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让大姐来劝我”拾七斟酌了下,低声回问。
若是莫彩衣在这个家中同谁最亲近，也只莫彩铃这个大姐，就连自己的奶娘都排在后头。
莫彩铃明面上对莫夫人恭敬讨好,但两姐妹私下里从不会用“母亲”这样的称谓，都是说的“夫人”。
拾七其实也不确定莫夫人让莫彩铃来见她的目的,所以迟疑了下才用了“劝说”这个字眼。
“进去说。”
莫彩铃拉着拾七走到最里面的床边，两人在床上坐了下来。
摸着拾七手有些凉，莫彩铃叹了口气,伸手去拉锦被替拾七盖腿,却摸到下面的油纸包,拿出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夫人真没给你送吃的”莫彩铃低声问。
拾七摇头“说了,这两日让我好生反省思过。”
“反省思过也不是这么个思法,你打小身子就弱，饿上两日那还了得”莫彩铃目露心疼,将油纸包好，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塞回了被下,“就这几个包子唉，怪我没想周全,早知道带些点心过来也好。”
“大姐也想不到夫人会不让我吃饭，有何好怪的”拾七笑了下,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莫彩铃又好气又好笑,指尖点着拾七的额头嗔怪道,“聪明面孔笨肚肠,白长这么张脸了。”
拾七冲莫彩铃笑了下，莫彩铃来的正好，不管莫夫人出自什么目的让莫彩铃来，也许都是一个机会。
“大姐，夫人说外头都传遍了，是不是”拾七问。
“可不是。”莫彩铃收起笑意，露出几分责备之色，“你也是，这么大件事为何连我都不说。你若早说了，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父亲今日散朝的时候同秦将军大吵了一架，只差又没打起来。方才我一进府就听人说，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听说这会儿还没消气。你同秦小将军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你主动招惹”
“我没有。”拾七摇首，“也说不上谁招惹谁，就是上回去余家赴宴，我踩滑了脚，他扶了我一把，就认识了。”
莫彩铃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问“那后来呢，又是怎么来往的”
“后来又遇见过一回，我荷包丢了被他拾到，约了我在茶楼见面，把东西还了我。”拾七也不隐瞒，“我们真没多少来往，拢共就见了三回。”
“荷包是你故意丢的”莫彩铃问。
“不是，是不小心丢的。”拾七叹口气，“那回我们没说话，我也没想到是被他拾到。不想说这个了，他如今是驸马，同我没什么关系了。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拾七露出几分苦恼神情。
莫彩铃看她一眼，也露出愁容，似欲说还休。
“夫人叫你来，是不是说了什么”拾七看着她问。
“她知晓我同你好，就算有打算又怎会同我说”莫彩铃蹙眉叹息，想说什么又顿住，握了握拾七的手，“你呀”
没说下去。
看来是真不妙了。
拾七垂眸思量片刻，低声道“她方才叫了个嬷嬷来，要给我验身，我没让。大姐比我知道她的脾性，你说她会如何处置我”
“她要验你的身，你没让”莫彩铃蓦地瞪大眼，下一刻目光在拾七身上打了一转，半惊半疑，“你该不是”
“大姐你别想岔了，我和秦业清清白白。”拾七只觉无奈，这莫彩铃怎么好像抓不住重点似的，她和秦业的关系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最紧要的是搞清莫家的态度，见莫彩铃还半信半疑盯着她看，“真没有。夫人不信我就算了，我在大姐跟前几时说过假话我现在就是不知道夫人会如何想我，还有父亲，他会不会”
莫彩铃无声叹了口气，未有说话。
“大姐”
拾七眸光微微一缩，试探轻轻地喊了声。
“先别担心。”莫彩铃握住拾七的手低声安抚，“父亲和夫人的打算，眼下我也说不好。你先安心，莫要自乱阵脚。等我想法子打听打听，你这事儿办得确实傻，可事已至此也无可说。先等着，大姐不会丢下你不管。”
拾七望着莫彩铃的眼睛，莫彩铃朝她宽慰笑笑，拍了怕她的手，起身走了。
这一晚，拾七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有点后悔。
她应该向莫彩铃直接寻求帮助的，可莫彩衣在莫彩铃这个大姐跟前一直都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她突然提出想逃走的想法会显得突兀，不符合莫彩衣的人设，也不符合当下的情势。
毕竟，莫夫人也没明确表示要如何处置她。
莫彩衣一直养在深闺，接触的世事不多，连七公主早就预定了秦业当驸马这种几乎人尽皆知的消息都不知晓，可见其信息闭塞的程度。
别说莫彩衣，就连她，如果不是有了上回冯杏花的经历，再加上对这任务恶意满满程度的了解，也绝不会怀疑到莫彩衣会面临生死危机的份上。
至于她看过的话本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类似的故事。
可那根本做不得准，按话本里的套路，这才子佳人无论历经何种坎坷磨难，最后都是大团圆结局，神仙眷侣从此只慕鸳鸯不慕仙。
显然毫无参照价值。
门外传来隐隐的鼾声，看来莫夫人对此事看得很紧，门都锁住了，值守的人却通宵都没有撤下。
拾七闭上了眼，试着驱动了几次，精神力果然无法驱动，精神力空间也一样，明明能感受到，却毫无响应。
拾七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不被限制，她也不会再轻易使用。现在剩下的精神力用一分少一分，上次催眠一个贺明轩就用去了近三分之一，这次如果要催眠两个仆妇，消耗也不会少。
而且就算搞定了这两个仆妇，也不代表她就能逃出莫家。
身为怀山郡主时，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轻易动用精神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明白，她必须要学会用自身的办法来解决和面对问题。
精神力迟早有消耗一空的时候，如果让自己养成了依赖，就等于弱化了自己的生存能力。
所以她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使用精神力。
至于上回对贺明轩使用，现在想来觉得自己有些脑热，但也说不上后悔。
还有一点很关键的。
没了精神力维持，精神力空间也会消失，基因优化剂无法存放不说，以后再遇上不得不的紧急情况，自己就不再掌握主动权了。
这种局面，不到最后时刻，是拾七绝不想选择的。
有些东西，打不打算用是一回事，但愿不愿意失去是另一回事，就如同此刻，拾七也没有使用精神力的打算，但还是有些不习惯。
说到底，还是有些依赖啊。
她并没有自己希望的那样强大。
拾七自嘲地笑了笑。
脸颊还有些微微刺痛感，伸手摸了下，隐约几条指印凸痕，莫夫人那一巴掌还真是用足了气力，这莫彩衣大概是敏感体质，不知道明日起来会不会更明显。
好在还有个莫彩铃，希望能指望上吧。
胃部传来阵阵烧灼感，实在睡不着，忍了又忍，拾七终于还是翻身起来，翻出油纸包吃了一个后，盯着仅剩的最后一个包子纠结看了半晌，还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将油纸包塞了回去，强迫自己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有些浑浑噩噩。
莫夫人都进了门，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好在是和衣而卧，看着莫夫人慢慢走过来，她一面观察对方面色，一面做出一副老实模样下床站好。
“你倒睡得着。”莫夫人不咸不淡说了句，丫鬟搬来凳子，莫夫人扫了下，端庄坐下，“我同你父亲商议过了，眼下这般情势，你也不好留在府中。你今日自个儿收拾下，明日送你去别处住些日子。”
“去哪儿”拾七一愣问。
“这你就不必问了。”莫夫人撩起眼皮瞥她一眼，讥诮隐隐一笑，“出了这么没脸的事儿，你还觉得自个儿能要个交待不成你没把我当娘，我也只当这么些年都喂了狗。随你收拾不收拾，反正明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莫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听起来似乎没有别的意思。
拾七仔细看莫夫人的表情，略思索，问“明日几时走”
“入夜。”莫夫人起身。
入夜
天黑了才出发
这个时间点太过微妙，拾七闻言不禁蹙了下眉。
见状，莫夫人冷哼一声“你还想大白天招摇过市你丢得起这个人，莫家丢不起。”
知道莫夫人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拾七垂下眼帘，做沉默不语状。
等门再度关上，拾七躺回床上，实在是饿得没力气，刚才强打精神起来，一口气松下来，只觉浑身都乏力。
莫夫人提都没提送饭的事儿，她原本是打算厚着脸皮提一下，但看莫夫人那架势，就算她提了，只怕也是自取其辱。
所有的感觉中，拾七最怕也是最不能忍的就是饥饿。
实在是饿怕了。
虽然长大之后再没挨过饿，但那种肠胃紧缩烧灼，好似要自我消化融化一般的恐惧感，却从来没有从她的记忆中消逝。
一旦触动，便排山倒海。
拾七闭上眼，深深呼吸。
明晚入夜出发。
莫夫人的解释到底可不可信
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方便别的谋划
如果莫家想悄无声息的将莫彩衣这个“污点”处理掉，送到别处再动手，是最佳的处置方式。
过个一年半载，再放出莫家二小姐“病逝”的消息，只怕连一滴水花都惊不起。
躺了不知多久，拾七一个翻身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收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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