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颜进得药房后将夜交藤拿了出来,随后开始配药,待配好治疗师父心悸的药后,她又开始配置伤药,这伤药是要拿去给她前些日子救下那人敷用的。
待伤药配好后,花无颜盯着药房内的草药发了一会儿呆,良久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从药架上取了几味药材,配置了另一种药。
一切弄好之后已然月上中宵了,花无颜将所有的药丸装好后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睡得晚了,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时花无颜方才从梦中惊醒。
睡眼惺忪,花无颜揉了揉眼睛方才看清这一室亮白,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打了打自己的脸颊,她不要让师父看见一脸愁苦的她。
花无颜翻身下榻,耳畔传来了淙淙琴声。
那是师父在弹琴,是她熟悉的那一首《碧润流泉》。
花无颜轻轻朝外踱着步子,嘴里小声哼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
她行至茅舍门前时看见院前葱茏的竹林之下,师父一袭白衣翩然而坐,林梢烟似带,环绕在师父的周围,墨一般的发飘散于身后,阳光透过婆娑的竹影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投下了斑驳的痕迹,他将瑶琴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左手或猱或绰或注或撞,右手或擘或抹或挑或剔,轮换间广袖舒卷轻扫琴面,缥缈若仙。
他低垂眼眸看着如玉瑶琴,神情淡然。
十年了,师父的容颜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而她却由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七岁那年,她的母亲无故身亡,她伤心欲绝想要跟随而去,却被一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救下了,当她甫一看见他时以为自己惊见了天人,只觉他的周围镶了一层茸黄的光晕,赛若神仙,他容颜如玉,衣衫飘逸,一举手一投足,掀起风华无限。
琴声撩动起花无颜的心,她脚下足尖一点朝外飞去,琴声悠远,若石间溪水缓缓流淌,与竹林翠山相映成趣。
院外种植了一大片药草,花无颜轻功卓绝,她飞身直上,轻点药草随乐起舞。
素衣翻飞于绿草之间,点点落在风中。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花无颜再次启口轻唱。
云迟在听见花无颜清丽的嗓音时,抬眸看向万千绿衣中飘然翻飞的女子,唇边噙着一抹宠溺的笑容。云蒸霞蔚间,动静相宜,空灵蕴藉,似浓墨重彩,又似淡雅青烟。
只有他的颜儿才能舞出世间最灵动的舞姿。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琴声戛然而止,云迟松开双手,捂住胸口,白皙的俊脸泛起红晕。墨发随着风儿轻扬起来。
药草间翩然起舞的花无颜在发觉琴声中断时迅速飞至竹林下,她扶起云迟急迫地问道:“师父,可是犯了心悸?”
云迟俊眉微蹙轻轻点头道:“是的。”
“颜儿扶你回房。”花无颜俯身将云迟身前的瑶琴抱起,随后扶着云迟回到了房间之中。
花无颜让云迟坐在厅内的软榻之上,随后从厨房倒了一碗水给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粒小小丹药笑着对云迟说道:“师父,这是颜儿为你配的药,试一试?”
修长如玉的手指接过花无颜手中的药丸,他饮了一口水将药丸吞了下去,他清楚地知道世间没有药能够治他的心悸,但是只要是颜儿为他做的药,他都会吃的,因为他不想让她担心。
十年来,他已经吃了很多她为他配的药了,虽然有些药吃了以后会让他觉得头昏眼花,但是他却从未告诉过她,只装作那些药皆是有用的。
云迟吃完药后佯装胸口不再疼痛,他扬眉问道:“颜儿此次又是去哪里弄的珍贵奇药?”
花无颜闻言只觉奇怪,以往她给师父药时师父从来不问出处,而今为何却要问她?她看向云迟,他剑眉俊雅,似江雁划过南江水,清澈的眼眸一探到底,白皙的脸颊如玉般光泽,薄唇轻扬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清宁的嗓音让她只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这般纯洁透明的人儿她又怎么忍心去欺骗?
思及此,遂老实回答道:“去百草堂借了一点夜交藤。”
云迟修眉微展,广袖一扬,唇边依旧带着笑:“借?他们肯借给你?”
花无颜尴尬一笑:“当然不肯,颜儿用了一些不正当的方法,不过,颜儿会还给他们的。”
“百草堂中机关暗器甚多,且高手如云,你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花无颜眼角动了动,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师父,有时候她总是在想,师父从不出山何以知道天下这么多事?莫非师父背着她出了山?她总觉得师父清澈的眼眸似能看透世间所有的事一般。
春风吹拂着师父墨般的长发,屋内溢出竹香淡淡,花无颜想起昨夜风中飘来那熟悉的味道,为何楠王身上的味道与师父如此相似?皆是清幽的竹香?师父跟楠王莫非有什么关系?
十年来她从未想过师父那晚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花府,为何会救她,为何会孜孜不倦地教导着她?师父身后一定隐藏着不为她知的秘密。但是,师父不告诉她,她也不能窥探太多,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要她知道师父对她好便是了。
“师父,你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么?他喜穿白衣,且衣角处有一轮残月映照其上。”既然师父知道很多,她何不从师父这里打探一下那白衣男子的身份呢?
云迟听后修眉一皱,收了笑问道:“你遇见他了?”
花无颜不知道师父为何忽然变了神情,这么些年来,师父的脸上从来都是淡然一片,何时起他竟会露出这样担忧的神情了?那个白衣男子究竟是谁?值得师父这般担心?
花无颜不知缘由疑惑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云迟没有回答花无颜的话,只是上下打量着花无颜。
花无颜心下明了,原来师父是在担心她打不过那个白衣男子,她还以为是其他什么要紧的事呢,她在云迟面前旋身一转,白衣飘渺,轻纱浮动:“颜儿没有受伤呢,师父莫要担心。”
云迟点点头,再次恢复惯有的表情:“嗯,下次看见他时,不要再招惹他了。”
“他是谁?”花无颜自是不会再去招惹那个男子,此生,她也没打算再见到他。
云迟淡淡道:“他是浩瀚楼的楼主,孤月。”
“啊?”花无颜在听见这个名号时方才觉得有些后怕,孤月乃是江湖上十分神秘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他究竟多大年岁,只知浩瀚楼的势力非常之大,延伸在了四国的范围之内。听闻,他武功奇高,招式变幻莫测,他从不使用任何刀剑,武器乃是一根碧玉洞箫,更有甚者,说他那根洞箫的箫穗都能杀人于无形。原本以为那只是传说,而今看来当是真的了。
昨夜,他只用萧穗挑散了她的长发,看来,他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与孤月交了手,而且,她居然还用三根银针扎了他的穴道,想到此,脸上的颜色不禁变得黑了起来。她现在有些懊恼昨日为何不易容前去?以后,她需得小心行事才行。不然又该让师父担心了。
“颜儿,你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是出了什么事么?”
花无颜朝云迟咧嘴一笑道:“没事,师父你莫要担心。”花无颜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师父,颜儿这几日一直在山上陪你,可好?”
七日之后,她就要去楠王府了,去了楠王府可不比在自己府中,随时都可以出府,她要趁这几日多陪陪师父,况且,她还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呢。
云迟看了看花无颜后暖暖回道:“好。”唇边依旧带着淡淡的宠溺的微笑。
言毕,他垂眸,不再让花无颜看见他的眼眸,眸中惯有的清澈不复存在,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涌动而出,似欣慰又似忧愁。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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