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我大姐并未执掌中馈,且数月之前才向我借银子周转,至今未归还。突然之间,她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如果是借,那也不可能只一张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何况,她两日都来往于莫府和家中,也没时间借这么多银子。”
七公主含笑不语,眉梢扬了扬。
“我可以同我大姐说话了么”拾七问。
七公主漫不经心点头。
“大姐,”拾七平静看着莫彩铃,“能告诉我为何么”
莫彩铃垂首,身形微微动。
“书信在府中被截,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只隔了一天就满城皆知,现在我想明白了,是你传出去的。府中有你的眼线,只有你才能得知这么快,是你将消息传到了宫中。”拾七淡淡道,“你第二日来看我,一直问我和秦业如何相处,我先以为只是姐妹间的好奇,但其实是你已经得了七公主的吩咐,你来打听仔细,是为了向七公主邀功。”
七公主轻笑不语,抖着鞭子玩,不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一直没正眼看过拾七的秦业忽地抬起头,定定注视拾七。
“从我这儿打听到消息后,你禀报了七公主,然后七公主想出了处置我的法子,你来说的话都是七公主让你说的。”拾七笑了笑,“如今想来,我是真误会了夫人和父亲。他们虽然恼我,但也没要我性命的意思。父亲到底也朝廷官员,莫家想把我送走,这样的处置方式,七公主显然是不满意的。可也不能硬来,所以你诱骗我出逃,这样的话,无论我是生是死,莫家也不可能为我再出头。”
最后,拾七淡笑质问“大姐,你到底是恨莫家,还是恨我”
这一回,莫彩铃终于出声了。
“我不该恨莫家么”莫彩铃抬起头,脸色苍白,“这么多年我做小伏低,到头来,她却给我挑了这么一桩婚事嫁进门一年,老爷还不肯把中馈交到我手上,他要等媳妇进门,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回莫家求她,她说她管不着,让我靠自个儿。这样的娘家有等于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只能靠自个儿我就靠我自个儿”
说到最后,莫彩铃眼泪流出,大声嘶吼。
“所以,我的事情一出,大姐觉得等到了机会,寻了七公主当靠山”拾七望着她,“那我呢大姐有没有想过我”
“我没想过害你。是你自己,你同秦业的事,你不也一直瞒着我么”莫彩铃道,“你要早同我说了,我说不准还会劝劝你,也就没这些事儿了。事情既然闹出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错了事,无论早迟也是一样。公主答应我了,不会要你的命。今日过后,你拿着银票可以远远过活,只要再别回京城我不是没替你想。”
“哐啷”
莫彩铃的话音才一落,忽地一声脆响,一柄长剑扔到了秦业脚下。
“秦业,我要你杀了她。”七公主看着秦业,语声轻轻,“你亲手杀了她。”
莫彩铃身体一震,蓦地睁大眼,发现七公主脸色不似作伪玩笑,下一刻,她颤声问“公主你答应过妾身的”
“可我现在不愿意了。”七公主毫无笑意,看也不看莫彩铃,只盯着秦业,“你若不肯杀,我就把她赏给我的这些手下了你自己选。”
莫彩铃吓得倒退一步,嘴唇抖得厉害,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秦业慢慢地拾七地上的长剑,拾七一步步后退。
一直退到悬崖边,七公主也挽着鞭子慢悠悠地走上来,看着对峙不动的两人。
拾七原本想说话,但七公主就在秦业身侧,她只能换了一句。
“你真要杀我”
秦业的剑并没有提起,却也没动作。
拾七心中万分焦灼,月亮已经在头顶正中了,也是说也许下一刻,任务时间就到了,如果这样失败,她真的很不甘心。
可是这个七公主不但暴虐跋扈,还很聪明,她猜想秦业应该是另一个任务者,但究竟是不是,她也不确定。
拾七盯着秦业的眼睛。
如果对方真是另一个任务者,如果对方也知道真正的过关提示,那么对方也许也会猜疑她的身份。
但是拾七从秦业的眼睛中什么都看不出。
真正的秦业的确是一个话不多的性格,从目前的表现看,拾七分辨不出。
那么该试试吗
沉入思绪间,忽然一道鞭影甩了过来,拾七一惊不自觉动了下,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急速下坠,但只一瞬,身形又停住了。
电光火石间,秦业拉住了她的手。
拾七整个人都悬低在半空,风呼呼地吹,发丝拂起,她努力抬首看向上方的秦业,秦业整个人半个身体探出了悬崖,虽然拉住了她,但显然也是费尽了全力。
“不用管。让他救,只要他有本事救得起来。”
七公主半笑不笑的话声从头顶飘过。
秦业的另一只手应该是抓住什么东西在借力,但显然已经松动了,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往下滑,秦业的大半个身体已经悬空。
拾七感觉他的手指松了松,似乎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
“任务。”
拾七看着他,无声做了个口型。
秦业眸光似一怔。
怕对方没看清楚,拾七声若蚊蝇地小声又重复了一遍“任、务”
秦业的表情忽地变得怪异,下一刻,他冲拾七挑了挑眉毛,勾唇一笑,慢慢松开了手指。
他认出她了。
这个小心眼蠢货在报复她
原来他也不知道。
自以为是
在身体坠落地最后一刻,拾七冲秦业轻轻勾唇讽刺一笑,两字无声轻吐。
“傻逼。”
长孙府。
夜色正深。
怀官忽地翻身爬起,走到内间一听,呻吟声果然是从公子床上发出,怀官走到床边挑帐一看,顿时大惊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说着便欲探手去掀被子。
“别动”
长孙?之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说完又是低低一声低吟,似在承受巨大痛楚一般。屋中黑暗,只有窗纱透入的些许光亮,待怀官掌灯过来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长孙?之锦被下颀长的身体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无比,一头一脸都是汗,也不知是怎么样个痛法,居然整张脸痛得挤成一团变了形。
便是七年前那次断腿接骨,也没见长孙?之露出过这种神情。
手足无措须臾,怀官飞快地冲去屋子把荣官叫起。
“你守着,我去找大夫。”
荣官也吓住。
还没转身,就被长孙?之叫住。
“站住谁也,不许惊动”长孙?之眉眼依然紧蹙,姿势也一动未动,话说得极为费力艰难,但态度却很坚定。
两人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呻吟声渐渐消失,长孙?之身体慢慢舒展开,转身平躺。
须臾,缓缓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不疼了”怀官探身小心问。
长孙?之点头,睁开眼“打水。”
沐浴更衣后,床上的寝具也全套更换,两人伺候着长孙?之躺回床上。
“什么时辰了”长孙?之闭上眼。
“快寅时中了。”荣官回。
“还早,不必值夜了,都回去睡。”长孙?之挥手让两人下去。
怀官还有些放心不下,刚才实在把他吓住,荣官仔细看了看长孙?之的脸色,确认已经好多了,放下纱帐,拉着怀官走了。
两人走到门外,天色还黑着。
“你拉我干嘛公子方才肚子疼成那样,你就不担心”怀官低声不满。
肚子疼
荣官瞥他一眼。
他比怀官性子慢也细致得多,虽有被子遮挡,方才他看得清楚,从公子那动作看还真不像肚子在疼,倒像是
如果真是那个位置,也就能解释为何连断骨重续都没哼过一声的自家公子会忍不了这种痛,而且还执意不肯请大夫来看。
可是也说不通。
是个男人都知晓那地方是弱处,公子明明睡在床上,无缘无故地,怎会伤到那个地方呢
屋中,听得两个贴身小厮的脚步声慢慢走远,长孙?之慢慢睁开眼,抬起手腕举到眼前,凝视须臾后,放下,脸上神色莫名。
果然没那么简单。
存活过三日。
不可让本世界的人怀疑己身身份。
只两个条件,而且太简单了。
冯杏花,莫彩衣。
原来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应是个女子。
对方显然知晓得比他多,“莫彩衣”坠崖前的那个笑容明显透着讽刺和幸灾乐祸,那个女人早就知晓他会受惩戒
长孙?之觉得自个儿触到了关键处,蹙起眉心,对了上一回,“贺明轩”死在“冯杏花”手上,而这一回,却是因为作为“秦业”的他,故意松手才让“莫彩衣”掉下悬崖
难道是这样
长孙?之的眸光渐渐亮起
傻笔
长孙?之口中低低念诵,字好似不对这句是何意,他并不十分知晓,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但应该同他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这句显然是骂他自作聪明的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
只是长孙?之有些想不通,对方上次使用的那种诡异能力,这次却未曾使用,不知是没机会,还是旁地什么原因。
心里多少有了些底,长孙?之目光在自个儿身下某处位置落了落,眉心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下一瞬,目无表情转开。
不知那女人上回受得是何种惩戒,可作为一个男人,即便如他这般知书达理,也不得不在心里骂一句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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