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闺阁识小

23.谁乱了谁

    到了晚间,仪芝早早儿的就睡下了,外间睡着吴氏和柳士沅夫妻俩,还有上夜的丫头,绿枚掩了帘子,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更新最快┏m.read8.net┛

    出得门来,紧拢了衣襟,透过黄蒙蒙的烛火看出去,夜雪已下得很大了。

    手里打着灯笼,却只能照见身前身后方寸地方,教夜里的风一吹,灯笼就滴溜溜打转儿。一路行去,心中擂鼓也似的乱跳,及至她和绿绮两个的房门前,伸手推门的时候,就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房门不曾用心合上,轻巧一推就开,见绿绮在灯下打络子,闻声抬头望过来,对她笑一笑,“今儿倒晚来,你绿罗姐姐央了我给她打的络子,她自来不耐烦这些活计,我才做得了,你的灯笼还燃着,烦你走几步,替我送一趟罢。”

    绿枚心不在焉地接过来,拿在手上往外走,边走边琢磨,一会子要怎么开这个口。

    到得绿罗房中,见她仍旧裹了被子团成一团,整个儿面色发白,看到她进屋,伸出手指一回妆台,是要她把络子放过去的意思。

    绿枚走过去,才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听得一声关门的声响,回身看去,绿绮和绿罗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将她望着。

    眼皮子一跳,强打起精神笑一回,“这,这是作甚。”

    绿罗压低了声音压不住怒意,“我且问你,今早上绿绮让你取的甚个东西!”

    本来心里头就装了事儿,素来不是扯谎的料子,如今当着绿绮的面教揭破了,慌得要不的,张了口辩白的话一句也无,软脚虾一般直直靠在妆台上,不提防腰上就是一痛。

    绿罗见她这番情状,原本五分的事情也有了八分的影儿,自个儿身上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也无觉知,身上是冰,脏腑里是火,“你真个儿去那些人跟前抖落你大丫头的威风了?!”

    这才听出点话音来,怕是两下里一赶,闹起了误会,担惊受怕一整天,临了反倒定下来,自觉不能堕了姑娘的威风,再怎么慌神,泪珠子也是不能掉的。

    揉着腰肢走到近前去,矮身福一礼,“好教两位姐姐知道,妹妹不是那等轻狂样人。”接着就把事情和盘托出,当然隐去了仪芝那一节不提,按着仪芝教她的说法,只说是她自个儿无意间撞见的。之后种种也就有了解释,全是她乍然遇到这等腌臜事,一时慌了手脚的缘故。

    还想着只告诉绿绮知道的,没成想遇到这么样个情状,哪里还能有不说的道理。

    绿绮和绿罗再没想到是这么个因由,先宽慰一回绿枚,再陪一回罪,暗道自个儿错把忠贤当了奸佞。

    绿绮听罢倒还能端得住,绿枚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有了底,只绿罗气得更厉害了,拉了绿枚的手,引着她坐到跟前,“好妹妹,原是我错怪了你。只是你年纪轻,来的日子短,不知道那起子下作小娼妇的腌臜手段!”好听的话一骂出来,差点要压不住声气。

    还担心怎么才能取信于人,听绿罗这话,倒像是早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才要再问一句,绿绮开了口,“你两个只不要作声,待我私下里查访明白,那时再教太太定夺。咱们虽知道那一个存的什么心,却自来不曾见她真个儿做出什么来。”

    到了也不曾知道她两个心里口里的是谁。

    绿绮拉了绿枚往外走,回身嘱咐绿罗一句“好生歇息”,再替她掩好门。回到屋子里,绿枚脱了衣裳一看,腰上好大一团淤青。绿绮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油,倒在手里搓得热热的,替她揉搓起来。

    第二日早起过这边来伺候仪芝起床,附在耳边将昨夜里的事告诉她一回,两个人的心里就都揣起疑惑来,该做的都做了,只不知道会如何了结。

    封了印也不过得闲了一天,柳士沅一早起来就上外头吃酒去了,新官上任,请客吃酒拉关系一样都少不了,午饭就只有仪芝和她娘两个人。

    饭后,绿绮进来挨在吴氏耳边说话,仪芝就知道事情有眉目了,不肯像往常一样去后边午觉,趴在小桌上喝蜜水,耳朵支楞起来,隔得太远听不清楚,悄悄抬起头来,却见吴氏脸上淡淡的。

    吴氏见她看过来就笑起来,招了手让她过去,搂了她在怀里轻拍两下,对绿绮点一点头,“既这么着,先打发她到那边宅子里,庄子我已着人看好了几处,只等来年过了明契再打发到庄子上去。”

    犹豫了一下,绿绮还是问出了口,“她两个,一道儿么?”

    吴氏摇头,“那一个既是个老实的也就罢了。”

    知道事情到这里就算了结了,心里头却好奇,这是还有同伙的意思?想了一回愈发觉得有理,没有同伙她怎么能近得书房。

    在这些内宅里的事情上,仪芝相信她娘肯定比她更知道怎么处理,当下就去了一桩心事,安安心心去后头午觉。

    也不知是错过了时辰还是怎样,往常闭上眼睛就着的,今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唬得绿枚一眼不敢错地盯着她,生怕她着了凉。

    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外间突然喧嚷起来,有人哭,有人呵斥,耳听着声音逐渐大起来,像是越来越近了,皱了眉正要凝神去听,瞬息又止住了。一下子,就静得吓人。

    不知怎么,心里头就有点子惴惴的,拥着被子坐起来,与绿枚两个面面相觑。自己拖过袄儿就要穿起来,绿枚赶忙接过手。穿好衣裳下了床,鞋子也不及蹬上就直往外间跑。

    西暖阁里头明明站了许多人,却一点子声音也没有。

    仪芝第一眼就朝上首吴氏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她娘端坐其上,背挺得直直的,一双眼睛里半点情绪也无。

    侧首望见她才勉力扯了一下嘴角,对她身后跟来的绿枚吩咐一句,“带了你姑娘后头去歇晌罢。”

    吴氏话还没说完,仪芝就跑到她身边去了,把头埋在她怀里,两只手紧紧攥了她的衣角。

    只得叹息一声,“罢了。”

    这一声出来就像某种信号,底下开始传来女子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仪芝觉得这声音耳熟,从吴氏怀里抬起头来,一眼瞧过去,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端的是楚楚可怜,不是那个端茶的丫头是谁?

    吴氏淡了声音,“你且不必来我跟前哭,回去等着罢,老爷酒醒了才能有个定论。”

    仪芝抬头觑了觑吴氏的脸色,情知事情有变,一时心里发紧,什么叫“等老爷酒醒了再说”。说什么?说他俩谁乱了谁么?

    女子还要叫一声“三太太”,立时就教薛妈妈堵了嘴,绿罗也在跟前,恨得眼睛里要喷出火来,薛妈妈锁住了女子的左边身子,她就上去锁住女子的右边身子,两个人将她从地上架起来,推搡着往外头走。

    薛妈妈手上使了暗劲儿,拧得那丫头张嘴就要叫,嘴教堵了却叫不出来。薛妈妈狠狠刮她一眼,心底暗叫晦气。底下的这些个丫头都是她和连妈妈一道儿管的,可这一个是在京里的时候二房里来的,那时候连妈妈可不在宅子里。

    本来没想着将这两个带上的,可是那蒋千户一脸蛮相,领了兵丁往院子里一站,只说教院里的丫头小子分了男女排成排,虽则没有吓唬她们,可她年纪大了吃怕,一句话也不敢说,那两个就跟着教一道儿送来了。

    那时候她们三房主母和老爷俱都不在,只敢关起院门过自己的日子,仆妇丫头小厮俱不敢生事,在那个大宅里就是个冷衙门。那两个都是有些姿色的,听说是教二老爷撞见了夸了句好颜色,那头二老爷还没来及摸上手,这头花姨娘就将她两个做成一堆塞到三房院子里。

    她们不欲生出是非来,想着不过是多了两个扫院子的,月例银子还是走二房的帐,再不与她们相干,哪知道如今就闹出这样的脏事来。

    看一眼这个不省事的,鼻子里就是一声冷哼,真把这里当二房那样的混账地方了,也不知使了多少心眼力气才够上去,这会子还跑到太太跟前来现样,自以为聪明的糊涂东西,肚子里的那几根肠子打量着谁还看不见?

    薛妈妈和绿罗两个一道儿将她押回屋子,里边两张通铺相对而设,却只见两个人的铺盖卷儿,一边铺了一床踏花被。

    两个人将她往临窗的铺上一推,也不扯下堵嘴的布团子来,看也不多看一眼,反身出去就将门落了锁。

    往前头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扫叶子的丫头,提着笤帚埋了头,仔仔细细地将廊上的落叶扫下去,一双手冻得通红。身上是杏黄的团花比甲,已洗得颜色发旧,还是掩不住她的好姿容。

    见了她两个侧了身让开,绿罗停了步子,对她点一点头,“你晚上不必回去了,暂且随我一个屋住。”见她矮身福了一礼,垂着头口中称“是”。绿罗脚下不停,径直往前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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