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城东营地居民区的那面矮墙下,伍六绝望地看着正逐渐围拢自己的那些凶恶信徒。
同样的,在新港棚户区的那个死胡同中,班鲁面对那些不断逼近的信徒,只得往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
伍六的眼前,浮现出妻子和孩子的笑容。如果我死了,妻儿如何活下去?
班鲁握紧手中的刀,也在自问,如果我还活着,将会面临什么呢?
这些已经被洗脑的信徒们,说不定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但那些都比不上留下我的命,将我带到傅国栋跟前,如若是那样,还会拖累家人。
对不起了。伍六和班鲁咬牙持刀,就要自刎,可就在两人抬手的瞬间,都听到了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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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墙下,距离伍六最近的一名信徒颈部中弹倒地,捂住脖子挣扎了两下就翻眼死去。
剩下的其他海神教信徒们愣住了,盯着地上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枪声接连响起,每一声枪响伍六跟前都会多一具要害部位中弹的尸体。
“有人放冷枪!”一名信徒高喊着,随后一头扎进旁边的柴堆中,其他人也慌忙四下逃避。
当不少人朝着街尾逃去的时候,却看到独自撑伞立在那的雄黄。
屋顶上方的张定锋也是满脸惊讶,在第一声枪响之后,他瞬间趴下,四下寻找着开枪之人,接下来他在看到下方不断有信徒中枪倒地的时候,立即将上半身缩回屋顶的另外一侧。
“神枪手?是堑壕的人。”惊恐的表情出现在了张定锋的脸上,“傅国栋还有后招?不,不对,这不是后招,他是故意让我知道这一步的。”
说罢,张定锋攥紧拳头,暗骂道:“妈的,中计了。”
远处的屋顶,手持莫辛纳甘步枪的千里光瞄准着街道上的那些个海神教信徒们,轻松地挨个射杀,而从街尾朝着街头这边慢慢前进的雄黄,则撑伞走向一个藏匿在墙角中的信徒。
墙角中的那名信徒看着面无表情的雄黄,心一横,提刀就冲了上去,人刚冲上前,就被雄黄一掌击中咽喉。
那名信徒倒地捂着脖子满地挣扎着,不过两秒便咽了气。
此时,雄黄身后另外一名信徒,见雄黄背对自己,以为有机可乘,提起斧子就冲出,朝着雄黄后脑奋力劈下。
“?纭??鼻瓜旌螅?敲?酒鹪诎肟盏男磐搅臣毡蛔拥?髦校?刂卦以诘厣稀
雄黄扭头看着地上那个已经中枪,但还在颤动的信徒,又抬眼看向千里光所在的方向,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用客气。”远处的千里光笑道,“别摇头,要不是我,你肯定被砍死了。”
下方街道,雄黄松开被自己捏碎颈骨的那名信徒,淡淡道:“就算你不开枪,他也死定了,不知道我后脑勺长眼睛了?”
此时,剩下那些蜷缩在角落等死的门徒,和矮墙下发愣的伍六一样,完全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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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邻东营地的新港棚户区,原本将班鲁堵在死胡同中的那些信徒,却在枪声后突然间转身朝着后方涌去,因为他们后方密集的枪声传来后,大批死忠信徒中弹倒下。
当队伍最后那批人中弹倒地之后,活着的信徒们终于看到提着轻机枪站在那,浑身肌肉鼓起,正在那缓慢更换弹夹的苦参。
“妈的!先弄死那个领头的!”信徒群中有人喊出这么一句话。
随后,大批信徒转身,手持利器,怪叫着朝着班鲁冲了过去。
班鲁持刀而立,向后退着,却退不动了。他扭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死胡同的尽头,而那面高墙自己也根本爬不上去。
拼了吧!班鲁持刀暴喝一声,刚想冲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信徒们却停了下来,而他们的目光却看向自己上方。
班鲁转身抬头,却看到站在高墙之上,一手持枪,一手持短刀的薄荷。
“省点力气吧。”薄荷抬手开了一枪,击毙一名信徒后落地,站在班鲁前方。
随后,薄荷平静地开枪,击毙着跟前的信徒们,子弹打光之后,扔掉手枪,手持双刀,朝着信徒群冲了过去。
当信徒一个个倒下的时候,班鲁也满脑子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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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城都督府中,杵着拐杖的盐孙慢慢走到别院那间大屋跟前,抬手敲了敲门,低声道:“先生,如您所料,一切顺利。”
大屋内的里屋中,听到屋外盐孙所言的蔡千青,看着桌上那颗发出绿色光芒的夜明珠,喃喃道:“过墙梯对付的是张良计,可我用的却是谋阴成阳。”
说完,蔡千青破天荒地笑了,扭头看着桌旁那个空无一人的凳子:“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我让他那么轻松地知道下一步,就是为了让他在套里钻得更深,正所谓事在此而意在彼。”
说罢,蔡千青提起茶壶给两个空杯子倒茶:“我让裘捕探去民居做记号的时候,就是故意走了一步明棋,捭阖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周密之贵,微而与道相追。周密贵微,周密固然重要,可精髓却在那个微字之上,细节决定成败,我漏掉的细节,就是鱼饵呀。”
蔡千青说罢,将一杯茶放在旁边,自己则端起另外一杯,抱拳举杯敬道:“第五步,虚实吞象,已成!”
说完,蔡千青仰头喝尽杯中茶,放下杯子坐在那,又恢复了平静。
屋内,依然一片死寂。
屋外,盐孙看着天空。
云开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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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城东营地民居区,已躲到屋檐下的张定锋还未回过神来。
他回想着昨日在这里和棚户区做记号的那些几乎没有刻意掩饰行踪的探子,还有他们在民居墙壁和门口上做的那些显眼的记号。
当时的他,很是疑惑傅国栋方这样做的用意,直到今日清晨东西南北四城楼下搭起高台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静心计算思考,终于算到了蔡千青的这一步“师出有名”。
不过,如蔡千青所说,计谋分为三种:单计,叠计和连环计。他只想到了这是叠计,却没有想到蔡千青一开始设下的就是反向连环计,这个套一旦钻进去,要想脱身,根本不可能。
此时,甬城东营地和新港棚户区那些遍地信徒的尸体已经说明,蔡千青赢了。
蔡千青原本就没有打算用白无辜百姓的鲜血铺路,来做到师出有名。他走了一招险棋让海神教入套,毕竟,蔡千青头四步的大张旗鼓和第五步表面上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海神教自以为算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输了,又输了。”张定锋恨恨道,可是他不明白,唐安蜀人在蛇心岛,傅国栋身边已没有地相,就算能称得上智囊,可出谋划策的人,也只有裘谷波。
可裘谷波擅长的是探查,而不是设局,此事绝对不是出自他之手,那么设局者是谁呢?
难道传闻说傅国栋来了援兵是真的?
张定锋完全想不明白,情报的缺失让他大败而归,眼下,除了逃跑后再联络胡深之外,别无他法。
想到这,张定锋起身,示意两名信徒上前,紧接着快速出手掐断了他们的脖子,灭口之后,换上准备好的民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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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海神教在东营地自相残杀!”
“听说了!有人还亲眼看到了,说是为了纳贡的事情,有信徒不纳贡,他们就明抢呀。”
“是呀,分赃不均,自己人厮杀起来,死了好几十个呢。”
“你们说,傅大帅请来法师驱魔治病不取咱们分毫,而海神教施法却要咱们纳贡……”
“我觉得,咱们上当了,海神教一开始就是为了钱粮而来的,妈的,城中闹瘟疫,这些狗日的还趁火打劫。”
“可是他们的确也治病呀。”
“没钱没粮,那些王八蛋也不给咱治呀!骗子!海神教就是骗子!”
回都督府的途中,裘谷波听到的全是类似的言论,这说明蔡千青的计谋已成,民心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被扭转,不,是生生逆转。
此时,傅国栋的军队已经重重包围了海神教的巢穴,并当场宣布邪教罪状,劝说巢穴内邪教上下门徒弃械投降,不要负隅顽抗。
只围不剿,为何这样做?
按照蔡千青的说法,这是做给百姓们看的,因为过去在甬城百姓心中,傅国栋就代表着蛮横残忍,上次的捕杀海盗事件更让傅国栋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虽然海盗被剿,围观百姓是拍手叫好,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过去海盗能在这一带肆无忌弹是因为什么。
而海神邪教能在短时间突然崛起,也与百姓对傅国栋心怀不满有着直接关系,所以,如今只围不剿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到傅国栋的仁慈,与海神教的欺骗,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做对比。
不过,因为各种言论已经按照计划全部散播的关系,百姓们已经被逐步激怒,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海神教所骗之后,必定会巴不得傅国栋率军为他们复仇,而傅国栋的按兵不动,会让他们选出代表来,前往都督府找傅国栋谏言,让傅国栋不要心慈手软,务必彻底铲除邪教,以平民愤,以正视听。
蔡千青的计划步骤之中,最关键的就在于对舆论的把控。
因为,舆论真的是可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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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谷波疾步走回别院,来到大屋门口,原本想直接推门而入,忍了忍,还是冷静下来敲了敲门。
“进来。”蔡千青的声音传出后,裘谷波推门而入。
进屋后,裘谷波便看到蔡千青立在大屋的一角,左手拿着那颗夜明珠把玩着。
裘谷波沉声道:“你骗我!”
蔡千青却道:“我们说好的,三天之内,不除海神教,任凭处置。如今不到两天,我已事成。”
裘谷波上前一步:“但是你骗我,我也因你骗了我的两个兄弟,如果此事出现任何差池,他们就会惨死当场,伍六的孩子才刚满月,班鲁家中双亲年迈多病。”
蔡千青冰冷地解释:“我如果告知你实情,让你欺瞒手下,假戏真做,你也会因为心中的善良,私下告知他们实情,而他们知道后,行事便不会视死如归。你要知道,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海神邪教的监视之下,一旦被敌方发现细节上有问题,他们的下场比死还惨,我们也将一败涂地!”
“我知道重症需下猛药!”裘谷波捏紧拳头,“可万一堑壕的人失手了怎么办?”
“堑壕的人绝对不会失手。”蔡千青语气坚定,“其实第五步破绽太大,如若胡深在城内亲自指挥,我绝不会走这一步,因为等我们真的用无辜百姓鲜血来师出有名,海神教完全可以轻松反制,等我们事成,再活捉我方行动者,公告全城,游街示众,揭露我方丑恶行径,到时候,就算百姓不反,我们这些谋划者、参与者,也会因此被为求自保的傅国栋擒杀,以平民愤。”
裘谷波不依不饶:“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我告诉过你,你的弱点是善良正义。”蔡千青主动上前,“乱世之中,你的性格容易被他人利用,我不骗过自己人,怎么骗过敌人?”
裘谷波不再争辩什么,细想之下,蔡千青并未说错。
唐安蜀电文中说得明白,胡深是他师父,他是胡深一手养大,教导出来的,如果他来对付胡深,势必会去思考师父会怎么做,这样就恰巧中了胡深的计,因为胡深就站在那,等着将绳子栓在傅国栋的鼻环之上,然后牵着他的鼻子走。
“还有一事我不明白。”裘谷波冷静下来,“你才来不过几天,是如何说服堑壕的人听命于你的?”
蔡千青并未回答,而角落中忽然传出的声音给了裘谷波答案:“他不需要说服我们。”
裘谷波一愣,这才留意到房间中黑暗的角落里坐着的盐孙,他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因为自己的焦躁,完全没有留意屋内的情况,如果盐孙是刺客,自己已经丢了性命。
盐孙杵拐上前:“他对辛广运下令,辛广运转告我们,我们暗地中照做便可。至于原因,说出来不怕裘捕探生气,如今都督府中,能带领我们打赢这场仗的人,只有您面前的这位单睛花狐。”
裘谷波不语,沉默许久,又问:“下一步怎么做?”
蔡千青道:“物尽其用,盐老前辈说过,在新港海警总部监狱中,还关着两个高手。”
裘谷波皱眉:“柳落渠和伍四合?”
“没错,过去关着他们是为了制约唐安蜀,而如今傅国栋和孙三又重回一条战线,再关着就没有任何意义。”蔡千青缓缓落座,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派兵剿灭海神邪教,只是下策,因为百姓已经目睹太多的死亡。”
裘谷波摇头:“我不懂,要如何做?上策是什么?”
蔡千青分析道:“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换言之,就是让剩下那些邪教信徒投降归顺,不过并不现实,一来他们已经中毒太深,不会投降,二来就算投降,也等于是放虎归山,我说过,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所以,只能用中策。”
裘谷波问:“中策是什么?”
“自古及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蔡千青放下那颗夜明珠,“不外软硬兼施,刚柔并进,第六步就是软中藏硬,斩草除根,你去把那两个人放出来,吩咐他们,带上薄荷所调配的药物,潜入海神邪教巢穴。”
裘谷波道:“毒杀?”
“不。”蔡千青看着他,“不是杀,是送,送他们上路去下面伺候他们的海神。”
裘谷波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裘谷波转身离去时,蔡千青又叮嘱道:“裘捕探,切勿意气用事。”
裘谷波只是微微点头,开门离开。
等门关好,盐孙走到门口,倚门而立,静听一阵,判断裘谷波真的离开后,这才看着蔡千青道:“先生,逃走的那个怎么处理?”
蔡千青坐在那,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逃走的那个应该是张定锋,但此人我猜测必定不是张定锋,而是借用了张定锋的身份,这就是辅世兵法中最装神弄鬼的还阳术。”
盐孙皱眉:“什么意思?”
蔡千青并不回答,只是问:“那人现在何处?”
盐孙迟疑着,蔡千青沉声道:“说,别有任何顾及,他现在就算出现在都督府也不是什么惊讶之事。”
“张定锋去了八王院。”盐孙回答,“辛广运还亲眼看到他进了南院桂花屋。”
蔡千青闻言脸上出现了些许诧异的表情:“胡深果然也是物尽其用,他布下沈青梦这颗棋子看来还有其他用意。”
盐孙道:“裘捕探和沈青梦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沈青梦有诈,裘捕探说不定已经入局。”
蔡千青沉默半响,终于道:“阴阳既为雌雄,也是男女,有男女便逃不开一个情字,善用‘得情制人’也能攻无不克,这一剂毒药,用好了,是寻不到解药的。”
盐孙问:“现在怎么办?”
蔡千青摇头:“静观其变。”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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