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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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丢人】-

    苏家庄是岷山深处一个极其偏僻的村庄,庄子的主人是居住在庄北那片大宅中的苏老爷。

    原本这个村子名为北岭庄,这位苏文方苏老爷十几年前带着夫人和几位家人来到这里后在此建宅置地,几乎买下了整个村庄,所以这个村落便慢慢地被人叫做苏家庄。

    ……

    “咔嚓!咔嚓……”

    苏家大宅后院的柴房门外,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起刀落,极其利落地将面前碗口粗的木柴劈成数块。

    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一身衣裳虽不是上好,却也显然不是下人打扮,但却在这里做着下人的计,而且做得还十分娴熟。

    这个少年正是苏家的大少爷,苏文方和原配夫人的嫡长子沈恒。

    没错,就是叫沈恒,因为他姓的是母亲的姓氏。

    沈恒虽然实际苏家的大少爷,但在家中却是和杂使的下人一样的地位。

    造成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废物体质。

    无数年前,统治这片大地的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种族,名为九玄圣族。这个种族的人体内可以产生出各色无坚不摧光芒,曾经统治大陆数万年之久,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而濒临灭绝,不得不与人类通婚。之后岁月变迁,九玄圣族逐渐消失,而人类中却有了他们的血脉流传。

    据说苏家就有极其浓厚的九玄圣族血脉,苏文方更是重视这种血脉的传承,所以家中的后代不重视其嫡庶身份、是否聪颖上进,最重视的是他们传承了多少圣族血脉。

    苏文方的每一个子女出生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到专用的房间之内,用圣光彩石来检测他们的血脉浓度。根据血脉纯度的不同,圣光彩石会显示出一到九种不同颜色的光芒。

    沈恒的弟弟妹妹们最差者也会有三色以上彩光,甚至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苏云舞和刚刚出生的十七弟苏焕竟然都是可以两个侍女不知见过多少次,连忙点头道:“是,三小姐,我们一定不会说的。”

    沈恒看着调皮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云舞搂着大哥的脖子不放,道:“大哥,陪我玩会儿好吗?你答应过要带我去捡蜗牛的!”

    “等会儿好吗?大哥还有点柴没劈完。”

    “不行,一会儿被爹爹发现就不让我出去了……”苏云舞哮嘴道。说着转头一指两个侍女:“你们两个,把剩下的柴劈完!”

    “啊?”两个侍女均是一愣,道:“不行啊,三小姐,我们要跟在您身旁伺候您的。”

    “怎么不行,有大哥陪我就够了,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在这劈柴,一定要在我们回来之前劈完……”

    见两个侍女苦着脸看着地上的柴堆,又瞪眼道:“快点!要是敢找我爹去告状我就把你们轰出庄子去!”

    然后拉着沈恒的手使劲往外拽,道:“大哥,走啊!”

    沈恒拗不过妹妹,只好回头朝两个侍女道:“柴先放着吧,等我回来再劈……”

    说着抱起妹妹从院子的后门出去,上了苏宅后面的山坡。

    苏家庄四面环山,苏宅在庄子的最北端,宅后便是草木萋萋的群山。

    沈恒对于这片山岭并不陌生,他每日砍柴必来此地。

    前几天无意间拾了个蜗牛给妹妹,不想苏云舞喜欢得要命,只是养了两天给养死了,小云舞便缠着哥哥带她去多捡几个回来,今天正是惦记着这事儿才偷偷跑出来的。

    沈恒对于这个妹妹极其宠爱,但凡是妹妹要做的事,只要不是极其离谱他都会答应,因为在他觉得,这偌大的家中,只有妹妹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他懂事极早,直到现在还记得,因为自己的废物体质母亲也不受父亲待见。父亲没完没了地娶回一个又一个女人,无论哪一个生下的孩子都此自己强。母亲每日里守着自己郁郁寡欢,父亲对此却从未理会过。

    甚至直到生下小舞后母亲奄奄一息,父亲却只顾抱着小舞欢天喜地地狂呼:“天灵圣体!天灵圣体……”却没有过来看母亲一眼。

    当时母亲悲哀地望着外面的父亲,拉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叮嘱:“恒儿,答应娘,要照顾好妹妹!一定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直到母亲的手慢慢变凉,父亲才抱着妹妹来到她床边,但他发现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句话却是:“来人,立刻去给小姐找最好的奶妈!”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想太多,但却心里却仍一片冰凉。从那之后就只认这个母亲为之付出了生命的小妹是真正的亲人,别的再没什么值得他在乎!

    ……

    兄妹俩出了后门来到山坡上,苏云舞从哥哥怀里挣出来落到地上,拉着哥哥的手向山上走。

    虽然她只有七岁,但因为修炼玄光之故体力很好,普通孩子做起来很吃力的事情她做起来却相当轻松。

    山间草木茂盛,各种动物也生活得十分惬意,没多久兄妹俩就捡了十几只肥壮的蜗牛。

    沈恒手托着缩进壳里的蜗牛道:“好了小舞,我们回去吧,被爹发现就不好了。”

    苏云舞一手捏着一段甘浆草的嫩尖放在嘴里嚼着,一手拉着哥哥的手摇晃着,含糊不清地撒娇道:“唔……我还没玩够呢!已经过了修炼的时间了,爹不会再找我了,我们还是再玩一会儿吧……”

    沈恒看看天色,应该还不到晚饭时候,点头道:“好吧,那就再玩一会儿,不过一会可不许再耍懒了!”

    “好啊,好啊……”苏云舞松开哥哥的手快活地向前跑去。

    “大哥,你快看,对面的山上有一棵果树,果子好红啊,我要吃!”

    沈恒朝妹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坡上果然有一棵果树,远远地都能看到那满树殷红的果子。

    这是岷山常见的野果,味道酸甜爽口,就是个头小点,沈恒从前也摘给妹妹吃过。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两山之间隔着的草木繁杂的山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们过去摘了果子就回家。”

    说着抱起妹妹下了山坡,穿过藤棘密布的山坳来到对面的山上,将妹妹放在树下,把手里的蜗牛放在她两只小手里捧着,道:“小舞在这里等着,大哥上树去给你摘果子,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哦!”

    “嗯,我不会乱跑的,我还等着吃果子呢。”

    沈恒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放心将妹妹留在树下,自己攀着枝条爬上树去。

    “大哥,这边的果子大一些……”

    苏云舞绕着树边看边叫道。

    沈恒把一根挂满果子的枝条折下来衔在嘴里,手脚并用爬向另一边,这里的果子果然大些,他又折了几枝扔向树下。

    “小舞躲开,不要砸到哦!”

    树下没有声音传来。

    “死丫头,这么快就吃上了,连句话都不说……”

    沈恒嘟嚷着又摘了一些用衣襟兜着,一只手抓着树杆滑到树下。

    “小舞过来,我这里的比较好……”

    “嗯?怎么还没声音……”

    沈恒怀疑地四下望去……

    他扔下来的几串果枝安静地在杂草中躺着,看样子没被人动过。周围灌木不多,一眼可以望出去很远,却没有见到苏云舞的影子。

    “小舞,你去哪儿了?快出来!”沈恒叫道。

    荒山之中一片寂静!

    “小舞,快出来,该回家了,别玩了!”

    还是一片寂静!

    “小舞!你在哪儿?!”

    沈恒慌了,扔了手中的果子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

    连绵的山岭间传来一道道回声,却还是没有听到苏云舞的声音。

    “小舞!小舞!!!”

    沈恒焦急地四下寻找起来,边找边大声叫喊着。

    他将这段时间内苏云舞有可能走到的范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妹妹的身影。

    沈恒心急如焚,他没有规律地山上山下乱跑起来,边跑边叫着妹妹的名字,直喊到声音嘶哑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章断腿】-

    沈恒上树摘果子的工夫,等在树下的妹妹苏云舞就不见了,他心急火燎地找遍了整个山岥也没见到妹妹的影子。

    他精疲力竭地回到那棵野果树下,颓然坐在树下,努力思索着妹妹可能去了哪里。

    绝对不可能是被野兽袭击出了危险,一来这里距村庄不远,没有太大的野兽,再者时间极短,自己又一点声音也没听到。可若是妹妹和自己开玩笑,见自己急成这样也早该出来了,难道她自己先回家了?可是她走路并不快,自己无论如何也该看见才对……

    沈恒想了几种可能,最后又一一否定。

    他正皱眉思索间,忽然一低头看见地上散落着几只蜗牛,有的受惊吓还蜷在壳里,还有几只刚拱出头来慢慢向四周爬去。

    这不是正是自己给妹妹捡的那几只蜗牛?!

    不管她是自己躲起来,还是先回了家,蜗牛她都应该带走的,可是现在却被扔在了地上,这只能说明,妹妹确是出了意外!

    沈恒不再多想,撒脚向家中奔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多派些人手来,找到妹妹的希望还能大些。

    沈恒爬过间隔的那道山梁,一路狂奔来到家宅后面,撞开后宅的院门跌跌撞撞向前院跑去。

    一路揪着下人打听,才知道父亲在十七弟的生母十二娘那里。

    没办法,老爹娶了太多女人,这么多女人不可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所以每次找他都和捉迷藏一样。

    他猛地推开十二娘的房门,不理会被他吓得惊呼的侍女和愣眉愣眼看着自己的十二娘,喘着粗气朝正提着筷子往嘴里送菜的父亲叫道:“爹,小舞不见了……快、派人去找!”

    苏文方不悦地看了看这个最不成材的儿子,恼火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定又是躲哪儿玩去了,再好好找找!”

    说着筷子重重地在桌上顿了下,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给你十二娘道歉!”

    “不是的,小舞是在后山丢的……就、一眨眼的工夫!”沈恒喘息未平,急火火地说道。

    “什么?!”苏文方听说女儿在后山不见了,当时就火了,一摔筷子怒道:“她没事去后山做什么?一定又是你带她去的!”

    见沈恒低头不语,更证实了他的猜测。苏文方上前一步抬起大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沈恒脸上。

    苏文方乃是大成的七品玄光剑师,他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岂是沈恒能消受得了的,他被打得猛地斜飞出去,撞在墙边的柜子上。半边脸颊当时就鼓了起来,口鼻流血、眼前发黑,脑袋里面嗡嗡直响,其它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

    苏文方紧跟过来,一把抄起沈恒奔向门外,道:“小舞在哪里丢的,立刻带我去找……”

    沈恒和妹妹虽然是一母所生,但待遇却是天地之别。沈恒在父亲眼中是脚边泥,而苏云舞却是他的心头肉。在沈恒的十七弟苏焕出生前,苏云舞是家中惟一一个天灵圣体,苏文方简直把这个女儿捧上了天,要星星绝给不月亮,她要往东一家人都不准往西,绝对是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种象一直持续到去年苏焕出生,苏文方才转移了一些注意力,时常地往第十二房小妾这里跑。

    虽然如此,苏云舞也还是他最大的关注对象。现在听说女儿在后山失踪,急怒之下他没有一掌把沈恒拍死已经很不错了。

    沈恒晕头转向地被父亲拎着,召集了一群家仆后向后山奔去。

    来到山上后沈恒的耳朵已经能听见一些声音了,指明了苏云舞失踪的地点后,仆人们四散开来向周围找去。

    苏文方在女儿失踪的地方察看了好久,最后也和众人一起向远处找去。

    沈恒被父亲掷在那棵野果树下,见众人都已远去,才勉强爬起身来。

    苏文方这一巴掌扇得真够狠,沈恒的左边耳朵到现在还在“隆隆”直响,不知道会不会就此聋掉。不过沈恒知道,以父亲对妹妹的重视程度,只扇自己这一个耳光算是最轻的了。若是妹妹就此不见,他真担心父亲会杀了自己。

    沈恒略有些摇晃地向远处找去,不管父亲怎么对自己,现在找到妹妹才是最重要的。她一个小女孩儿,从来都没离开过家,现在一个人不知道落在哪里,一定非常害怕!

    沈恒和妹妹出来时已近傍晚,经这一番折腾,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

    ……

    听说苏老爷丢了女儿,苏家庄中佃户居民们几乎所有人出动,打着火把,叫喊着苏云舞的名字连夜寻找。

    近处没有就向远处找,找了整个整一天,几十里内所有的树洞、陷阱,甚至能蹲个人的小土坑都找遍了,也没发现苏云舞的影子。

    直到第二天天色全黑,众人已在几十里外的山中,苏文方知道再找也去没什么希望了,女儿根本不可能走出这么远。只好叫劳累了一天一夜的村民们回去休息,寻找女儿的事情先告一段落。

    沈恒一直走在人群最外围,见众人打着火把无精打采地向苏家庄方向走去,问过才知道父亲放弃了寻找妹妹,他连忙奔过去,拉着父亲哀求道:“爹,先别回去好吗?再找找,天黑了,妹妹一个人在山里会害怕的!”

    苏文方找不到女儿心情正焦躁得很,见罪魁祸首的废物儿子又凑到眼前,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小舞怎么会丢!”

    说着飞起一脚踹向沈恒!

    只听得“咔嚓!”一声,沈恒“啊!”地一声惨叫,身子从地面直射出几丈远,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随之又滑落在地。

    他捂着腿痛苦地呻吟了几声,之后全身一软昏了过去。

    原来苏文方这一脚竟然把沈恒的大腿骨踢断,沈恒的左腿此时姿势怪异地扭曲向一旁。

    周围众人立时噤若寒蝉,从前都知道苏老爷看不上这个大儿子,却没想到竟然能狠成这样,一脚就把腿给踢断了!

    苏文方怒视着远处的沈恒余怒未消,胸膛起伏着道:“走,回庄!”

    苏家的总管苏克兴在旁小心地问道:“那、大少爷呢?”

    “让他在这里继续找!”

    苏文方地扔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苏克兴嘬着牙花子吸了口凉气,暗道老爷真够心狠,沈恒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能找人?这深山野岭,先不说有没有野兽,就沈恒伤成了这样,又无食无水的,苏文方将他扔在这里摆明了就是让他在这儿等死了。刚丢了个女儿,现在又要扔掉个儿子!啧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人家自己的儿子,要死要活也不是他一个管家说了管用的,何况现在老爷又在气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先把自己管好了要紧,想到此外苏克兴连忙举步跟上。

    其余众人也是和他一个想法,虽然看着沈恒都觉着可怜,还是悄悄地低头从他身过走过。有个好心的村民趁人不注意走前把水袋放在了沈恒的身旁,之后连忙小跑跟上人群。

    ……

    -【第三章求生】-

    第二天晨光微明,沈恒被浓重的晨露打醒……

    也或许是寻找苏云舞时闹得动静太大,把附近的野兽都吓跑了,这一夜竟然就这么平安地过去。

    他挂着露珠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串水珠如泪般滚下湿漉漉的脸颊。睁眼看着雾气弥漫的林间,却去静静的偶而传来几声鸟鸣之外寂静无声,苏家庄的人早已走得一个不见。

    微微一动身,左腿上一阵巨痛传来,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大张着嘴喘息了好久才忍住了疼痛。转动目光向腿上望去,脚尖扭到了后面,腿断得很彻底!

    他腿痛的同时,心里更痛,这就是自己的父亲!生了自己,又厌恶自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出生之后就把自己摔死!也省得受这么多年的冷眼,遭这样的罪,更不会又弄丢小舞!

    沈恒就这样躺在山中黯然伤神,忽东忽西地胡思乱想着,一会想自己的悲惨,一会儿又想着小舞究竟会去哪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害怕、很想家……

    林间晨雾渐渐散尽,斑驳的阳光从叶片缝隙射下,刚好刺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闭眼歪头躲避着。

    直到胃里传来一阵抽搐的疼感,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两夜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忍着腿上的巨痛,呲牙咧嘴地向四周看去,虽然没有什么吃的,不过还好有一个水囊,不至于很快就渴死。

    他费力地拿过水囊喝了点水,一直抽搐的胃总算停了下来。

    支撑着坐了起来,看着自己扭曲的腿和空旷的深山,心中一阵刺痛!纵然是自己有错,踢断腿也就罢了,可就这样自己弃在深山等死,真是让他心寒到了极点!

    虽然父亲的冷漠让他太过伤心,但是小小年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放弃救生的意志。

    沈恒拖着一伤腿坐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到旁边一棵细小的干树旁,费了好大劲把这棵干树折成了和自己腿骨差不多长短的几段,然后脱下外衣,用牙咬着撕成了许多布条。

    他忍着剧痛把腿的位置搬正,再用木棍围在大腿四周绑紧。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痛得大汗淋漓,如同被大雨淋过一般。还好他从母亲去世后就和下人们在一起,基本的生存技能还是懂得一些,不然就真的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坐在原地缓了一阵子后,沈恒又抓着水囊和剩余的一段木棍一点点向几棵生在一处的树木蹭去,这几棵树呈半圆形排列挤在一起生长,它们中间的空隙刚好可供沈恒容身,这样一来,他被路过野兽发现的几率就会小很多,而且就算真有野兽来袭,背后有树木为依托,应付起来也容易一些,而他仅有的“武器”就是那一段干木棍。

    沈恒边向前挪边揪了些无毒的草叶和树木嫩尖来吃,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若是断续饿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上几天。

    好不容易挪到了那几棵树中间,背靠着树杆终于松了一口气,拔开水囊的塞子又喝了两小口水。他实在不敢多喝,眼下他的性命就系在这袋水上,吃的没有,如果水再很快喝光,不等腿好人就先死了。

    喝完水把水囊小心地盖好放在身旁,他疲惫地靠着树杆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再睁眼时林间已是灰蒙蒙一片,太阳应该刚落山,林中黑得总是比外面早些。

    看着这蒙胧的天色,沈恒忽然涌出一阵了无生趣的伤感,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最亲近的妹妹又失踪了,自己孤伶伶的活下去似乎真的挺无聊的。

    天渐渐黑透,山林中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有些昼伏夜出的动物开始出来觅食,沈恒一个人呆呆地在树空中坐着,一头夜间吃步的黑熊“哼哧哼哧”地从不远处路过,抽动鼻子在空气中闻着……

    沈恒虽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但他还不想活着被一头熊撕碎来做食物,所以用手后着嘴尽量不让气息散出去。

    那头熊闻了半天也没找到气味来源,扭着滚圆的屁股走了。

    夜间的山林格外恐怖,风吹树叶的声音如同无数幽灵在头顶起舞。沈恒白天觉睡得足,再加上有些害怕,两只眼睛圆圆地瞪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才又睡去。

    就这样沈恒白天挪出树空找些吃不死的东西来裹腹,之后就回来睡觉,到了夜晚则小心戒备着。见到过两次有威胁的野兽,但都没有过来攻击他。

    就这样过了三天,沈恒左腿虽然还不敢动,但疼痛已经轻多了。

    腿断后的第四天早晨,他再次蹭出树洞,又折了一棵细小的干树,拗去上面的树叉做成了一根拐杖。

    扶着一棵树吃力地爬了起来,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向山下挪去。

    他必须要走了,因为那袋水虽然他省了又省,还是在昨晚给喝光了,他要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找到水源,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就只能是等着渴死了。

    他知道一般的山脚之下都会有些山泉汇成的小溪流过,而且这几天无风的寂静之时,他隐约听见似乎有水声传来,想来这里应该离水源不远。

    他拐着木棍拿着那个空水囊,拖着伤腿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地面上积年落下的树叶半腐未腐,踩在上面像踩在一床厚厚的棉被之上,软软的混不着力,这使得沈恒走得更加吃力。

    从山腰到山脚不到两里路,他竟然走了大半天。

    不过他还是越走越高兴,因为水声越来越清晰,透过林间空隙,他已经看到有清亮的水光在闪烁,看来这条溪还不小。

    他只顾得看着溪水高兴,不想忽然被一段埋在落叶间的树根拌倒,沈恒左腿不敢吃力,整个人摔倒在地,顺着山势叽里咕噜地向下滚去……

    慌乱间水囊和拐杖全都撒了手,双手拼命地向四处乱抓着,却也什么都没抓到,一直滚到山脚下的溪边才停住。

    这一摔把他绑腿的木棍摔散,刚要长好的伤处受到震动剧烈地疼痛起来,沈恒眼前金星直冒,痛得几乎背过气去。

    他抽着脸缓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解开松散的布带把腿再次固定好,爬到溪边趴在水面饱饱地喝了一顿,又洗了几把脸了,这才软软地躺在草从丛间。

    躺了一会儿,肚子又饿得咕咕叫,这些天来只吃青草树叶很难填饱肚,总感觉饿得不行,有时候野兔松之类的在身旁跳来跳去也没办法去捉,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又坐起身来四下张望,见不远处长着一棵甘浆草,他又慢慢地挪了过去。

    这东西的嫩芽甘甜多汁味道很好,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采来吃,记得小舞失踪那天自己还给她采来着……

    沈恒看着甘浆草吐了口胸中的闷气,抬手将它折断塞在嘴里嚼起来。

    太老了,已经长出了木屑,总算还有点甜到发苦的汁水……

    沈恒边嚼边想着妹妹,忽然听见上游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这种声音并不是正常水流发出的响声,而是一种人或动物在水里扑腾出来的声音。

    沈恒吐了口嘴里的草渣子向上看去……

    -【第四章救了一只蛋】-

    沈恒听见上游水声异常,抬头看去,所见景象让他为之一愣。

    只见溪水上游正有一只豺狗在追捕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在飘在水面上向前一纵一纵的,躲避着那只豺狗的扑咬。

    定睛细看之下,被豺狗追着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彩色的圆球!

    沈恒双眼大睁,惊奇地看着那个圆球。

    这是什么东西?看形状像一只大个的蛋,只是这个“蛋”特别漂亮,“蛋”壳是由一片片粉白相间的花瓣组成,说它是只“蛋”倒不如说它是个没有萼的花蕾!

    不论它是蛋还是花蕾,都已经长得很奇怪,但最奇怪的却是它会自己动,每次豺狗追近之时它都会跳起来向前跃上一小段,而且在跃的时候还会微微地闪一下光!

    沈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彩蛋”和豺狗越来越近,脑袋里面飞快地搜索着,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能和这只彩蛋挨边的东西起了个遍,还是没能和它对上号……

    就在此时豺狗和彩蛋都来到他不远处,沈恒只顾得发呆看稀奇,不想那彩蛋竟然真的有灵性,发现河边有人,一下跃到岸上,蹦跳着向沈恒奔来,而那只豺狗也紧跟着上到岸来飞快地向沈恒接近……

    直到此时沈恒才惊觉不妙,豺狗体型虽不大,但却极其凶狠,若是平常在山中打柴遇到,挥几下柴刀就可以解决,但是现在自己受了重伤,而且手边一点能防身的物件都没有,虽然只有这一只也极其危险!

    “不会过来的,不会过来的……”

    沈恒在心里念叨着,希望那只彩蛋只是凑巧跑向这边,不会真的把豺狗引过来。

    但天不从人愿,那只彩蛋偏偏就是发现了他,过来求救的。

    到了地面上豺狗发挥出它敏捷的特性,更加灵活地扑向彩蛋。彩蛋圆滚滚的身体吃力地跳起,东躲西突拼命地跳向沈恒,转眼间就来他身旁,嗖地一下躲到他身后,把沈恒明晃晃摆在了豺狗眼前。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沈恒连连叫苦。

    而那只豺狗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彩蛋身上,直到此时才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若在平时发现有人它早早就会躲掉,但此时已经侵入到危险范围之内,而且它又追彩蛋追红了眼,当然不会轻易退走。

    沈恒与豺狗四目相对,都僵在原地不动。沈恒知道面对野兽之时若不想它尽快攻击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动,野兽在不清楚你能对它构成多大威胁前轻易不会冲上来的。

    而那只豺狗也正是如此,他盯着面前这个人类,因为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个物种的危险,从前闻到有他们的气息都会远远地避开,没想到今天竟然和他撞了个对面。

    它吡牙紧盯着沈恒,担心他可能会随时发起攻击。

    但是等了很久也没见动静,它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它犹豫了一下,似乎萌生了退意。面前这种动物的强大它是知道的,曾经有不少同伴死在他们的刀箭之下,这种强大的敌人,如果他不来伤害自己,似乎没必要去惹他。

    豺狗吡着牙向后退了两步着沈恒,见他还没有动作,正打算就此退去。

    但此时躲在沈恒身后的彩蛋见这么久没有动静,竟然好奇地歪了一下椭圆形的身体出来看一下。

    正在缓缓后退的豺狗看到了在苏恒身后露出的那半边彩蛋,眼中凶光一闪!它不知道有生命蛋有多么稀奇,它只知道这个东西一定非常美味,若不是被它那鲜美的气味诱惑,他也不会费尽力气一路从溪水里追下来。

    这一刻它忘记了人类的危险,只知道他是挡在自己和美味猎物之间的一个障碍,忽在一下扑了上去,张开利口朝沈恒的咽喉咬去。

    沈恒紧张地与豺狗对视了半天,最近见它一点点地向后退去,感觉危险正在慢慢离开自己,正在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什么这那湿答答豺狗又猛地扑了回来。

    幸好沈恒反应极快,见它锯齿一样的尖牙向自己的咽喉咬来,连忙一抬左臂挡在了脖子前面。

    豺狼狗这一口结结实实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差点没将他的手臂咬断。

    沈恒痛得要命,“啊!”地大叫了一声。

    但是豺狗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的凶残本性使然,只要开始攻击猎物,不将其置于死地绝不罢休。它松开沈恒的胳膊张口再次向他咽喉咬去!

    此时距离过近,沈恒又行动不便,只好用力缩了一下脖子,豺狗这一口又没能得逞,咬了在了他肩头锁骨处。

    由于这一次攻击接近要害,豺狗没有再轻易松开,用力向后拖拽着试图控制住沈恒。

    沈恒肩头皮肉被撕裂,鲜血哗哗地流出,他再也顾不得腿上和手臂上的伤,借豺狗咬着他的力道猛地一翻身将豺狗压在了身下,抬起右手伸出中指和食指狠狠地插入豺狗的双眼!

    “嗷!”

    豺狗双眼被戳瞎,松开沈恒的肩头痛嚎一声,同时拼命地挣扎起来,两只后腿下松软的泥土被挠出了两道深沟。

    沈恒虽然身形还未完全长成,但是力气却要比豺狗大上许多,他死死地压着豺狗,同时手指用力向它的眼中插去。豺狗拼命地扭头挣扎,脑袋歪向一边,沈恒的手指被拗在它眼眶里,一阵强烈的痛感袭来,他的手指失去了知觉,但他还是忍着疼痛把指插向豺狗的眼眶深处……

    终于,在他最后一次用力之后,豺狗张于停止了挣扎,头歪在一边不动了。

    沈恒伏在豺狗尸体上剧烈地喘息着,慢慢地把沾着红白脑浆的手指抽出来,确认豺狗已经死了,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脑袋也软软地垂了下去。

    连惊带饿加痛,再加上身上几处伤口流血不止,他终于支持不住昏倒了。

    再说那只惹了祸的彩蛋,在沈恒和豺狗搏斗之时它就已经远远地躲开了,在一棵大树后头歪着半边身子向这里看着。

    直到一人一豺安静了好久之后,它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头跳出,来到沈恒脑袋前面歪来歪去地打量起来……

    -【第五章回家】-

    彩蛋晃来晃去地在沈恒的脑袋前面看了很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看着沈恒流血不止的伤口和扭曲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

    它跳到沈恒的背上停在他肩头伤口附近,粉嫩的蛋壳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光芒,然后这光芒像水流一样从蛋壳上流下,流向沈恒的伤口。

    沈恒那几乎脱离了骨头的皮肉在这光芒的滋润下竟然奇迹般地一点一点长回原位。

    彩蛋治好了沈恒肩头的伤之后又来到他左臂处,如法炮制把他的左臂也完全治愈,只是到后来它蛋壳上的光芒已经越来越弱了。

    最后它又来到沈恒右手旁,微弱的光芒又流向那两根扭曲的手指。

    沈恒这两根手指在豺狗坚硬的脑壳里补拗得从骨节处折断,虽然有皮肤包着没有流血,但治疗起来却是最费力的。

    彩蛋治好前两处伤就已经把光芒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光芒勉强把沈恒的手指恢复到原位,却没能完全治好。

    彩蛋做完这些似乎也十分疲劳,跳到沈恒身旁靠着他的肩膀不动了……

    很久之后,沈恒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一片翠绿的杂草,视线还被一个粉乎乎的东西挡了一半。

    他向后抬头,想看清贴在脸边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刚一动,那东西就忽地一下跳开了。

    沈恒被吓了一跳,细看之下竟是那差点没害死他的彩蛋,他恼火地吼道:“你这个混蛋,还在这里做什么?还想再害我一次吗?”

    他吼完这一声才发现,自己肩头的伤竟然好了,一点也不疼了,再看看胳膊,也没事了,只是右手的两指还在疼着,但刚刚折断的骨节也已经恢复到原位了……

    那只彩蛋被他一吼吓得一跳一跳躲向树后。

    沈恒慢慢地坐起身来,惊奇地把自己看了又看,最后把目光转向躲在不远处树后张望的彩蛋,问道:“是你给我治的伤吗?”

    那只彩蛋对他似乎很是惧怕,听他说话嗖地向后一退,将整个身体全都藏了起来。

    沈恒看着它隐身的大树摇摇头,暗道:就算是它治好了自己,这东西也太过诡异,还是少打它主意为好。

    他不再去理会彩蛋,把绑腿的布条又紧了紧了。现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也受了伤,连绑腿都分外吃力。

    他看着大腿叹着气想道:与其你给我治好皮肉伤,还不如把我的腿给治好呢……

    他哪知道治他的皮肉伤都已经让彩蛋吃不消了,要治好他的腿,这只小彩蛋累死也做不到。

    沈恒绑好了腿又在附近找了块有利尖的石块,用了好一阵子才把豺狗的皮从嘴巴剥到肩胛处。划开血管放了一阵子血,之后就这样生着啃了几口肉。

    豺狗肉腥气冲鼻,若非沈恒实在饿急了,恐怕吃上一口就会吐出来。

    肚子里有食物,身上也多了些力气,他接着把豺狗皮剥完,在它身上撕下了几条肉来,然后把血肉模糊的豺狼尸拖进溪水里冲走。

    之后又在周围划拉了些枯枝干叶,使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把那风块豺肉烤熟,用几片宽阔的植物叶子把肉包好塞在怀里,这才又找了个拐杖支撑着向上游挪去。

    现在这个地方实在不能多呆,有豺狗的血腥味和烤肉的香味一定会引来其它野兽的。

    ……

    沈恒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那只彩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停彩蛋就停,若是发现他接近,彩蛋就向远处跑一些,但是跑到它认为安全的距离还会停下看着沈恒。

    沈恒也实在没有办法把它怎样,只好任由它去。

    他用这些豺肉又维持了两天,之后腿伤再好一些时可以站起来用树枝打些野果吃,再加有偶尔有不开眼蛇鼠来送死,靠关这些东西,沈恒竟然活了下来。

    十几天后,他的腿已经基本不疼了,只是仍然不敢着力,只是右手的那两根手指似乎长得不是很好,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仍然很痛。

    这十几天来,那只彩蛋也和他混熟了,不再远远躲着他,经常凑到他身边玩,每次沈恒睡觉醒来都会发现它拱在怀里。

    有这么个新奇的玩意陪着,沈恒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的腿渐渐好起来,又开始担心起妹妹来。这么多天了,父亲应该已经找到她了,或者若真的是她躲起来,现在也该回家了。

    沈恒尽量往好的一方面想着,同时也在思索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还要回那个家吗?就算小舞找到了,父亲也不生自己气了,可自己还能在那个家里呆下去吗?

    不能了!自从断腿后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这样被遗弃在山中之时,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回那个家了!甚至,再也不愿意叫那个狠心的男人一声“爹”。

    沈恒真的想不明白,玄光体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没有这种体质真的就一定是个废物吗?

    好吧,既然你这样看不起我,不把我当人,那么我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不是一定要有玄光体质才能成就不凡!

    他已经想好,他要先回家去看上一眼,知道小舞的确切消息,然后就离开这个村庄,去外面寻找自己的世界。

    虽然他没有权利像其他弟妹一样得到父亲的教导,但母亲在世时却对他管教很严,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做人的道理,也对他讲过许多外面的事情。所以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广阔、如何的神奇,他一直向往走进那个精彩的世界,若不是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小舞,他想他不会在这个家里呆到现在的。

    ……

    沈恒找到那只水囊装了些水,拄着木棍带着那只蹦蹦跳跳的彩蛋向苏家庄走去。

    几十里的山路,若在从前他半天就可以走过去,但现在他腿伤初愈,行动极为不便,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苏家庄后山。

    站在山腰上看着隐现在林中的一片房舍,沈恒心中隐隐作痛!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这里有自己许多亲人,可是,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回忆却那样少!

    -【第六章家破人亡】-

    他静静地向村中看着,忽然发现此时的村庄与自己熟悉了的那个村庄有些不同。正值清晨,往常这个时候该是村中正热闹之时。村民们起来做早饭、准备劳作用的工具、饲喂牲畜,鸡鸣狗叫、盆碗叮当……

    可是现在的村中却是一片死寂,甚至边一丝炊烟都没有。

    这种现象实在太反常了!

    强烈的疑惑使得沈恒对于回家的那种忐忑淡化了一些,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向苏宅后门走去,彩蛋在后面跳着相随。

    站在虚掩的后门前犹豫了一下,想着进去后见到下人问清小舞的消息,若小舞回来了,就去和她告个别,若是小舞没回来,自己转身就走,绝不会去见到个狠心的男人一眼……

    想到此处他“吱呀”一声推开宅后的木门,一踮一踮走进院中。

    距后门最近的就是柴房,他慢慢走了过去,自己不在,打柴劈柴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做的?

    柴房空空的没有人,只有门前一堆零乱的木柈子,他又向前走去……

    为什么这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人都不在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别的村民或许会全家出去劳作,但自己家中怎么可能没有人?

    而且,空气中的味道似乎也与平常不太一样,透着一种让人心慌的感觉……

    柴房前面是水房,每天都会有使女仆人在这里洗洗涮涮,今天这里也安静得不得了。

    沈恒踏进水房半敞的房门四下看去,还是没人。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放杂物的架子与墙壁的空隙间露出一片衣襟,看料子知道一定是家里使女。

    “是谁在哪里?”

    沈恒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慢慢走了过去……

    转过凌乱的架子,首先入眼的是一个使女姿势怪异地堆在墙角处,但随后就看见她颈间胸前干涸的褐色血迹和她青白恐惧的表情!

    沈恒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妹妹两个侍女中的喜儿。

    他呆在原地想道,喜儿怎么会死,难道是因为小舞失踪爹让人杀了她?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尸体扔在这里,总该有人掩埋才对……

    再联想到此时诡异的安静,沈恒忽然无限恐慌起来!

    他扔了手里的木棍跛着脚转身奔出水房向前面跑去,慌乱间差点踩到身后的彩蛋。

    过了水房不远,就见到扫院子的老下人王叔头朝后门方向呈大字形趴在血泊之中,后背赫然一道深深的伤口。

    沈恒慢慢地走过王叔,胆颤心惊地向前院走去……

    随着他一路走过,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在他眼前。有下人的、也有各房姨娘的,有的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所杀,还有是被人拍碎了脑袋……

    沈恒一路向着弟妹们练功的院子走去,一路走一路祈祷:“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

    他低着头走到残破的院门前停住脚步,鼓起了很大勇才艰难地抬头望去……

    门里依旧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尸体!或大或小的十几个弟妹,有的被人一剑穿胸,也有的被人割掉了脑袋,还有的劈作两半!

    沈恒晃了几晃,几乎跌倒在地!

    这都是他的弟弟妹妹,虽然不是一母所生,虽然因为父亲的缘故平日时常来欺负取笑他,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们血脉相连的事实,现在突然间见到他们惨死在这里,沈恒恍若被雷连击一般!

    他摇晃着走了进去,院中一片破败,青石板铺的地面不知被什么攻击出一个个深坑,院墙也倒塌了几处,甚至连那个小舞专用的练功房也塌了半边……

    这个院子很大,弟妹们的尸体多数都集中在一角。

    而在院中其它地方却散落着数块尸体,他慢慢地走近这些血肉模糊的尸块,辨认了很久,才从残存的衣物上看出,这应该就是自己一直痛恨、却又无限希望得到他认可的那个……父亲!

    他又满院子的寻找,终于在一个土坑之内找到了那颗已看不出模样的头颅!

    沈恒瘫软在坑边不知是种什么心情!

    哪怕刚刚在后山上时还在想着,从此之后自己与他再无瓜葛,从他一腿踹断自己的腿,把自己扔在山中之时,和他那份淡薄的父子之情就已经彻底断了!

    可是此时见到他被人这样残忍杀害,心却撕裂般地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死了呢?我还没得及向你证明我的优秀,你怎么能死呢!”

    沈恒坐在坑边上看着父亲头颅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喃喃说道,泪水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他坐了很久,最后努力让自己去想父亲往日对自己的种种,狠着心从坑边站了起来,用力擦了把泪水,仰头望向天空止住自己的悲伤,迈步向练功房走去……

    小舞的练功房不只沈恒不能进,其他的弟妹也一样没资格进。

    沈恒来到房内,发现这里被破坏得更严重,最里面一个厚厚的青石密室也被人砸开,里面不知存放的什么东西,现在已是空空如也。惟一能让他安心一些的是直到还没见到小舞的尸体。

    不管怎样,丢了总比死了好!

    他出了练功房把家宅的各处都走了一遍。到最后确定除去自已和小舞之外,最小的十七弟也不见了,只有断了头的十二娘和侍女死在房里……

    他又走出苏宅到村中去察看,结果都和苏家一样,所有的人都被杀死了,甚至连在村外田中劳作的村民都没能逃脱。

    他再次回到苏宅中,走进那个地狱般的院子,忍着肝胆俱裂般的痛楚,瘸着脚一具一具地收敛弟妹们的尸体。

    这里共有十二具弟妹们的尸体,他将他们一一拼好之后又去姨娘们的房里把十五和十六抱了过来,和其他弟妹一起放在从后院搬来的木柴上。

    把所有的弟妹收拾妥当后他才来到那个土坑边,颤抖着把父亲的头颅捧了出来,放在单独的一堆木柴之上,又在院中各寻找他分散的肢体,但是父亲尸体损毁的太严重,沈恒找遍各处还是没能完全凑齐,只好找到的部位按原状拼在一起放好。

    最后他又在厨房拎了一桶油过来,浇在父亲和弟妹们身下的木柴上,然后点起了一支火把把这两堆木柴点燃!

    这么多天来,他先是跟着众人找小舞,之后又被父亲踹断了腿丢在山中,苦苦挣扎了这么久,身体早已十分虚弱,现在又收敛了这么多的尸体,左腿伤处和右手的两根手指又拼命地痛起来,若非他意志坚韧此时早该倒下了。

    他点燃木柴后便坐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两堆火焰熊熊燃烧……

    那只彩蛋先前也被苏家的惨状吓坏了,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后来见沈恒一趟一趟地忙碌,它又大着胆子跳了出来,找了个不容易被踩到角落看着沈恒。

    现在见到他终于停了下来,慢慢跳到他腿边,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手,似乎在安慰沈恒。

    沈恒轻轻摸着它漂亮的蛋壳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人一蛋看着那火焰逐渐把十几具曾经鲜活的人体变为骨灰……

    -【第七章离开】-

    沈恒看着父亲和弟妹们的尸体在大火中焚化,同时也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可能与这场惨案有关的信息。

    首先苏家和村民们的财物都基本没什么损失,肯定不是为材而来。除去这个理由外,就很有可能是寻仇了。若是寻仇,也只能是苏家的仇人,其他村民而本不可以结上这么强大仇家。

    不过,虽然他在家中不受待见,可一般的事他都是知道的,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

    看练功场中被毁的模样,父亲死前应该与人大战了一场,最后落败被敌人杀害!这敌人究竟是什么人呢?纵是与父亲有仇,大不了灭了苏家满门,总也不该将所有村民都杀光?

    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惨祸毫无头绪,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是什么人做的。

    家中的仆人他全都数过,一个不少,整个宅中惟一没见到尸首的就是刚满周岁的十七弟苏焕,十七弟和小舞一样是天灵圣体,虽然这种体质极为稀少,但沈恒却不相信凶手是为了一个小孩子而来。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见火势还要着上一阵子,就又起身去收拾下人的尸体。

    他已经再没力气去炼化了,只能简单地把他们破碎的尸体拼凑到一处,这些人在苏家侍伺了这么多年,却遭上这种无妄之灾,怎么也不能再闹个死无全尸。

    沈恒最先来到同样死在院中的管家苏克兴尸体前。在收敛父亲和弟妹们的尸体时他就看到了苏克兴,他是下人中死得最惨的一个。

    他脸上的表情恐怖痛苦到了极点!而且不知被什么功法所袭击,整个身体只有头颅是完整的,脖颈之下的部位只有几条胸骨支向体外,向是被什么从里向外冲击而成。

    之所以说是从里向外冲击,而不是从后向前是因为苏克兴后背上的那层干皮并没有多少破损,完全没有受到致使创伤的迹象……从那几根胸骨再往下,他的身体就只剩下一层和后背处一样的干瘪的外皮,脏腑血肉之类的统统不见。而且,他的尸体上没有一丝血迹,就是这样干干的,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沈恒忍着心底的怵意把他皱起来的干皮理顺到原来的位置,就这样放在原地,之后又到宅中各处把其他下人的尸体收拾停当,便又回到这个院中。

    木柴的火力不是十分强,尸体没有完全炼化成灰,多数都是些苍白的骨块。

    沈恒把弟弟妹妹们的骨灰就地掩埋了,之后用一个玉瓮把父亲的骨灰装敛起来,然后用包袱皮裹了,拄着一只镐头背着父亲的骨灰向村东走去,彩蛋依旧跳在后面跟随……

    ……

    这是一个背风向阳野花盛开的山坳,沈恒的母亲沈凝夕就埋在这里。

    他背着父亲的来到母亲坟前,放下骨灰和镐头,先跪在地上给母亲嗑了几个头。

    “娘,儿子没用,您让我照顾小舞,可我却把她弄丢了,我……我对不起您……”

    “娘,您知道吗?我们的家已经没了,所有人全都死了,我、我……爹,他也死了,我把他带了……”

    说着沈恒站起身来,用镐头挖开母亲的坟墓,把父亲的骨灰放在母亲的棺椁旁边,之后细细地把坟幕埋好,又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一番。

    最后又跪在坟前,道:“娘,我把这个狠心的男人送到您身边了,在那边看好他,不要让他再没完没了地娶女,一次一次地伤您的心了……”

    “娘,儿子要走了,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回来看您的……”

    说着沈恒又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一瘸一拐地带着彩蛋离开了这片山坳。

    回到苏宅时已是深夜,沈恒把家中所有方便带走的财物收拢,包成一个包袱,然后在家中及村中各个易燃处点了几把火。

    沈恒身背包裹站村口的路上,看着那个曾经美丽的小山村变成一片火海,心里涌起一片凄凉,转身一瘸一瘸向村外走去,那只彩蛋仍旧跟在他身后……

    沈恒回头看了它一眼,叹气道:“蛋,我要离开这里了,你该去哪里去哪里吧,不要跟着我了。”

    彩蛋还是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跳着。

    “唉……难道你也没地方去吗?可是你很奇怪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别人看见,一定会把你捉去切开来看的。”

    地上的彩蛋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只彩蛋从他断腿之后一直陪他到现在,可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一个……“蛋”,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让它离开,只是它实在太惹眼,而自己又没有保护它的能力。

    沈恒彩蛋也不愿离开,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你到我包袱里来,我背着你,别人就不会看见了……”

    说着把包袱打开平铺在地上。

    彩蛋听懂了他的话,竟然自己跳到包袱里任沈恒把它包起来。

    沈恒把大了一倍的包裹轻轻背在身后,道:“有人的时候不要乱动,不然被别人发现我可救不了你。”

    彩蛋在包裹中碰了他一下,示意他知道了。

    沈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前赶路。

    ……

    初秋时分,农物基本成熟,道路两边田地不断,沈恒不用再为食物发愁。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来到了来到了岷山中的一个小镇—石桥镇。

    从前家中采办物品都是到这里来,他曾经和其他下人们一起来过几次,这里还是有几个人认识他的。

    因为家中的惨案不能确定何人所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凌乱的头发一直没有梳理,脸上的灰尘也没有洗过,再加上他一路走来满身都是尘土,看起来就像一个土头土脑的村户少年。

    他低头走进小镇,找了一家从前没来过的面馆,进到里面在角落里坐下,朝小二要了一碗打卤面和一壶白开水。

    吃饱喝足,在怀里摸出几个不起眼的锡钱付了账,之后出了面馆向镇北走去。

    那里是脚夫车夫们接生意的市场,他要雇一辆马车。

    他的左腿受伤后一直没能好好地调养,到现在也没完全好,步行赶路实在太吃力。

    到了市场上找了个没见过的车夫,问道:“大叔,去云河城多少钱?”

    云河城是沈恒居住的天裕国的第二大城,距离岷山四千多里。

    他问的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没有生意闲得慌,正靠坐在地上靠着车轱辘在打瞌睡,听见有人问话,挑开眼皮一片,却是一个土掉渣的少年。懒懒洋洋地回了句:“十两银子。”

    -【第八章马队】-

    沈恒打算去云河城,打了个车夫一问,竟然要十两银子。

    他露出一种有些呆气的惊讶,道“啊?这么贵!”

    “切!”车夫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一副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可、可不可以便宜点儿,五两行不行?我娘、给我带的银子不多。”沈恒还是一副木讷模样。虽然他包袱里的财物差不多够买下半个石桥镇的,但财不露白他还是懂的。

    “嗯?”车夫有些意外,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心道:这小子还真能拿出来。

    “那可不行,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为了你这一趟远道,指不定要耽误我多少好活儿呢。”

    “那,那我先给你一半行不,其余的等到地儿再给。”

    “好吧,看你一个小孩子家,想来也不能骗我,不过一路上的吃住可都是你的。”

    “噢,这样啊……”沈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一块一块扒拉出来五两递给车夫,把剩下碎渣又小心地装好。

    车夫高兴地接过银子,道:“你等我会儿,我把钱给婆娘送回去,走远道怎么也要告诉她一声儿。”说着车夫撒腿向后旁边的巷子里跑去。

    沈恒在车边等了一会儿,车夫再次出来,把拎着的一个小包裹扔在车上,然后又把马嘴前面的草袋子收拾起来掖在车尾,道:“好嘞,上车吧。”

    沈恒慢悠悠地把包裹放进车里,又笨拙地爬进破烂的车厢。

    “哟,怎么腿脚还不利索?”车夫往车辕上一坐,边扬鞭催马边问道。

    “噢,小时候淘气,上树掏鸟摔的。”沈恒低声说着,又想起了父亲那狠狠的一脚。

    “你们这些小孩子,从来不听大人话,非得等吃了亏才知道……”

    沈恒沉默不语。

    车夫赶着马车出了小镇拐上一条东行的土路……

    “我说小兄弟,看你岁数也不大,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干什么?”

    其实沈恒也没想过去云河城做什么,只是知道不能在岷山呆下去,而他所知道的地方除去国都易阳之外也就是云河城了。

    “哦……我表姨嫁了个有钱人,我娘让我去找我表姨夫谋个差事……”

    “谋个差事?你娘想得倒挺好,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能谋什么差事?别说你腿还是瘸子,就是利手利脚的城里也一抓一大把,到了城里别再搞不好饿死……”

    “我跟着村里先生念过两年书,写写算算还会一点儿……”

    “哟!看不出来,还是个识字的……”

    ……

    沈恒跟车夫东拉西扯着向云城赶去。一路上吃住沈恒省到不能再省,弄得车夫怨声载道,看到他那个大包裹时眼光也从火热渐渐转为无视。

    就这样走了十几天,经过的城镇越来越大,道路越来越宽,路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一天,二人离开一个较大的城池不到两天,走到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域。

    后面的路上尘土飞扬上来一个马队。马队里有十几匹马和两辆车。无论是拉车的还是单人骑乘的马匹都膘肥体壮,很快就超过了沈恒的马车。

    沈恒雇的车马瘦车破,被人超过是常事,他丝毫没有在意。

    车夫却看着那阵马夫咂嘴羡慕道:“啧啧!这样的马、这样的车,我这一辈能有一样就知足了!”

    沈恒不敢苟同,没有接话。

    但是就在前面的车队超过他们不远,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后面的马车车身已经倾斜向一侧。

    听那赶车的车夫向前面喊道:“大少爷、二少爷,这车不能走了,车轴坏了。”

    有个骑在马上的青年转回马头怒道:“怎么搞的?出发前你想什么来着,怎么不检查一下!”

    此时前面那辆车上的帘子被人撩开,一个比骑马青年小一些的青年也伸头出来看。

    坐在车门口的沈恒见状,幸灾乐祸道:“好车也是会坏的……”车夫也嘿嘿笑着,仿佛自己没能拥有的东西也没有为别人好好效命,他的心情也不错。

    只听那被训斥的车夫辩解道:“我检查了,当时看着没问题,可能是车上的东西太重了……”

    那青年又道:“废什么话,还不赶快修!”

    “这……”那车夫苦着脸道:“这个、恐怕修不了。就算修,也得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才行。”

    “卸下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卸下来你背着吗?!赶紧给我修!”

    车坏到那种状态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修好,车夫没有办法,又被训斥得不敢再说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时车中的青年插话道:“算了大哥,你现在逼死他也没用,还是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难不成你愿意把车腾出来?”

    “大哥说得哪里话,你弟弟我一向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若是到了我面,走不出多远就被晒晕了……”车里的青年说着话眼睛瞄向后面沈恒的破车处,道:“再说,那儿不是还有车么!”

    “嗯?”骑马的青年稍愣了下,随后笑道:“二弟,还是你脑子灵活……来人,去把那辆车买下来。”

    他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有人打马过来向沈恒这辆马车叫道:“这马车是谁的?”

    沈恒和车夫二人正在笑嘻嘻地看热闹,不成想事情却突然转到他们头上来。

    车夫被吓得一愣,道:“我、我的……”

    “那车上那人呢?”

    “这是我的主顾,雇我送他到云河城。”

    “叫他下车,你的车我家大少爷买了!”那人豪横地说。

    车夫整天和各色人物打交道,当然看得出这是些有来头的人,担心去了也是白出力,最后这些人若是一纹不给,自己怕是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忙乍着胆子拒绝道:“这个、我这车太破,拉一个两人还行,拉货的话恐怕走不多远就会散架,到时候更耽误那位大爷的时间,我看还是……”

    “少费话,赶紧走!就从这儿到云河城,到时候你爱去哪儿去哪儿,马和车我们也不会留下,养这破东西,浪费了这们单家的草料和地方……”

    说着一扬手扔这一个钱袋子,道:“这是五十两银子,只要你好好办事,到地方我家少爷有赏。”

    车打开钱袋子,一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转头朝沈恒道:“小兄弟,你还是下车吧,这些人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沈恒愣怔地看着他,不想这个转变得这么快。

    “我现在下去,那剩下的路怎么办?”

    “你就在这等一等,再有车上来找人捎个脚,剩下的车钱我也不要了……”说着拎起沈恒的大包袱“嘭”地扔到车下。

    “哎,你干什么……”

    沈恒担心摔坏了彩蛋,连忙跳下车去察看。

    车夫也算没坏透,随后又把打尖的干粮和水扔到车下,然后赶起车跟着那人到前面去装货了。

    -【第九章同病相怜】-

    沈恒跳下车背朝着马队隔着包袱摸摸彩蛋,问道:“彩儿,你没事吧?”

    ‘彩儿’是他给彩蛋起的名字,总不是一直叫它‘蛋’,也太难听了点。

    彩儿在包袱里晃了下,大概是没事。

    沈恒见那车夫已经开始和马队的人一起往他车上装箱子,也没有过去争辩。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利之所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愿此时向前赶路,若现在走过去稍后难免再次被马队超过,倒让人觉得更别扭,索性拿过干粮和水坐在路边吃起来。

    不多时前方已经把货倒完,众人再次上路,沈恒先前的马车走在第二位,跟在他后面的是那个卸空的货的倾斜马车。

    马队启动时,那位坐在车了里二少爷掀着车帘四下看了几眼,看到沈恒时露出一丝带着轻蔑的笑意。

    沈恒啃着嘴里的干粮只作未见,这种眼神他从小看到大,在他眼里,或许某个人不用这种眼神看他才不正常。

    马队走后,沈恒看看四下无人,把彩儿从包裹里放出来跳了一会儿。虽然它不用吃不用喝,但总这样被裹着也一定十分憋闷。

    彩儿玩了一会儿,沈恒又把它包起来背在身上步行赶路。

    一直走到日头偏西,过去的人不是骑马就是骑驴的,偶尔有辆马车还装得满满的,给多少钱也没办再拉上他,沈恒只好继续步行,希望可以快点到个城镇再雇一辆。

    偏偏越向前走农田越少山林越密,看样子附近是不可能有什么城镇了,沈恒连走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该死的马队。

    就在他经过一个岔道之时,从另一条路上拐出来一辆牛车。

    拉车的黄牛也瘦得要命,大块的骨头撑在粗糙的毛皮之下,一边走一边啃着道边的青草。

    没蓬的车厢里躺着一个牛一样瘦的老头儿,手里攥着根铜烟袋,头枕着卷成一团的破衣服正在呼呼大睡。

    沈恒走了大半天,见到个空车本以为能稍上一程,却见赶车的睡得正香不好去打扰,只好一瘸一瘸地在路上走着。

    沈恒腿瘸走得慢,牛车速度也不快,那瘦牛还时常偷懒跑路边啃几口草,和沈恒走得不相上下。

    一直走到天色将黑,秋天的蚊子没命地往人身上扑,才终于把那个老头儿叮醒。

    老头翻了个身坐起来,挠了挠脸上起的几个大包,忽然看见旁边瘸腿的沈恒,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左腿一直看。

    沈恒见他醒来本想去搭搭话,让他稍个上一段路,却不想这老头竟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的瘸腿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处,见这老头儿就这样死盯盯地看,忽然间再不想和他说话。

    就这样一瘸一瘸地地旁边走着。

    那老头看够了他的瘸腿又开始打量他整个人,打量了几遍后把目光落在沈恒颈间挂着的一个黑石坠上,眼底深处闪出一丝狐疑之色。

    这个黑石坠是沈恒母亲早年佩戴之物,死前交给了沈恒。这是沈恒得到母亲惟一的一件遗物,所以一直十分珍爱,戴在脖子上片刻不离。

    此时他一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对于牛车上老头那一闪即逝的疑惑没有丝毫察觉。

    “小跛子,要不要到车上来坐一会儿?”

    沈恒微微一愣,因为这老头儿的眼光,他已经认定了这老头儿必是个很讨厌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邀自己上车。

    虽然声“小跛子”在他听来十分刺子,但事实如此,自己似乎也没理由不让人叫。

    想来想去,走得实在太累,沈恒还是来到慢得要命的车边上了车。

    “小跛子这是要去哪儿?”

    老头似乎知道他十分讨厌这个称呼,戏谑地开口问道。

    “云河城。”沈恒不太情愿地回答道。

    “噢,好巧啊,我就是云河城的。”

    “哦。”沈恒淡淡应了一声,心道:就算你是云河城的,我也不会坐你的车去,慢得要死不说,你这个人也实在很讨厌!

    老头在车厢木板上敲了敲烟袋锅子,从破衣服卷子里翻出个烟包来,一边往烟袋里装烟一边随意地问道:“小跛子也是云河城的?”

    “不是”

    “那你去那里是……走亲戚?”

    “是。”

    “什么亲戚在哪里呀?”

    “表姨和表姨夫。”沈恒讨厌这老头儿问东问西的,搬出对付车夫的那一套话来。

    “哦……”老头儿点着烟大大吸了一口,眼光扫向沈恒搂在怀里的包袱,道:“小跛子这包裹可不小啊,都带的啥好东西?”

    沈恒动了动包袱,把彩蛋推向老头看不到的一边,道:“我娘带给表姨的野菜和腊肉。”

    老头儿看了看包袱没再说话,一口浓浓的白烟从嘴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沈恒刚好坐在顺风处,被这一口烟呛得连连咳嗽,差点没从车上掉下来。

    “你抽得什么烟啊?怎么这么辣,该不会是辣椒面吧?!”沈恒止住咳嗽抹着眼角说道。

    “自己揪树叶子做的土烟,这才够劲。”老头不易觉察露出一丝窃笑,又是一口烟喷出。

    “唔……”沈恒连忙捂嘴,“树叶子也能做烟,你就不怕抽出人命?!”

    “有什么不能,饿急了吃都可以,何况做烟了……”

    老头不以为意道。

    偏巧他这话又说到沈恒痛处,沈恒默不作声……

    牛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不紧不慢地晃悠着。

    月芽从爬过林稍。老头把车停在路边,道:“天晚了,歇歇吧,路不是一天赶的,我这老伙计也该正经吃点草了……”

    说着从车厢前面下了车。

    沈恒也拎着包袱从车上下来,帮着老头解开老黄牛身上的绳套。

    老头儿掀起车辕放出老黄牛,之后把辕放在地上,拎着烟袋锅子向路边林中走去。

    “咱们也该吃点东西了,把刚才挖的红薯拿来……”

    沈恒看着他的的背影惊讶地发现,原来这老头也是个跛子,而且相当严重。两个膝盖处严重地弯向两边,两腿中形成一个大大的洞,给沈恒的第一感觉是——这个洞里一定可以轻松穿过一条狗!

    这种想法或许太恶劣了,但沈恒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老头姿势怪异地走到林中,回头见沈恒还在发呆,叫道:“小跛子你愣什么神,还不快点!”

    沈恒这才把包袱挎到背上,抓起车上几个半路上老头儿让他在田里挖来的红薯。来到林间把红薯扔在地上,看着老头划拉树枝生火,问道:“原来你也是个跛子?”

    “怎么,不行吗?”

    沈恒心道:行,怎么不行,我要有本事说不行的话,你还不乐死!

    “那你还叫我小跛子?你叫我小跛子,你不就是老跛子!”

    “可你本来就是个小跛子,我也本来就是老跛子,老跛子遇上小跛子当然会同病相怜,你要不是小跛子我还不搭理你呢!”

    “嘁!这也可以同病相怜……”沈恒感觉老头的话也忒滑稽了点儿,同时不知不觉对于那条瘸腿的纠结也少了几分。

    -【第十章职业】-

    大概也是有些同病相怜,沈恒在发现老头也是瘸子之后,对他的反感顿时弱了许多。

    连帮忙烧红薯连闲聊道:“老跛子,你为什么要养个牛车?赶起路来太慢了!”

    老头儿不知是介意他的称呼还是别的意思,哼一声道:“哼,你看我这腿脚,养马我跟得上它吗?”

    “倒也是……那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离开云河城这么远?”

    “我么……”老头儿又开始吧嗒他那呛死人的土烟,道:“我是个木匠,这是去给人送家具去了。”

    “哟,那您还真出名,那么远的主顾都能找上门来……”

    “……”

    红薯飘香,两人饱餐一顿后各自找地方睡觉。

    本来牛车上足够两人睡,但老头说讨厌睡觉时身边有人,把沈恒赶到了路边。

    深恒巴不得离他远点,也好让彩儿出来透透气儿。

    ……

    一夜过去,两人套上牛车继续赶路。

    那只瘦得要倒的老黄牛吃了一夜的草肚子还是瘪瘪的,还是一边走一边在路边啃草。

    这一段荒山长得要命,足足走了三天不见人烟。

    直到第四天才经过一个大点的村庄,沈恒没再去寻找马车。一来地方太小,不太可能有出租的马车,再者这几天和老跛子混熟了,反倒觉得他很可靠,不像和马车车夫在一起时处处提防着,所以打算就这样和他一起去云河城,慢是慢点,反正自己也不赶时间。

    沈恒被马车抛下之时,距云河城还有千来里,按马车的速度,最慢再有五天也到了,可是老头儿的牛车起早贪黑还是晃荡了十天才到。

    牛车龟速行进在熙熙攘攘的西城门外,沈恒仰头看着那五三丈多高的城门,上面用极其古朴的字体刻了“云河城“三个大字。

    他眼中没有惊叹只有憧憬,这里会成新的人生开始之地吗……

    老头驾着牛车进了城门,把守的士兵略微盘查了一下便将他们放进城中。

    “小跛子,你在这城中无依无靠的,不如果跟我去做个小学徒吧,我管你吃住。”

    相处久了,沈恒不好意思一直骗他,早已告诉他自己父母过世,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到云河城是来见识见识的。

    此时见老头相邀,想想自己确是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地方先落下一脚也好,也没问给不给工钱便欣然应允。

    经过一条喧嚣的街道,老头便驾着牛车向北边巷子拐去。

    “小跛子,你真是山沟来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眼神不像。”

    “原来如此……”

    他的确不像其他山里人刚进城那样被城市中的繁华所惊呆,那是因为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并不是他心中所向往的。

    沈恒轻轻一笑,道:“我的心不在这里。”

    “哦,那你的心在哪里呢?”

    老头又吧嗒了一口他自制的土烟问道。

    沈恒在车里挪了个位置,躲过飘来的烟雾,这是他和老头儿在一块最大的苦恼。

    “老跛子,这城里剑师多吗?”

    “多,云河城里有钱人多,有钱人多怕死的就多,想别人死的就更多,剑师当然也就多。”

    “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剑师呢?”

    “有三个方法。一个是自己买把剑挎腰上,走路时神情再冷漠点,一般老百姓就以为你是师剑了;如果你想会比划两下,可以凑和着杀几个混混,那就找个有点名头的剑师跑他家里死皮懒脸的磨上几天,拜他为师学几招;再一个呢……你可以到尚威学院去试试运气,或许哪个老师眼花把你招进学院也说不定,不过,这是需要有点银子的……怎么,你想做剑师?”

    “呵呵,有点好奇……那个,你说的尚威学院是什么地方?”

    “尚威学院是专为修炼者建立的学校,那里的学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天赋或是喜好进行系统的学习。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做剑师的打算。”

    “为什么?”

    “这世上剑师被人砍瘸腿的遍地都是,可你见过几个人瘸着腿去学剑师的?除非你有高等的玄光体质,不然的话,学来也只能和街头的混混打打架。我看,你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学木匠,等我死了以后这老黄牛和牛车就是你的,也省得你追不上……”

    老头不紧不慢地给沈恒泼着凉水,沈恒在他身后悄悄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说的确是实情,只是心底仍旧不甘。

    老头似乎感觉到他的不甘,又道:“若是你实在想做修炼者,不如试试做御灵师,那可绝对是个让人羡慕到发狂的职业。”

    “御灵师……”沈恒又叹了一口气,道:“那希望岂不是更渺茫,据说成为御灵师所要具备的条件之苛刻超过天灵圣体的稀少。”

    ……

    沈恒的母亲去世之前曾经给他讲解过修炼者的职业划分。修炼者的四种职业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应属剑师,因为这种职业威力强,修炼起来速度也快,再加上有玄光体质这种特殊的存在,使得这种职业倍受追崇,几乎有八成的修炼者都是修炼的这种职业,甚至有一些人即对其它职业感兴趣,又不愿放弃剑师的威力便两种或三种兼修。

    而第二种职业则是武士。这种职业的特性是以悍勇见长,修炼武士的人多数身材建壮,以狂暴的力量来征服敌人,据说是从神秘魔界中兽人族的攻击方式演变而来。

    第三种职业是个很不靠谱却又很多人很感兴趣的职业—术士。这种职业威力很难说,因为基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它的主要作用是占卜预测、趋吉避凶。由于沉迷于此道的人不少,却从见过大成者,所以多数修炼者都认为此乃歪门邪道,对此极为不屑,修炼者中流传一句俚语:宁肯相信蛇长腿,不要相信术师士嘴!蛇长腿即为龙,就是说宁肯相信世界有龙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存在,也不要相信术士的话,可想而知,这个职业的信誉度有多低了。

    老跛所说的卸灵师乃是四大职业中排名最末的职业。之所以将它排在最末并不是因为它的威力弱,而是因为能够修炼这种职业的人实在太少,相反它的威力和对其它职业修炼者的吸引力都非常大。卸灵师们能够景,那时以为惟一会让他挂念的应该就是妹妹小舞,可现在他却无比想念那里的一切!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甚至,那个狠心男人冷漠的面容和厌弃的目光都会时常浮现现在脑海中……

    他又想起了那尸阵遍地的家宅,那至死也没拉完整的尸体,那自己亲手点起的团团火光……

    他的心里那样沉重、那样疼痛,似乎过去的生命被生生切断!

    沈恒不知不觉停立在小河边,沉寂在一片蝉声、蛙鸣声中……

    直到脚下被什么东西撞击,沈恒才从这种状态中醒来,低头看看果然是等得不耐烦的彩儿,弯腰抱起它向回走去。

    ……

    第二天,沈恒又在老跛子的指挥下继续工作。将木板按尺寸截成小段,刨光、粘接、再刨光,再去掉多余的部分……又是一天过去。

    晚间沈恒又抱着彩儿出去散步……

    五天过后,经过众多繁复的步骤,沈恒终于将前期步骤完成。镜台主体部分已经完成,分部摆放在木案之上,只等细处的雕花部分完工就可以组合在一处。但是雕刻花纹是项极考验技术的细活,单凭老跛子口述沈恒无法完成。

    一直蹲在门前台阶上看的老跛子终于把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敲净,插进脖子梗子后头的破衣领子里,走下台阶来挽了挽袖子亲自动手。

    只见他随意捡了柄宽度适中的平铲握在手中,站在案过一手扶住一块镜台部件,握着平铲的另一只手随意挥洒。

    在沈恒惊讶的目光中,随着木屑雪花般向四周飞舞,一片片精致的花纹如同从木中钻出一般神奇地浮现出来。

    沈恒目瞪口呆地站在他身后,老跛子的技术简直纯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转眼间,老跛子就把镜台左半边部件的花纹雕完,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把平铲往沈恒手中一塞,道:“看好了?剩下的那半边你来。”

    “啊~~~”

    沈恒还沉浸在惊讶中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啊了两声,才惊叫道:“什么?我来!我怎么可能会?!”

    “不动手永远也不可能会。”

    “可是,弄烂了怎么办?”

    “有我在,我会看着你弄乱?”

    “哦……”

    沈恒苦着脸,把老跛子刻出的花纹看了又看,只见条条卷草花纹向上攀生,稍宽阔处又嵌入了云纹托着的莲花,一条条、一片片、一朵朵雅致精美、栩栩如生,不见一丝生硬的刀痕、毛糙的木刺,光滑细致如同打磨过千万遍一般。

    沈恒虽然从前没接触过这顶工作,但他也知道老跛子的这种手段有多么的惊人。他越看头越大,越看越没有信心。在老跛子不断的催促下,他才硬着头皮找了一块位置不起眼的部件,仿着老跛子那半边花纹下了第一刀。

    -【第十二章“静心”】-

    沈恒仿照老跛子雕刻的花纹下了刀。但是因为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根本用不上力,加之从没有过雕刻的经验,这第一刀只在木器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僵硬的划痕,完全不能称之为雕刻。

    沈恒看着这道刀痕沮丧地低下头。

    老跛子蹲在台阶上叼着烟袋看都没往他这里看一眼,道:“静心。”

    “雕刻讲的是技术和力量,这两样我都没有,静心又有什么用?”

    “静下心去感受工具的生命,感受木头的生命……”

    “怎么可能?”沈恒挠着脑袋低声嘀咕着,两眼怀疑地看着眼前的木器,暗想这分明就是死物件,怎么可能还有‘生命’?

    “梆”地一声。老跛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沈恒的后面,烟袋锅子狠狠敲在他脑袋上,叫道:“静下心来!”

    “啊!”沈恒捂着脑袋跳到一旁,大叫道:“你敲我脑袋让我怎么能静下心来?!”

    老跛子跟上去又是狠狠一下,虽然他腿脚还不如沈恒,这一下看似也不快,但沈恒还是没能躲开,脑袋上又被敲出了一个大包。

    “莫说是敲你脑袋,就是在你屁股后头点把火,你也得静下心来……”

    说罢把他的黄铜烟袋往身后一背,晃悠晃悠又回到门前的台阶上去蹲着看。

    沈恒气鼓鼓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回身来握着平铲站在木架前,这次真的静下心来去感受面前的木器。

    沈恒从小就聪明过人,母亲教他的东西只一遍就可以劳劳记住,并领悟其精髓。

    老跛子连说了几遍‘静下心来’,足见其重要性,沈恒开始郑重起来,他把铲刀交到左手,摒除了所有杂念,一心只想着面前的木器和手中的铲刀。

    慢慢的,他闭上眼睛,黑暗的眼帘中浮现出面前木器的影子,那样完整、清晰,每一道木纹、每一道卯榫都放大了无数倍摆在眼前。

    他回忆起老跛子雕刻出的花纹,将它印象眼前的木器影像上,那花纹便与木器紧紧结合在一起,同时,他感觉到左手中的铲刀似乎有生命一般动了一下,感觉到了它那种去雕刻的,沈恒慢慢抬起左手……

    他一心沉浸在这种特殊的心境之中,没有看到台阶上老跛子那大张的嘴和几乎瞪掉下来的眼珠子,那神情绝对超过了刚刚沈恒看他雕刻时的惊讶程度。

    沈恒闭着眼,左手中的铲刀削萝卜一般切削着面前的木器,完全看不出一点吃力。

    一柱香后,他刻完最后一刀,慢慢停下手睁眼看去……

    只见眼前的木器花纹宛然,乍一看与老跛子雕刻的基本一样,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有很大区别,第一,花纹切面没有老跛子雕刻的光滑细腻,第二,花纹的外形还是有些生硬,没有老跛子的那般生动自然。

    沈恒把刀放在案上,拿起自己刻木器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有些丧气道:“差别太大,是不是我左手不太好使的原因?”

    已经来到一旁的老跛子连忙收敛了欣喜若狂的神情,道:“是有一点粗糙,不过不是手的问题,以后熟练就好了。”

    “可是,雕成这样怎么办?”沈恒把自己的木器往老跛子雕的旁边一摆,更觉得不堪入目。

    “没关系,有时间我再修理一下就好了,你继续。”

    “好吧。”

    既然有老跛子善后,沈恒当然不介意再试,他又拿起镜台的另一个部件,看过老跛子的纹样后再次闭目凝神,用心感受着木材的肌理、印证着花纹的形状、细心品味着刀锋切进木材时那种爽脆的切割感,再次用这种特殊方式雕刻起来。

    又是一柱香后,沈恒的第二件雕刻作品完成。

    再次睁开眼睛,沈恒感觉有些疲惫,脑中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自己的作品。见整体已经比上次提高了很多,但是还是没法与老跛子的雕刻相比。

    沈恒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不行!”

    老跛子这次表现得镇定得多,在台阶上斜了他一眼,似叹息般地轻声咕哝道:“唉,知足吧、知足吧……”

    沈恒捧着第一块雕刻看了很久,之后放在一边又挪过一块放在面前打算继续雕刻。

    可是这一次任他如何心静都无法再进入那种状态之中,反倒越努力越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沈恒揉了揉眉心,回头问道:“老跛子,为什么我再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老跛子仍旧蹲在那里低声咕哝道:“傻小子,你以为元念是无穷无尽的……”

    沈恒没有听清他的话,追问道:“你说什么?”

    老跛子站起身来倒背着烟袋向屋内走去,道:“我说你该歇着了,饭得一口一口吃……”

    沈恒莫名其妙挠挠脑袋,嘀咕道:“关吃饭什么事?”

    看看天色还早,远没到休息时间,他站在木案前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无奈只得放下雕刻活计去做些别的。

    晚饭后,沈恒又照例抱着彩儿到后面小河边散步。

    他脑海中回想着白天时那种神奇的感觉,不知不觉越走越远,慢慢走进一片柳林中。细长的柳条一次地拂过脸颊,他才回过神来。

    四下看了看,这里的河面稍宽,水流平静缓慢,在半残的月光下如同一面光洁的镜子。

    此处距云河城已经很远,从茂密的柳林中望去,只能见到星得点点的灯光。而前方斜对岸的远处不知是什么地方,竟然还有一片灯火,只是比云河城的要少得多。

    他没心思去探究那是什么所在,被那雕刻时新奇的感觉所吸引,他干脆折了一断柳枝,盘腿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将柳枝放在面前试验起来。

    这次,他竟然又轻松地进入到那种状态之中,那断柳枝的形态清晰地印射进他的脑海之中,而且,他甚至竟隐隐感觉到了柳枝刚被折断的痛楚和对他的愤恨。沈恒被自己这种离奇的想法惊得从这种状态中醒来。

    他惊讶地拿起地上的柳枝放在眼前细看,没有发现一丝异常,再次用那种感觉去观看,还是与刚才一样的感觉。

    沈恒确定这不是幻觉,他又醒转过来改对象为面前生长地上的一株野草。

    野草的形态又静静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但是却没有被折断的柳枝那种痛楚和愤恨的感觉,只是有一种木然的生命感。

    沈恒惊讶地睁开眼,再次改变目标为一株细弱的小野花,发现野花的生命感似乎要比野草强上那么一丝丝。

    沈恒一次一次不断地试验后发现,几乎他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进入到他这种感觉之中,只是有些东西给他的感觉是生动鲜活的,有些东西则是沉寂的。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现像呢?”

    沈恒以前从未听说过,他觉得这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彻底颠覆了他从前对这些东西的认知。

    “老跛子究竟是什么人呢?他教自己这种方法真是只是一种奇怪的木工之道么?”

    -【第十三章好美的“水鬼”】-

    沈恒抚摸着跳到到身边的彩儿,脑中闪过一个个疑团……

    就在此时,忽然前方不远处的河水轻轻一响,沈恒转头朝河中心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水中“哗”地一下钻出一个不太大的半圆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

    深更半夜的从水中冒出这么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沈恒脖子后头有点冒凉气,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只见那半圆形越向上升越高,变成了一个椭圆,之后椭圆下面突然又宽了起来,那形状有点像人的双肩……

    “这是人么?怎么黑乎乎的,倒有点像传说中的水鬼!”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恒更觉得头皮发麻,身上汗毛“唰唰”地都立了起来,可是双眼还是不错神地看着。大概很多人都会有这种能病,起是害怕的东西越是不自主地想看清它,沈恒也是这样。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个“水鬼”从水中钻出半个身子来,忽然从身子两侧伸出两只银白色的胳膊向头上抹去……

    沈恒又是一阵发寒,千万不要皮剥下来或是把头搬下来之类的!

    还好,那水鬼只是在头的后面抹了一下,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之后他漆黑的身体继续向上升,慢慢地伸到腹部,之后身子一动慢慢地转了过来……

    沈恒这才看清,原来她的身体只有后面的一半是黑的,而刚刚转过来的那一半却是和胳膊一样的银白色,而且,她的身体是……那个样子地……

    这一刻,沈恒的脑子似乎突然打了结了,就这样愣愣地看着。

    他只有十五岁,又一直生长在淳朴的乡村之中,对于男女之事只有些模糊的了解,此时脑中根本谈不上什么邪念,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月光下曼妙的身体和圣洁的面容不住地赞叹道:这个‘水鬼’好美!

    那个他所谓的“水鬼”随着走向河边,身体越来越来越向上升,慢慢地已经升到腹部往下一点……

    忽然间,这个“水鬼”若有所觉,转头向沈恒处看来。

    “啊!”

    一声羞愤的惊呼声传来,只听“噗通!”一声,那“水鬼”又钻回了水里。

    沈恒还是愣愣坐在河边,有些莫名其妙地想道:“她叫什么,我很可怕么?”

    过了一会,那“水鬼”似乎在水下憋不住了,又把头钻出水面来,朝沈恒处看了一眼,见沈恒还在原地坐着,急忙又钻回水里。

    沈恒看着那一片被水流逐渐冲走的涟漪,微微一笑,心道:这‘水鬼’还蛮有意思的,竟然会被人吓到!

    又过了一会儿,那‘水鬼’再次从水中探出头来,见沈恒还是没走,一张柔美的面孔上满是怒容,顾不得害羞,朝沈恒怒吼道:“你这色狼!还不快滚,在这里等死么?!”

    “色狼?”沈恒疑惑地四下看看,没有见到别人,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沈恒心道:除了我还有你呀!嘴里却道:“你凭什么叫我色狼?我怎么就色狼了?”

    话说,能迟钝成这样,沈恒也算一绝了!

    “你偷看女孩子洗澡还说不是色狠!”

    那“水鬼”美女几乎抓狂,一手捂胸一手拍打着水面叫道。

    到此时,沈恒再迟钝也知道了面前这根本不是什么女鬼,根本就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家。

    沈恒大张着眼睛愣了一下,之后爬起身来狼狈地向来路跑去,边跑边骂自己笨蛋,看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鬼迷心窍地想什么水鬼?一定是被老跛子教的那玩意抽空了脑子,变白痴了!

    跑出柳林之后他忽然停下脚步,惊愕地发现,自己只狼狈逃窜了,竟然把彩儿给扔在那里了!可是,现在也不能回去呀?那姑娘若再见到自己,非把自己活活咬死不可!

    他扶着膝盖撅屁股喘了几口气,正想着再过一会儿等那女孩儿走了再回去找彩儿,忽然听柳林中又传来一声惊叫,之后又是“噗通!”一声落水声。紧跟着又传来那女孩儿的惊叫道:“啊!救命啊,有怪物!”

    “糟了,一定是彩儿被她发现了!”沈恒顾不得多想,急忙又奔了回去。

    回到刚才的地方,只见前方不远处那女孩又落入水中,只是这次身上已经穿上内衣,而旁边的河岸上一件漂亮的纱裙鼓着一个大包,正在一窜一窜地向上跳着。

    沈恒一看形状就知道必是彩儿无疑,连忙上前抖开纱裙将彩儿放了出来。

    原来这小东西见沈恒枯坐在河边不和它玩,便自己跳出去找乐子,见到那女孩儿的衣服在河边放着,这小家伙也天美,便钻到裙子里去玩,不想进去容易,出来时便找不到地方,四处跳了半天也没拱出来。偏这时候那女孩儿见沈恒跑开,便急匆匆上岸来穿衣服,刚胡乱把内衣套在身上,伸手去抓外罩的裙之时却发现裙子突突地跳了起来。这深更半夜的,不光沈恒想那些灵异事件,这女孩儿见状也已为闹鬼,吓得一头又扎回了河里,惊慌地喊叫起来。

    沈恒放出彩儿后把纱裙拿在手中,只见被彩儿一阵乱撞,原本精致的裙子已被树枝乱草刮得不成样子。

    他恨恨地瞪了地上开心地乱跳的彩儿一眼,尴尬地朝河中的女孩儿道:“你、别怕,它只是长得怪一些,不伤人的。”

    那女孩儿在水中看着地上的彩儿,发现它的模样竟然很可爱,慢慢的也不再惊慌,但对于沈恒还是很警惕,怒视着他道:“放裙子放地上,走远点!”

    沈恒连忙把手中的裙子放下,抱起彩儿慌张地向回走去。可是走了没有多远,又听那女孩儿叫道:“站住!”

    沈恒实在不知她想做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道:“你一会儿叫我走,一会儿又叫我站住,究竟想怎么样?”

    那女孩儿也感觉自己有些理亏,眨巴着大眼睛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我身上的衣服湿了,你、你可不可以去我住的地方帮我再取一身来?”

    -【第十四章秋考】-

    “什么?”沈恒没想到会是这样,刚刚大喊着自己“色狼”现在就要让这个“色狼”帮她办事,这女孩儿的脑筋似乎也不比自己灵光。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这周围除了自己没别人,不找自己也没人可找。

    他有些为难道:“我倒是挺想帮你,可是我刚到云河城没两天,对这里实在不熟,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家……”

    “哦,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女孩儿泡在河里眨了眨眼说道。

    沈恒看了看水中的女孩儿,只见她一身薄薄的内衣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就算再罩上那件薄纱裙也挡不住什么,确实没办法这样出去见人。

    “要不……我帮你生火烤一下?”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道:“不行,难不成要我一直等在水里?”

    沈恒想想又道:“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外衣脱下来放在这里,你把裙子穿在里面,再罩上我的外衣,然后再烤其它的衣服。”

    女孩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头道:“好吧。”

    于是沈恒把外衣脱下放在地上,抱起彩儿远远走到柳林之外,背对着柳林站着,直到女孩儿再次叫他,他才转身回来。

    来到近处看看得更加清晰,那女孩儿一张娇嫩的面孔挂着淡淡水渍,湿漉漉如一朵出水芙蓉,非常美丽,只是男装下面露着一截轻纱裙角,看起来有些滑稽,她那一头及踝的长发正水迹嘀嗒地垂地身后,也正是因为这满头秀发,刚刚才会被沈恒误认为水鬼。

    沈恒想起她出水的那一幕,脸上忽然一阵发烫,结巴道:“那个、我去捡些树枝来点火,你稍等一会儿。”说着低头就往林中走去。

    “哎……不用了!”女孩儿急忙叫道,她揉着手里一团水淋淋的内衣,目光闪躲道:“那样……太浪费时间了,要不……你直接送我回去好了。”

    其实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女孩子家的贴身衣物,实在没办法让面前这傻小子看。

    沈恒原本想这件外衣不要了,让她自己回去算了,可是看看天色太晚,一个女孩子家从城郊走回去确是有些危险,便点头道:“好吧。”

    那女孩儿闻言一喜,干脆找了个茂密的草丛把那团内衣一丢,然后和沈恒一起沿着河边向上游走去。

    沈恒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这样近距离地走在一起,一阵幽幽香气随风钻入鼻端,搅得他越发心慌,双手不知所措地揉搓着彩儿。

    女孩有些忐忑地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正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身前捊着,歪头看见彩儿粉嫩可爱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彩儿在沈恒怀里拱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叫自己怪物的女孩儿有些不满。但是不容它自己拿主意,沈恒就已经把它递了过去。

    那女孩儿停下身来,好奇地在彩儿的蛋壳上摸了一下,肉嘟嘟的感觉很好,便接在手中捧起来细细打量。

    “这是个什么东西呀?像个花骨朵一样,太好玩了!”

    沈恒从前也接触过不少女子,妹妹、姨娘们、侍女……但是那一个也没让他觉得像身旁这个女孩儿一般难以捉摸,前一刻还歇斯底里地叫人“色狼”后一刻就叫人送她回家,刚刚还怕得要的“怪物”,现在又捧在手里说好玩。

    不过,他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倒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道:“它是我在山里拣来的,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哦?哪个山里拣来的?我也去拣一个。”

    “呃……很远的,你不可能去。”

    “不说就算了。”女孩儿不满地嘟了一下嘴,很可爱。

    沈恒见她没有再问下去,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说你来这儿没几天,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似乎忘了刚见到沈恒时的不愉快,边轻抚着彩儿边问道。

    彩儿被她软软的手摸得很舒服,竟然毫不客气地依在她怀里享受起来。

    “我家是清溪镇的,离这里也很远。”

    清溪镇是距石桥镇不远的一个小镇,也算岷山范围之内。

    “哦,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来报考尚麟学院的吗?”

    “尚麟学院?”沈恒一愣神,想起老跛子曾经说过,道:“我……还没想好。”

    “什么?”这次轮到女孩儿愣神,用一种诧异的口气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没想好啊?明天就是秋考之日,你竟然说没想好?!”

    “秋考?秋考是什么?”沈恒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尚麟学院每年一次的招生仪式都是在秋季,所以叫作秋考,你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女孩儿随意地说着,又把彩儿捧起来看。

    沈恒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停了一下问道:“报考尚麟学院有什么要求吗?”

    “当然有要求,尚麟学院可是大陆西南地域最出名的一家修炼者学院,如果没有限制整个学院都会被挤满。”

    “那都什么要求呢?”

    “看你报考什么职业喽,报考剑师的话必须要是玄光体质,报考武士就要有相当出色的身体条件,如果是御灵师的话一要经过特殊的测验,只有术师最好,考一些简单的基础知识,然后交足够的钱就可以了。”

    “唔,看来我哪一项也不附……”沈恒垂头道。

    那女孩儿看了看他微跛的腿,微微一笑道:“行不行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来报考的又有几个人心里有底的,都要等老师测过才知道,或许你是玄光体质也说不定。”

    “可是来报考的人难道连自己是什么体质也不知道吗?”

    “呵呵……你可真有趣,除去术士和武士之外,玄光体质和御灵师又有几个人会测的?你当人人都是尚麟学院的老师,人人都可以拥有圣光彩石么?”

    呃,原来圣光彩石那东西还是很珍稀的东西?据说自己家里就有,虽然自己见过的时候不记得、记得的时候再没见过。

    “你对尚麟学院这么了解,一定是来报考的?”

    “当然。”

    “那你打算考什么职业?”

    女孩儿调皮地一歪头,道:“什么都试试,考上什么算什么?”

    -【第十五章黑石坠子】-

    二人边聊边走,已经走进云河城内,女孩儿带着他走进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

    虽然已近半夜,但路上偶尔还有来往的行人。女孩儿知道自己的打扮太过奇怪,每每有人经过她便抱着彩儿缩到沈恒身后躲着,像只可爱的小猫儿一样,直到人走远才敢出来。尽管沈恒也是一身里衣,一样会招来异样目光,但也总比一个女孩子在薄裙外又套着一件男装看起来顺眼些。

    女孩儿躲躲闪闪带着沈恒来到一个小小的客栈门外,道:“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到房门口我再把衣服还给你。”

    沈恒有些诧异女孩儿竟然住在这里,见她这样说便点头答应,让女孩儿用袖子遮了彩儿进到店中。

    值宿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二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爬上二楼,来到一间房门之外,女孩儿恋恋不舍地把彩儿还给沈恒,进到房内把沈恒的外衣脱下来,开了道门缝递给他,沈恒接在手中,女孩儿在门里轻声道:“谢谢你一路送我回来。”

    沈恒道:“没关系,只要你不再生我气就好。”

    房里的女孩儿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了,没有再说话。

    沈恒见状在门外道了声“再见”便悄悄地下楼出了客栈,站在客栈门外回头向二楼之上打量了几眼,这才转头向回走去。

    沈恒对城里的道路不熟,明知道若是从街道上真接向西走,距老跛子家会更近一些,但为了避免迷路的可能,他还是向城北的小河走去。

    走在小河边上,他远远看着河对岸比先前更加稀少的灯光思索着……

    他从与女孩儿谈话中知道,河对岸便是尚麟学院。云河城之所以没有北城墙就是因为城北有尚麟学院的存在,而尚麟学院的北方又是黑云川,黑云川乃是当年九玄圣族与魔族决战的五大主战场之一,但凡古战场都是极其阴森恐怖灵异之地,不要说普通人进去,纵是百万大军经过,恐怕也不会一两个人生还,所以说,云河城的北方是根本不需要防守的。

    沈恒怀抱着彩儿一边走一边想着,回到了老跛子的小院。

    他心不在焉地进了院门向房门走去,原本他以为这个时间老跛子早该睡了,却没想到来到台阶下时才发现,老跛了正一手端着烟袋,一手握着柄铲刀在台阶上中蹲着。

    沈恒一惊,连忙把怀里的彩儿向身后藏。

    老跛子翻了他一眼道:“藏什么藏,我又不能吃了它,拿出来吧,我早知道有它了。”

    沈恒嘿嘿讪笑着把彩儿又转回身前,来到台阶上蹲在老跛子身边,没话找话道:“嘿嘿……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呀?”

    “犯了烟瘾起来抽袋烟,结果抽着抽着精神了,就跑这来把剩下的镜台雕完,明天就要交货了……”

    沈恒往木案上看了看,只见剩下的那几个部件都已经雕刻完毕,似乎连自己雕的那两块都被老跛子修整过了。

    他转回头来,想了想还是对老跛子说道:“老跛子,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说……那个……”

    “有话说,有屁放,别吞吞吐吐的。”老跛子咬着烟袋耷拉着眼皮说道。

    “我想去尚麟学院试试。”

    “唔……”老跛子终于抬起眼皮,问道:“还想做剑师?”

    沈恒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其实他知道自己多数是没希望的,可他还是不死心,为什么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都是玄光体质,而自己却是个普通人,会不会是父亲搞错了?所以他想再试一试。

    “嗯,也好……”

    沈恒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老跛子。从刚见面起,他就感觉到老跛子希望他可以留在他身边,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你、你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去见识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沈恒不说话了,这老家伙,明明对自己很好的,却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来骗人。

    一团白烟在沈恒眼前飘过,他竟然觉得没有往天那么辣了。

    “把你脖子上的石坠子摘给我看看。”

    沈恒一愣,娘给自己的这颗黑石坠子很普通,甚至连玉都不是,自己戴着它完全是因为这东西寄托了对母亲的思念,老跛子怎么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呢?

    沈恒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从脖子上摘下来递到老跛子面前。

    老跛子抬手去接,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铲刀碰在沈恒手上割出个小口来。

    老跛子接走石坠子,沈恒收回手来看,只是个小口,虽然出了点血却没什么大碍,他随便抹了一下没太在意。

    老跛子把石坠子拿在手里看了会儿,又交还给沈恒。

    “谁给你的?”

    “我娘死前给我的,她说让我好好保存。”

    “即是你娘的遗物你就好好收着,莫要叫人看见抢了去。”

    “抢?”沈恒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中的石坠子,“这东西有什么稀罕的,还会有人抢么?”

    老跛子没说话,敲了敲烟袋回屋睡觉去了。

    沈恒见状也抱着彩儿回到自己屋中,怀疑地把黑石坠子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既然老跛子说了,沈恒还是找了根长些的绒绳把坠子重系了一下,塞进胸口的衣服里,摸了摸不容易再跑出来了,这才放心地睡下。

    ……

    第二天沈恒早早起来,弄了些吃的和老跛子一起吃过,收拾好碗筷后回房背起自己的包裹,来到院中朝正在组装镜台的老跛子,道:“我走了。”

    “嗯。”老跛子忙着手里的活计,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会回来看你的。”

    “算你有良心。”老跛子还是没抬头。

    沈恒背着包裹走向院门。

    “要是考不上剑师就再试试别的,只要能进学院还是可以选修的。”

    沈恒停住脚步,没有转身,道:“我知道了。”然后又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我在西屋的床上给你留了钱,够你花一阵子的,你腿不好,就别做这个了……”说着快步奔出院门。

    老跛子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院墙外沈恒越走越远的背影低语道:“死小子……”

    -【第十六章冤家路窄】-

    沈恒离开老跛子的家很远,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低矮的小房早已被树林挡住,只看到一角院墙。

    虽然他在这里没住几天,但是这个破旧的小院和那个跛腿老人给他的感觉甚至比家还要温暖……

    站了很久,沈恒才转身沿着河边走去,他边走边拍了拍包裹里的彩儿,道:“彩儿,你又要受苦了,到了人多的地方你怕是要经常躲在包裹里了。”

    彩儿闻言在他包裹里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悲叹。

    小河的上游有一道宽敞的石桥,石桥南连云河城最宽的街道,北通尚麟学院。此时这条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而且这引起人多数都是向尚麟学院方向去的。

    沈恒随着人流一起向尚麟学院走去。

    他边走边打量的着周围形形色色的行人,有乘车的、有骑马的,有亲人仆人陪同的,也有像自己一样单人独行的,总之穷富不均,贵贱不等,而且看起来天南地北哪儿来的都有……

    尚麟学院坐落在绵延数千里的黑云川南方,学院前面是一片苍翠的古木林,而学院的后面就是魔气氤氲的黑云川入口。

    今天尚麟学院前面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的如同集市。所有前来报考学生的亲眷或仆从都被挡在院门之外,只允许考生本人进入院中。

    沈恒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学院门口迈步就要往里走,却被守门的几人拦下,问道:“你是考生?”

    “当然。”

    “先到那里去报名领号牌。”

    沈恒顺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门左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前挤满了人。

    他便也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后才知道,原来前来报考的学生要先在这里报上姓名住址,领一个写了号码的牌子才允许进入里面测试,他便也挤了进去。

    来到近前朝负责报名的人道:“劳驾,报个名。”

    那人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抬道:“三两银子报名费。”

    “这么贵?”沈恒随口嘟哝了一下,伸手向怀里掏银子。

    “咦?这不是来时路上那个被从车上扔下去的那个小瘸子吗?怎么他也来报考尚麟院?”

    沈恒听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去,只见旁边站着两人,一个二十多岁,拧眉瞪眼一脸的粗鲁狂横。另一个大约十岁年纪,长得也算英俊潇洒,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气儿。

    原来正是在前往云河城路上抢了沈恒马车的姓单的兄弟二人。

    真是无巧不巧,这世让能让沈恒记住的活人,现在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五指之数,偏偏这两人就是其中之一,不得不说,真是冤家路窄!

    沈恒冷冷瞅了两人一眼转过头去只作未见,掏出三两银子放在报名的桌上。

    “姓名?”

    负责报名的人拉开桌上的抽屉把银子搂进去,然后掏出一块标着号码的竹牌问道。

    “唔~~苏……恒。”苏家庄莫名被灭,沈恒想换个名字,可事到临头却鬼使神差地报出了个“苏恒”,这也不知道算是改了名字,还是恢复了应该叫的名字。

    “哈哈哈哈……”旁边爆出一串嘲笑声。“这土包子,连自己叫什么都得想半天,该不会是个白痴吧?”

    抢沈恒(或许现在该叫苏恒)车的那兄弟二人中的老大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那个老二撇嘴看着苏恒不屑地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中的号牌道:“好了大哥,这傻小子有什么看头,还是先走吧,我还要去测试呢……”

    说着拉着他大哥走挤出人群。

    苏恒眼角余光乜斜了他二人的背影一眼未加理会。此时报名负责人已在号牌背面写完他的名字又问道:“住址?”

    “岷山北,清溪镇。”

    报名负责人又在号牌上写上他的住址,之后又往旁边的记录单上抄了一份,这才将号牌交给他,道:“拿着号牌进院,想报哪种职业就进哪个房间去测试。”说完又叫下一位。

    苏恒看了一下自己的号牌,三百五十八号,他摇头咂了一下舌,暗想这才一大早晨,前面竟然都排出去三百多人了,尚麟院的号召力还真强。

    拿着号牌挤出人群再次来到院门口,这次顺利通行。

    院中的人虽然比外面少了许多,但是因为空间没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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