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尘嚣刚表完白,我的心中万般的喜悦,是的,惊喜并愉悦。他说想娶我,他说从我戏弄阿殊的那时起他就想娶我……我很高兴,万分的高兴,满脑子里都想着一句:啊,原来我竟也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质?挺胸!
喜悦袭来,几乎冲昏了我的脑袋,我这人高兴时一向有些忘形,这一忘形我便有些失控——我失控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噗通”一声便朝卫尘嚣给压了过去——
“呃……”
他低吟一声,那一声里夹杂了些许的痛,然后他极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我窃以为他是被我这满含情意的拥抱给抱得晕了,便没有理会,而是埋身在他胸口,拱了又拱,终于羞涩地一笑,低低地说,“既然你也喜欢我,不如,咱们凑合着过?”
这话说得真是超越了我的底线,几乎和当众求婚的谢青梅有异曲同工之妙了,我惴惴着,并喜悦着,心想卫尘嚣是一定会答应的,却不料,等了片刻,他没动静,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
我愣,愣完便恍然,哦哦,他是在害羞?这么一想我便更加的谢青梅附体了,手掌照着他的腰侧轻轻一拧,我笑得更加的害羞,另一只手则抚着自己的肚子,垂睫,脸红,声若蚊蚋地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听……我肚子里,我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小三了……”越往后说,声音越低,可让他听见也已足够。
我心脏怦怦直跳等他回应,他却沉默。
一直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我等了一瞬,他没反应,等了两瞬,仍没反应,等到第三瞬,他还是不出声,我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大大的笑容在我的唇畔僵了一僵,我颤着睫,低下头,“小三?”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萦绕着无数个念头,一个念头在想:难道……他不怎么喜欢孩子?转瞬又一想,不对,卫家小六那么彪悍难搞他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掐灭这个想法,另一个念头顿时就涌现了出来,难道……他是没能料到……自己只耕耘一次,竟会就留下种?
是哦。我默默地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明明只做过一次那种事情,竟然也会中标,他觉得诧异觉得震惊甚至觉得目瞪口呆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我当初不也是这种反应媲?
想到这里,我顿时便觉得和他的距离愈发的近了,便低下了头,准备看到他一脸惊诧的表情。却没料到,我一低头,只看一眼,嘴角禁不住便是一抽——他他他,他怎么闭着眼睛?!
俊脸发白,隐隐有直追发色的趋势,粉唇紧抿,抿成一个难受隐忍的弧度,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唇边笑容瞬间凝固,身子陡然一绷,一个鲤鱼打挺便弹了起来,“卫雨!卫雨!”
房内一片紧张,众人统统屏气凝神,一概无声。被卫阳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陈医正在为卫尘嚣诊脉,他诊完左手诊右手,诊完右手诊额头,真心是诊了好久!
我记挂着卫尘嚣的病情,就觉得越发的如坐针毡一些,悄悄将陈医那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打量了遍,一时间也顾不得背后议论人礼不礼貌了,我凑近卫雨的身边,小小声地询问,“这位是谁?”
卫雨看我一眼,露出标志性的羞涩一笑,同样小小声地回,“青阳山上的神医,据说医术极高,若非有千金,绝对不出诊。”
我一听神医心中一安,一听后一句不由得嘴角一抽,神医?靠,可别是神棍!
俗语有言,举头三尺有神明。要不说我乌鸦嘴?这不,来了,众目睽睽之下,陈医终于揩够了卫尘嚣的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吃人豆腐的手,他一摸胡子,感慨万分地幽幽叹了一声,“你家主人这病,可不大好治啊——”
许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他拖了长长的尾音儿,尾音之长,荡气回肠,长得我的嘴角禁不住又抽了抽。
嘴角抽搐的当口,我与卫雨卫阳对视了一眼。众人之中,我是小厮,卫雨是紫卫,身份最高的分明就是卫阳,于是卫阳当仁不让地出列,一脸诚恳地请教道,“还望老神医说得详细一点。”
老神医咳嗽一声,开始说了,“你们这个宅子,不干净。”
我一惊,卫阳分明也是一惊,他皱了皱眉,“老神医可是说这座邸宅?”
老神医摸须,点头,一脸的神神叨叨,“正是。”
“可这座宅子自建成起并未出过古怪事情——”卫阳迟疑。
老神医顿时便笑了,冷笑,他鄙夷地瞥了卫阳一眼,高深莫测地问,“建成之后并无异样,可能保证之前也无异样?”
卫阳一震,眼底划过一抹诧然,跟着就眼神凝肃起来,他抱拳一拱,“还望老神医指点迷津。”
老神医霍然起身,动作之迅速实在不大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手指连点,挥斥方遒地将附近的几个房间统统划拉了一遍,这才冷哼着说,“在建成之前,统统都是一座座坟!”
这座宅子竟建在坟头?我身子一绷,卫阳也是脸色一变,忙问,“老神医何出此言?澜渊乃是大卫京城,此处更深处内城之中,据我所知,卫国虽在十数年前罹经战火摧残,但这皇城之中也只有血,绝对无坟……”
卫阳的话说得字字诚恳,只是语气里也有了那么几分的迟疑,我皱着眉尖朝那老神医看去,就见老神医浑浊的眼睛中精光一闪,霍然笑道,“十数年前只有血,焉知十数年之前不会有坟?这位公子,老朽比你虚长了几岁,也算勉强多知道一些事情,当年贺国的菡萏公主策马出征此地,率数万贺国铁骑踏平了整个澜渊城,阁下是忘却了,还是当真不知?”
我听得直愣。
贺国?
菡萏公主?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国度和这个人?
我正觉得困惑,就见卫阳面色微变,惨然说道,“菡萏公主为我卫国带来腥风血雨,我岂能忘却?只是……只是这宅子住了多年都没有事,缘何我家主子突然就病重若此?”
老神医抚须再叹,叹得更加的装神弄鬼,“这老话说啊,冤有头,债有主,凡是流连人间不肯入轮回转生的孤魂野鬼,岂非都是心怀重大的冤情?他们怀冤忍恨,不入转生,怕也只是为了再遇仇敌,亲手手刃了仇人!”
这话已然上升到了鬼怪害人的高度,我听得脸色有些发白,不免得怔怔,就听卫阳断然说道,“依老神医这意思,可是说我家主人与那些个坟有些牵连?”
老神医抿唇不言,卫阳顿时微恼,狠狠拂袖,“这不可能!先不说我家主人年纪尚轻,绝无可能参加十数年前的那场倾国之战,只说我家主子只是偶尔宿在这里,而这座宅子隶属于我家五爷,就说明老神医所谓的鬼魂惑人并不当真!”
事关卫尘嚣,卫阳的情绪分明有些变化,映在老神医的眼里,顿时就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他噙着一抹奇异的笑容,摸着自己的胡子,先是看了看惊疑不定的卫阳,再是看了看我,嘴里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想必阁下已经有了思绪,既然如此,老朽区区一名医者,对鬼神之事无力置喙,也便先行退了。”
一句句话他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对鬼神之事无力置喙?喵了个咪的你已经置喙了好吗!
我怒,忍不住身子一动要上前去拽住那老神医理论,卫阳横过来一眼,一脸的警告之意。他单手扶住老神医的胳膊,强压怒气,“我送神医出去。”
“别走!”
我拔腿要追,卫阳手一挥,房间内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两名紫卫,一个闪电般地制住了我,一个迅疾地点了卫雨的穴。
我恼怒地挣扎,“放开,放开我!”
卫雨苦笑,他刚才也沉浸在失神当中,不小心就着了道了,如今他连自己的身子都动弹不了,哪里还能解救我?
我挣扎不动,他看得不忍,朝我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
烛火昏暗的小屋里面,卫阳站着,我坐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脸坚毅地说,“公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自己手脚上的锁链,不由得冷笑,“我说的话,你还信吗?”
卫阳不置可否,“您不妨说说看。”
好,我说,“我是傅国的二公主,我叫傅合欢。我爹是傅炀,我娘是何田田,我哥是傅齐天,我和什么贺国的什么菡萏公主没半分关联!”
卫阳笑,却笑得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他朝着我扬了扬眉,“但公主毕竟会给人带来厄运,不是吗?”
这话无异于是往我的心口上戳,我眼角一蹦,身子一僵,脱口而出,“怪力乱神,何足相信?我在傅国皇室生活了一十三年,我们傅家的人不都活得好好儿的吗!”
卫阳冷笑,脸色仍是坚毅得不动分毫,“你们傅家的人如何,卫阳不敢操心,但我家三爷如何,卫阳誓死不敢掉以轻心!”
他的态度分明是油盐不进,我心中绝望,便朝他抬了抬我那被锁链捆绑着的手,“把我关在这里,不能靠近卫尘嚣身边,就没有事了?”
老神医刚走,卫阳回转过来就命人将我从卫尘嚣的房间里提溜出来,绑了手脚,径直丢进了这间看起来以前不曾有人住的房间里头。我当然明白他是想让我离卫尘嚣能远一点算一点,只是,这座宅子能有多大?相隔开的这点距离,就足够抵抗我的衰气了吗?
卫阳眉宇不动,“公主只是暂留在这儿,您顾好自己便罢,三爷的事,不劳您再费心。”
暂留?他还准备把我移到其他的地方?
一想到可能又要和卫尘嚣分开,而且是在他昏迷不醒的前提下分开,我心中畏惧,畏惧又变成恼怒,不由得怒骂出声,“卫阳,你公报私仇!卫尘嚣为什么会生病你不知道?他明明是中了毒,是被别人袭击受了伤!”
“哈!”卫阳紧盯着我,笑了一声,他的眼神顿时便变得愈发的寒冷,“多亏二公主提醒,您若不说,我倒还真是险些忘了,我家三爷为何会中毒?我家三爷为何会被人所伤?还不都是拜您二公主傅合欢所赐!”
我浑身一绷,一瞬之间煞白了一整张脸孔。
卫阳紧盯着我,紧紧盯着,他用一种看毒蛇般畏惧而又厌恶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问我,“公主时至如今都还不知道吧,三爷为什么会中毒,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吧?”
这一句太过突兀,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了。
卫阳冷笑,笑得好似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寒冰似的,他凝着我,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地说,“在傅国时,您要受刑,为了救您,三爷带我一同夜闯天牢去抢替身,却误中陷阱,被季子宣率御林军截伤。九死一生,从天牢中脱身,带回了重囚三名,他告诉您,事情到这儿便完,可怎么可能会完!你那做皇帝的爹,丧心病狂的爹,他怎么可能允许身为花君的你毫发无损的离开?!”
果然,果然还有隐情……
我瞪大了眼,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偶,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卫阳凝视着我,像是透过我在看向我爹,他的眼神越来越发的敌对,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一个字比一个字要痛恨,“你的父皇放你走,自然提出的有条件,而他的条件,就是让三爷服下‘情烬!’”
“情烬?!”
我禁不住低呼了一声,一张脸孔彻底没了半分血色。
情烬,情烬……
与金樽一样,“情烬”是我那武夫出身的爹研制出的第二样丧心病狂的极刑。他以皇帝之尊,遍寻天下的用毒高手,并将他们封闭起来,勒令他们研制出最最恶毒的毒。
经过五个月的研制,情烬出炉。
身为傅国的公主,我虽然衰,虽然地位不高,但好歹也曾听说过情烬——情烬此毒,形为液体,颜色透明,犹如泪滴。可就是这种无色无味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液体,仅需一滴,就能给人的躯体造成致命的损害!
幼时,我曾亲眼看过我爹赏赐叛逆作乱的将军喝下“情烬”,那时年少,心思懵懂,我并不大明白那将军喝了什么,他当时也并无任何的异样。直到约莫三个月之后,将军骤亡,死得离奇,死得莫名,宫中的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只说他死时的模样有多么的狰狞,却无一人知道真实的情状。据说,是因为真实的情状太过可怖,已无法用语言形容……
而如今,如今,卫尘嚣竟中了“情烬”!
我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就听卫阳在一旁冷冷地道,“明知是毒,三爷却甘之如饴,毫不犹豫地就饮了下去,他是为了谁?”
“公主,莫怪卫阳无情,卫阳的这条命乃是三爷所救,三爷对我有再造之恩,他喜欢您,他在意您,所以为了您可以不顾自己的命,但这种事,在卫阳这儿,行不通。”
“情烬剧毒,白人发,盲人眼,凉人血,百日之内经脉全爆,彻底殒命。你父皇给出百日之期,是为了让三爷查明你母妃的死因,否则他绝不会救三爷的命!”
我已然完完全全的失了神。
卫阳看我,许是见我遭此重击,太过绝望,他那冷酷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的怜悯,“公主,事已至此,真相您已知晓,三爷的命是留是消,不在他的手中,不在您的手中,而是在您父皇的手中。”
“唯今之计,唯有快些查明您母妃的死因,查明真相,三爷才可拿到解药,保住性命。”
“公主,以三爷如今的这副情形,如何去查?卫阳以为,怕是只有靠我们几人。”
“公主,我要去查,您也要去,三爷,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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