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绯羽，慕小川在海岸边停留了许久许久，看着那光消失的地方，静听沧海波澜，直到天空上再无一丝光芒，他才转头走回渔村，重归了那处寂静。
而之后的日子，慕小川果真就过上了这种恬静平淡的生活，忘记身份，忘记愁虑，除却修行，就是与村长一同出海打渔，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分子，与村子的人们越来越熟稔。当然最为熟稔的还是和水芋一家人，在他的心里，他甚至将自己当成了水芋的孩子一般，整天活在她的唠叨和关心之下，每天都很充实。
在他看来，这是对自我的认知和放逐，不再让尘世纷扰打扰自己；但同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水芋的心愿，在绯羽离开的那天，他看见了水芋脸上的不忍和落寞。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村长早早就在村口等候众人，慕小川跟随着大山也早早跟来了，在他们看来，这是最适合打渔的日子。
当众人都来到海边，村长带领众人进行了祭拜海神的仪式，在一番虔诚的祷告之后，众人才跟随村长上船，离开了渔村。
扬帆起航，是征服大海最初的旅行，但面对这波澜壮阔，无可揣度的深海，人类有着潜藏的畏惧。
但今天，这畏惧或许不会出现，因为他们觉得碰上了难得的好天气。
“来，小川，撒网。”
甲板上，身高体壮的大山正在撕扯整理一大串的渔网，一边招呼小川把网撒到海里去。
小川一身粗布麻衣，自船舱内跑了出来，腰间别了一把小刀，远远看去颇有渔民的样子，只不过长得太过清秀了些，不似渔民们那般粗糙。
“来了。”
慕小川应了一声，麻溜的跑上来，接上大山抛过来的渔网，挨个的扔到海里去，激起一阵阵的浪花。
“噗……噗……”
“好咸的海水啊……”
慕小川在船边撒网，但无奈每次撒网的时候总是会激起很多很高的水花，慕小川已经不止一次吃过这个亏了。
“哈哈，看来你的手法还不够成熟啊。”
一旁的海子哈哈直笑。
“噗噗……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这样。”慕小川吐了两口海水，笑道：“等到收网的时候你可别被鱼群拉到海里去，洗个澡。”
“哈，我可不会，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可比你熟练多了。”海子拍着胸脯道。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等着看咯。”慕小川笑嘻嘻，然后看了一旁的大山，“大山叔，收网的时候可别帮他啊。”
“哎哎哎，小川你……”海子赶忙上前来，脸色十分焦急，一旁的慕小川和大山二人相视一笑，“行了海子，小川跟你开玩笑呢。”
大山哈哈一笑，然后又指着海子那瘦弱的身子：“你这小身板啊，可得好好练练了啊。”
“我也想啊。”听到大山说自己身材瘦削，海子也是分外无奈，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怎么吃都吃不胖，我也很苦恼啊。”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欢笑，又开始挖苦起海子来。而唯有村长，一个人坐在船头上，抽着烟，看着这群年轻人嬉笑打闹，或许在想着，年轻就是好啊。
……
一群人在船上有说有笑，倒也愉快，打发了枯燥单调的打渔时光，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正午。
在船上，在海中，与在岸边看到的太阳也有些不同，在海上的太阳
，看起来更加毒烈些，也更刺目，慕小川坐在甲板上，想要好好看看那太阳，但那分外强烈的阳光让他无法睁开眼。
“在船上，还适应吗？”
在慕小川身旁，是正在抽着烟的村长，忽然开口问道。
“习惯了，就适应了。”慕小川看着村长，“您不也
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习惯了，就好了。”村长叹息一声，“还记得我第一次出海，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弄的到处都是，甲板上，船舱里，弄的很多人对我有意见。”
“后来呢？”慕小川侧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后来，很多人都对当时的村长说，我不适合在海上，让我待在岸上。”村长回忆着往事，“但是当时的岸边，只有女人孩子，没有一个男丁，你说这让我待在岸上，不是把我比作女人孩子吗？”
村长抽了口烟：“我当然不服气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和女人孩子待在一起，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您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慕小川微笑道，他很喜欢听故事。
“当时的村长觉得大家这么排斥我并不好，然后也给大家讲了他自己的故事。”村长笑了笑。
“也是晕船的故事吗？”小川歪头想了想，回答道。
“是的，村长晕船的故事。”村长点点头，“然后大家都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也就忘了我晕船这回事，而我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晕船这回事。”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忘记了自己会晕船。”
“村长……”
“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村长没让慕小川接过话茬，“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自我逃避。”
“我……我没有……”慕小川低头，小声说道。
“晕船是一种烦恼，但不是你的。”村长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你还年轻，还有的选择。”
“那您呢？”慕小川反问。
“我的世界，只有这片大海。”村长站起身，走到船边，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
“轰”
一阵很大的海浪，忽然袭上了船头，雪白的浪花裹着海水噼里啪啦的冲到了甲板上。
慕小川坐在甲板上不曾挪动，任凭海水扑了上来。
他其实很想告诉村长，这个世界，的确有着太多太多的选择，让人眼花缭乱，但也让人无从下手，就像他，命运的转变如同孩童的玩笑，悲喜转换不过一瞬之间，让人猝不及防。
面对这转瞬即变的命运，他又要如何选择才能跟的上这瞬息万变的命途？
他做不到！
就像，这前仆后继的浪花，你不知道那一道海浪会将你吞噬。
就像……
“嗷~”
就像这不知从深海何处腾跃而出的巨大鲸鱼，遮住了眼前那刺眼的光芒……
“村长，这是……”
这从海中腾跃到半空的鲸鱼，有着巨大而颀长的躯体，在腾跃出海面的那一刹那，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嚎叫，让人心悸。
“这是一种存在了很久远的鲸鱼，我们这里叫作天鲸。”
村长解释道。
“天鲸……”
慕小川站起身，看着那腾跃到半空，而后又重重摔回海面的巨大鲸鱼，巨大的浪花，掀滚起一道波澜，将下锚的渔船推出去了很远。
“怎么回事……”
“遇到大浪
了吗？”
海浪席卷而来，让船变的颠簸不已，在船舱内的人不知道发生了，纷纷走了出来，来到甲板上。
但是当他们来到后，却又发现一切都很平静。
“都回去吧，没什么事。”村长吆喝了一声。
众人听罢，一个个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村长发话了，大家又都不好说什么，便又回到舱里去了。
“村长，你们以前，也遇到过天鲸吗？”慕小川疑惑，如果是经常遇到，村长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遇见过。”村长站在甲板上若有所思，“只遇见
见过一次……”
“轰”
忽然，又是一声巨响，又一只天鲸自海面飞驰而起，带起擎天的浪花，遮天蔽日。
“那同时遇到……两个呢？”
“从没有过。”村长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
而在舱内，人们因为渔船有一次颠簸而跑了出来。当他们看到那刚刚约出水面的巨大鲸鱼的时候，一个个也都被吓到目瞪口呆。
不过，若是仅有这天鲸或许还没什么，因为大海的神秘远不是人类所知，但人们所熟知的恐惧，却从来不会变。
巨浪，擎天的巨浪；狂风，肆虐的狂风，在天鲸惊起的地方忽然开始狂暴起来，一层高过一层，一道强过一道，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天空，原本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在巨浪滔天开始之后，也忽然被一层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阳光最后一丝明媚光亮，如同暗夜的灯火，在狂风吹过之后，化为乌有。
“村长……”
“村长……”
大家异口同声的喊着村长，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此刻，村长却仍只是站在甲板上一言不发，手中的烟袋也早已熄了火，但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任凭着风雨侵袭。
“咔嚓”
蓦然，一道惊雷闪过，如同一道利剑将乌云撕开，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在密布的云层之中纵横交错，让人心悸。
是风雨交加，更有电闪雷鸣，狂怒的海水，不断地向四周散去，好似要将这片海给撕开，巨大的海浪裹挟着无匹的力量不断的冲刷着这小小的渔船，一浪接着一浪，如同一张张巨大的手掌一样，要将这渔船拍碎在海中。
船上的村民以前虽说也经历过这样的天气，但是却没有经历过如此猛烈，如此极端的情况，这一条不是很大的渔船，在海浪之中翻涌，如同一片青叶在水中漂泊，无依无靠，很多人都被这海浪击倒，甚至被推翻出船上，掉到了海水之中，他们开口求救，但是无尽的雷声让他们的吼声变的那么微不足道。
“大家快抓好绳索，千万别掉到海里去。”
突然，村长好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般，大声吼道。但是这样已经太迟了，很多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海啸惊吓到手足无措，脑中失去了主意，愣在原地不动，随后一道巨浪涌来，便只能没入到了海水之中。
“村长……你……你快看……”
村长站在船边，死死抓着缆绳，招呼众人照顾好自己，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便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成了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大海梦魇——
不远处的海面上，不知道何时，突然涌现出了通天的龙卷，狂风卷着海水，连接到天上，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漏斗一般，在不断的吞噬着海水。
“这是……龙吸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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