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僭越

第四章 蓝田书院

    ()蓝田书院,千叶湖。

    一男一女踏波而行,男子是一名白须银发的老人,慈眉善目,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偶尔还会shè出一丝丝jg光,仙风道骨,仿若那传说中羽化飞升的仙人。

    那名女子身披淡蓝sè的翠水薄烟纱,眉如秋水,眼波流转,玉肌伴清风,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雍容华贵,令凡夫俗子不敢直视。

    两人一先一后盘坐在湖面上,相对而视,不见片叶雨露沾身,湖泊中生有大量彩莲,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朵接着一朵,含苞yu放,环绕着他们争相盛开,绚丽多彩,美妙绝伦,一点都不似处于世俗人间,更像是在九霄云天、神仙天宫。

    银发老人眉宇间尽是笑意,看着这不似人间的美景,未有痴迷之状,而是慈爱地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和颜悦sè,对着身边的女子笑道:“南陵公主,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李玉妩媚的眸子里闪过一股傲气,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道:“墨石院长既有这等闲情雅致,小女子定当全力以赴!”

    一丈平方的湖水浮起,片片花瓣迎风飞扬,弹指一挥间,便以湖泊为棋盘,莲花为棋子,赤紫二sè分立两边,执紫子者李玉,而墨石执赤子遥遥相对,两人划分天下,身后各自隐隐有一队黑甲铁骑相互对峙,黑云压城,气势磅礴,一股杀伐之气迎面扑来。

    李玉执紫子先行,刚劲勇猛,步步紧逼,很快就将赤子包围起来,当机立断地砍掉了一条大龙,一声悲鸣,只见血雾弥漫,尸骸遍野,墨石脸sè沉着,一个吐沫一个钉,稳扎稳打,徐徐后退,寻找间隙,接着突然发难,最后,以半子之差,赢了这一盘惊险棋局。

    李玉看着自己节节后退,瞬间兵锋瓦解的紫方军队,一双美目狠狠地瞪了对面的银发老人一眼,垂头丧气道:“院长,你赢了!”

    墨石捋了捋胡须,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公主如此年纪便能在蓝田书院担任教习,可谓是前不见古人,后面也不一定会有来者,何必在乎这一时一地的得失呢?”

    李玉怔了怔,道:“院长,若是你也生在大越国皇室,而现在世家专权,横行霸道,父皇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傀儡,你又该如何呢?”

    墨石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苦笑了一声,叹道:“蓝田书院只是一个教人读书写字、修身养xg的地方,创立五百多年来,一直与世无争,从不干涉大越国的内部政事,所以,还请公主殿下放心,任何时候,我们都会保持中立,绝不会加入任何一方。”

    李玉蹙了蹙柳眉,咬着朱唇道:“难道当年父皇将蓝天书院尊为国教,又奉墨院长你为大越国国师,这些恩情就不值得院长你相助一次?”

    墨石面露惭愧,说道:“我本来就是化外之人,蓝天书院更非处于尘世之中,这些赏赐并无太多用处,请南陵公主向我转告皇帝陛下,国教、国师之位实在是受之有愧,如果可以,还请陛下颁旨收回吧。”

    李玉颓然道:“难道就不能破例一次?”

    墨石摇了摇头,明显的拒绝之意,道:“第一代院长留有遗训,若蓝田书院参与大越国权力之争,则必遭天谴!想必公主殿下也不希望我们蓝田书院横遭此祸吧。”

    李玉冷哼一声,飘然转身离去。

    ………

    ……

    …

    大越皇宫,御书房。

    皇帝李文昌双手搭在龙案上,双鬓发白,满是斑点的面庞憔悴无比,神sè疲倦,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原本霸道冲天的一身龙气也变得萎靡不振,显然是弥留人间、时ri无多,很快就可能驾鹤西去了,

    李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举起身边的茶杯,想要润一下嗓子,忽地,脸上涌现出一股不健康的cháo红,腹中剧痛翻江倒海,一口血呕吐到杯子里,他看也不看一眼,又拿着一块丝帛擦干了嘴角的血渍,看着面前身姿婀娜的华贵女子道:“玉儿,墨院长还是不肯松口吗?”

    李玉满脸担忧之sè,眸子里染着一丝焦急,苦涩地轻点了一下螓首。

    李皇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安慰道:“父皇又不是你们这些高来高去的修仙者,难免会有疾病缠身,再加之年事已高,如果不是你一直用灵气温养朕的龙体,只怕,父皇早就随你的母后去了……”

    李玉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转眼之间,花容月貌便被打湿,变成了一只舔着伤口的可怜小花猫。

    李皇帝走上前,抚摸着她的柔软青丝,说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在外人看来,父皇这一生文治武功,风光无限,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朕不过是一个被三大家族架空了的傀儡皇帝,不管朕如何勤于政事,熬夜批改奏折,关心黎明社稷,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

    朝堂上以方家独大,太傅方不惑受到一众文吏们的拥戴,又有千羽候方骑和武林伯方名两大军中支柱互为犄角,是我大越国的第一大家族。而兵马大元帅王霆所在的王家,将才辈出,功勋无数,掌管着我国一大半的军队,是另外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最后是财力远胜国库的独孤家族,酒肆歌楼、三教九流之中皆有他们的耳目,令人防不胜防、忌惮万分啊。”

    李皇帝缓了缓气,又说道:“其实朕死了也好,不用再看他们三家的丑恶脸sè,只是,玉儿你一身修为不凡,又是蓝田书院的教习,三大家族自然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你弟弟华涛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想必等父皇死后,不是被推举为傀儡皇帝,就是会被秘密的刺杀掉。玉儿,父皇求你一件事好吗?虽然他和你不是一母所生,但你一定要保住他的xg命,毕竟他也是你弟弟!”

    李玉眉头紧锁,她向来瞧不起那个好吃懒做的李华涛,可到底血浓于水,又看着父皇一副生前留遗言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皇你别急,我答应你就是了。”

    李皇帝看到“苦肉戏”已经见效,面容一正,严肃道:“父皇昨夜听说你的三个好学生,方家的三位少主携手去逛胭脂巷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还强行赎走了三名少见的绝sè女子,这种败坏仁义道德、无视礼义廉耻的学生,这些都是你们蓝田书院教导的?”

    李玉皱了皱好看的柳眉,道:“父皇,你有所不知,方家之中一向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三位少主之间是敌非友,想必昨夜在胭脂巷,他们的暗中争斗一定极为的jg彩。

    还有,儿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皇帝眉头一挑,不以为然地说道:“玉儿你说就是了,我们父女俩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说的。”

    李玉笑靥如花,看了李皇帝一眼,说道:“方家之所以如此强盛,应该是和这自然法则脱离不了关系的,如果我们皇室也能用这种方法的话……”

    还未等他说完,李皇帝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我们皇室都血脉尊贵之人,怎能如草莽一般,自相残杀呢?玉儿,你是太糊涂了吧,以后休要再提此时!”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砸下,李玉看着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保持皇族高贵品格的父皇,心中暗自叫苦,却又不敢太过于刺,只是赤手空拳的立在那里,若用一个字来形容他,便是冷、冷,还是冷,好像从万年冰窟里爬出来似的,对于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

    黑袍男子没有动,或是以静制动,他异常冷漠地看着冲过来的敌人,双手合十,嘴里轻轻地念道着什么,待到方潜欺身到自己面前不过三寸的时候,右手化拳,一股劲气自手臂而出,带着汹涌澎湃的力量砸向那柄切金断石的宝刀之上。

    “嘭!”

    一声巨响传来,四周惊起了一股狂风骇浪,绿意盎然的树木上徐徐地飘落下一层厚厚的叶子,颇有些“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意思,而地面上坚硬如铁的青石,出现了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方潜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手臂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中一狠,眸子里露出一股疯狂的神sè,单脚往地面上重重一踏,让刚刚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一个纵身,竟是如老鹰展翅一般腾空数丈,一个开山劈斩向下方的中年男子。

    被冷厉气息环绕的中年男子依旧不慌不忙,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向后掠了三步,又一个加速冲刺,摇晃着一只铁拳又冲了上前,锋利的刀身与他的血肉之躯相遇,拳头上只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白痕,而空中的方潜又飞高了几丈,然后像一只惊弓之鸟坠向地面。

    碰了一鼻子灰的方潜,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中年男子,而这名中年男子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于是,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两对斗鸡眼。

    被冷落到一旁的千羽侯方骑咳嗽了一声,说道:“潜儿,不要再胡闹下去了,天将先生已经助你突破到了“开唐”之境,你难道就是这么感谢自己的恩人的吗?”

    方潜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sè,无辜道:“可是他刚刚一拳把我打飞到天上,如果不是及时晋入“开唐”之境,恐怕我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脑袋都要开花了!”

    方骑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没有突破,难道天将先生不会救你吗?”

    方潜嘴里干笑了两声,丢给了天将一个眼神,然后一副乖宝宝模样看着他。

    方骑望着中年男子离开的背影,目光中闪出一丝惊异,问道:“此人的修为颇为不低,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方潜随口道:“运气好而已,我只是碰巧救了他哥哥一命,然后他们哥俩就一起跟随我了。”

    方骑疑惑道:“哥哥?是那个叫天兵的吧,天兵天将?这一对兄弟的名字倒是有趣。”

    方潜面sè一怔,暗自笑道:“难道我会告诉你,这是我帮他们俩取的外号?”

    方骑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一朵鲜花被猪拱了的意思,带着极为可惜的语气道:“这对兄弟也是知恩图报、仗义之人,你要好好对待他们,将来一定能成为你的心腹。”

    方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父亲大人。”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便见一个娇俏的小丫鬟躲在花丛之中,顶着一颗可爱的小脑袋,向那边偷偷地瞟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小脸蛋顿时一阵通红,又看了一眼,只见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年郎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樱桃小口中一声娇呼,连忙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方骑望着小丫鬟的背影渐渐消失,缓缓地转过头来,道:“上次加害你凶手,虽然还没抓到证据,但为父已经知道是谁了!”

    方潜全身一震,问道:“是谁?”

    方骑幽幽地说道:“在整个大越国,除了以情报闻名的独孤家族,便仅有一个人是我查不到的。”

    方潜看着他越发y沉的脸sè,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

    方骑压下了心中的怒气,道:“听说你和那两个小子一起去了一趟胭脂巷,嘿嘿,想必他们两个也没按什么好心,潜儿,你没有吃什么亏吧。”

    方潜看了他一眼,极为自信地说道:“整整一年的时间,在父亲大人的教导之下,我已经完全脱胎换骨,这次胭脂巷之行,虽是他们设套,让我带回来一个jiān细,但是通过这名jiān细,我也传报一些假消息给他们,混淆视听,让他们跟着我的想法走!”

    方骑面sè一怔,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这枚原本毫不起眼的小棋子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胸中五味杂沉,定了一下心神,夸奖道:“果然孺子可教,短短时ri,你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愧是本侯看重的人。”

    方潜对他作了一礼,道:“多谢父亲大人栽培!”

    方骑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从自己一手cāo纵,变成了像现在这样的相互合作。

    他心中道:“不过有失必有得,这小子如此聪明,连在本侯手中,都能像一条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那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又如何斗得过他。”

    方骑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多娇,说道:“潜儿,这几天你的伤势也好了,而且顺利地成为了一名修仙者,是时候重新返回蓝田书院上课了。”

    方潜对此事早有所知,便直接开口道:“我明天就去蓝田书院。”

    方骑摇了摇头,说道:“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了,当年,我和现今兵马大元帅王霆交情极好,便相互约定以后做儿女亲家,本来因为家族的利益,我们的关系已经淡漠了,再加上我一直没有子嗣,所以……”

    方骑看了他一眼,古怪道:“正因为如此,将你接回来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一茬,可是,不知道那老匹夫从哪里听说你的消息,似乎还特别中意,今天早朝的时候,一把拉住我,一个贤弟贤弟叫的极为亲热,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这老小子说了,一定要让你和他闺女见上一面,若是她闺女不喜欢你也就罢了,但是,万一他闺女瞧上你了,你就一定要娶她。”

    方潜一下子发懵了,几行字飘在他的脑袋里:“指腹为婚?未婚妻?强买强卖?”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那王元帅他闺女长得应该不差吧?”

    方骑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的两位哥哥我是见过的,一个个都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霸气十足,我猜他的闺女,咳咳,应该相貌也不会太平常吧。”

    方潜闻言,脑海中一阵悲鸣,暗道:“天啊,长得不会太平常,那就是长得像一只恐龙了,也只有恐龙的容貌才能称得上是不平常了。”

    方骑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感到好笑,用一种节哀顺变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王霆这老匹夫手握大越国兵马大权,不说他对我们的大事有什么益处,就是你小子如果不小心得罪了他闺女,以后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情为父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方潜心里骂死了面前这个过河拆桥的老家伙,嘴里却问道:“王元帅那闺女什么时候要见我?”

    方骑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个……老匹夫没有说,他只是说,等他女儿心情好一些的时候,便让她来找你。”

    方潜心中呐喊道:“如果是这么个意思,岂不是说以后我每天都会处在恐惧和绝望当中,时不时的就要担心一下,一个长得极丑的恐龙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我还不能反抗,谁让他老子特别牛气呢。”

    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潜问道:“她的名讳是?”

    方骑思考了一会儿,道:“王娇雀。”

    方潜心中一阵恶寒,可以试想一下,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取这么柔美的名字,那岂不是更加的恶心人嘛。

    他强笑了一声,眼角闪着一丝晶莹的泪花,无比赞美道:“好名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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