,还有信用卡呢。”

    我从床上起身,拿过自已的钱包,把借记卡扔到她面前:“里面大概有五十万,全部取出来。”我说了密码。这类的记忆都还在,可我已经慢慢地不是成濑纯了。

    “我会儿去,顺便买点吃的。”她拿起卡片。

    我拿起画笔,面朝画板。窗外的风景画了半。原来画画时会出现无视左侧空间的症状,这回却没有这种倾向。这并非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因为描绘右侧的能力正在消失,表面上看起来有了平衡——画的水平能证明这点,我只是在画面上机械排列着四角建筑物,也许小学生都能画得更好些,而我连画到这步都很困难。只是把看到的东西照原样画下来。按说还应该有些许储存的画画技巧,可拿起笔就无从下手,对要画成什么样子毫无感觉。

    我强迫自己动着在抗拒的手,继续去画眼前的垃圾画。要是以前的自己会怎么画——我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边想边涂颜料。我满头大汗。越往下画,画面变得越滑稽,让人绝望的是不知道哪儿不对。血往上涌,心跳加快,全身如着火般发烫。

    我扔掉画笔,双手拿起画板使劲往膝盖砸去。画板破了,膝盖沾满颜料,画当然也废了。

    阿惠开口了:“还是歇会吧——”

    我把砸破的画板扔过去:“别烦我,闭嘴!赶紧买东西去,顺便买个新画板回来!”

    她想说什么,却又捡起摔破的画板默默出了门。

    我又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皮沉重,头大如斗,大概是因为这两三天唾眠不足,毕竟只睡了两个钟头。想到时间所剩无几,我就无法毫无意义地睡上几个小时。我害怕自己再睁开眼时,整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我慢慢地下了床,蹲在地板上。屋子角落里放着那架红色钢琴。往背包里装行李时,不如为何,第样装进去的就是它。

    我坐在钢琴前面,用食指敲键盘,断断续续地弹起知道的曲子。没有几个键,曲子弹到半几乎就断掉了。即使这样,这琴声也像剂特效药,让我的心静了下来,甚至希望自己永远这样弹下去。但我还是撇开钢琴,拉过床上的毯子蒙住脑袭。不能让钢琴把心夺走,每敲下键盘,成濑纯的脑细胞就会消失点。

    这天晚上,电视上播放了条奇怪的新闻:在距离橘直子尸体发现地大约公里地方,找到了她的衣服。

    真奇怪,那衣服明明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播音员接着说,用来切割尸体的锯子被扔在附近,周围的草丛被踩过,有数人走动过的痕迹,还泣有证人声称,在事发当晚看到辆红色汽车进了山,车上坐着几个年轻男女。

    我明白了出现这可笑证据和证人的原因:“这是在伪装。”

    “伪装?”阿惠歪歪头。

    “有人开始行动了。”

    “有人?”

    “想顺利推进脑移植研究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真正面目,但有点确凿无疑,他们正在拼命抹去我的罪行。”

    “可是,”她舔舔嘴唇,“要是警察认真调查的话,不就马上能识破伪装了吗?要不然,想怎么犯罪都行了呀。”

    “认真?”我冷哼声转过脸去,“警察不可能认直。某种强大势力启动时,警察也总包含在其中。”

    “这么说你不会被警察抓走了?”

    “警察不会抓我。这是那群浑蛋的剧本,剧本的结尾是,我死于某次原因不明的事故。”

    “没事,只要我在这儿,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对她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只有在他们到来之前自行了断,别无选择。”

    “你”

    “画板买了吗?”

    “在这儿呢。”

    我打开纸包,把画板立在窗前。现在看到的只有楼群的灯光。

    画什么好呢?想要怀抱成濑纯的心去死,我到底该画什么?

    【仓田谦三笔记3】

    谜团很多。有新的证据和证词,但都有些偏差,有些不合逻辑。搜查本部得到的指令是追查红色汽车里的几个男女。我的意见是应该彻查被害者橘直子周边,局长说那个方向当然也会去推进,却没有具体指示。

    会后向科长提出去追捕成濑纯,没理由不去注意这个在尸体身份辨明后马上消失的男人。科长给的指示却是寻找那辆红色汽车,真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关于这起案件,上司们点也不积极。

    说起成濑,今天嵯峨律师来了,来问他的下落,说是听说警察在那家伙住处附近打探就来了,我告诉他,我们也在找他。

    【堂元笔记10】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嵯峨来访。他表情严肃,想必知道了什么。果然,他问起橘助手被杀和成濑纯失踪之事。开始我想佯装不知,他威胁说再糊弄要诉诸强制手段。他有定背景。我明白还是坦白更明智,就简短说明了来龙去脉。他显然很郁闷,救了自己女儿的青年就此变成杀人狂,这事实像是让他下子难以接受。

    39

    闭门不出五天了,已经摔坏了十个画板。意识不清的时刻在增多,拿画笔的手开始颤抖。

    “阿纯,求你了”她在背后说。

    我把手里的画笔扔过去:“别随便进来!”

    “可是”她用手背挡着眼睛,嘴角撇,哭了。

    看到她这种表情,我更加焦急。“出去!”我大叫,“别在我面前出现!”

    “我这就走,可是求你了,哪怕吃口。”

    “说过了,不想吃。别管我!”

    “可你这两天什么都没吃,这样会死的。”

    “还不会死,但离死已经不远,剩下的不多了,不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吃点儿吧。”

    “别烦我。”

    我捡起画笔重新面对画板,这种动作也让我觉得时间宝贵。这时,她从旁边伸手拿走了面板。

    “还给我!”

    “这种画还不如不画!”她把画板摔在地板上,用脚去踩。

    “你要干什么?”我把推开她。

    她的头撞到了墙,她呻吟着蹲下来。我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她全无反抗,只是转动眼珠抬头看我:“想杀我?”

    我没说话,想加把劲。就在这时,脑袋里又开始阵剧痛,比以往任何次都来得猛烈,我抱着头,痛得打滚。

    我不知道头痛持续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感觉跟刚才有些不同,就像镜头对上了焦,我觉得神志清醒。

    阿惠担心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嗯”我慢慢直起身,重新看着她。那瞬间,像被抓住了头皮似的,我感觉到阵刺激。连我自己也会明白,种近似欲的欲望喷涌而出。她的脸,她的身体,在召唤我。

    “脱衣服。”我说。

    她大吃惊:“啊?”

    “我让你脱衣服!”我重复了遍,“全脱掉!”

    她没问为什么,开始脱衣服,直到全身赤裸像个木偶似的站在我面前:“这样行吗?”

    “躺在那儿。”我拿起新买的素描本开始动笔。几根线条眼看着勾勒出她的样子。我确信自己?br/>电子书下载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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