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衮衣地相之拾臂罗汉

第51章

    裘谷波和裘移山走到别院跟前,裘谷波挥手叫出那名军官,低声道:“把人全撤出去。”

    军官看了外面一眼:“可是……”

    “没可是,撤吧!”裘谷波点头道,“听我的,让弟兄们也歇歇,这几天太紧张了,记住,都督府换防的时候,一定要留一支预备队,以防不测。”

    军官敬礼道:“是!”

    军官带领士兵撤出别院的同时,裘移山担忧地问:“儿子,说真的,那个蔡千青可真有点不是东西,哪儿有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就让傅大帅交兵权的呀?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

    裘谷波道:“爹,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裘移山迟疑了下,使劲儿点头道:“那我就回去,坐镇警局,想办法多收集点那个海神教的消息,别小看你爹,我怎么说也算是甬城第一地头蛇。”

    裘谷波忍不住笑了:“爹,你自己注意安全吧,让娘和家里人都小心点,千万不要让陌生人进家里。”

    裘移山点头:“家里你放心,你就安安心心当好你这个裘副官,裘家将来就指着你啦。”

    裘谷波没回应什么,只是笑了笑,等裘移山离开后,这才抬眼看着别院那间大屋。

    屋内此时正坐着那个人称单睛花狐的怪人蔡千青。

    他不仅见到傅国栋不行礼,不客套,还让傅国栋交兵权,傅国栋憋着一口气带着他回来要宴请他,他连正眼都不看傅国栋,对周围的人也置之不理,只是要求给他一间屋子,而且屋子里不能漏光,要保证白天如黑夜,也要保证屋子内外安静如坟场。

    安静如坟场?这都什么要求呐。裘谷波回忆起来都头痛。

    不过裘谷波还是慢慢上前,伸手敲了敲门框,低声道:“蔡先生?我是甬城都督府副官,也是甬城警局捕探,我叫裘谷波,您来的时候,我也在场,只不过没说得上话,还请蔡先生见谅。”

    许久,屋内的蔡千青终于道:“进来吧,不过手脚快些,别让光照进来。”

    “谢谢。”裘谷波开门,闪身进屋,马上又将门关上。

    关上门的瞬间,裘谷波才发现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里屋有些许的绿光透出,而里屋门口的草帘之后,站着一个瘦弱的人影,毫无疑问,那就是蔡千青。

    裘谷波立即抱拳道:“蔡先生,久仰。”

    “你应该不认识我,就别说久仰了,显得虚伪,我听着也难受。”蔡千青冷冷道,“你坐吧。”

    这人怎么这样啊?裘谷波刚进屋就一肚子气,不过他又想起唐安蜀的话,不断提醒自己,这人就这德行,别和他计较。

    裘谷波刚落座,屋内的蔡千青就道:“看裘捕探刚才进屋的身法,你应该学过燕子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教你开手的师父应该是山东人,过去是镖师,后来流落街头卖艺为生。”

    裘谷波愣住了,因为蔡千青完全说对了,教他开手的的确是个来自山东曹州府威远镖局的镖师,也的确在镖局没落之后流落街头卖艺,无意中帮助裘移山抓捕了歹人后,裘移山见此人武艺不错,就让裘谷波拜他为师,当了开手的师父。

    而且那位师父最得意的也就是燕子步了,这是一种以动制静的贴身粘打的步法,裘谷波光是练这个步子就用了五年。

    裘谷波惊讶道:“先生好厉害,我只是闪身进屋,一半的功夫就被你给看透了。”

    “别谦虚,显得虚伪,你第一神探的名号,早就传到上海了。”蔡千青的话中听不出来有感情的成分,这点与唐安蜀并不一样。

    唐安蜀即便是不相信他人,明面上也会给足周围人面子,毕竟行走江湖,有时候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会引来麻烦。而这个蔡千青不管何时,说话都是一种语气,不惊不喜,好像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未等裘谷波说什么,蔡千青又道:“裘捕探喜欢名声,说明虚荣心极重,不过傅国栋此人疑心也重,他能让裘捕探当副官,说明裘捕探必定有过人之处,这样我便放心了。”

    裘谷波越听越气,觉得这人太不会说话,干脆问:“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道:“我怕我说什么,裘捕探听不懂。”

    裘谷波拳头攥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蔡千青话里的意思就等于是在说:我担心以你的智商,没办法与我正常交流。

    蔡千青又道:“裘捕探,不要生气,生气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以,有话直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不需要我,我可以马上离开。”

    裘谷波冷静了下,捋了捋思维,然后道:“蔡先生,实不相瞒,你我不认识,所以我无法信任你,加上你的所作所为,我现在不仅不信任你,而且还很讨厌你,不过,我必须相信唐安蜀,而唐安蜀却让我必须找你帮忙,所以,我现在相信你也是被迫的。”

    裘谷波说完,蔡千青很快道:“刚才裘捕探那番话,是我进甬城以来听到的最舒心的话,我心情也好了很多,我原以为甬城都督府内尽是虚伪的世俗者。”

    什么?裘谷波听到这反而愣了,下意识觉得蔡千青这小子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不听好话反而喜欢听这些带刺的话?

    不过,裘谷波又转念一想,其实如蔡千青这样活着,何尝不是很多人的愿望呢?有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不需要戴着面具活着。

    裘谷波道:“先生,大帅就给你三天时间。”

    蔡千青也很直接:“我受安蜀之托,既然来到甬城,就必定会帮你们解决问题,你先说,第一个问题是什么,说清楚,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裘谷波也不耽误时间,立即将他所知的海神教的一切全盘托出。

    ●

    奉化司令部后堂,陈伯忠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胡深。

    此时,后门被推开,那位道童进屋,先是对陈伯忠行礼,而后走到胡深身旁,附耳去低声说着什么。

    许久后,胡深睁眼道:“司令,甬城方面有消息来了,如果此计一切顺利,我们便可以兵不刃血地占据甬城。”

    陈伯忠大喜:“参谋长,你到底用了什么计策?”

    胡深微微笑道:“我用的不是计策,是法术。”

    陈伯忠一愣:“法,法术?”

    胡深点头道:“天下之兵源自庶民,而庶民虽然一无所有,但他们却有一种最可怕的武器,那就是愚昧。”

    陈伯忠又是一愣:“愚昧?”

    胡深道:“愚昧就像是一片叶子,能挡住人的眼睛,正所谓一叶遮目不见泰山,将愚昧变成武器,便可无往不利。”

    陈伯忠点头,又摇头:“我听说甬城的瘟疫,被什么海神教控制住了,参谋长,这海神教不是和我们做对吗?要不,我找人潜入甬城,把海神教的头头给做了?到时候群龙无首,我们再借刀杀人,放出消息,让傅国栋帮我们铲除海神教!”

    胡深直勾勾地看着此时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陈伯忠,在他眼中,这个胖子就是个白痴,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懂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他现在竟然要把海神教给除了?还说什么借傅国栋之手!?

    傅国栋现在巴不得海神教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过,正因为这个胖子好控制,胡深才选择了他,一个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就能让一个衮衣地相上门投靠,指点江山?

    旁边的道童有些听不下去了,上前委婉道:“司令,瘟疫必须控制住,因为疾病不仅仅会杀死士兵,还会杀死百姓,百姓死光了,我们夺一个空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伯忠点头:“对对对,百姓得活着,不然从哪儿招兵买马呀,是吧?而且也没人交税,军饷都没了,大家都喝西北风呀。”

    陈伯忠站在那傻笑着,胡深被气得胸口闷痛,只得闭上眼睛,以沉默来对抗这个白痴。

    如果白痴如疾病一样会传染的话,那么陈伯忠麾下就是一支智障军队。

    ●

    当裘谷波将自己所知的海神教的事情说完后,蔡千青竟赞道:“妙计。”

    “什么?”裘谷波一愣,不明白蔡千青在说什么。

    裘谷波又问:“先生说什么妙计?”

    蔡千青解释道:“海神教必是胡深安插在甬城这张棋盘上的重要棋子,他用这颗棋子走了一步好棋。”

    果然是胡深,裘谷波心想,又道:“虽然我也曾这么想过,但因为缺少情报,不敢断定,而且胡深的这步棋不是与他的前一步矛盾吗?他安排张定锋将传尸风散播在甬城,可接下来他为何又要操控海神教去控制疫情呢?”

    蔡千青用独特的解释道:“天下计谋分为三种,一为单,二为叠,三为连环,而以我对胡深的了解,他最擅长的正是连环计,而且所设之计如同种子,不在萌芽状态扼杀,等其生根生长,开枝散叶,我们便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裘谷波很是疑惑,摇头道:“我不明白先生所说的三种计谋是什么意思。”

    蔡千青道:“我来到甬城见到你们时,所用的就是单计。”

    “啊?”裘谷波很是吃惊,“你当时用计了?为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

    蔡千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虽然我受安蜀所托,前来救城,不过我也得知道这座城的主人以及他身边的这些人,脾气秉性如何,通过他们来判断,每个人应该做什么,换言之,我刚才说了,甬城就是一个棋盘,你们就是棋子,我需要知道你们应该摆在棋盘的什么位置上。”

    裘谷波心中一颤,手指微微抖动了下,但还是不露声色道:“那先生计谋成功了吗?”

    “当然,我从不做无用功。”蔡千青的身影映照在一侧,就如同是鬼魅一般,“我要搞清楚你们脾气秉性的最好办法,就是初次见面之时,将自己的性格脾气,甚至是弱点暴露给你们,然后便可以从你们各自的应对,脸上的神色,判断出你们大致的性格,甚至是你们最明显的弱点,例如你,裘捕探,你当日一直赔笑,不断为我圆场,不管傅国栋发多大脾气,你都坚持护着我,所以,你的弱点是善良正义以及顾全大局。”

    裘谷波笑了声:“这点我就不懂了,这些明明是优点,为何在你这却变成缺点了?”

    蔡千青冷冷道:“裘捕探,你是否有把握不出甬城便知天下事?”

    裘谷波道:“不能。”

    蔡千青又问:“那你是否有把握仅仅只是利用顾全大局和善良正义这两点力挽狂澜?”

    裘谷波微微皱眉:“也不能,不过……”

    “没有不过。”蔡千青打断裘谷波的话,“乱世之中,摆在脸上的善良正义,稍加利用,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最终自己还浑然不觉,到死都还做着当英雄的白日梦。裘捕探,你难道不想做英雄?如果你不想,何必在意自己甬城第一神探的名声?”

    蔡千青的话就如同是一盆冰水,从裘谷波头部淋下,瞬间让他心跳都快停止了。

    话是难听,不过字字珠玑,而且……

    他妈的!裘谷波在心中又加上一句粗口,这个人太可怕了。

    裘谷波起身抱拳:“在下佩服,这是实话,绝非恭维!还请先生点明胡深此计的真正用意。”

    蔡千青道:“胡深放出传尸风,是为了让甬城内乱,不过他也很清楚,孙三绝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在孙三的帮助下,传尸风势必会被控制,到那时,控制疫情的傅国栋相反赢得民心和新港洋人的支持,如果事情走向如此,胡深的计策就毫无用处,所以,他早做安排,在适当的时候让海神教出手控制传尸风。”

    裘谷波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蔡千青又问:“裘捕探,传尸风爆发之时,甬城内的中医和洋人的西医是否有应对的良策?”

    裘谷波摇头:“束手无策。”

    蔡千青再问:“海神教所用的医治方法,是否与孙三所教的相同?”

    “这点我还没有查清楚。”裘谷波摇头,“不过从表面来看,似乎并不一样。”

    “也许相同,只不过用了障眼法而已。”蔡千青分析道,“你们面对百姓,坦言告知这是疾病,需要的是良药医治,而海神教却告诉他们这是鬼怪瘟神作祟,需要的是符咒法术。重要的是,早先中医西医已经束手无策,在这个阶段,民众已经对医生郎中失去信心,只得寄希望于所谓的神鬼迷信,而且,人在绝望的时候,不管多荒谬的办法,为了挽救性命,都会去尝试。”

    裘谷波明白了:“海神教其实也用的医术,不过他们使用障眼法让百姓以为他们用的是法术,这样就可以让百姓依赖海神教,蛊惑控制人心。”

    “所以,放出传尸风只是单计,而控制海神教蛊惑人心是接下来的叠计,其后便是削弱甬城后备兵力和钱粮的连环计。”蔡千青起身来,“民众求海神教施术救命,必定要有所牺牲,也就是所谓的上贡,而上贡无非是钱、粮、人这三样,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没钱没粮只有烂命一条的就只能做牛做马卖命,甘心成为海神教的爪牙,而钱、粮、人这三样正是甬城命脉所在!”

    蔡千青一番话,让裘谷波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胡深此计的深层次用意。

    海神教控制住百姓,将来陈伯忠如果要兵临城下,就算海神教不操纵百姓内乱,傅国栋也无法得到百姓的支持。

    兵来自于民,战争会大量消耗人力,陈伯忠可以在甬城之外四下想办法补充兵源,而傅国栋的兵力一旦被消耗,却得不到任何补充,如果强制征兵,将武器发放到依赖海神教的民众手中,等于是自取灭亡。

    再者,百姓不缴税,军饷何来?百姓不缴粮,军粮何来?

    裘谷波此时彻底明白:“蔡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等百姓钱粮尽失,如果傅大帅不开粮仓救助饥民,民众也会因此造反,如果救助,储备粮便会逐步被消耗,此计太歹毒了。”

    蔡千青道:“没错,此计歹毒,不过兵不厌诈,为求胜,不择手段,这与道德毫无关系。”

    裘谷波问:“先生,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派兵剿灭海神教吗?”

    “万万不可!”蔡千青立即制止道,“如果对海神教用兵,会加快甬城内乱,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裘谷波疑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此时,蔡千青终于撩开草帘,慢慢走向裘谷波。

    裘谷波借着里屋的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得让自己都有些嫉妒的男人,如果不是面带病态的话,这个人简直完美。

    蔡千青站定后,沉声道:“大帅不是给我三天时间吗?那么,我就用三天时间解决海神教。”

    裘谷波撑着桌子慢慢起身:“三天?”

    蔡千青转身走回里屋,扔下一句话:“如若食言,任凭处置!”

    蔡千青的话,就像是天雷一样震得裘谷波耳边嗡嗡作响,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裘谷波的脑子中终于蹦出一个问题来:地相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是伏魔捉鬼的钟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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