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肖诗武电话,他说一起去吃晚饭,我由于心情不好,便说我要加班不去了。
德华弟,你是心情不好吧?他在电话那头心情沉重地说,可是,有的东西也是没办法的,也许是天意吧?
武哥,听你的话,有内涵啊,我振作一点精神,也释放一点友好,更传递一点好奇,什么天意不天意的?
哎——,可惜啦,他惋惜地说,竟然死于非命,而且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你是说……我本来想说是唐东升的死,但陈主任的叮嘱却牢记在心,于是便把话噎回去。
发生在云青县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他有点责怪我的意思,云青那边已跟你主任通报了情况……出来再跟你好好汇报吧,你到大院门口等我。
五分钟后,我在县委大院门口等到他开来的警车。
你的耳朵怎么长到隔壁县去了?一上车,我便问。
我的同学是云青县刑警大队长,事关我们县的事,他自然会跟我透露,他并没有马上开车,而是专心致志地研究我的眼睛,哭过,——眼睛都红了。说罢,车子便徐徐前行。
刚才虫子飞进眼睛,我拉开副驾驶室前面的壁箱,见里边有几包硬中华,拿出一包并撕开包装膜,取出一支叼在嘴里,两天没抽了……说时脑海里又掠过乔娇娇夺走我叼在嘴边的烟的情形。
干嘛戒烟?他递给我打火机,爱情的力量?
我哎地一声长叹后,把烟点上,心里想哭,眼睛却热热的似乎要流眼泪。
你跟乔娇娇多久了?他问,眼睛没看向我。
跟谁?我惊诧地问。
你的同事乔娇娇呀,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纸是包不住火的。
怎么说?
德华弟啊,在武哥面前就不要装啦,他笑了一下,我的同学是云青县刑警大队长,在他的地界上发生两条人命案,他是亲自去现场的……
我哼哼地笑,继续吞云吐雾,忖度着该不该告诉他,要告诉的话告诉多少这些问题。
唐东升自杀前写下一封遗书,他狡狤地看着我,我的同学看过后流泪了,愤怒了……
还写遗书?我好奇地问,写什么内容?
在饭桌上再说,——到了。
我抬头向前一看,果然到了仁和破店。
坐东朝西的仁和破店此时沐浴在冬日的残阳夕照里,似乎给人一种感觉上的温热。我走下车,抬头便见停车场后坡上的几丛显得枯干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摆,残留些许花絮的芦苇花花束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悲伤地看着这世间。
我想起了奶奶和父母,也想起云倩的妈妈,更想起乔娇娇的我与他们并未谋面的父母,一阵伤感袭上心头。
老公,下周六我带你回家见我的爸妈、你的岳父岳母,乔娇娇上周日也就是昨天上午10点10分吻别后笑嘻嘻地说。
此时,我的舌头还感觉到她昨天舌头的温度,然而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带我去见她的父母双亲了。此时她的父母该会在云青县医院太平间外为她守灵吗?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如此,怎不令人悲叹唏嘘呀!
走啊,肖诗武圈住我的手臂,往店里拉,后山破败芦苇有什么好看的?
回头再看芦苇花,乔娇娇隐约在花丛中朝我笑。我和她曾经来过这破店,但都是集体来的,加之来这破店时我根本没在意她的存在,故而对她在破店的记忆很难复活,只剩下零星的碎片。
依旧是那间小包厢。
雷公嘴的老板娘总是笑呵呵的,仿佛世间对她来说总是美好的。
依旧是先上三个小蝶。
我叫服务员撬开葡萄酒帮我斟满酒杯,肖诗武示意服务员走出去,他说他来斟。我等待他给我斟酒,然而他迟迟不斟,看他样子没有马上要斟的迹象,于是,我递过酒杯,他却分烟给我,说:你不想知道唐东升遗书写些什么吗?
那王八蛋的遗书不知道也罢,我说着,继续举杯,倒上呀。
乔娇娇和唐东升是一对恋人,肖诗武吐完烟雾说,遗书里这么写的。
啊?我惊讶得喊出声来,专注地看着他,怎么会?
唐东升的遗书整整五页纸,肖诗武说,从他与乔娇娇如何相识相恋一路写来,本来去年国庆就办订婚酒,基于乔娇娇要准备迎考而把日期推迟到今年元旦。自从乔娇娇考进县府办秘书后,她却开始疏远了唐东升,为此,乔娇娇的姑爹林世达去年年底到我们县调研后,基于乔娇娇有抛弃唐东升的迹象,为了促成由他做媒的这对恋人,于是便在上边做文章,把唐东升给放到我们县挂职,肖诗武摁灭烟头,伸直一下身子,没想到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而且还葬送了这一对恋人的生命,哎,他目光炯炯地盯住我,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你……。
怎么会……我想反驳,却想到乔娇娇把她的第一次献给了我这事实,便没有勇气再出声,只是委屈地回看他。
当然,其根本原因不在你,而在乔娇娇,他笑着继续说,是乔娇娇当了‘陈世美’,遇见你后她对唐东升变心了,——光荣、骄傲啊,德华弟,你竟然把一个副县长给击败了,了不起啊!说罢,他忙给我斟满酒后也给他自己的斟满,举起杯说干杯祝贺。
我没有举杯。我有一种被乔娇娇欺骗的感觉,她怎么没有把这些告诉我呢?
肖诗武问我干嘛不干,我假意发火:这是唐东升多疑,乱猜测的,这死鬼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唐东升在遗书里说,他本来也想要放手的,肖诗武再次举杯碰了下咪了一小口,可是听说乔娇娇爱的是你后,他心里极度不平衡,他说……他用食指磕磕额边,努力地回忆,噢,唐东升在遗书里问老天爷说,他姜德华一个小小秘书仔凭什么夺走我一个副处级干部的爱?我虽然身材没他高没他壮,但我比他学历高地位高,他凭什么呀?……肖诗武不断摇头并且笑,我的同学在电话那头念,也是边念边笑,我听了也笑。可以想象唐东升问天时的狂怒程度……
我笑不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肖诗武,我心里窝火,他娘的,他副处就很了不起啦?可以蔑视我?我早他的!
菜先上两道,是白汆九节虾和炸排骨。
吃菜、吃菜,甭跟死人动气,他把最大那只九节虾夹进我的碗里,他要是了不起的人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他想娶乔娇娇为妻,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通过这桩婚姻达到他官场的目的,这样的人是很没有骨气的人,也正是这样的人,当他预想中的世界坍塌的时候,他便会丧心病狂到要杀人而后自杀,——太可恨了!
乔娇娇的姑爹林世达快退休了,唐东升难道不知道?我狐疑地问。
按我同学的推断,估计是乔娇娇的性格是这桩命案的导火索,肖诗武看着我疑惑地说,你讲实话,乔娇娇是处女吗?
我蹙眉厌恶地瞪他一眼,什么意思?
这涉及到这个命案的根本,他目光犀利地回看我,你我兄弟,在这里你不妨说说,因为我同学说后我不大相信……
他说什么?我问。
唐东升遗书里说,是因为乔娇娇在他挽留她时,说了她已把她的第一次都献给了你的话后,他实在是气疯了头,才抓住乔娇娇的头发往墙壁撞,肖诗武的眼神又透出疑惑,按他说,他和乔娇娇前后恋爱已有三年多,我想他们怎么还没有来那个呢?——这你最清楚了。
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我更感到乔娇娇的难能可贵,内心里不免为她而倍感欣慰,于是溢美之词就从嘴里流出来,她是贞洁的。
这么说,我同学的疑惑有答案了,他仿佛也释怀了似的轻松,你值啊,兄弟!
我们又干了杯。
什么疑惑?我疑惑地问。
遗书里提到白色的浴巾,但没有说怎么回事,他笑着说,唐东升在遗书里说,他的眼睛是被白色浴巾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心因为白色浴巾的鲜血而变硬了,白色浴巾是魔鬼……他收起笑容但依旧藏不住好奇,你不会把白色浴巾铺在床上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独自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边回忆前天夜里那个情境,边慢慢把酒饮干,待满杯酒饮尽,我的泪水也已蓄满眼眶,待酒杯蹾在桌面,我的泪水却像断线珍珠一样滑落下来……
德华弟,别难过,肖诗武安慰我,事情反正就那样,也没办法。
她太傻了。我说。
是啊,都当副县长了……他说。
是娇娇,我纠正道。
是啊,要是她不随唐东升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他略有所思,要是她在被撞墙时不嘴硬,不再说那白色浴巾的事去刺重义,可是我们活的人要想如何活得更好,你说是吧?
我喟然一叹,也拍拍他的手臂,说:武哥,我只是恨唐东升那死鬼啊,他不该杀死乔娇娇的。要是有阎王,我也要像孙悟空一样到他殿上告他一状,让他下十八层地狱,让他永远不得超生为人!
现在的关键是,他不无担忧地说,林世达会不会在张书记和陈县长面前告你的状,——这两人都是林世达的门生,又是主宰着你我前程的人……
我听见店外北风呼呼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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