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薛无涯轻笑一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子，不,是一个人能以如此客观的态度来推销自己。他望着庄梦羽那双明亮得像是装入了星子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屠户卖猪肉一般毫不掺杂私人感情的自我推销感到些许的不快。
“你就不怕成了我的弱点之后会被我的仇家抓去凌迟至死？”
“我当然怕了。”
庄梦羽皱眉而笑,看向湖面上一株并蒂而生的莲花。因此她并没能看到她说怕时薛无涯眼中那轻微的情绪波动。
“但是我会祈祷国公爷记得只有我活得越长久，国公爷能得到的利益才会越大。”
“……看来你还真是把什么都给算计好了。”
“哪里哪里。我这个人只不过是不喜欢被单方面的利用罢了。”
“所以双方面的利用就可以？”
错愕地回过头来,庄梦羽瞧见了薛无涯一手托腮的模样。
“自然是的。只要给够了报酬，谁会拒绝互利互惠的好事呢？”
“哦？”
薛无涯拨弄着面前半满的小小茶杯。他倒给庄梦羽的那一小杯雀舌已经快凉了,庄梦羽却是连看都不曾看一下那杯碧绿可爱的雀舌。他在想什么时候庄梦羽才会端起那小小的紫砂杯来,在上面印上一个唇印。
“那梦娘想要多少报酬。”
像是怕薛无涯反悔，庄梦羽急忙霸气地推出一个巴掌。
“五两银子！”
五两……这个小丫头居然只把自己卖个五两！
薛无涯失笑一声,连自己是被气笑的都没发现。
“每天！”
庄梦羽补上一句。
钱是身外之物,可无钱寸步难行。庄梦羽是打算给薛无涯打工，却没打算为薛无涯卖命。赚到差不多够的钱,她自然是要溜了溜了的——宫廷斗争这种神仙打架还是留给大神们自己打吧。谁坐上这江山地球还能不转了？既然如此那谁坐还不是一样。哦,当然正常点、有点同情心的人坐上去最好。可这也不是她这种小虾米能说得算的。
“最好日结！”
狗腿巴巴地望着薛无涯，庄梦羽道：“国公爷早一天给钱，我就能早一天配合，所以——”
薛无涯大笑出声,捂着脸几乎是前仰后合。
庄梦羽莫名其妙，刚想问一句：“您没病吧？”就听见薛无涯一声唿哨。
唿哨声后,金戈和铁马踏波而来,两人很快跪在了薛无涯的面前。
““主子。””
“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
金戈和铁马果然依言,只是两人摸着腰带想掏碎银子和铜版的时候被薛无涯制止了。
一叠银票,一把金叶子，还有几个银锭子全被薛无涯放到了庄梦羽的面前。
“可够？”
庄梦羽对着这么多真金白银嘴巴都变成了o型。她连忙清点银票，心中又按照市价换算黄金能兑成多少白银，如果自己一日工资五两，这么多金子银子和银票是自己多少年的工资。
“等我算一下哦……”
见庄梦羽真的要认认真真地计算，薛无涯又是一声哼笑，像是颇为瞧不起掉进钱眼里的庄梦羽。
“喝了你面前的这杯茶，这些就都算是你的。”
庄梦羽的眼神顿时犀利，拿起茶杯一口便将其中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囫囵吞下。
薛无涯的眼角微跳：“你就不怕这杯茶里有毒？”
脸色骤然铁青的庄梦羽一把按住自己的脖子：“有、有毒……？”
瞧着庄梦羽那有些惊惶的样子，薛无涯长叹一声：“骗你的。”
庄梦羽不说话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头一次看见庄梦羽在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地摆出不高兴的脸，薛无涯的心情倒是奇怪得好上了那么一点儿。
“过来。”
“啊？”
“收了我的钱，你就是我的人了，不是么？”
朝着庄梦羽摊开手，薛无涯整个胸怀都向着庄梦羽敞开。
“坐到我这里来。”
“你今后可是我的夫人，我唯一深爱的女人。”
是唯一暴露出来的弱点吧。庄梦羽心中嘿然冷笑，倒还是小心地把金叶子、银票还有银子收到怀中之后挪到薛无涯的身边。
金戈和铁马连忙红着脸像同手同脚的机器人一样跑到了画舫外面，站在船尾装作四处看风景——他们想不到一向冷情、对女人毫无兴趣的主子会用金银来讨好梦娘姑娘，但这不妨碍他们把刚才主子说出口的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唉，主子这个人也真是的。往日软玉在怀都不见他真心笑上一下，怎么这会儿说起情话来就像变了个人那样肉麻呢？
在薛无涯的身边僵了一会儿，最后始终还是没有坐到薛无涯怀里的庄梦羽清了清嗓子，抬脸用只有薛无涯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我觉得我还有必要加几个附加条件。”
“什么？”
薛无涯要按在庄梦羽腰上的手停在了距她腰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我拒绝职场潜/规则和性/骚/扰……我的意思是说，我能为国公爷效命，但没打算给国公爷暖/床。”
“国公爷要是有那方面的需要，不管找什么人满足我都没有意见。相对的，请国公爷别对我出手。……反正您看，我长得又不是那么好看，身体也干巴巴的说不上窈窕玲珑。旁边就是大鱼大肉，您又何必作践自己非吃山茅野菜呢？”
庄梦羽自顾自地说着，想了一想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当然为求表演逼真，在人前我会尽量配合国公爷。国公爷想要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只要不是尺度不是少儿不宜，我都——”
“无涯。”
薛无涯的忽然打断让庄梦羽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嗯？国公爷说什么？”
“我说，”
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庄梦羽提进自己怀里，薛无涯在庄梦羽耳边道：“叫我无涯。”
“……！”
声音穿过鼓膜，撩拨起一片酥麻。庄梦羽差点儿被薛无涯惊得心脏都停止了。她能感觉到薛无涯的气息就萦绕在自己耳边，薛无涯的体温正从她按着按腰肢的大手上传来。
脸上火辣辣的一烧，庄梦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血液如同岩浆一样滚动起来，连心跳都为之加速了好几拍。
庄梦羽，冷静点。这只是演戏，只是给别人看的逢场作戏。你老板已经很快地接纳了他自己的角色，你也该融入“国公夫人”的这个角色里了。毕竟你很快就要和你老板假结婚了嘛哈哈哈！
想到“假结婚”几个字，庄梦羽火烧般的脸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强迫自己僵硬的五官缓缓舒展开来，慢慢露出一个不算失礼的微笑。
“……无涯。”
用还泛着红的脸温顺地朝着薛无涯叫了这么一声，庄梦羽的眼角偷偷扫过岸边。她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不过还是确定岸边果然有人。
“……”
薛无涯也没想到庄梦羽会真的启唇唤他“无涯”，还是用如此柔软的声音与如此娇媚的表情，他心中飞快地闪过某种本不该产生的东西。随后这些东西又湮灭在了他压抑住的感性里。
“梦娘。”
“无涯……”
“梦娘——”
画舫里的两人相对相视，一声“无涯”一声“梦娘”喊得船尾上吹风的金戈和铁马都羞臊地想把耳朵捣住。
岸上偷窥之人各自变幻着角度，等瞧见的画舫里的情况便各自撤走。
其中一人在远离太液湖的地方将隐蔽用的农户衣服换下，重新穿上太子近侍的服饰，之后朝着禁城而去。另外几人则飞檐走壁，向着朝中官员的府邸四散而去。
还有一人本来就是个小贩，这小贩出了太液湖后七拐八绕进一个胡同里，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禀报。这边小厮前脚刚走，后面一个气势不凡的丫鬟便寻了过来。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太子、皇后、平阳公主，庄梦蝶、黄敬然还有朝中不少老臣、世家之主都听到了同样的禀报：
韶华公薛无涯正与丞相嫡长千金庄梦羽私会于太液湖画舫之上。两人你侬我侬，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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