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后来被载入西方军事史的著名人物,终于按照命运女神的安排走到了一起。
不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在场人们的重视。
已参见过新总督的首领们一群地小声聊着天,互相比较着自己带来的礼物,那是准备一会在宴席上献给瓦鲁斯的,同时他们也在心里估量着瓦鲁斯会回赠什么样的礼品;还没有参见的首领们正等待着轮到自己,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贺辞,希望能讨得未来几年主宰他们命运的这个罗马人的欢心;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车鲁喜部族首领参见的情况,这个小部族虽然有善良正直的声誉,但在只把勇敢和强大做为评价一个部族标准的日尔曼人中,这往往是被当做懦夫和愚人的同义词。
阿尔米乌斯在行完礼后,就谦恭站在那里,既便是最挑剔的罗马贵族也会对他的礼貌无可指责。
瓦鲁斯看着这个男人,出了好一会神,脸上仍然表情轻松,然而,面对着这个日尔曼人,他却在内心里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玛冬东斯见瓦鲁斯半晌没有出声,抛下了被冬蕊儿缠得难以招架的维尼西乌斯,悄悄在瓦鲁斯的耳边说:“阿尔米乌斯和他的部族一直担任我们军团的辅助部队,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很忠实。”
“你是罗马骑士?”奥萨拉有些诧异地问道。很多强大日尔曼部族的领袖连罗马公民都不是,这个蛮族人居然这么年轻就晋升到了骑士,使这个一贯沉默的老军人也忍不住发问了。虽然生下来就是罗马人,又立下了诸多战功,但他在阿尔米纽斯这个年纪也还没获得骑士地位。
“那荣誉不是给我的,而是对我族人贡献的一种嘉奖,我本人实在配不上这个光荣。”阿尔米乌斯谦逊地回答。
“祝贺你,阿尔米乌斯,你的拉丁语比我的日尔曼语好多了。”瓦鲁斯换了副高兴模样。
“这是因为我和弟弟是在罗马城长大的,而做为罗马的杰出人物之一,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不过,既然您来到了日尔曼尼亚,我相信,不久您的日尔曼语就会和您的帕提亚语一样纯正了。”车鲁喜人恭敬地说道。
“看到一个在这里出生的罗马骑士,我真的非常愉快,请站到我身边来,亲爱的阿尔米乌斯。”瓦鲁斯的嗓音愈发动听了。
部族首领们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过来,有不少忌妒的目光看着阿尔米乌斯,也有几个人皱起了眉头。
人群中的变化没有躲过瓦鲁斯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等阿尔米乌斯走到他旁边,他用了更亲热的语气。
“您是在哪里获得骑士称号的,亲爱的阿尔米乌斯?”
“我曾经跟随提比略统帅攻打达尔马西人,在多瑙河平定时他赐与了我这个荣誉,后来提比略统帅来到了这里。”说着,他朝玛冬东斯鞠了一躬,“我就和玛冬东斯大人一起在他麾下服务。”
对罗马人都瞧不起的提比略,居然能给一个蛮族人这么高的地位,这使瓦鲁斯暗暗吃了一惊。
“那里现在很不太平,提比略为什么没有把你带走?你应该对他很有用的。”
“不久前,我父亲被奥丁神召唤到他的瓦尔哈尔神殿去了。”阿尔米乌斯露出一丝悲伤表情。“族人们推选我继承了他的位置,所以我和弟弟暂时没有被征调到多瑙河去,瓦鲁斯大人。”
“我想,那位了不起统帅一定认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而对我来说,则恐怕是幸运了。”瓦鲁斯微笑对阿尔米乌斯说:“在这儿,我又多了一位可以随时谈论罗马城的同胞。”
“谢谢您的夸奖,我非常高兴以后能有这个荣幸,瓦鲁斯大人。”车鲁喜人的首领仿佛有些受宠若惊。
“等下酒宴时我们就会有机会谈论了,到时请您坐在我身边的席位上,现在,则请您紧挨着我站着,我想听听您对各个部族的看法。至于你,玛冬东斯,唉,快去救救我们可怜的维尼西乌斯吧,他快要被聪明的小祭司搞晕了。”瓦鲁斯指向了正被冬蕊儿一连串日尔曼语弄得糊里糊涂的维尼西乌斯。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首领们会认为他们不只是向您行礼。”阿尔米乌斯有些为难地说。
“没关系,在这里我的话就是法律。何况,向一个罗马骑士行礼也辱没不了他们的身份。”瓦鲁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阿尔米乌斯抬起了头,两个人的眼神再次交织在一起,这次他不再逃避瓦鲁斯的目光了。
阿尔米乌斯目光象钉子一样,似乎要把它钉进罗马人的眼睛,探询其中隐藏的秘密;瓦鲁斯目光则如大海般深不见底,仿佛在说,什么都不要想瞒过我!
这是两个无比聪颖人类目光之间的碰撞,这里面的深刻含意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三个人能够体会。
对视了一会后,阿尔米乌斯垂下了眼帘,默默服从了瓦鲁斯的命令。
“他们是杜尔古比尼人和卡斯瓦累夷人的首领,他们的部族在安古利瓦累夷人和卡马维人背面。
…………
这两位是弗里斯人的首领,他们分为两部,强者称大弗里斯人,弱者称小弗里斯人,这两支人的地域,沿莱因河直到大洋之滨,包括了德鲁苏战舰所曾游弋过的那些湖泊。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到过他们那儿,据说那里现在还有那位英雄建立的柱子
…………
他是考契人的王,他们部落的地域起于弗累昔夷人住所的边境,包括沿海一带,顺着前面所说的各部落的边缘环曲而下,止于卡狄人之境。他们不仅占有这一大地地区,而且还稠密地聚居在这里。他们和别的部落不相往来,从不挑起战争,也从不抄掠他族,他们不靠侵害旁人就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因为他们的兵器是不离手的,一旦有事,大队人马在顷刻之间便可赴战……
……
这位首领是我们车鲁喜人邻居福昔人的领袖。”
阿尔米乌斯小声地给瓦鲁斯介绍着他各个部族的情况。
在这期间,不少日尔曼首领向阿尔米乌斯发出敌视的目光,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居然也要接受他们的行礼,这让自认部族比车鲁喜人强大得多的首领们十分不快。他们可不管阿尔米乌斯有没有罗马骑士的身份,在他们眼里,车鲁喜部族的首领只不过相当于他们部族里的一个酋长。
瓦鲁斯注意到,在这些灼人的目光逼视下,阿尔米乌斯的语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始终是那样平淡,直到苏威皮人的来到。
一群把头发抹在脑后绾成个髻子的日尔曼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在大厅里他们和其他部族明显保持着距离,自己站成一个圈子,别人的瞧他们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敬畏。
瓦鲁斯眯起了眼睛。来到日尔曼尼亚前,他就仔细研究过这个日尔曼人中最强大的集团。
苏威皮人不象别的部族那样是由一些氏族组成的一个部落,而是由一些部落组成的一个部落联盟。他们占有了日耳曼尼亚大部分地区,许多部族在向罗马称臣的同时也要向他们纳贡。好几次侵袭高卢的日尔曼部落就是因为他们的土地被苏威皮人夺去,才铤而走险向强大的罗马人挑战的。
日尔曼人中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我们只怕苏威皮人,因为苏威皮人是连不朽的神灵也不能抗衡的,除了苏威皮人之外,天下再没有什么人是我们不能击败的了!
凯撒的那支著名的“雀翎军”——“第五云雀军团”也曾败于苏威皮人之手,并失去了鹰帜。
不过,苏威皮人不败的神话在被年轻的德鲁苏击碎后,声势已大不如前。后来提比略用铁腕强迫大批苏威皮人迁到莱茵河以西,更进一步削弱了这个部落联盟的实力。虽然如此,苏威皮人的实力仍是日尔曼各族中首屈一指的,这使他们可以用轻蔑的眼神来瞧其他日尔曼部落首领。
走在最前面的是塞姆诺内斯人的首领,他们自称为苏威皮人中最古老和声望最高的一支。塞姆诺内斯人有一百个氏族,部众的强大使他们自命为苏威皮人的领袖。
跟在塞姆诺内斯人首领后面的却是个人口稀少的部族——伦巴底人的头领,他们处在部众强盛的苏威皮诸部包围之中,但并不附从于他人,而以勇悍善战来维护自己的安全,在苏威皮联盟中,他们的地位仅次于塞姆诺内斯人。
在他们身后,以牛脾气、容易生气、任性的撒克逊人为首,率领阿威构内斯人、盎格鲁人、瓦累尼人、欧多色斯人、斯瓦多年斯人和努伊托内斯人等地位比较重要各族的首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这两位骄傲的大人物。
苏威皮人很快就感觉到了瓦鲁斯和提比略对待他们态度上的不同——提比略在的时候,为了提防行省里这股最大的蛮族势力,他对苏威皮人采取的是比对其他部落更严苛的手段。
瓦鲁斯和颜悦色的态度使苏威皮人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们开始抱怨提比略对他们的不公,以及由此给苏威皮人带来的困难。瓦鲁斯认真倾听了他们的抱怨,并对前任总督使苏威皮人陷入困境的做法表示了自己的同情。
苏威皮人高兴极了,当瓦鲁斯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为苏威皮人尽心之后,这些首领们简直要感谢他们供奉的纳尔土斯女神送来了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新总督。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和气文雅的年轻罗马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恐怕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在一团和气背后,瓦鲁斯正盘算着将来如何驱使这些苏威皮人来与提比略作战。
首领们向瓦鲁斯保证苏威皮人将毫不迟疑地执行他的命令后,双方好象都很满意:瓦鲁斯笑得更迷人了,苏威皮人则心满意足地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回到了人群中。
日尔曼人中最会经商的厄尔门杜累人的首领走了过来,因为靠近多瑙河居住,他们从河上的转手贸易中赚取了巨大的利润,因此他们是效忠于罗马的一个部落。他倒没有提什么要求,对于现在的状况他十分满足,要说有什么期盼的话,他内心里倒希望日尔曼尼亚内地不时闹点小乱子,这样罗马商人就不敢直接去与那里的日尔曼部族交易了,不过这念头他没必要对瓦鲁斯说。
出人意料的是,瓦鲁斯似乎对厄尔门杜累人的情况非常感兴趣,他详细地询问了罗马人和日尔曼人交易的情况,厄尔门杜累人的首领发现新总督对这方面知之甚详,连日尔曼人喜欢罗马的银币胜于金币都了解。
“该不是总督对我们的生意眼红了吧?”这个首领心里嘀咕着,开始后悔自己带来的礼物太轻了。瓦鲁斯看出了他的担心,不过他并没有给厄尔门杜累人解释他的用意,结果害得那个厄尔门杜累人带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了回去。
如此众多的日尔曼部落、一个个模样打扮几乎一样的首领,即使是被罗马人羡慕的有过目不忘本领的瓦鲁斯,也渐渐有些感到疲倦了……等雅易安报出森布里部族名字的时候,才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曾使罗马人心惊胆战的部族,现在已经沦为了一个居住在海边的弱小部族。至于当年和他们一起并肩闯入高卢的条顿人,现在只是一个过去的名词了——他们被马略消灭后,整个部族都消失了。
瓦鲁斯怀着复杂的心情凝视着森布里人的首领,好一会,他才开口。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祖先曾经不只一次打败过我们罗马人,虽然现在他们却落到了如此境地,但过去却有煊赫的声威。关于他们古代的光荣,现在还到处保留了不少遗迹;在莱茵河的两岸还有他们祖先的营垒遣址,范围非常广阔,如果你们有人现在巡行这些营垒遗址,还可以想象他们当年军容的雄壮。为什么他们从一个强盛的部族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们罗马人始终牢记这样一句话:冒犯罗马尊严的人,不管他有多么强大,居住在多么遥远的地方,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接着瓦鲁斯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从罗马带来了你们的两个同胞,她们一直盼望着和你们会面。”
随着他的话音,阿契丽娅和亚马逊走到了大厅中央。
这两个过去的女角斗士,今天换上了和冬蕊儿一样的日尔曼女性服装,带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来到了众人面前。
首领们看着姐妹两个,开始窃窃私语,最后苏威皮部落联盟的领袖——塞姆诺内斯人的首领代表他们说话了。
“美丽的姑娘,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他和蔼地问道。
阿契丽娅骄傲地昂起了头。
“六十多年前,一万五千名勇敢的日尔曼人跨过了莱茵河,全高卢各邦都起来攻击他们,在他们对面旗鼓森严地扎下了营寨。在马其多勃里加,他们击败了十倍于他们的高卢人。
统领这些日尔曼人的是伟大的阿里奥维司都斯!
阿里奥维司都斯带领他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以至于高卢人的儿童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啼哭!可是,不朽之神没有让他的光荣一直保持下去,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更强的对手——罗马的恺撒。在离莱茵河五里的地方,他勇敢的部下被恺撒的军团击败了,这次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他了。他凭借自己的勇敢只身回到莱茵河,他的两个妻子在逃奔中死去,他两个女儿,一个被杀,一个被俘。他就是我们的外祖父,我们的母亲就是他被俘的女儿。
日尔曼人,你们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这几句话的语气简直自豪和庄严得无以形容,首领们听了阿里奥维司都斯的名字都躁动起来。那次入侵和后来的惨败在日尔曼人中曾经轰动一时,阿里奥维司都斯也成了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这段历史随着罗马人的征服渐渐被人遗忘,而阿契丽娅此时象是一个招魂的女巫,把那个威严的鬼魂又呼唤了出来。
“啊,我叔叔也参加了那次远征,那时候他还在少年。我小时候常听他讲,高卢贵族象狗一样匍匐在日耳曼武士的脚下。”荆戈兴奋的嚷道。
“啊,这么说,你们的身上还流着我们苏威皮人的血呢!那个被罗马人抓去的女孩是当年苏威皮领袖的女儿和阿里奥维司都斯生的,阿里奥维司都斯把她带到了高卢。”塞姆诺内斯人的首领感慨道。
感叹了一番后,他接着问:“孩子,那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我们的母亲被俘后,在恺撒的军中渡过了她的少女时代,在恺撒举行的庆祝他战胜日尔曼人凯旋式上,我们的母亲做为他战胜日尔曼人的证据示众。凯旋式之后,恺撒把她放在一栋房子里监禁起来,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处理她,他就被自己的同胞杀死了,然后罗马人开始自相残杀。在那个动荡的年月,我们的母亲落到了一个奴隶贩子手里,后来被转卖给一个角斗士学校的老板。在那里,她遇到了我们的父亲——一个日尔曼角斗士,于是我们诞生了……在我们小时候,母亲就给我们讲述她的故乡——令人无比向往的日尔曼尼亚,这里的森林、湖泊和夜晚的篝火深深烙在我和妹妹的记忆里!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我们在她的逝去了生命的躯体前发誓:我们一定要回到我们美丽的家乡!
我们逃跑了六次。在最后一次被捉回来后,我们父亲的一个伙伴告诉我们,现在日尔曼尼亚也已经被罗马人征服了。罗马的领土已经布满全世界,整个世界便成了罗马人禁锢他们的奴隶们的万无一失的监狱。罗马人统治下的奴隶,只能在默默的忍耐中等候命运的安排。反抗只能招致死亡,逃跑根本不可能。奴隶们的四周无不处在大片海洋和荒野的包围之中,他绝无可能超越过去而不被发现,并被抓住送还给他的更被说道:“欢迎你们回到故乡,孩子们,你们到家了!至于您,仁慈的瓦鲁斯大人,您刚刚来到日尔曼尼亚,就给我们送来了我们离散的亲人。我谨代表苏威皮人和我们塞姆诺内斯人的一百个氏族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瓦鲁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苏威皮人面前,握住他的手,“如果我所做的这件事,能使你们对我心存感的注意。
“阿尔米乌斯,还剩下多少部族?”瓦鲁斯问道。
“尊贵的瓦鲁斯大人,剩下都是些‘野人’了。”
“哦,‘野人’?”听到阿尔米乌斯这样说,瓦鲁斯不禁诧异起来,被罗马人冠以这个称号的人居然也这样称呼别人,着实使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和我们被一座大山隔开了,其中一些部落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把自己叫做鲁给夷人,哦,他们来了,领头的就是鲁给夷联盟的领袖阿累夷人。”
一个浑身涂黑了的大汉披着件兽皮大步走了过来,后面是一群被各种陆上海中野兽皮毛装裹得漂漂亮亮的大汉,其中还夹着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看到莱茵河边和内地日尔曼部族首领们用瞧不起的眼神望着这些人,瓦鲁斯不禁露出了微笑,他们大概不知道——罗马人也是这么看他们的。
这群野性十足的日尔曼人大声地报出了自己的部族名字:阿累夷人、厄尔维科内斯人、马尼密人、厄利昔夷人和纳阿纳瓦利人。
“你是什么人?”瓦鲁斯客气地和他们交谈后,忍不住问那个穿女人衣服的男人。
“我们有一座从古以来献给阿尔契诸神的丛林,我是守护这片丛林的祭司。”那个男人回答道。瓦鲁斯忍住了继续追问的冲动,和这些性子暴烈的汉子谈论他们神祗仆人的穿着可不是件明智的事。
下一个部族首领连阿尔米纽斯也有些挠头了,“我对他们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们人数很少,不知道从哪里迁到维瓦斯河的。不过,时间没过多久,他们就让凶猛的汪达尔人怕的不得了——汪达尔人可都是具有不可救药破坏欲的彪形大汉,以他们的脾气恨不得想把石柱子弄断、树木连根拔掉。”他小声说着。
“我是哥特人的王!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向你问好,听说你们的部族很强大?我只从到我们那里的小贩们听过你们的事,好象这儿的人很怕你们。”那个块头很大的首领憨直地说道。
“我们只对不友好的部族显示我们的强大,至于想与我们和睦相处的人们,则会感到我们是值得交的朋友。”瓦鲁斯慢条斯理的说。
“哦,那就好,你们的粮食和铁器对我们很有用,可我搞不懂,‘格亲松’对你们有什么用?嗯,你们管它叫‘琥珀’。它不过是一种树木的油脂,它不是透明的么,喏,你应该能从它中看到一些小虫子,还有带翅的昆虫。不信,你把那玩意搁火里,它立刻就会象松木一样地燃烧起来,而且立刻软得象松脂似的。那些小贩居然肯花那么多东西来换它,而我们只要从海滩上把它们捡起来就行了。”直肠子的哥特人傻乎乎问道。
“这个要解释清楚恐怕要花些时间,和琥珀相比,我倒是对你们怎么迁移的更感兴趣?”总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啊,我们原来居住在海对面的土地上,有一年,干燥的北风始终在这块土地上肆虐,它掀起的滔天洪水把千湖之国化作了一片泥潭。在苦苦熬过了五个月日短夜长的冬季之后,粮食储备已经彻底枯竭,而那年的作物却依旧无法播种。百年一遇的洪灾淹没了本应水草丰美的沃土,仅有的几头牲畜都已然骨瘦如柴。更加糟糕的是,就连在这几块微不足道的立足之地上的居住权,也要靠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才能获得。白色的大熊不时在四周游逛,跟我们抢夺水产,甚至危害人畜的安全。它们虽然看起来身材笨重,但奔跑和游泳的速度却要比人快上两三倍,在力量和敏捷上,更是占绝对优势。而由于物资匮乏,部落里能够对付它们的武器却非常有限。在饥饿的折磨下,几个邻近的部落之间的关系也紧张了起来,常常为了一只小猎物的归属而大打出手。
经过讨论协商,我们的上一代痛苦地做出决定:把全体人民分成男女老幼比例相同,实力近似的三部分,穿越这片被我们叫作‘东海’的大海,到遥远的南方去寻找自己新的家园。这些人并不惧怕远航,他们虽然不象西边的几个邻近部落那样,动辄就扬帆几千里,能把自己的旗帜插到遥远的不列颠海岸上,但对于船只操作还是非常熟悉的。更何况,我们是一个向来以勇力自负的部落——我们是战神马尔斯和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后代。因此,我们这个神的传人的部落命名自己为‘哥特’,就是‘神子’的意思。
我们哥特人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在决定的同时,三艘装备齐全的木船就停靠在海岸边了。对于我们来说,分道扬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附近很多部落之前都这样做过。据老人讲,远方四季温暖如夏,正午炽热的阳光能够把鸟蛋烤熟,茂密的果树漫山遍野,只要伸伸手,就可以填饱肚子,再不用象这里那样,整天辛辛苦苦地奔波,却常常一无所获;那里的房屋高耸入云,墙壁坚硬如石,永不会被狂风刮倒,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物体,可以在夜晚把屋内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那里的人多得像海里的沙丁鱼群,都长着卷曲的黑头发,在法力无边的保护神教导下,他们能够预知日食、月食、彗星出现的时期,将大地刮平,使河流改道;那里的食物比蜂蜜还要甜,女郎的笑容比鲜花还要美……真的,如果不是船只数目有限,海上航行又危机四伏,不适合老病妇幼的话,这座被我们叫做‘斯堪德扎岛’(即“海岸之岛”,现在的瑞典)上所有的居民,恐怕都会立即踏上南行的道路。
我们的父辈忙着寻找一个新的家园,可是刚刚抵达一片海岸,他们之间就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三艘帆船并没有同时抵达目的地,因为有一艘船上的人恰好都特别懒,在划桨时不肯出力,所以比其它两艘船到得都晚。三艘船上的人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决定干脆再次分家,前两艘船上的人们气呼呼地向南走了,第三艘船上的人则呆在原地,暂时不肯再迁移了。他们定居下来的这块土地被叫做‘哥特斯堪德扎’。但是,他们自己以后却不再被叫做“哥特人”,而被改了个名字——‘格皮德人’,就是‘懒虫’的意思。
与格皮德人分手后,前两艘船上那些勤快的哥特人,一路打探周边的情况。他们知道易北河以西已经被上百个部落挤满了,于是打算不再到那里去凑热闹,转而向东方的进发。据说那里全是一马平川的沃土,非常适合于发展畜牧业,而这正是我们哥特人所擅长的。可是在他们前进的路上流淌着一条宽阔的河流。这附近都是草地,没有树林,他们无法造船,于是就用随手能够拣到的一些灌木造了条浮桥。不知道是因为缺乏经验,还是有人故意捣乱,反正这条浮桥在队伍刚过了一半的时候,它就自己干脆利落地坍塌了。不少哥特人淹死在河里,而更多的则被就此分开。第一条船上的人已经到了东岸,而第二条船上的人却被留在西岸。他们不敢也不能再造第二条浮桥,于是只好这样再次分家:第一条船上的人继续向前进发,而第二条船上的人则就此定居在河流的附近平原上。
我们就是第二条船上人的孩子,喏,这就是我们的故事,对了,那条河你们叫它维瓦斯河。”
瓦鲁斯正琢磨着这个部族能对他有什么用处的时候,哥特人的首领再度开口了。
“你能不能给我们派几个教师过来,还有工匠我们也很需要,我会给你‘格亲松’,或者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把他们送给我们。”哥特人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工匠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想到要教师呢?”瓦鲁斯微笑着说。
“哦,我们想学你们的法律、还有其他一切我们不懂的知识,听说你们是凭这些才强大起来的。”哥特首领老老实实的回答。
一个野蛮部落居然有这样的见识,瓦鲁斯今天第二次感到吃惊。
“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们打算怎么办?”日尔曼尼亚总督略带所思地问道。
“那我们就让那些商人帮我们找,为了‘格亲松’,应该会有人愿意来。”哥特首领听到这个回答显然有点失望,但看得出,他并不十分担心。
“有些东西所产生的价值是不能用珍宝来衡量的,那就是知识!可惜,现在只要你有金币,就会有人乐意拿它来和你交换。”
“我不太懂你的话。”哥特首领有些困惑了,他看着雅易安,怀疑那个矮个子是不是翻译错了。
“我的意思是说——对于知识,以及知识会给你们带来的力量,你们拿琥珀来交换是远远不够的;而对于几个教师来说,这又太贵了。”瓦鲁斯淡淡说道。
“不过请放心,我会给你们挑选教师和工匠的,而不需要你们付出任何代价。至于你们的琥珀,我们仍然会拿粮食铁器和你们交换的。”
……看着高兴地往回走的哥特人的粗壮后背,一丝莫名其妙的忧虑逐渐占据了年轻的瓦鲁斯的心灵。
“可惜人数太少了,不然以他们的好学和勇敢,应该会很有用。”瓦鲁斯思忖着:“或者干脆趁他们人还少,先把他们除掉?免得几十年后,这些长了个聪明脑瓜的笨熊万一成为罗马的威胁。”
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是怎么了?居然想到了几十年后,到时候他们能不能生存下来还是回事,毕竟他们周围可都是强悍的部族。”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个阴险的念头从脑中驱除出去。
随着剩下几个“野人”部落首领的上前,接见终于到尾声了:
使用两个船头的奇怪木船、拥有很强海军的绥约内斯人首领来了。
崇拜诸神之母带着牝野猪标帜护身符、使用木棒的伊斯替夷人首领来了,他们和哥特人一样也控制着一块有丰富琥珀出产的地区。
住在芬兰境内,象奴隶般受女人统治的昔托内斯人来了。
使用圆盾短剑和十分忠顺自己国王的勒莫威夷人来了。
风俗接近亚洲游牧部落萨尔马泰人的巴斯塔内人首领来了。
芬兰人的祖先——极端野蛮、肮脏、贫穷的芬尼人来了:他们既无兵器,也无住宅;以野草为食,以兽皮为衣,以土地为床榻。他们一切都仰给于弓箭,因为没有铁,他们在箭头上装上一块尖骨。妇女和男子一道打猎,同样分享猎物。
斯拉夫人的祖先——游荡于巴斯塔内人和芬尼人之间的山林中,以劫掠为生矫捷善走的维内狄人首领来了……
最后,几个畏缩不敢上前的日尔曼人落入了瓦鲁斯的眼中,几乎没人注意,一丝冷笑在他俊俏的面庞上闪过。
“马克曼尼部落联盟的各族使者,瓦鲁斯大人请你们过来”雅易安转达着瓦鲁斯的话。
那几个日尔曼人明显怀着畏惧的心情来到总督座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马昔尼人、哥梯尼人、俄昔人和布累人的使者吧?既然你说高卢语,那你肯定是来自哥梯尼部族了;至于你,俄昔人的代表,请你用潘诺尼亚语吧,用日尔曼语说话,实在难为你了。而我身边的这位罗马骑士既然在潘诺尼亚呆过一段日子,对你的语言应该不陌生,可以翻译你的话。是吧,阿尔米乌斯?”
瓦鲁斯好似漫不经心,可是他的话却使周围的人吃惊不已。
“你们的首领呢?难道你们的部族只派出你们?好多部族离这里比你们远得多,可他们的首领都亲自来了!”玛冬东斯大声叱责那几个使者。
瓦鲁斯用眼神止住了正要继续发火的玛冬东斯,对尴尬的使者们说:“不用解释了,我明白,我明白,你们首领‘病了’,嗯,要么被其他不得不处理事情耽误了。”
瓦鲁斯带着一丝微笑,这微笑显示出他对事情的了解和想对他讲述的人一样清楚。“请不必把这放在心上,你们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克勒蒙斯,一会在宴席上,要按对部族首领的礼节来招待我的这些朋友。”
看着使者们瞧着瓦鲁斯的感况——以马罗波杜乌斯为首的马克曼尼部落联盟中,有名的三大强族——马可曼尼人、夸地人和纳累喜人甚至连使者都没派来。
随着接见的结束,首领们期待以久的酒宴开始了……
在树荫下,按日尔曼人的风俗摆开了圆形的酒席,换上了轻便托加袍的瓦鲁斯和日尔曼首领们一起痛饮烈性葡萄酒,这让这些大汉们十分高兴。瓦鲁斯赠送他们的礼物是精选的良马、厚重的铠甲和精良的武器,而不是过去那些银瓶、金项链,这就更让他们满意了——在他们眼里那些东西不见得比陶器更为珍贵。
五个身着轻薄得几乎透明的亚麻无袖裙的埃及少女,在音乐中旋转着,她们每人拿着十二个金色圆圈,一边跳着美妙的舞蹈,一边把金圈抛向半空,轮流接抛,让人眼花缭乱……
正和苏威皮人首领亲切交谈的瓦鲁斯,突然看见阿契丽娅姐妹停止了饮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怎么回事?”他询问道。
坐在姐妹俩身边的冬蕊儿放下了盛着鲜红果酱的陶碗,舔了舔肥嘟嘟的嘴唇,“她们刚刚得知了阿里奥维司都斯后来的命运。”
苏威皮联盟的领袖叹了口气,说道:“阿里奥维司都斯回到日尔曼尼亚后,认为日尔曼人的失败是由于他的傲慢和轻敌所导致的,他遣散了部众,隐居了起来,在悔恨和孤独中渡过了余后的生命。”
瓦鲁斯沉吟了一下,“尊敬的苏威皮领袖,如果我想让阿契丽娅和她妹妹去祭奠外祖父的坟墓,再回故乡看看,可否请您照顾她们?”
苏威皮人恭敬说道:“您的意愿就是命令,不过,阿里奥维司都斯的坟墓是在车鲁喜人生活的地区。”
瓦鲁斯把目光转向了阿尔米乌斯,后者回答道:“请您放心,车鲁喜人会把她们到来的那天当作节日来庆祝!”
“这样的话,雅易安,你和卡德摩斯陪阿契丽娅亚马逊一起去吧,你也好久没回故乡了,卡狄人不是紧挨着阿尔米乌斯的部族么。”
有机会回老家看看让雅易安很高兴,他向瓦鲁斯表达了自己谢意……
这一天,日尔曼尼亚的太阳在好象很和谐的气氛中慢慢落下。
夜幕降临后,总督府的书房内,昨晚的四个人又坐在了一起。
“看上去这些日尔曼人很好打交道,其实罗马根本不用派军团来镇守这里,只要源源不断的供给日尔曼人美酒就可以了,你看他们喝起酒来那个不要命的劲。”维尼西乌斯象往常一样做了个鬼脸。
“日尔曼人三大联盟中,苏威皮人和提比略有仇,加上以后的笼络,应该不是问题;鲁给夷联盟地处偏远,人数又少,可以忽略不计;可是最强大的马克曼尼联盟中三大领袖部落连使者都没有派出,恐怕将来会是个麻烦,不知道提比略签约时候搞了什么鬼?”玛冬东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所以我才善待那几个小部落的使者,不管他们是受了马罗波杜乌斯傲慢态度的影响,还是提比略的指使,被挑选为派到这儿的使者,一定是部落里对罗马最亲善的人。”瓦鲁斯懒洋洋说道。
“目前靠的住是乌皮人、巴达威人、马提雅契人和车鲁喜人。”玛冬东斯停了一下,“还有件事,你们来之前,曾有传言说几个部落打算和马克曼尼人联合反抗我们。我追查了一段时间,没发现任何证据——这么大的事情必须首领们一起商量才可能进行,可这期间只有卡狄人的荆戈、乌昔鄙夷人的熊勒明尔、邓克特累人的乌依天厄和阿尔米乌斯聚会过几次,他们几个一起去条顿森林打了两趟猎。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因为阿尔米纽斯也在,他是最忠于罗马的日尔曼人之一。”
瓦鲁斯听完后,没有说话,开始凝视自己双手,那双手差不多和女孩子的手一样精致,皮肤也很非常细嫩,这使他喜欢经常看着它。
“维尼西乌斯,你有事做了!——到对岸的军营去,给我好好整顿一下军团!”瓦鲁斯突然说道。
“至于你,我的玛冬东斯,请你密切监视那四个部族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车鲁喜部族!”
“你怀疑阿尔米乌斯?!他是罗马公民,也曾是我的战友,和我一样为罗马流过血!”玛冬东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轻的总督悠闲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在经过玛冬东斯身旁时,瓦鲁斯轻轻在他耳边说:
“我亲爱的玛冬东斯哟,难道你没有注意,当宣布日尔曼人中的罗马公民可以参加就职仪式时,阿尔米乌斯并没有进来!”
然后,他丢下吃惊的前代理财务官,走出了房间。
“晚安亲爱的朋友们,日尔曼尼亚的夜晚凉得真快,我要早点去泡在热水里。”瓦鲁斯慵懒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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