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微微张开眼的天齐迷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一个简单的茅屋。一张床,一张桌子,几近全部。王欢看到天齐醒来,欣喜地跑到值班室门口大嚷。“人醒啦,人醒啦!”
村民都知道欢子那天晚上从村外救了个人回来,一直未醒。听到欢子的叫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朝值班室聚来。
不多时,小小的值班室挤满了人,天齐被一帮村民看得发毛。“还把老子当动物看了哈,这么多人进来,要是茅屋塌了。老子他娘的跟你们没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心下再懊恼,也不好惹恼了这帮人,天齐展示出一如既往的职业性微笑,向关心他的。以及看动物的各位村民致意。
“王大夫来啦!”门口的不知哪位吼了一声。屋内嘈杂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居然很有秩序地在小小的屋子内让出一条路,天齐看得啧啧称奇。王大夫在村内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众人的簇拥下,王大夫群星拱月般脱颖而出。天齐不由得打量了王大夫一眼,微眯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长长的头发打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身上穿着跟众人相同的麻布衣,怎么看怎么像个老道。
王大夫示意天齐将手臂伸直,探出细长的中食指搭在天齐的腕脉。天齐对这种中医很好奇,曾经的世界,那些所谓的郎中都是江湖的,而说到中医,联想到的则是江湖骗子,漫长的文化沉淀遗留下来的却被人们遗弃,这让天齐百思不得其解。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屋内的众人居然都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天齐怀疑到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终于,王大夫将号脉的双指收回,从随身的医药箱子内拿出便条,写了张方子递给站在一旁的王欢,“这方子上的药材三碗水熬一碗,你一天给他熬两副,早晚各一副。”回过身,对好奇的天齐说:“小兄弟,你再吃几副药调理一下就没事了。”
“谢谢你,王大夫。”
“不用谢我,救死扶伤是我们做大夫的本分,你倒是应该好好谢谢王欢他们,没有王欢将你及时扶进村子,没有王欢他们几个这几天以来好好的照顾,你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王欢?哪位?”天齐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拥挤的人群。
“是我,是我。”王欢眼看着自己救过来的人醒了显然很是兴奋,早就呆在一旁急不可耐。
天齐依声寻去,却是刚才在门口叫唤,引来一帮人的半大的孩子,不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一双黑澄澄的眼睛正开心地盯着他。“恩人,鄙人仲天齐,请受在下一拜!”天齐滚落木床,就要对王欢拜将下去。这么多人在场,天齐也只能这么做了,虽然动作夸张了点,但是心里的诚意倒是很真。幸好王大夫上道,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前已经伸手将天齐扶住,这边向着目瞪口呆的王欢使劲打着眼色。王欢这么个才十四岁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平时乡里乡亲的帮个忙道声谢也就好了,今日此人却有如此举动,一时呆立在那里,没有反应。王大夫朝着王欢打了半天眼色,眼珠子都要打掉出来了,可气的王欢还是没有反应,天齐觉得奇怪,不禁抬起头来看着王欢。屋子里的众人均觉得气氛怪异,偏偏就没人说话,王欢终于反应过来,却是小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这场面,让人觉得既尴尬又好笑。
“咳咳…”王大夫干咳两声,屋内的众人顿时又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饶是王大夫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此刻的环境和气氛也是吃不消,一丝蕴红爬上老脸。“那个,小兄弟,欢子乃山野之人不懂礼数,还望海涵。”
“呵呵,无事。山野之人才是纯朴之士,礼数只是虚物,人性才是世间最美。”
王大夫惊讶地看着天齐,看不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能说出这番意味深长,发人深省的话语。天齐没有管王大夫仿似要看透人心的目光,依旧故自说着,言语中带着凄凉:“我一路行来,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遇到了很多,发生了很多,一言难尽,但最终我才发现,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具备完整人格的人,首先要有的,就是人性,倘若连人性都已丧失,那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这番话其实是天齐说给自己听的,为他自己在之前发生的事件中的一举一动感到懊悔和无比的羞愧。屋中的众人没有这种经历,自然无法领会其中的意思,王大夫则眯起了双眼,思考着话背后的意思。
“小兄弟!醒了啊?”就在大家沉默的这当口,值班室门口走进一个粗着嗓门的大汉,背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炯哥,你来了啊!”欢子一见来人,立即兴奋地走了过去,将来人引到床边。
魁梧,雄壮,高大,威猛,浓眉粗眼,整一标准野兽般的男人,这是王炯留给天齐的第一印象。欢子赶忙给天齐介绍这位村内的第一猎户兼村内安保主任。
“兄弟,这是王炯,炯哥。”
“炯哥,你好。”
“兄弟,你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如果不是炯哥把事情安排地这么周全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
“谢谢炯哥,让小弟现在还能有小命苟活。”欢子说到治病的事情都是由眼前这位威猛的汉子安排,天齐不禁多看了王炯几眼,毕竟王欢确实不能将事情安排的如此有条理。
“小事,小事,不足挂齿,小兄弟不必介意,遇到落难之人,怎能不出手救援。”
“炯哥真是高风亮节的侠义之士!”
“不客气,”王炯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天齐马屁一送,立时老脸一红。“对了,小兄弟,据欢子所述,你是前天晚上被他从我们村外西南面的树林中救起,如此深更半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欢子很早就想知道缘由,只是天齐一直昏迷,今日问及,更是两眼发光,想那木山后村也是偏僻小村,一般人不屑于进,就算落难也不会逃到如此深山老林。
天齐看着周围充满好奇心的村民,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小兄弟,我们村子偏僻,村内之人也都是山野闲人,小兄弟可尽数慢慢道来,看王某是否能帮到你。”王炯显然不想放过这次让天齐开口的机会,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对于天齐虽然是很大的打击,但还不至于难以企口,眼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当然,大部分是好奇,天齐心想命也是人家救的,人家就相当于再生父母,这些粗陋之事就算别人耻笑又有何关系,一咬牙,将兴隆行投标买百战刀以来发生的事情,尽数娓娓道来,当然,朝天庙中的独孤求败就不提了,只提追杀。
屋内的众人大多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野之人,没有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情,虽然事情早已过去,却也为天齐当时的处境暗暗地捏了一把汗。说到雁落村赵航的陨落,天齐涕泪皆下,屋内众人皆感赵航的真性情,也是潸然泪下,一屋子的男人居然皆掩面而泣,赵航在天之灵也可以掩面而去了。说到此处,天齐不禁又想起往事,如果不是送自己回去,赵航和雁落村的村民就不会死;如果不是自己没有能力,赵航和雁落村的村民也不会死。都是因为自己,妄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天齐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独孤老头留下的武学心得。
事情讲完了,屋内居然安静地异乎寻常,天齐环顾众人,见众人脸上皆现凄然之色,不由得心下暗想,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再连累这个村子了,奋力从床上坐起,就要下床。王炯看到,扶住身形萎靡的天齐,说:“小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我知道我是不祥之人,会给村子带来厄运,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在下这就离去,救命之恩此世不能报,下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诸位。”天齐说罢,就要下床,但多日的伤病让天齐力不从心,刚下床,还没立稳身形,身体就不禁颤了颤。
“小兄弟,你留下吧。”说话的竟然是半天没有声响的王大夫,天齐忍不住看了正捏着山羊胡子的王大夫,但那张老脸上没有表露任何的感情。“听你刚才所言,你应该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家。”
这话说到天齐心底的痛处,没有家,拥有的再多也是空的。
“小兄弟,如果你愿意,就留在我们木山后村,把木山后村当作你自己的家吧。”王大夫仿佛看透了天齐的心事,一语刺中要害。
天齐听到此言,慢慢地躬身朝着王大夫拜了拜,“谢谢王大夫的美意,不是小子不愿意,只是小子自知是不祥之人,会给木山后村带来灭顶之灾,小子这就离去,不再劳烦各位了。”
背后传来一句冷哼,“小小日国蛮夷,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天齐转头一看,说话的是王炯。
“小兄弟,我们不怕,既然生来做人,就要有血有肉,遇弱则噬,遇强则屈,只是野兽的天性,不是我们木山后村人的作风。”人群中有人高声叫着。
“对,对!小兄弟留下来罢!”仿佛一呼百应,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高叫起来。
天齐看了看王大夫,王大夫梳理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悠悠地说道:“四海为家只是笑话,没有根,天下之大,也无你容身之处。小兄弟,老夫跟你说的可不是客气话,但去留还是随你,自愿的人,才能真正的成为兄弟,才能真正地拥有家。”
“王大夫,我…”天齐声泪泣下,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不会再舍弃自己的兄弟而去,对吗?”王大夫依旧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胡子。
“对,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不会再舍弃自己的兄弟独身而去。”天齐猛地抬起低垂的头颅,决绝地看着王大夫。
“那老夫就大胆替你做个决定,木山后村欢迎你!”王大夫微微笑着说道。
“兄弟,欢迎你!木山后村欢迎你!”屋内的众人欢呼雀跃着,天齐看着众人真心的欣喜,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故自流下,抬手擦去,却再次流下。
“我这是怎么了?说好不再哭了,今天却流了那么多的泪,这感觉就是兄弟吗?这感觉就是家吗?”天齐坐在床沿,看着人群的欢呼,一种温暖,在全身流淌,就像看到了赵航的微笑。
人群中,王大夫依然微笑地望着天齐,眼神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芒。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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