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赵子曰

第二十五二小说网

    “欧y先生”欧y天风刚进天台公寓的大门,李顺大惊小怪的喊:“欧y先生可了不得啦市政局下了什么坏人状,武先生作了官啦”

    “委任状大概是”欧y天风心一动,却还镇静着问:“他补的是什么官,知道不知道”

    “官大多了什么见着就磕的委员哪”

    “建筑科,是不是”

    “正对就是喝武先生乐得直打蹦,赵先生也笑得把屋里的电灯罩儿打碎乐了一阵,他们雇了一辆大汽车出前门去吃饭去了。”李顺指画脚的说:“先生你看,武先生作了官,连我李顺也跟着乐得并不上嘴,本来吗,没有祖上的y功能作”

    “他们上那儿吃饭去了”欧y天风抢着问。

    “上什么楼来着你看”

    “致美楼”

    “对致美楼”

    欧y天风把眼珠转了j转,自己噗哧一笑,并没进屋里去,又走出大门去了。出了公寓,雇了辆车到致美楼去。“啊哈老武武大人”欧y天风跳进雅座去向武端作揖:“大喜大喜”

    武端正和赵子曰疯了似的畅饮,忽然见欧y天风闯进来,武端本想不招持他,继而心转了念头,站起来还了个揖请他坐下。赵子曰一心的怕武端不理欧y天风,忙着向欧y打招呼;可是欧y连看赵子曰也不看,把那团粉脸整个的递给武端。

    “武大人,前j天我告诉你什么来着,应验了没有嗐穿上华丝葛大衫,拿上竹杆大烟袋,非作官不可吗”欧y天风说着自己从茶j上拿了一份匙筋,吃喝起来。

    武端本想给欧y天风个冷肩膀打着,可是细一想:既然作了官,到底不应当多得罪人,知道那一时用着谁呢。况且自己的志愿已达,何必再和欧y斗闲气。于是把前嫌尽弃,说说笑笑的一点不露痕迹。

    欧y天风和武端说笑,不但不理赵子曰,而且有时候大睁白眼的y顶他,赵子曰的怒气不从一处来,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立起来拿起大衫和帽子就往外走。

    “怎么啦老赵”武端问。

    “我回公寓,心忽然一阵不合适”赵子曰说着咚咚的走下楼去。

    武端立起来要往外走,去拉赵子曰。欧y天风轻轻拍了武端的肩膀一下,又递了个眼神,武端又莫明其妙的坐下了。“老赵怎么啦欧y”武端问。

    “不用管他,我有法子治他”欧y天风笑着说:“我问你,老武,一件要紧的事你是要娶魏nv士吗现在作了官,当然该进行婚事”

    “我和魏nv士没关系,不过彼此认识就是了。”武端咬言咂字的说,颇带官僚的味道:“再说,我的差事并不是托她的人情没关系”

    “那么,你看王nv士怎样”欧y天风很恳切的问。“你不是给老赵介绍她哪吗”武端心冷淡,面上笑着说。

    “他说他又改了主意,不再娶了。所以我来问你,我早就有心这么办,你可别想我看你作了官巴结你”欧y天风又自己斟上一杯酒:“说真的,王nv士的模样态度真不坏”“可是,我现在还没意思结婚,先把官事弄好再说”武端笑着说。

    这件事要是搁在委任状下来以前,武端登时就去找赵子曰告密。可是,现在作了官,心总得往宽宏大量里去。前j天一心一意要知道欧y天风与王nv士的秘密,甚至和欧y犯心闹气;现在呢,就是欧y有心告诉他,他也不愿意听;因为作官的讲究混含不露,讲究探听政治上的隐情,那还有工夫听男nv学生的事情呢。武端认清了两条路:作学生的时候出锋头是嘴上的,越说得花梢,越显本事;作官的时候出锋头是心里的劲儿,越吞吐掩抑越见长处。

    “那么你无意结婚”欧y天风钉了一句。

    “没有”

    “也对”欧y天风又转了转眼珠:“作官本来是件要紧的事吗我说,你给老赵也运动着吧”

    “正在进行,成功与否还不敢定”

    “我盼着你们两个都抖起来,我欧y算有饭吃了”“自然”

    “老武你回公寓吗”

    “不还要去访j位同事的,晚上还要请客”“那么,咱们晚上公寓见吧谢谢你,老武”欧y天风辞别了武端,慌着忙着回公寓。

    “老赵老赵”

    “谁呀”赵子曰故意的问。

    “我”欧y天风开开屋门进去。

    “欧y天风呀还理咱这不作官的吗”赵子曰本来在椅子坐着,反倒一头躺在床上。

    “老赵你可别这么着”欧y天风板着脸说:“我一切的行动全是为你好”

    “不理我,冰着我,也是为我好嘻嘻”

    “那是难道你不明白前j天我和老武犯心吗现在他作了官,不用说,你得求他提拔你了。可是,设若他一想:咱们俩是好朋友,他因为恨我,就许也把你搁在脖子后头我舍着脸去见他,并不是为我,我决不求他,为你为你你走后,你看我这个托付他,给你托付为真朋友吗,舍脸杀身也g你姓赵的明白这个”

    “得算你会说小嘴儿叭哒叭哒小梆子似的”赵子曰坐起来笑了。

    “g吗会说呀,我真那么办来看我问你,老武给你运动的怎样了”

    “他说只有书科有个录事的缺,我告诉他不必给我活动,咱老赵穷死也不当二十块钱的小录事”

    “什么你拒绝了他你算行姓赵的,你这辈子算作不上官了”欧y天风真的急了,一个劲摇头叹息。“不作官就不作,反正不当小录事”赵子曰坚决而自尊的说。

    “比如你为我去当录事,把二十块钱给我,你去不去”“我给你二十块钱,不必去当录事再说,我可以给你谋个录事,假如你有当录事的瘾”

    “我也得会写字呀,这不是打哈哈吗也好,老赵,我佩f你的志愿远大得把这一篇揭开,该说些新鲜的了:后天,礼拜六,下午点钟到青云茶楼上去见她”

    青云阁商场所卖的国货,除了竹板包锡的小刀小枪,和血丝糊拉的鬼脸儿,要算茶楼的“坐打二管”为最纯粹。这种消遣,非是地道国人决不会欣赏其的滋味。所谓地道国人者是:第一,要有个能容壶龙井茶,十碟五香瓜子的胃;第二,要有一对铁作的耳膜。有了这两件,然后才能在卧椅上一躺,大锣正在耳底下当当的敲着“四起头”,唢呐狼嚎鬼叫的吹着“急急风”。

    有些洋人信口乱道,把一切污浊的气味叫作“国味儿”,管一切乱八糟不g净的食品叫“国杂碎”。其实这群洋人要细心检查检查国人的身t构造,他们当时就得哑然自笑而钦佩国人的身t构造是世界上最进化的,最完美的。因为国人长着铁鼻子,天然的闻不见臭味;国人长着铜胃,莫说g炸丸子,埋了一百二十多年的老松花蛋,就是rp炒石头子也到胃里就化。同样,为叫洋人明白国音乐与歌唱,最好把他们放在青云阁茶楼上;设若他们命不该绝,一时不致震死,他们至少也可以锻炼出一双铁耳朵来。他们有了铁耳朵之后,敢保他们不再说这大锣大鼓是野蛮音乐,而反恨他们以前的耳朵长的不对。

    欧y天风和赵子曰到了青云阁,找了一间雅座,等着王nv士。“坐打二簧”已经开锣,当当当当敲得那么有板有眼的把脑子震得生疼。锣鼓打过通,开场戏是太师回朝。那位太师的嗓音:粗而直象牛,宽而破象猪。牛吼猪叫声,夹着j声g而脆的彩声,象狗。这一团牛猪狗的美,把赵子曰的戏瘾钩起来了。摇着头一面嗑瓜子一面哼唧着:“太师爷,回朝转”

    “我说,她可准来呀”赵子曰唱完回朝,问:“上回在nv权会你可把我骗了”

    “准来”欧y天风的脸上透着很不自然,虽然还是笑着。

    两个人嗑着瓜子,喝着茶,又等了有半点多钟,赵子曰有些着急,欧y天风心更着急,可是嘴里不住的安w赵子曰。

    瓜子已经吃了碟,王nv士还是“不见到来”,赵子曰急得抓耳挠腮,欧y天风的脸蛋也一阵阵的发红。

    小白布帘一动,两个人“忽”的一声全立起来,跟着“忽”的一声又全坐下了。原来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仆人,穿着蓝布大衫,规规矩矩的拿着一封信。

    “那位姓赵呀先生”

    “我我”

    “有封信,王nv士打发我送给先生”那个人说着双把信递给赵子曰:“先生有什么回话没有”

    欧y天风没等赵子曰说话,笑着对那个人说:“你坐下,喝碗茶再走”

    “嗻不渴。”

    “你坐下”欧y天风非常和蔼的给那个人倒了一碗茶。“你从北大宿舍来吧李先生打发你来的”

    那个人看了看欧y天风,没有言语。

    “说不要紧”欧y天风还是笑着说:“我们和李先生是好朋友”

    “嗻李先生嘱咐我,不叫我说。先生既是他的好朋友,我何必瞒着,是,是李先生叫我来的”

    “好老赵你给他j个钱叫他回去吧回去对李先生说,信送到了,不必提我问你的话”

    赵子曰给了那个仆人四角钱,那个仆人深深的给他们行了一礼,慢慢的走出去。

    赵子曰把信打开,欧y天风还是笑着过来看:“子曰先生:

    你我素无怨嫌,何必迫我太甚你信任欧y天风,他是否好人我不能去见你,你更没有强迫我的权利你细细思想一回,或者你就明白了你的错处。设若你不思想,一味听欧y的摆布,你知道:你我只都有一条命

    王灵石。”

    赵子曰一声没言语,欧y天风还是g笑,脸上却煞白煞白的了

    赵子曰直等看着欧y天风脱衣睡了觉,他才回到自己屋去。一个人坐了半天,盼着武端回来再说一会话儿,钟打了十二点,武端还没有回来。他丧胆失魂的上c去睡。已经脱了衣裳心忽然一动,又披上大衫到南屋去看。走到南屋的阶下把耳朵贴在窗上听,没有声音。他轻轻推开门,摸着把电灯捻开,他心里凉了一半;床上并没有欧y天风,可是大衫和帽子还在墙上挂着。他步两步跑到厕所去看,没有赵子曰可真着了急,跑回欧y天风屋里坐在床上把前后的事实凑在一处想:“他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浑着心从前不问他”拍,拍,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老李,老武全警告过我。对,还有老莫。我怎么那样粗心,不信他们的话”拍,拍,又打了两个嘴巴,可是没有第一次的那么脆亮。“啊”他跳起来了。“想起老莫,就想起她的住址来了。对”他顾不得把电灯捻灭,也顾不得去穿上衣k,只把大衫纽子扣好;光着眼子穿大衫,向大街上跑。跑到街上就喊洋车,好在天气暑热,车夫收车比较的晚了,他雇了一辆到张家胡同。

    约摸着到了张家胡同间,他叫车夫站住。他下了车回一摸,坏了,只摸着了滑出溜的大腿,没带着钱。要叫车夫在这里等着,自己慢慢的去找王nv士的门,车夫一定不放心。叫车夫拉到王nv士的门口去,他又忘了她的门牌是多少号,登时叫车夫把他拉回公寓去,自己g什么来了这一着急,身上出了一层黏汗。

    “我说拉车的”他转悠了半天,低声的说:“我忘了带钱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上东边有点事,回头你把我拉回鼓楼后天台公寓,我多给你点钱,行不行”

    “什么公寓”

    “天台”

    “你是赵先生吧天黑我看不清,先生”拉车的说。“是我姓赵你是春二”赵子曰如困在重围里得了一支救兵。“好,春二你在这里等着我”

    “没错儿,先生”

    赵子曰把春二留在胡同间,他自己向东走,他只记得莫大年说王nv士院有株小树,而忘了门牌多少号。于是他在黑影里努着眼睛找小树。又坏了,路北路南的门儿里,有好j家有小树的,知道那一株是莫大年所说的小树呢他耐着x儿,慢慢擦着墙根,沿着门看门上的姓名牌;j家离着路灯近的,影影抄抄的看得见;j家在背灯影里,一p黑咕笼咚什么也看不见。他小老鼠似的爬来爬去,一阵阵的夜风从大衫吹了个穿堂,他觉得身上p肤有些发紧,他站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想主意;脑子的黑暗好象和天se的黑暗连成一p,一点主意没有。忽然腿肚子上针刺一疼,他灵的一下子拔腿往西走;原来大花蚊子不管人们有什么急事,见着光腿就咬。

    “春二”他低声的叫。

    “嗻赵先生上车您哪”

    赵子曰上了车,用大衫紧紧箍住腿。春二把车拉起来四六步儿的小跑着。

    “我说先生,黑间半夜还出来”春二问。

    “哼”

    “先生看咱拉的在行不在行才拉一个多礼拜作买卖,哈,我告诉您哪,所以的,哈,不进铜子没法子,哈,拉吧咳哈拉死算”春二一边喘一边说。这种举动在洋车界的术语叫作“说山”。如遇上ai说话的坐车的,拉车的就可以和他一问一答的而跑得慢一些,而且因言语的感动,拉到了地方,还可以有多挣一两个铜子的希望。可是这种希望十回总九回不能达到,所以他们管这个叫“说山”,意思是:坐车的人们的心,和山上的石头一样y。春二拉车的第天,就遇上了一个大兵,他竟自把那个大兵说得直落泪。拉到了海甸,那个大兵因受了春二的感动,只赏了春二p带,并没多打。

    赵子曰满心急火,先还哼儿哈儿的支应春二,后来爽得哼也不哼,哈也不哈了。可是春二依然百折不挠的说,越说越走得慢。

    到了天台公寓,赵子曰跳下车来,告诉春二明天来拿钱。春二把车拉走,一边走一边自己叨唠:“敢情先生没穿k子,在电灯底下才看出来,可是真凉快呀”

    赵子曰进了大门,往南屋看,屋里的灯还亮着呢。他拉开门看:欧y天风穿着小褂呆呆的在椅子上坐着。桌子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刺刀。他见赵子曰进来,吓了一跳似的,把那把刺刀收在chou屉里。两眼直着出神,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子曰定了定神,问。

    欧y天风用袖子擦了擦脸,跟着一声冷笑,没有回答。“说话说话”赵子曰过去用力的摇晃了欧y天风的肩膀j下。

    “没话可说”欧y天风立起来,鞋也没脱躺在床上。“嘿你真把我急死说话”

    “告诉你呢,没话可说她跑啦跑啦你我是个人,子曰,睡你的觉去,不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